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 只是交易 by 古木【完结】(8)

2019-05-20  作者|标签:

  早上天没亮的时候,我把所有钱都提出来了,包括后面那几位零,我都放在馨兰看得见的地方;她说的没错,如果让我重选一次,我不会跟她在一起。她也该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个机会只有我能给。

  我从自家围墙跳出去,我知道会他会让人守着我家的门,盯住我这个随时会开溜的胆小鬼。跟他在一起就一定会开心吗?有可能吧;为了一个捉摸不透的男人,为了一个自己什么都给了的男人,好象一定要跟他在一起才会得到幸福——还是算了吧,这么多年,我们不是你折磨我,就是我折磨你,总是阴错阳差,到最后还是合不到一起。

  我潜逃了,我无耻地做了逃兵。

  我知道再让我选,我还是一定会选错。

  我只带了小飞的照片,要是馨兰舍得,我就把小飞接走,她舍不得,小飞就留给她。 坐不了火车了,我跳上渡轮,从我们的小城要过很久才能到大的地方,五年里面我几乎再也没有踏出过这里,这里就是个安全温暖的避风港,可以躲起来谁都找不着的好地方,现在不用再躲了。

  轮船开了,清晨的天空,白茫茫的雾气。

  然后手机就响起来,这次我接了。

  那端,他沉着的声音倒是一贯的优雅平静。

  “端康,别再做傻事。回来吧。”

  我拿着电话,看看四周,船上只有我,安全无恙。

  我坐下来,仰望天空,天空其实也很大,这么大的天空,聪明的和笨的鸟都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

  “雷耀,我这次要动自己的脑子,我要做个自己的选择;你知道我总是做傻事,我总是要你们替我选择好,到了不得不这样的时候,我就只能去做什么;这次不行,我要靠我自己,不然我一辈子都只能不停跟你们说对不起、原谅我。你懂吗?”

  他微微地沉默,好象微微地笑,可能又在笑话我。

  他不懂吧,他这种人是不会懂我这种人的。

  终于,他回答我:

  “端康,我爱你。”

  ——我知道,我看着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了。你为什么要说感激,我也开始明白,我也在感激你爱着我,所以你一定要明白我现在做的选择。——

  我不说话,我哽咽,我嘴硬。

  他却慢慢说,像要我铭记住:

  “我们约好了时间,你不要忘记。”

  他挂上了电话。

  一片的雾气,连眼睛都潮湿。我弯下身体,把已经消失他声音的电话揣在心口上。

  约好的时间,是啊,那时候的自己一定要努力变成能让人相信和值得人爱的自己,一定要能给自己爱的人带来真正的幸福。
这个岛还是跟五年前一样,人烟稀少。以前住的房子还是矗立在海边的高地上,我回想起那个夜晚,精疲力竭地走在沙滩上,脚都是伤,我远远望着我们的房子,没有灯光,我的心中却看得见希望。

  那个砰砰响的窗子,那个火热的唇舌和爱抚,那个七天的相缠。

  恍如隔世。

  又是从围墙跳过去,蹑手蹑脚,蹲在墙角观望一番,这里仍然是宽敞整洁干净,这里的草啊花啊还是原来的模样,连屋顶那个木头风车上漆的红色都没褪掉,上次漆它还是我搭起梯子爬上去的,好象只有它还停留在时间的尽头。

  我跳出去。

  ——“是新来的花匠吧?”

  我眨巴眼睛,停住动作,觅向声源。

  “——您好,苏奶奶。”

  老妇人放下手中的针线,把头偏向我的方向,她慈祥地对我招招手:“年轻人,你从哪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好象听过你的声音。”

  我跑过去,捡起她掉落的线团,放进布篓子里,我坐在她身边的小凳子上,“奶奶,我以前到这住过两天,您还送给我一盆海草花,说会保佑我的朋友病早点好起来;他真的好了。”

  苏奶奶侧着头,她顺着我的声音看我,她的眼睛仍像从前一样明亮有神,绝没有人能一眼看出她的眼已经坏了几十年。

  “是李先生吧?你又回来了。”

  她搭住我的手,开心地笑,像抓到淘气的小孩子。

  “总算找到你了,雷先生每次回来,都要问我们你有没有来过,有没有人见到过你,我看着都替他着急,你这孩子跑去哪呢?去什么地方都要记得说一声,快点给他打个电话啊。”

  “苏奶奶,您叫我端康吧,雷耀他还住这吗?”

