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人闻言却只冷笑,不说话。
乱云酒肆的上房里昏黑一片。
忽然,一条黑影撬开房门,窜到床边,举起手中的长剑就当头砍下。
只见床上熟睡的人,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掀开被子,腾身而起,手中匕首出鞘发着碧森森、灰蒙蒙的光。那人如游鱼般滑出一丈多远,一双眼睛冷得像天边晓月,哑声道:
“什么人?”
黑影闻言自知机会已失,唯恐那白衣人见了他的面容,掉转脚步,翻窗而逃。
沈西见状施展轻功,一拔身形,不顾自己身负重伤,追将出去。他那轻功出自孤星照月楼闻名天下的“踏雪功”,便是内力不济也比那黑影快上几分。待到酒肆外十丈远的地方,他忽地摸出三枚透骨钉,打在了那人面前。
那人脚步一顿,愕然转过头来。只见是一个瘦高汉子,三十岁上下,面色苍白,颔下略微蓄着些胡茬。他一双吊梢眼里满是惊讶,瞪着沈西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西却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见他转身,拔出匕首刺他膻中大x_u_e。那人方才缓过神来,长剑一横,脚踩八卦,将这一招堪堪避过。沈西见状,借那长剑荡开之力,又将匕首生生递了三寸,斜取他左肩。这招既险且狠,若不废了那人一条胳膊,就是被他手中长剑捅个对穿,大有些你死我活的意味。那人见他舍命硬拼,杀气纵横,暗忖长剑回转不利,不敢搦其锋芒,退出三步,肩上却也多了道血口。那白衣人犹自不依不饶,匕首刀光如飞雪连天,又取他人中、人迎、玉堂x_u_e。那人知道今日之事定不能善了,突然扔了长剑,从背后布包里取出一双铁锏来。
沈西猛然见了那铁锏,忽然一阵气血翻涌,嗓子腥甜,“哇”地咯出口血来。
他退后两步,喘着粗气,冷汗涔涔,失声道:
“是你?!”
那人闻言有些戚戚然,低头说:“终究还是被你认了出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
沈西大喝,平日里冷淡凉薄的人却忽然满面怒容,他摸出三枚透骨钉,一线打出,势若雷霆。
那人将一双铁锏舞得密不透风,“叮叮当当”地挡下暗器,忽然踏前一步,右手直劈他天灵盖。沈西不退反进,一支匕首如流星般坠向他咽喉。不料那使双锏的也是个中高手,明明招式已老,却硬生生在空中扭转了身形,左手铁锏直刺他心口。白衣人见状猛一矮身,背手翻腕发出两道寒光,直刺他双眼。那人抽一口冷气,连忙使了个千斤坠,双锏横扫,将沈西逼离身边。
沈西自知新伤未愈,也不敢一味追击,趁势退出一丈远,冷眼瞪着他。
那人却只觉得汗毛倒竖,脊背发凉,方才那两枚透骨钉是从白衣人的盲区发出,眼不能见尚有如此准头,这人暗器当真已至出神入化之境。
拂晓风,残月天。
四野一片寂静安宁,两人之间也沉默无言。
那人注视着沈西的一举一动,攥着双锏的手微微渗出了薄汗。
沈西也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左手紧紧扣着三把精铁飞镖。
谁也没有动,只有酒肆门前旌旗飘动。
谁也不敢动,高手过招,一招胜负。
就在那眨眼一瞬间。
沈西忽然抬手打出三把飞镖,风声呼啸尖锐,如笛如哨。那人见状架起双锏,却不料对手的脚步更快,刹那间就来到他面前,手中匕首划出一道弧光,当头坠下。
避无可避。
就在那人自认将死的时候,忽然昏暗刀光一闪。
只听“锵”地一声!
火花四溅,那匕首竟被当空格下。
顾风流手持离别长刀,架着那人脖颈,意气风发。
沈西被那一刀震得虎口发麻,退出三步远,怒道:“你做什么!”
顾风流闻言却只一笑,
“我有话要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叶容弦出自《琴心剑胆明月天》,为老叶疯狂打call!
☆、无常
夜露凝霜,孤月化雪。
平明大漠的风又冷又硬,刮在脸上好像刀割。
顾风流负手站定,道:“我早该想到凶手非要使长剑是因为惯用兵刃特殊,怕被人识破……”
那人冷笑,“你确实早该想到。”
顾风流又道:“而也只有当日在乱云酒肆里的人,才会被人认出。”
“不错。”
“徐九海那晚要将寒星镖卖出,东西就在眼前,又何必偷那钥匙?”
