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这位仓氏不知道第几位传人叹了一口气
“后来,我们才知道三足鸦根本不是什么神鸟,它只是一只太乙真人用地日Cao喂养的乌鸦,至于受它控制的生灵其实只是听命于太乙真人罢了。可是造化弄人,若仓氏没有作出那个预测,就不会有人类忌惮三足鸦,三足鸦也就是一只宠物鸟翻不起什么风浪,可是偏偏他说了那句话,而乌鸦也因为他的那句话真的影响了国运。种下什么因,就有什么果,谁都逃不了。”
“皇帝带着近百万的军队包围了巢湖,当时的掌门人负敌顽抗整整三个月,如同螳臂当车,节节败退,眼看着巢湖就要倾灭。巢湖是所有生灵的起点,一旦毁灭,人间将进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别无选择,只能找到了吃了地日Cao的三足鸦。”
“他拆掉了三足鸦?”
“不,他乞求三足鸦带着巢湖里所有的生物找寻别的安顿点。”仓氏顿了一下,“太乙门总算出了一个有所作为的掌门人。”
拆掉三足鸦,他不仅可以活下来,还可以成为真正的太乙人,但是若他真的这样做,巢湖必定会受到损害。只有让三足鸦带着大家先行逃生,才能挣得一线生机。
“所以太乙门才被灭了?”
仓氏摇了摇头
“他拆掉了一只普通的乌鸦。”
伋川吃惊地抬起了头,仓氏继续说道
“太乙门的弟子受过训练,又有巢湖之气暂时蔽体,拆鸦之后并不会马上丧失心智,而是有一段短暂的时间功力大增。那位掌门人让门中弟子战斗到最后一刻,而自己则趁着皇帝倾巢出动之际,直接端了他的老巢,杀了云中三分之二的人。皇帝刚把太乙门满门抄斩,还没来得及追寻三足鸦的下落,就发现自己后院起火,忙急忙慌的跑回去,却发现太乙掌门人已经撕破了他在南方为那些蛮子设立的屏障,南蛮涌进中原,而恰恰好天不逢时,海寇来袭,皇帝本来就元气大伤,又上赶着疲于应付各地战乱造反,民不聊生,硝烟四起,没有二十年,国就破了。”
说到这,两人都沉默了。谁能断言这场国难是三足鸦带来的,分明是皇帝疑心太重把自己绊了一个大跟头,可是南北的统一又确确实实是因为一只乌鸦而走到了尽头,印证了仓氏的预言。这就是所谓的世事无常。
“敢问先生,成为了太乙门的正式弟子后会怎样?”伋川继续追问
“若他能活下来,便能得到巢湖全部的力量,呼风唤雨,无所不能,锐不可当。”
“那他怎么样才能活下来呢?”
“杀了你,他就可以。”伋川的嘴唇几乎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仓氏看不见他的表情眉飞色舞地继续道,“太乙门一直在研究,什么样的乌鸦能对拆鸦人造成最小的伤害,目前所能知道的就只有三种:三足鸦、金丹鸦,还有人鸦。”
“如果我能找到三足鸦呢?”
“你找不到了,地日Cao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为什么?”
仓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已经看不到它,对于你来说,它就是已经不在了。”
“那金丹鸦呢?”