  “这房子就是雷先生买下的,除了我,还有新来的刘婶,平时看看房子,扫扫地什么的,雷先生每年过来几次,他来了也就一个人在附近走走,住几天就走。”

  “苏奶奶,这边缺人手吗?我干什么活都行,我只想一个人待着,您别告诉雷耀我在这?”

  “年轻人要把心放宽,心宽了,什么就都看得清了。”

  苏奶奶还是慈祥地笑,就象故事书里面银白头发的好神仙,她没有问我什么,就让我留在这个房子里,这个海岛上,成了一名看守一大片花园的普通花匠。

  得益于早年丰富的打工经历,我种花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用两个月,那近百平米的花房都被我整饬得像模像样,有海岛上最常见的海草花,珊瑚虫花,小礁岩果,海岛上不常见的蝴蝶兰和小橘子果,把绿色的小棕榈栽在边上,铁锹铲了条沟渠引进来,海水、滤化过的淡水各分一边,浇花的时候拿勺舀了就可以给它们播撒。

  虽然也想跑到远的地方,但身上也没什么钱,嘴上说着散心是要到优美文雅的地方,最好还能到哪个欧洲国家街心角的露天茶亭上坐坐晒晒太阳,想是想这样最好,但家当叮当凑起来也就够买张通往这个孤僻无人小岛的机票和船票,连欧洲的犄角旮旯都摸不上边。就将就到这里算了吧,毕竟在这里我也度过了像做梦一样的魔幻时光。

  顶着同片天空,要跑到哪里才能算彻底跑得无影无踪,除非是外太空了,太空梭坐一次要多少钱,想都不敢想;跑得远了就越来越像躲猫猫,在暗地里还是会期待对方能抓到自己,只是在做一场你追我赶玩距离的游戏;我笃定他不会发现眼皮底下的小花匠,这可算作我的直觉。

  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到沙滩上钓小螃蟹,特别在涨潮的时候,那些红红的小寄居蟹全都爬啊爬往岸边沟缝岩块里钻,他们老外是不吃这个的,我也不吃,只是用线钓了不尖的钩子,放了点饵食,在一队队斜斜歪歪精神抖擞的外国蟹中间,摇吧摇吧,居然还有不少上钩,一提钩子,它们就又滑下去,继续赶路。当然我也有吃它们的时候,那是真挑了大个的,直接扑上去拎了就走,后来手被夹过一次,就提了个树杈编的篓子,逮着横冲直撞的就径直往里面丢,收获丰富得绝对媲美养渔场小开。

  苏奶奶吃素,刘婶做菜手艺很好,我们凑一桌,蔬菜海鲜特色分明,要不是海岛人少,香喷喷的味道肯定能吸引游客到这一游。

  小飞会爱吃螃蟹,他什么都爱吃。下次可以带他来玩,他想吃什么都替他弄来。我用小海螺壳编了两个项链,大的颜色淡的给馨兰,小的螺纹漂亮的给小飞。

  大房子的摆设还是没变,去到过去住的房间,发现连以前鬼画符一样自己剪出画好的圣诞卡片都还摆在桌上,卡片上还是署着1999年12月24日,寄给小原,祝他身体健康;雷耀床头有一个玻璃药瓶,拿起来端详半天,才想起来里面装的沙子还是当年的灰颜色,一点都没鲜艳起来,还是自己慎重放在他的床头,亲手放在这个位置。

  有些东西可以保留,有些却留不住。

  我没有碰他睡过的床,我也再没有进过他的房间,可能会被拉进过去的,还是小心为妙。

  “端康,今晚又要有暴风雨了。花房的门窗要缩好。”

  苏奶奶坐在花房的凉椅上,发髻上被我插上了素净的小蓝花,她手上还是没离得了编织。我放下手中的锹,看看玻璃房外的天色,蔚蓝一片,但苏奶奶的话总是跟神仙一样准,我还是赶紧跑去把梯子扛来,爬上顶,关天窗。

  “小心啊——”她念叨。

  我很快地爬上爬下,跑左跑右,拉帘子,盖铺盖,都干完了,我沏了两杯茶,端到桌上。

  “以前我老头子也爱喝茶,我们这儿只有托人渡船送过来才有得喝。”我递到她手里,她举着,纤长的手指文雅地合拢,瘦削的颈子微微地翘着,看上去就像正牌的大家闺秀,特别端庄又优雅,我看得出苏奶奶年轻时的风姿一定风靡过整个海岛。

  “苏奶奶,你是海岛上原住民吗?”

