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打听,梅仲兖十分熟稔马家质库分号的所在地,找上门,语气一贯冷淡地问:“马靖在不在?”
阿成惊讶不已,当下认出来人是梅爷。 “您找……我家的靖少爷?不是马爷?”
“我找马靖。”
“靖少爷出门去了。”
“一个人?”
“还带着朋友呢。”
“上哪儿?”
“靖少爷没交代小的啊。”
“可知他何时回来?”
“呃,不知道。您有事找他,小的可代为传话。”
梅仲兖抑制内心焦急,拒绝道:“不了,我在这儿等他回来。”
“哦,我去搬张椅子给您坐。”
同时间,马靖带着梅竹青到马家老宅一带,如同昔日一般逛商家,为他添购日常所需:买鞋袜、衣裳、画具等等。回到老宅后,马靖打理他的门面,不过转眼,人焕然一新,活像富家公子。
“呵,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你现住的样子才是我养的竹子。”他自诩比他人更懂得照顾竹子。
梅竹青望着铜镜,不禁想起以前住在梅苑,丫鬟姐姐们说他长得像娘。
马靖为他束发,好似为长毛小狗儿梳毛,不由自主地低头嗅闻,唇刷过他柔软的发丝,捎来一丝麻痒。透过镜面,梅竹青的目光瞬间抓牢那份温柔与亲昵。
“靖少爷!”小阮进房一喊,带笑的神情瞬间凝住,双手差点捧不稳一盅八宝粥。
马靖回头一瞪,“你叫什么,害竹子吓一跳。”
她佯装镇定,“你在帮竹子梳头发哦?”
“你没长眼睛看啊,真是。”周遭的人怎都喜欢问废话,马靖很不耐烦地应付。
“呵……”小阮脸上的笑容僵硬,“你别凶嘛,找回竹子,应该很高兴呀。”
“是高兴,竹子是我的。”他霸气的警告:“别跟我啰嗦竹子不是我的。他爹若找上门,不允你们带他去跟他爹见面。”
靖少爷缠着人家,身为下人的哪有机会干出这等事。小阮都要翻白眼,“叩!”放上一盅八宝粥,她嗔了句:“知道了。”
马靖拉起竹子,两人一同坐在雕花圆桌旁。
小阮侍候他们俩吃点心。 “靖少爷今晚要在那儿过夜?”
“在这儿。”
“竹子就睡客房吧,我打扫整理好了呢。”她建议。
“你没事去整理客房干嘛?竹子都跟我睡过了,晚上就睡我的房。”马靖大口喝粥,虽不爱甜食,有竹子陪伴,甜食都变得好吃。
小阮的脸色忽红忽白,原来他们俩都开窍……完蛋了!
“你怎还杵着不走?”
“我……要侍候你们俩嘛。”她脸上笑笑,心下犹豫着该不该保守秘密。
“有我在,我会舀粥给竹子吃,不用你鸡婆。”马靖摆摆手,赶走她。
“哦。”小阮临走前,偷觑一下兀自喝粥的竹子,绝对是被靖少爷强迫。
人实在太乖了,一定不懂得反抗。好糟哦……小阮步出房外,频摇头,叹气。
厅堂之中,马靖因连月来鲜少待在马家老宅,晚膳后,陪着爷爷在弥勒榻上对弈、泡茶。
梅竹青坐在桌旁作画,安静地观察。爷爷和马靖的感情好,心下依然羡慕,他细腻的画在纸面上,打算送给爷爷。
马老爷笑呵呵的称赞:“靖儿越来越厉害了,自从和粮商做生意,为爷爷赚了不少银两哪。这阵子谷值上涨,一石近两贯,可以卖啦。”
“嗯……我知道。”他向爷爷说明:“除了注意谷值,我还吩咐严领事每日需纪录五谷、铜铁等等市价,假以时日,买卖前可相较涨跌的月份作参考。 ”
“我的孙儿真聪明。”今儿开心,暂且不提令孙儿嫌烦的亲事,免得人一跑就不肯回来。
下了一颗黑子,马靖提醒:“爷爷,我不想让您了。”他盘腿而坐,只手托腮。
“耶……怎么行,你得让让。”马老爷吹胡子瞪眼,猛招手,“快把那颗棋子给拿走,重来、重来——”
“您又耍赖。”马靖捻了一颗黑子回来。
“你让我是应该,爷爷老眼昏花啰,瞧不清楚。”马老爷总是拿这当藉口,很管用。
马靖顿时想起小阮常挂在嘴边说:老人家就是这样子。
马老爷低头仔细瞅瞅,不自觉又碎念:“你该成亲了……赶快生个孩子来陪我……”
马靖掏掏耳朵,爷爷又啰嗦。
“可千万别像你爹,年轻时迟迟不肯成家,要不是我催得急,恐怕还没能有你这孙子呢。”
“哦。”马靖意兴阑珊,早已听得耳朵长茧。
马老爷哀叹:“那个不肖子翅膀硬了就不肯回来。靖儿啊,你千万不能丢下爷爷不管哪。”
“嗯。”他还在等爷爷下好离手呢。
马老爷频蹙眉,“啧,你怎堵死了我的棋路……”
“呵。”马靖笑说:“没堵死,爷爷再仔细瞧。您一心要人陪,我把竹子带回来给您当孙儿,您就有两个孙儿了是不?”