“这你难道不知道吗?金丹只有鸦王才有,据我所知,最后一个鸦王已经被北王所杀。”
“那,就只有我了。”
“对,只有你。你不仅是半人半鸦,还有皇室血脉,而且你至今变成乌鸦的次数屈指可数,使得你人格突出,杀死你既可以成为真正的太乙人,所受到的风险也是最小的。”
伋川无神地看着仓氏,这个弱不禁风的老头像索命的黑白无常,提前三日告知你的死讯,于是三日间你终日惶惶,夜不能寐,时时刻刻想着自己头顶上那把闪着寒光的尖刀。其实你应该感谢他,他给了你三天的时间,可以告别亲朋,享受最后的人生,可是这又是最残忍的,从那一日开始每天的日升月落都将与你无关,世界渐渐将你隔离在外,难以入眠时,死亡的恐惧潮水般涌来。
死亡是这样一种东西,它的到来意味着结束,而它本身却永无止境。它代表着未知却也是唯一能确定之事。死亡终结了一切的可能x_ing,痛苦的可能x_ing,快乐的可能x_ing。死了,你和这个世界之间的联系就只有回忆,再也不会创造出新的东西了。
伋川本以为死亡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见过太多人的死亡,他们有的死在自己的面前,有的在不知名的地方因自己而死,甚至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自己有一日必将死,他以为自己会接受得很坦然。可是听到有人亲自向他确认,确认那个时机的到来,他还是畏惧了。是的,他怕死,活着还可以骗骗自己,死了连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能怎么办?前二十年以为自己总有一天可以活得潇洒自在,一朝醒来发现保护自己的人都死无全尸,对自己好的人都希望他死,再努力想活着又怎么样,在别人的眼里,他就是一头被圈养的待宰的猪,案板上的鱼,没有活着的权利。
仓氏离开了西递城,伋川也继续向北赶路,他没有等陆琛,他知道陆琛在巢湖里会很安全,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要最后到安庆府就可以和陆琛汇合。在进入安庆府之前的一个小镇,伋川找了一间不起眼的茶馆,点了一壶茶,坐在角落里,从早上坐到中午。
中午正是人流量最为密集的时候,伋川就要了一壶茶一盘点心,要不是打赏了小二不少,早就被撵出去了。此时一个高大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声长衫,虽然有些瘦弱,可是表情却不像良人,皱着眉头扫视了人潮涌动的大堂,似乎十分不满意。小二察言观色陪着小心走上前,心想幸好没有空座,不用招呼这尊大佛。谁知那人眼神犀利的发现伋川所在的那一桌只有他一人,显得空荡荡的,大步一提就走上前
“我不介意和别人挤一挤的。”
小二愁眉苦脸的看着伋川,伋川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
“无妨,劳您给加点茶水。”
小二点头哈腰地伺候好这二位才离开。伋川慢条斯理地给自己面前的空杯子满上茶水,而坐在对面的那人正用不善的眼光盯着他。伋川慢慢举起杯子润了润喉咙,才把自己的点心往那人面前推了推
“是不是饿了?怎么看上去心情如此不好?”
“我心情为何不好,你难道不知道?”那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在搞什么名堂?”
“难道我写的信里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你!”那人刚想拍桌子,又意识到这里人多口杂,只能硬忍下来脾气,苦口婆心地说道,“你疯了!”
“我在做什么,你应该最清楚,怎么反过来说我疯魔了呢?”
“你让我仿制那小子在南朝境内的踪迹,又让我偷偷把樱花牌送进北国,这些就算了,我听你的。可是现在,你竟然要我把你们两个送进慈济堂!你不给我的交代,我不会答应的。”
“我不需要给你什么交代,把你派给我,是让你听命于我,不是让你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伋川冷声回应。
“你的决定?你的决定就是让自己去送死?你的决定就是让他恨你一辈子?”
伋川手上的动作滞了一下,茶水泼了一大半出来,他用袖子擦了擦水迹,反问道
“那我能怎么办?”
“我们还可以再找找,也许有别的办法。找一找地日Cao,那个老头说的话也不能全信。”
“来不及了,樱远之和年柒暗中勾结已久,樱帝在一旁蠢蠢欲动,错失良机就是万劫不复。”
那人还欲再劝,伋川却突然咄咄逼人
“准备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让我去送死吗?怎么刀架在脖子上,还允许我临阵脱逃?早晚都是死,早一点熬完,我也得一个解脱。”
“……别说了。”那人艰涩地开口制止他,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伋川才轻轻说,
“他不会恨我的,”迎上对方疑惑的目光,“他会忘了我,忘了这一切,所有的仇恨都烟消云散。”
“什么!”
“凡是和我有关的事情,都不会再存在于他的记忆力。”
“可是,可是,你怎么能?这样还有什么意义?”
“这样很好。我,不想让他多恨一个人,仇恨这种东西,不应该与他如影随形。他只要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能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那人摇头
“我不懂你,我。”
“你不用懂我,照做就可以了。”
“我再想你确认一遍,进入慈济堂,他与地日Cao,地日Cao与三足鸦的关系暴露无遗,甚至你都来不及找到樱远之y-in谋的证据,他就会杀了你。你真的要这么做?”
伋川没有看他,而是盯着桌面上的纹路看了半天,才点了点头。那人随即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我会照着你的做。但是,伋川,你要明白,你也是有选择的。”
伋川惨笑了几声,十分渗人
“选择?你说的对,我有选择。但是陆节有选择,司允也有选择,但是为什么他们人人都说自己别无选择?陆节明明知道鸦王的存在,可是为了万无一失仍旧选择了我,司允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总有一天是牺牲品,仍然愿意让我多苟活几十年。他们面对所谓的‘别无选择’的时候,何曾问过我有没有选择?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来一个别无选择。”
那人羞愧地低着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