  她抿着口,背挺得直直,银发一丝不苟地梳理着。

  “我老家远着了,不怕端康你笑话,也算是地方上的望族了。”

  “您跟先生过来的?他怎么把您从陆地带到海上了?他很不一般吧。”

  苏奶奶点点头,微笑的样子慈祥和善,跟我见过的盛气凌人的大家气派一点也不一样。

  “他跟你一样,从来都不挑,像喝茶吧,有什么就喝什么;我和他刚认识的时候,我嫌他土气,偷偷在茶水里加了快半瓶子的盐,他居然一声不吭仰头就喝了,还夸我泡得茶是功夫茶,多有趣的人啊;后来他跑去打仗,临走时又是一声不吭就走了,我没办法了,就只有等他,等到追求我的小伙子个个都抱了大胖小子,连我父母都气起我来,我还是不支声,端康,你是不知道我年轻时那个倔脾性,就跟头骡子似的,最后他回来了,只会傻愣愣跟我说——‘苏小姐,你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以为你看不上我,我什么都没有配不上你,我想去打仗我跑在最前面我就能立下战功,我就有东西回来跟你说了’,你看,端康,你也笑了,你看我老头子是个多有趣的人啊。”

  苏奶奶的眼睛闪闪得,发出海里宝石一样美丽的光泽,当年她的爱人一定非常喜欢看她的眼睛。

  但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我抱着茶杯,我老实问:

  “为什么他有趣?您觉得他又傻,还有他好玩,没碰见过,就说他有趣吗?那不是其实觉得他跟自己有点不一样,觉得他只能给您提供点乐子?”

  “这个有趣——”苏奶奶捂着嘴,笑呵呵,“是真的有趣,端康,久了你就会明白,没了那个人,就没有什么有趣了。”

  “有趣……”我琢磨这个字眼,嚼出点味道来了。

  我和苏奶奶在风暴来前,安静地喝我们的绿茶。

  我喃喃:“我明白得太迟了。我让这么多人难过。”

  “迟,暴风雨?今天不来,明天总会来,不迟不早,总归是时候了。”苏奶奶拈着她的银针,照在晚霞的光里,就像是揭佛谛的高明禅师了。

  我出来走这一遭,看这世界上有这么多想都想不到的人事,我觉得是有趣。
礁岩果结出第一颗果子的时候,是又过了三个月的夏天,甜滋滋的,红彤彤的,明明从那么咸的海水里长出来,却能结出甜的果子。

  夏天的骄阳,跟火焰差不多,烤啊烤啊,光秃秃的沙滩就像热辣辣的平底锅,什么小虾子小螃蟹都没了踪影,这时候,躲进深海里,真是舒服。

  水里,非常安静,有彩色的珊瑚礁,里面钻着小鱼,我游啊游,有时候突然钻出水面,在冰凉与刺眼的光照之间,看着蔚蓝一片,沐浴着风声,天地就剩下我了。

  终于果子都熟了,我想出去溜达溜达。扎好了真空带装好的礁岩果,我的工钱全买了飞机票,没剩下什么买礼物,就用新鲜果子凑数了。

  在海岛上吃得最后一顿饭,是在苏奶奶镇上的家一起过的,我没想到她有这么一大家子的人,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孙女、孙子,连曾孙子都被她抱在怀里甜甜叫着“奶奶,奶奶”,为什么她还要一个人去看守那个大房子,她一大家人在一起过得多开心热闹?

  饱餐了一大顿后,我们就坐在后院里,切着大个的西瓜,看小孩聚在一边放夏天的烟火,苏奶奶一边扇着从陆上带来的竹扇子,一边靠在凉椅上悠闲听着收音机里的汉语频道。我啃着大片西瓜,和她的家人一起坐一边,叨叨家常,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好奇起来打听这事,真打听到了,我又继续闷声不吭啃我的大西瓜。

  第二天上了船,我在位子上打开拎包,发现里面有一个信封,打开来看,是一叠扎好的钱,信封上用娟秀端整的繁体汉字写着“珍重”。

  我顶着宽宽的草帽,穿着新的白布短袖,还有草绿的短裤,皮肤黑黝黝,头发短糙糙,满身都是海味,再拎着一大包枝条编的的海岛特产,拖着吧哒吧哒的塑料凉鞋走在大都市里,完全是海岛原住民的风味了。

