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天,他在教内听到了两个修士的窃窃私语:
修士1(八卦):“诶诶诶,你知道吗?那个学医的白羽,原来也是个弃儿!听说啊,他母亲是个妓馆里的,不知道哪一次跟谁,就怀了他!后来啊,那老鸨嫌他是个累赘,将他卖了。咱师父,觉得他灵x_ing尚好,就把他给抱了过来!诶,你说,灵x_ing尚好,还不是连把剑都拿不起来?整天跟那些瓶瓶罐罐待在一起。我就纳了闷了,凭什么,咱们都要对他礼敬三分啊?!”
修士2(鄙夷):“就是!要我说啊,出身那么下贱的人,还装什么清高?就该去干那低等杂役的活儿。不过你还真别说,那小子,长得可是真不赖~要是个女的,说什么我都要娶她过来!只可惜,唉~”
修士1(调笑):“男的又怎么了?男的也可以去做娈童啊~”两人一起大笑。
不远处,卓清意外地看见了白羽转身跑开的影子,心下几分愠怒,眉间一缕红痕划过,脑海中一片嗡嗡作响。缓步向那两个修士走去,眼底y-in冷,周身戾气浮现:“你们在说什么?!”
白羽听到打斗的声音,却发现那两个修士正把卓清按在地上,不停将铆足了劲的拳头一下下重重捶砸在卓清身上,边打边骂:“你以为你还是哪家尊贵的少爷吗?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敢来挑战我?不自量力!痴人说梦!”说罢,狠狠朝他啐了一口。白羽又急又怒,吼着赶走了那两个修士,复而心疼地半跪到卓清身旁,小心地将他扶起,靠在自己身上,责怪中略带几分心痛,道:“你这又是何必呢?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确是那样的出身,这是我自己的事。可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何苦将自己惹得一身伤?”卓清静静的听着,轻轻嗅着他身上极细微的莲花清香,半晌,抹去唇边血痕,目光坚定,一字一句,低沉有力地道:“白羽。我要你记住,以后只要我还活着,就决不让任何人伤你一分一毫。就算要受很多伤,可那又如何?今后你医人救世,我便护你无虞。倘若真的有人不开眼来找不痛快,大可来试一试,我何惧之有?只是,你不要再拒绝我。”白羽被他这极为认真的语气而惊到,手微微握紧,有点不自然地道:“什,什么意思?”卓清深吸一口气,缓慢而坚定:“我说,我会保护你。”
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都绝不能再让他受半分委屈。他想。
从那天起,卓清成了派里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练武修道最认真,身上受伤最多的那个。他的勤奋很让师父喜欢,派内眼红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一晃,□□年光y-in已过去了。
夜幕沉沉,月色皎皎。星光璀璨,街道上格外的热闹,彩绣弥漫,灯火辉煌。各式各样的纸灯陈列在繁美的店铺上,小贩儿们不停呦呵着。人群攒动,在家门口,河边,甚至店铺旁,都拥挤满了放天灯的人。卓清一袭绿衣长衫,简约而精美。昔日少年感的青涩逐渐退去,面容线条已是平静和熙,凤眸中也依稀积淀了几分风霜。斜眉入鬓,墨发飘扬。白羽仍是身着白衣,上面绣着水波纹样,泛着被莲熏过的细香。一双琥珀色眼眸仍旧澄澈,只是笑时微微弯眯半分,呈现出十分温柔的模样。这天,是上元佳节。卓清和白羽向师父告过假后,出来游街。
其实,卓清有更重要的事要同白羽说。
看着白羽欣喜的神色,卓清不禁也染上几分笑意。于是大步向一个摊位走去,周围的姑娘都纷纷看着他,皆用扇子挡住羞红的脸,眼神却一刻也不肯离开卓清的身影。不久,白羽看着卓清捧着两盏精美无比纸样繁复的天灯向自己走来,眼里柔和得像一汪盈盈春水,融在了茫茫星月里,搅得他心跳凌乱了几分。
那些姑娘见了白羽,眼睛先是明亮了一瞬,但看见两人走在一起后,都有些落寞地散了。
"这是?”白羽接过一盏,惊喜又好奇地问。卓清笑容清朗,道:“许愿。”接着,双手合十,置于胸前,闭上眼睛,口中似有喃喃。白羽于是学着他的样子,随后,用力将灯向上一送,凝望着它载着美好的希望飞向这一望无际的黑夜。正望着这满天明灯出神,卓清突然问:“你许了什么愿?”白羽稍稍扭过头,对上他隐忍又暗含忧伤的温柔神色,正想告诉他,又突然想逗逗他,于是笑道:“这可不能说出来。不然就不灵了。”卓清微微垂下眸,耷拉着脑袋,如今他已比白羽要高,这样看来,他就像是吃不到糖的小孩一般,十分沮丧。白羽心中的柔软被轻轻触了一下,于是忙笑道:“逗你的。我许的愿啊~”故意不说完,乜斜着眼,等着他发问。卓清果然着急,连连催促,白羽无奈地摇一摇头,无可奈何地笑道:“好好好,告诉你就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这便是我的愿望。你的呢?”卓清一怔,接着神色逐渐舒展开来,眼底暗喜,别有用心道:“你过来,我就告诉你。”白羽于是乖乖凑近,卓清则乘机飞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白羽:“……”脸上的红雾几乎喷薄欲出,又羞又恼:“你干什么!”卓清将他双手反剪到身后,凝视着他躲闪的神色,认真道:“白羽,我喜欢你。