☆、急诏
杨延顺三登金枪镖局的府门,是在第二日辰时,跟随他来的还有白山白子路。二人在正堂稍坐了片刻,于台文便带着众家太保和自己的小儿子于清威出了内堂,众人见过面,按主次落座。杨延顺这次是正式登门,带了些许的礼品,于台文不好推脱,一一收下,又叫下人看了茶。白子路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一线润喉,虽比不上自己常年在涪王府饮的贡茶,但也称得上是名茶佳品,于太保果真是有品位的人。
杨延顺对品茶一事倒是不在行,匆匆喝了一口,便起身撩袍拜倒,朗声道:“于大哥,先前在金陵你带着太保哥哥们为我出生入死,连两位贤侄都千里迢迢赶来为我帮忙,延顺感激不尽。大恩不言谢,八郎给你叩头了。”说完,纳头便拜。于台文急忙起身搀扶,“贤弟客气了,为兄略尽绵薄之力,实在不值一提。今日贤弟安然归来,可喜可贺,稍候片刻,咱们推杯换盏,为兄宴请贤弟。”
杨延顺起身归座,笑道:“多谢大哥款待,延顺今日前来,一为道谢,二为天一。昨夜因我有要事在身,实在不便,故而叨扰大哥,我今日便接她走。”说着,杨延顺有意无意地看了二太保凌松一眼。
凌松当即开口道:“杨老弟所言及是,天一姑娘甚是想念你,今日相逢,随你离去,想必姑娘也欣喜得很!”
杨延顺点点头,道:“二哥所言不差,不知天一现在何处?”
于台文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瞪了凌松一眼,凌松却是假装没看见一般,刚想要回答杨延顺,哪知被于台文打断道:“慢!杨贤弟,我有句话要讲给你听。”
杨延顺一拱手,“于大哥请讲。”
于台文:“贤弟,你也知道,天一姑娘现怀有身孕,若是跟你去客栈住恐怕照顾不周,不如就留在镖局,可以照顾得妥当些。”
杨延顺还未搭言,凌松便率先答道:“大哥所言差矣,天一姑娘一心系于杨老弟身上,呆在他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吧。而且,我相信杨老弟也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好她。又何况…咱们镖局都是些大男人,天一姑娘在此,一来是不会方便,二来,恐怕也难以照顾好她。若是有些偏差,坏了胎气,岂不是对不起杨老弟了!”
这番话本来说的合情在理,旁人听了倒没什么,不过于台文一心想把天一留下来,听得便很是刺耳。加之二弟寄魂一直和自己唱反调,故而心中有气,凌松话音刚落,于台文便厉声喝道:“放肆!寄魂,你怎得如此无礼!天一姑娘怀着杨老弟的孩子,我们做兄长的自然要尽心尽责,怎么能百般推脱!小妹白凤棠住在镖局数载,也没说什么不方便的。若是怕咋们照顾不周,我马上派人去请十个八个稳婆来,就住在镖局里,日夜伺候着!你若觉得不便,便自己搬出镖局好了!”
众人一听,皆是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心说今天这是怎么了,大哥竟是罕见的和二哥发了脾气!不但发了脾气,还说出这样的狠话,只为了一个怀有身孕的花魁。严谨的说甚至还不能叫做弟妹,因为杨八郎从来没提过娶她过门的事,她始终,还只是个青楼女子。而大哥对二哥发脾气这事,还是自从镖局建立的数年间的头一次,真是奇怪了!
凌松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大哥于台文竟然说了这样的话。于台文话一出口也后悔了,可是当着杨延顺的面也不好收回自己的话。其他几家太保都不敢言语,皱着眉头谁也没说话。凌松见状,心中生气,一时间难以化解,堵着气跑出了正堂。
杨延顺今天脑子有点呆滞,至始至终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于大哥一心想留天一住下,凌二哥一心想天一被自己带走…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凌松跑出去之后,小妹白凤棠紧忙追了出去,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尴尬到了极点。但是白子路看的明白,见杨延顺还没反应,便偷偷掐了他一把,使了个眼色。杨延顺领会,心说我还是先别纠结了,此时此刻除了自己恐怕没谁还能打破这僵局了!想罢,杨延顺起身离座,道:“于大哥,为了我的小事而引起二哥不悦,实在是令我羞愧万分。还请大哥唤出天一,我这就带着她离开。等到三日过后,二哥气消了些,我再登门赔罪。”
于台文忙道:“贤弟说哪里话,这事不怪你,你莫要自责。要不,你和白贤弟一同留下来吧,都住在镖局,也好有个照应。”
杨延顺哪还能答应,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大哥之情我心领了,不过我散漫惯了,还是住在外头尽兴些,请大哥快快把天一唤出来吧。”
于台文一听,心中满是失落,杨八郎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自己也不好再拒绝了,而且还惹了二弟不高兴,恐怕自己一会还得去赔礼道歉。他在心中重重叹了一声,随后道:“好吧,我这就着人去请天一姑娘。”说完唤三弟铁沐风亲自去请。时间不大,铁沐风便把天一主仆引到了正堂。
天一一见杨延顺,心中欢喜万分,叫了声大人便想扑进杨延顺怀中,怎料杨延顺一拱手,“于大哥,我们这就告辞了。”
于台文带着众家太保送至镖局门外,“贤弟,我派四弟和七弟护送你们回客栈吧?”