  大热天也没人走着,我发现高楼大厦间一点都不透风,海岛虽热,起码那清爽爽的大风是一阵一阵,刮得人心都跟着飞上天去。

  跑到最值钱的高尚住宅区,还被警卫干脆挡在外面,看着往来的香车名人,一茬一茬的高档豪奢,从前浮云一样的生活在脑袋里过眼云烟一样掠过,好象成梦;我找了个有荫凉的地方待着,也不指望欠费半年的手机能活过来,只好守株待兔。

  我从站着,到蹲着,最后我铺了张报纸坐下来了。咕噜咕噜喝着大水壶,我用大草帽当扇子扇啊扇。

  一辆簇亮的新吉普嗖地从我旁边开过去,停了下,又嗖地倒回来,径直刹在我面前,径直把我吓了一跳,从车上跳下一个人,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服服挺挺,乍一看,很有点老帅哥的意思——我认出他来了,哈哈,居然是那个流浪汉赵芩!

  我从地上爬起来,刚跟他招手,赵芩就跟大狗熊一样扑上来,拽住我,大热天的,紧紧抱得我一头的汗,“端康,你臭小子终于熬不住了!你终于给我冒出头来了!你真能躲啊,这么多年也不吱一声,你不知道那家伙可被你整惨了,你不知道我替你忍了他多少骂!你不知道你再不回来,我这个经济人也实在做不下去了——”

  “你都知道了?”我挠挠脑袋,有点别扭。

  “什么知道不知道,好了好了,端康,当年我是没想通,现在看你们俩变成这样,我还有什么想不明白——你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想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你还跑个什么劲呢?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想再闹腾多少年?好日子就是给折腾没的,知道吧?你就可怜可怜他,他长这么帅,女人看到他不是尖叫就是眼睛发直,居然这么多年一个绯闻都没能倒腾出来炒炒,你让我这个王牌经济人怎么混?——”

  我看出他没数落停下来的打算了,我走过去,爬上他的吉普,我说:“我是来找他的。”

  赵芩也坐上车,眼睛贼亮,他踩油门,“我知道他在哪。”

  后视镜里,他贼溜溜地笑,越笑越得意,他干干净净的新造型我还真是不忍心看。

  “端康,我跟你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受了他不少祸害吧?”他转了个弯,瞥我一眼,我赶紧闭上眼,他老顽童一样雀跃兴奋的声音穿透过来:“不如,我看——我们今天就乘机干脆、好好、恶整他一回?”

  “不好吧?”我拿大草帽捂住脸,转过身,遮遮大太阳,“赵哥,他会不高兴。”

  “啧啧,这么快就一边倒!——就是要他不高兴我心里才舒坦。端康,我就要你一句话?”

  他能把好脾气的赵芩磨成这样,我也只有说他是自作孽了,慢慢点点头,赵芩笑得更开心得意,我冷飕飕大了个抖,却实在也看不出赵芩遭受多年压迫的脑袋还能蹦出什么恶毒的新花样。

  真的整他吗?端着一篮的果子,我想像那个傲慢家伙从没见过的困窘模样,嘴角也不由得浮出笑容。
“这——是要拉我去当群众演员?”我磨磨蹭蹭从比我家还大的换衣间走出来,臂弯上搭拉着灰色斜纹领带,衣服裤子鞋子也是清一色的淡灰,看上去挺雅的,虽然不配我已经黑得像炭的面孔,我扯了扯领口,把扎紧的领结好歹松开一会,看着镜子里的人,好象人是得靠靠衣装——还有看不见的白袜子和白内裤,赵芩这家伙居然还特地喊来专柜小姐挑了一套崭新的内裤、袜子给我,这个一贯没头脑的老家伙,嚷嚷着又是抱又是搂,亲密得全店里的人都以为我是他的亲密爱人。

  “拍偶像剧还是什么舞会酒会?我去演个端盘子的还成。你别难为我啊?”

  赵芩站在我身边,也端详镜子,眯起眼,嘴又啧巴啧巴,“没想到端康还是挺酷的!真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下巴挺尖的,单眼皮也很精悍啊——就你当年那部黑白DV里面的造型来,快来,快来,做一个!”

  我哈哈笑,“行啊,把烟拿来。”

  接过支烟,我叼在嘴里,摇摇晃晃对着赵芩侧过脸,微微哼了哼小调,想象一下自己现在搞笑的模样,摆出挑起眼角的痞子状——

  “哇,端康,你雄风不减当年啊!”赵芩从我嘴里抢到那根烟,别在自己耳朵边上,他把一张干净斯文全无粗犷的脸凑到我面前,越凑越近,他装着尖细的女声:“端康我好喜欢你。“

  让我实在忍不住一掌拍过去,以前拍上去还有摸猫摸狗一样毛茸茸的触感,现在这么光滑,简直是暴殄天物,“赵哥,你以前的造型怎么了?”

