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远漆黑的眼珠子看着他,静了半晌才道:“那副弓箭是她在时做的。”
“她是谁?”
少年又不说话了。
叶流州摸不准他的x_ing子,只好无奈地把托盘向他的方向一推,“喝点酒吧。”
托盘载着酒盏划出两条波纹,停在温泉的边上,轻轻地磕碰在青石壁上。
荆远蹲下,执起酒壶喝了一口,没过一息便重重咳嗽起来,他像烫手山芋一般,把酒壶往温泉里一抛,看了一眼乐不可支的叶流州,边咳嗽边飞快地转身走了。
酒液在水里泛开,叶流州稍稍抑制住笑容,起身上岸,披上衣袍。
第二天一早他睡醒从屋里出来时,荆茯苓已经坐在桌边吃着府中下人送来的早点了,荆远抱着剑呆在一边一动不动。
叶流州问:“今天不是开三门的日子,你们怎么不去准备比武?”
“咱们……现在算是包括你吧,都是鼎剑山庄的人,今日第一天都是些杂鱼,用不着我们动手,等晚些再去看看热闹吧,也不知这次来了些什么人……”荆茯苓大口大口地吃着糕点。
“那就好,我先出府一趟。”
荆茯苓道:“是去打探你那朋友的消息吗?师兄,你要不要去帮他狐假虎威一番?我看昨日那效果就很好。”
少年置若罔闻。
叶流州笑了起来,“那倒不必,昨日的威慑力应该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他一走,荆茯苓探头对少年道:“师兄?我怎么觉得你又生气了?”
荆远抽出吹栾剑,她立刻噤若寒蝉,少年低眉垂目,拿着布巾仔细地擦起剑身。
这边叶流州到了赌坊,与上次不同的是,里面没有闹哄哄地一片,只有一个络腮胡子坐立不安地等着,见了他迈进门槛,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先往叶流州身后探头探脑地看去,没有看见人影,才搓了搓手,讪讪地道:“那个,蓑衣客没来啊?”
叶流州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你很期待看见他?”
“不不不……”络腮胡子连忙摆手。
“那我要消息带到了吗?”
“您说的那位许公子,是不是从沽上来的船遇的难,那船上没有被暴风雨沉没海底,只是有一小半的人落了水中,我查了沿海一带打捞上的尸体,确定没有找到您说的这个人,只怕他被卷入海底,已经……死无全尸了。”络腮胡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
叶流州额角一条青筋明显地浮现,他猝然抬手一把扯住络腮胡子的衣襟,怒道:“满口胡言——”
第37章 交汇
“这、这是我的人查到的消息, 绝对不可能出错的……”络腮胡子慌忙说着,忽然看见男人的眼底浮现出诡异的红色,像是血液滴落在漆黑的瞳孔里, 一寸寸地晕开, 鲜明至极,宛若流转着血腥气。
他不禁毛骨悚然, 颤抖着声音道:“你……你的眼睛……”
叶流州意识到了什么,松开对方, 闭了闭眼, 按捺下翻腾的怒火, 那些血色渐渐从他眼里消褪,又恢复了往常的黑瞳,他平复了一会情绪才开口:“只是血丝而已……最近这一带的外来者你清楚吗?”
络腮胡子惊惶地往后退了一步, 好半天才缓过来,不安地拿起桌上的一沓纸交给他,稍稍吸了一口气,道:“近来袁将军开三大门, 岭北出入来往者众多,其中有很多江湖门派,以及附近城镇的地方豪绅入住袁府。”
许延若是能够安然无恙的来到岭北, 定会来袁府找他,叶流州翻着一页页的卷宗,上面详细地记载了这些江湖人,和想掺和进袁家势力的巨贾商人的背景。
“怎么没有鼎剑山庄的人?”他问。
“啊?”络腮胡子愣了愣, “您不是和荆家的人是一起的吗?还要查他们?”
叶流州不置可否,“他们从羽水来岭北做什么,你清楚吗?”
“这……还不是为了三大门吗?”络腮胡子讪讪地道,“都指挥使司那三座门历经百年风雨,最初是为了选拔能人异士镇守都司,抵御北娆铁骑,久而久之便成了江湖人侠士证明实力的地方。虽然暗里大家都清楚袁将军是为了招揽高手,但明面上的由头,不还是强者之间一决高下的比武场么……”
叶流州嗤道:“以鼎剑山庄在江湖中的势力和地位,还需要参加三门大比吗?”