“也不错。”
“于是我想,凶手抢走寒星镖恐怕是虚晃一招。”
那人听罢大笑起来,“没想到堂堂离别刀客还喜欢抢捕快饭碗,缉凶拿犯!”
顾风流闻言依旧脸色如常,沉声道:
“我抢不抢捕快饭碗都无所谓,只是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徐九海好端端的二当家不做,为什么要自毁家业,亡命天涯?”
“因为他出卖了消息!”
“什么消息?”
“当年杀沈无常之人的消息!”
顾小公子听罢耸然动容,瞪着眼睛失声道:“是他杀了沈无常?”
那人直勾勾盯着沈西,道:“不是他,是我们!”
“你姓甚名谁,何门何派?”顾风流急问。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易家锏第九代传人易天成!”
“那你为何要杀沈无常?”
“有人花钱买他x_ing命!”
“谁?!”
“不知!”
沈西听了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拨开顾风流,揪着易天成的衣领,瞪了一双凤眼,额上青筋暴现,“说,除了你以外还有谁?!”
“还有……”他话未说完,忽然身子一僵。
只见易天成背后c-h-a着一支□□,鲜血汩汩流下。
沈西暴怒,红着眼,发了疯似地大吼,“什么人!”
从四周房顶上忽然现出数十个蒙面人,胳膊上扎着孤星照月楼袖巾,手持强弩,箭尖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沈西不管不顾,枯木干柴样的人竟用一只手就生生将易天成提离了地面,
“说,到底是什么人!”
“大,大刀……软剑双手锏,□□哨棍……九节鞭。”易天成断断续续,极艰难地从怀里取出一卷旧牛皮,递给沈西,虚弱道:“这东西还你……”
他言罢,浑身抽搐,脖子一歪,再没了呼吸。
沈西一双手上满是鲜血,他放开易天成已渐冷的尸体,沉着脸将那牛皮囊别在腰间,也不管一身白衣染了星星点点的殷红颜色。他面对那群敌环伺,无惧无畏,似乎不知生死厉害。这活阎罗抬眼看了看众人,眼中有淬冽光华。他突然负手而立,猛地一声暴喝,声如霹雳。
刹那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那白衣人袍袖翻卷、鬓发纷飞,手中蓦然多了把狭长扇子——
“啪”地一声迎风抖开:
纯黑色天蚕丝织的扇面,万年玄铁打的扇骨,正面镶一片大的银箔和一点小的金箔,反面是四个大字“孤星照月”。
顾风流闪了闪神,脑袋里轰地一声巨响,千头万绪只剩下茫茫空白,混混沌沌如一锅乱粥。他瞪大了眼睛,忘记呼吸,怔怔然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只觉得寒星镖一事的真相与此刻的震撼相比简直轻于鸿毛。
他当然不会忘了,也不能忘了——那天沈西喝多了酒,歪着头说起沈无常的扇子。
沈无常的扇子!
沈无常!
那病西子似的白衣人竟会是昔年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千手魔头!
时间艰难而缓慢地流动,一秒都仿佛一年。扬起的风沙遮挡了视线,纷纷扰扰如这世间万事,刺得眼睛生疼,可顾风流却不忍心闭上眼——
因为他知道,那个人的出手很快,快到眨眼就会错过。
孤星照月楼的人显然也觉出事情有变,一声令下,□□如飞蝗般倾泻而出。
白衣人后撤一步,催动十成内力,将一把铁扇舞得如穿花蝴蝶,上下翻飞,滴水不漏。
那□□本就有装填的空隙,沈西抓住那一瞬,从腰带里摸出数十支透骨钉来,一收铁扇,回身掷出。
顾风流见状忽然心脏怦怦直跳,觉得所有的血液都疾奔向大脑。他也算是成名高手,只见在那一刹那间,沈西分五拨将暗器打出,每一拨里却又暗含四方变化,落在眼中就好像数十枚透骨钉如扇如幕铺展飞出。但究竟在那一刹那间,一拨有多少支透骨钉、每支透骨钉又是什么方向,眼力如顾风流也分辨不出。他心下一片惊疑不定,暗忖这人真如传说一般有千百只手不成?
孤星照月楼的人见了都是大骇惊叫,如见鬼一般。
醉扫星河!
沈无常的绝技醉扫星河!
“撤,都撤!”
领头的高叫着,率先跳下房顶,余下众人或死或伤,溃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