我刚刚的愿望是,希望你不要拒绝我……”微微笑起,凤眸满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笑意:“现在看来,好像应验了。”白羽望着他幽邃明黑的双眸,心跳加快,却是别扭道:"你先放开我,怪疼的。”卓清闻言,马上松开了他,并轻轻帮他揉捏着,仿佛捧了一块易碎的美玉。白羽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唇角上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心中温暖,眼眸明亮。启唇,柔声道:“嗯……我答应你了。”卓清动作一滞,接着不可置信的狂喜瞬间侵袭占据了整个脑海,不由得紧紧拥住了他。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的温柔,这样的理解和信任,他不会给别人。
他亦不会。
烟火齐放,绽满夜幕。此间,轻风细和,星光璀璨,皎月明亮。
然而,远处的y-in云在酝酿。
他们的关系不知怎的在派内传了开来,男子两两相爱,这可掀起了轩然大波。师父多次劝告,师兄们的多次谈话,都不管使。而有人,便从中暗暗下手了。
这天,师父突然一反常态,不再反对他们。就连那些师兄们,都似乎变得沉默寡言了。卓清此时正觉得有些奇怪,问师父,师父只是说:"这是你们的自由,想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是……”话锋一转:“你们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不如由我作主,成就你们一桩婚姻,如何?"卓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语气激动得颠抖:“真,真的吗?”师父撇过头,巧妙地避开了他炙热的眼眸,道:“今日我便带你进城,购置嫁妆,如何啊?"卓清笑了:“好!不过师父,要不要事先告诉白羽一声?我怕他到时候会紧张。”师父连忙摆手:“不行。要是让他知道了,还怎么准备惊喜?”卓清想了想,最终同意了。
此时,白羽正在院中阅习医书。一群修士突然破门而入,闯了进来,一把将他手中的书夺去,将白羽踹翻在地。白羽惊恐地看着昔日“友爱”的师兄们,不明所已:"师兄,发生了什么?”为首的一个弟子十分气恼的模样,从身旁的人手中接过一个盒子,狠狠砸在了白羽身边。木质的盒子上隐约有斑斑血迹,这一砸,便破裂了。里面赫然滚落出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是师父的!那弟子大声吼道:“白羽!你看看你带回来的是些什么人!是卓清!是他杀了师父!”
原来,自从卓清发奋后,道行日渐高深,超过了这些同为修道的师兄们。而且师父也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他,再加上师父又偏爱白羽,惹得了众修士的不满。因得知师父并不满他们二人结为道侣的事,于是他们当中有人出了个点子:众人去劝说师父,让他以置办嫁妆为由将卓清单独支走,再好好劝说劝说,然后他们便来劝诫白羽。因为卓清总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白羽身旁,若是换了旁人、换了理由又不一定能成功,师父向来接受不了他二人的事,于是就同意了。
然而,他们的目的不止于此:在路上,暗杀了师父,徉装是卓清干的。再告诉白羽,威胁一番,将其逼死;卓清必伤心无比,到时便能不费吹灰之力杀了他。这样一来,不仅有了掌门之位,还解决了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人,何乐而不为呢?此计一出,众人皆是纷纷同意了。
白羽身子颤栗着,瞳孔张大,眼眶酸疼。眼泪不由自主地流落下来,一时竟忘了起身,嘴唇颤抖着:“不,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嘶喊着吼了出来。那修士道:“师父的项上人头在此,你还有什么不信的?!他们今早便下了山,师父都已经退了一步,要给你们置办婚姻!可那卓清不依不饶,竟丧心病狂地杀害了师父!白羽……那可是我们所有人的师父啊……当年,你被所有人抛弃,马上便要死在街头,是师父将你抱来,含辛茹苦地将你养大!你当年误食毒Cao,师父不眠不休地给你酿制解药,甚至用自己的血给你做药引!你的毒解了,师父却累得晕倒了。这么多年师父对你有多好,我们都知道!他包容你,事事都护着你,顺着你,没让你受过半分委屈。也是师父,收下了卓清,还对他那么好……真是丧尽天良!”白羽被震得有些眩晕,六神无主,只觉神出鬼没,似明似暗:“……他呢?卓清呢?我要亲自问他!”修士叹了口气:“跑了。我们去找的时候,卓清他一看到我们,就跑了。我们往房里一看,就发现了师父的尸身……”
白羽瘫坐了下去,心中涣散。脑海中尽是,一会儿是师父,一会儿是卓清。
修士又故作惋惜道:“我们也没想到……唉……白羽,你……好自为之吧。师父教导了我们那么多年,可偏偏就……唉”。
他们叹了口气,离开了。
白羽抹干眼泪,抖动着手,埋葬了师父的尸身。而此时,卓清正在街上,满大街地找突然消失不见了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