“可能是为了赢了比试得到那些稀世珍宝?”络腮胡子试着道。
叶流州沉吟片刻,拿着卷宗向门外走去,身后的络腮胡子见他的背影远远离开,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发现背脊的衣袍已被浸s-hi。
从袁府在都司之间隔了一个市集,远远便能看见那座巍峨高耸的石门,越往后的石门越高,第一道石门已经打开,上面左右两面雕刻两条飞龙,前爪相抵,各自回首遥望,犹似奔腾在云雾波涛中。
攒动的人头在这座门下显得极为渺小。
进门后是一片宽广的石地,比武台建在正中,视野开阔,上面有人在搏斗,下面看众人声鼎沸。
高处搭有看台,端坐着一排人,应该是一些江湖名宿,袁家的长辈们和几个都司千户、总旗等参将,中间的位置是空着的,袁轩峰没有露面。
主道上人群熙攘,两边c-h-a有旗帜,猎猎飞扬,叶流州行走在其中,观察着四处的行人,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便回头去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远处荆茯苓在拥挤的人群中踮起脚,朝他招手,大声道:“看这里!”
她的身形高挑,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袍子,头发像个男子那般束着,若不是声音,且不注意喉结的话,委实有些男女莫辨。
“只有你一个?你师兄呢?”叶流州问。
“今天我们本来是不打算来这的,可是有个小门派向鼎剑山庄下战书,扬言要挑战师兄,言辞极其猖狂,隐而不发可不是山庄的作风,于是师兄便接受了。”荆茯苓拉着他在一边看台坐下。
“现在他人呢?”
“喏,你瞧。”荆茯苓指向长道上的一个方向,“其实他们门派跟咱们有世仇,好像是掌门还是首徒死在老庄主的手里,这不,一直挂恨着呢。”
叶流州望去,只见荆远独身而立,对面站着黑压压的一伙人,为首一个魁梧大汉正指着他的鼻子叫嚣着什么。
荆远一声不出,转身向后方走去,他应该是想去比武台,可对方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面对这么多人惧了,想要逃走,立刻伸手去抓他。
手还没有按住荆远的肩膀,吹栾剑即刻出鞘,寒光呈一道弧线闪过,那五根手指头顿时与手掌分离,静了那么一息,随即响起来的是一声剧烈的惨叫。
荆茯苓深表惋惜地摇了摇头。
叶流州感慨还好离得远,血液没有波及过来。
那人眨眼之间被削去了五指,不可置信地连连后退,被手下弟子们搀扶住,回过神后面对四周行人投来的目光,感到颜面尽失,恼羞成怒地对弟子们喝道:“你们快上!给我杀了他!”
众多弟子前仆后继地团团围了上去,荆远站在包围圈中神色淡淡,抬起手中的吹栾剑。
这下没人再管比武台上的战斗了,纷纷转向台下的直道,三门比试讲究点到为止,若是两方实力不济,那比试便非常无趣了。
而荆远则从来没有点到为止的意识,他一出手便是杀人,让场上的众人顿时为之一惊。
他杀人的动作又快又利落,仿佛对手不过是一群牲畜一般,扬起的每一剑,都是贴着脖子划过,浅了颈脉血液狂飙,深了人头脱落滚下地。
荆茯苓显然习以为常,随意地看向直道的另一头,拍了拍叶流州道:“快看,好大的排场!”
六匹雪白矫健的白马拉着一辆奢华的马车向这边行来,后面连着浩浩荡荡长长一列随从。
因为前面围观打斗的人群太多,堵得车队停了下来,一个容貌娇俏的侍女来到车厢前,把里面的人扶了下来。
荆茯苓原本还翘首以待,见是个脑满肥肠的胖子挺着大肚子走下来,便失望地“嘁”了一声。
叶流州翻了翻手里的宗卷,上面记着此人的来历,乃是岭北附近城镇里的商贾,经营一些茶叶、盐之类的生意,积攒了一笔不小的财富,名为万泓,雇了几位高手参加三门比试,想要借此和袁轩峰搭上线。
他往后翻了一页,却没有找到他雇的人手信息。
这时直道上传来一阵哄闹声,原来是荆远和那伙人杀着杀着进了人群中,刀剑无眼,人们向两边退去,拥来挤去间车队那边殃及了好些人受伤,一个弟子向马车后方躲去,撞上了动作缓慢的万泓。
万泓险些被撞倒,让手下搀扶才站起,来不及呵斥,荆远便落在他面前,吹栾剑斩向躲在他身后的弟子。
手下一见这场面当即惊得松开了万泓,而这大肚子的商贾没有防备他松手,又朝剑锋的方向摔去。
那一剑裹挟着森冷的寒光,势若破竹地自上而下,断然不可能扭转,眼看万泓就要被开膛破肚之时,几根细长的玄铁丝破空而至,刷地在剑身上缠了数道,硬生生地止住了吹栾剑下劈的势头!
这一变故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近处荆远一顿,远处叶流州倏地站起身,膝上的宗卷摔落在地。
“怎么了?”荆茯苓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荆远那边,惊讶地道:“哇,师兄的剑居然被拦下来了,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