马老爷抬头,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你不让他回去了?”
“不让。”
“哦。”马老爷是知道竹子是靖儿养的“小狗儿”,家境贫困,乏人照顾,挺可怜的。 “他爹若找?”
马靖一脸凑近爷爷,悄声道:“他欠咱们马家的债,好多年了。”
马老爷愣了下,“真的啊?”
马靖点头,一脸算计。
“哦……”意思是掐住别人的把柄。马老爷沉思了会儿,答应:“好。爷爷就收他为干孙儿,如此一来,你甭担心竹子又被带走,咱们就留他在马家过像样的日子。”
“嘻……打铁趁热,您现在就认。以后,每次下棋,我一定让爷爷赢。”
“好好……这才是我的乖孙儿。”马老爷脸上笑意盎然,与孙儿擅作主张,也不管当事者同意了没有。
马靖跳下弥勒榻,喊道:“竹子,爷爷要认你当孙子,你赶快过来跪拜行礼。”
梅竹青手持画笔,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他给拉去跪在弥勒榻前。
“快点行礼,喊爷爷。”马靖压着他的头,赶鸭子上架。
梅竹青糊里糊涂,马靖说什么,就照做。
“爷爷……”一脸的慌,他抬眸,问:“可以了吗?”
“好啦,从现在起,你就是马家的人了!”奸计得逞,这下子可名正言顺将竹子带在身旁。
马老爷笑意不减,说:“乖,快起来。”他掏了掏衣袖,没摸到银两,索性取下脖子上的一条金炼子,“喏,这送给你。”
梅竹青看了下爷爷,又转头看着马靖,眼底盈满无助。
“快起来。”马靖扶他一把,顺手取来爷爷的金炼子,往竹子的头上一套。 “呵,过两日,爷爷会宴请宾客,对外宣布他认了干孙儿。”
“没错,靖儿想得周到,就这么办。”马老爷帮腔,为了讨乖孙儿的欢心,要他把自个儿给卖了都成。
为避免节外生枝,马靖暂且让竹子陪爷爷,便自行出门忙生意事。
站在柜台边,他询问:“朱掌柜,最近生意如何?”
“好得很,不过仓库内堆了上千斤破铜烂铁,就连邻镇的都特地载运过来卖。”朱掌柜轻哼,意有所指。
马靖一怔,“特地运来?”
阿祥接了口:“是,一次好几辆马车。”
谁会专程收这种东西……马靖命令:“朱掌柜,账本拿来。”
“喏。”一本账册搁上柜台,朱掌柜没好气地说:“你看看吧。”他是反对收破烂玩意儿,但质库由靖少爷作主,累得他和阿祥秤重就秤到手软。
马靖一连翻了数十页,有八成以上的纪录写卖家是柯四爷,这两、三个月来就当了上千斤。顿时心里有数,“账本还你。”
朱掌柜伸手捞来,撇了撇嘴。
马靖吩咐:“阿祥,你去外头打听柯四爷卖给咱们的破铜烂铁怎来的。”
“好……不过,靖少爷要打听这事儿干啥?”他无法理解,“咱们转卖破铜烂铁能赚钱就好,管它从哪儿来……”
马靖打断他,“叫你去就去,怎啰啰嗦嗦。”
“呃……是,我这就走。”他搔着脑袋,暗自咕哝:问问也不行……
等人走后,马靖邀请:“朱掌柜,大后天我爷爷请客,你过来热闹热闹。”
朱掌柜讶然,“马老爷的寿辰已过,要请啥客?”
马靖眉开眼笑地解释:“我爷爷认干孙儿,要在街坊上搭棚子宴请左邻右舍,你当然不能缺席。”
闻言,朱掌柜瞠目,打哪来的干孙儿可认?还有,他压根不想参与,没送礼金过不去,但送了礼金是和自个儿过不去。而马靖无视他的脸色难看,立刻动身前往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