杨延顺摆摆手,“不必了大哥,有子路在,足矣。”说完,二人护着天一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一路回客栈而去。
再说于台文望着远去的马车,呆立良久,怎知小儿子于清威在身后咯咯一笑,道:“唉…赔了夫人又折兵,爹,儿子真同情你。不对,我应该同情二爹,无缘无故被爹骂了一顿,啧啧,说给我哥听去。”说完,于清威一溜烟儿地跑回了镖局,留下于台文独自一人运气,心中琢磨着怎么给二弟赔礼道歉。他想了半天,终于打定主意,刚想迈步回镖局,耳闻身后马蹄声至,转身来看,一骑来到近前,马上人军卒打扮,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口尊声太保大人在上,奉东平王帅令,急诏众位太保入幕府议事!
于台文眉头微微一皱,东平王?那是高王爷啊!幕府议事?
“不知高王爷诏我等前去所议何事?”
“军情密报,涪王昨夜起兵,今已在大江对岸扎下营寨,不日即将渡江攻城。王爷诏众位太保前去商议军事,共谋退敌之策!”
“既是密报,何故告与我等闲民?”
“王爷亲下帅令,小人奉命行事,太保无需多疑,王爷正在幕府等候,还请即可动身!”
于台文舔了舔唇边,目光深邃,“王爷诏几家太保前去?”
“镖局内的所有太保。”
于台文心中波澜骤起,“我于某人建功立业之时,终在眼前!”
☆、改名白府
话说八郎杨延顺带着白子路从金枪镖局接回了花魁天一,在回客栈的路上,杨延顺和白子路并排骑着马走在前头,天一和阿妙则坐着马车在后面跟着。杨延顺闷闷不乐,愁眉紧锁,左思右想。白子路见状,忙问道:“郎君,不知你为何愁眉不展?可说与子路听?”
杨延顺扭头看看他,叹了口气,道:“今日于大哥不知为何突然对凌二哥发火,我总觉得心中有愧,好像是我惹了祸事一般,果真昨夜不该让天一住进镖局啊,给人家添了麻烦。”
白子路一听,咯咯一乐,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困扰了郎君,原来是这事啊!平日里看你也机智非常,怎么今日就这般蠢笨,忒得有趣!”
杨延顺听罢,心里不是很高兴,沉着脸问道:“你既然知道,就快些告知我,省得我胡乱猜想!”
白子路见杨延顺没有心思开玩笑的样子,便也不再打趣,正色道:“郎君,今日这事按理说不该怪你,可是从根本来讲,还是你惹出来的。”
杨延顺越听越糊涂,“此话怎样?到底是该怪我还是不该怪我呢?”
白子路拨马向杨延顺靠了靠,两人离得近些,就听他低声说道:“郎君,金枪镖局八个大老爷们外加一个白凤棠,他们的关系可谓是情深义重,似山高,似海深!”
杨延顺点点头,示意白子路继续说下去,后者接着说道:“可是日久生情...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或许其他人对于太保只是兄弟情义,可凌太保嘛,就说不清咯......”。白子路故意拉了个长音,眼含春意,目露柔情。杨延顺一经点醒,也幡然醒悟,又想到于大哥鳏居多年,定是有些原因的,便反问道:“你是说于大哥和凌二哥的关系,如同你我这般?”
白子路偷笑道:“或许不若你我这般直白洒脱,毕竟于太保比郎君你正人君子多了,但是...肯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义在里面。”
杨延顺也没顾及白子路说的什么正人君子之事,反而又有些迷茫,“那好好的怎么就吵了起来呢?”
白子路哀叹一声,恨不得掐杨延顺一把,“郎君,你今日可真是笨的可以啊!”说完一指身后的马车,“还不是因为她!”话音刚落,白子路突然觉得不妥,自己似乎是对天一姑娘不够尊敬。不过再看杨延顺,根本没在意这事,反而又陷入沉思。杨延顺想到昨夜自己离开镖局之时,凌二哥嘱咐自己的那句话,这才一拍大腿,“原来于大哥喜欢上了天一!”
话音一落,杨延顺自己又倒抽一口冷气,心中翻三江、倒四海,暗自高呼,麻烦!麻烦!
白子路在一旁看着,也知此事尴尬之处,自己也不好多嘴,便不再言语。二人身后马车上的天一,本来隐约听到了杨延顺叫了自己的名字,掀开车上帘子一看,杨大人依然兀自骑着马,那白子路在他一旁并绺而行,不禁叹息一声,心说只要有这人在杨大人身边一日,自己便肯定不得安生,想着握紧了身旁阿妙的手,怎知阿妙此时的心思却都在那白子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