  “不提不提。”他一下子垮下脸,拿过我的灰领带,给我系上,“怪我一时糊涂被拉去相了亲,一时糊涂动了真情,一时糊涂就为了她剪头发剃胡子,改了头换了面,除了我心爱的小野马没换,什么我都做足了!”

  “那什么时候办喜酒啊?”我抬头让他服务。“我要包个大礼包。”

  “近期吧。”他皱起眉头,“端康,我跟雷耀哪个好?”

  “当然你好。”我想都不想。

  “我那小女友一见到雷耀,好象就记不得我了,她每次没事就拉着我问:我们什么时候和雷耀一起出去玩啊?我什么时候能再见他啊?雷耀他现在在干什么啊?雷耀他现在到底有喜欢的人没有啊?

  “啊?”我忍不住跟他一起“啊”了,我也皱起眉头,拉他手:“太紧了,松开!你要勒死我啊,大哥?”

  赵芩重重按着我肩,严肃又邪恶地两眼放光,盯着我寒毛直竖。

  “端康,所以你今晚一定要帮我!帮我报仇雪恨,一展雄威!帮我狠狠打击那家伙的狂妄气焰!”

  “到底怎么帮?”我还是不知道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赵芩摇头晃脑,就是不说,他向那边不住朝我们投射关爱目光的专柜小姐招招手,大喊:“小姐,快给我们拿双鞋子,我们赶时间;要最贵的,最帅的,要能跳舞的那种?”

  还有鞋子?——幸好有空调,我都不敢想蒙上这一身出去,我会流失多少宝贵的汗水。

  不就是跳舞吗,也不知道赵芩搞什么,把我全副武装打扮得跟个公子哥似的,还带我去理了个清爽的头发,头发我还是挺满意的。

  他一路开车到山顶上,停下来,山顶的皇冠俱乐部在夜色下闪闪发光,还真像个宫殿。

  “带上看看?”他不知总哪摸出来个东西给我,我一看,原来是一个镶了碎钻的面具。

  我带上了。

  “不错不错,大半个脸都看不见。”他又仰头怪笑,“我就不信今天他不上钩!”

  他仔细看我,像个大孩子:

  “端康,游戏就要开场了,你可要给我好好演啊!”

  “放心吧。”我透过缝隙看他,很有信心地拍拍胸脯。

  两人一起进去,在香鬓环绕、钻石珠宝、俊男美女、一片高雅的上流社会中间穿着走。大家都穿着晚礼服,带了各式样的面具,打在每人脸上身上的灯光也是黯沉的流离,除了互相说说话,估摸着身样声音,才能觉出对方是谁来,假面舞会就是这样神神秘秘。

  我们也不跟人罗嗦,就待在没人过来的人工瀑布角落。

  “端康……”赵芩也带着黑面具,闷声喝着他的鸡尾酒,心不在焉往水池里看。

  我也找了一盘海鲜,嘎巴嘎巴——“怎么了?”

  “那包是什么啊?你干嘛走哪都提着它?这么大包,沉不沉?你看谁跳舞还抗着个重东西,就让我拎回车里吧?”

  我摸了摸膝盖上待得好好的礁岩果,“不行。”我继续填肚子。

  “那你等会跳舞,可千万别拎着这个。”

  我点点头,当作听到了。

  在赵芩不耐烦地取了第七杯酒,我也已经干掉了第三个盘子后,我们等的人来了。

  从美丽女士们的低语声里面,暗暗暌着的发亮眼神里就知道他在哪个方向了。

  我踮脚尖,赵芩放下杯子。我们两个各怀鬼胎。

  “这小子,连面具都不带,谁放他进来的?”赵芩个子高先逮着了,酸溜溜地抱怨。

  “反正他带不带都没分别。”我放下盘子,安慰赵芩,“谁都能一眼认出他。”

  我们俩同时叹口气。不只我们俩,恐怕这里上百位衣冠楚楚的男士都想给他从头到脚蒙上一黑套,哪个女人都别想看到他一眼,这才有我们的潇洒翩翩。

  我也看到他了,我保持镇静地看,他漫不经心地走着,他穿着黑色的礼服,他把头发向后梳理,旁边人又在偷偷看他,他真是——真是跟电影里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邪异的俊美,他的面孔有着成熟的冷峻,尖锐的棱角,狂傲的神气,也不缺优雅的风度,完全是会自动发光的大明星的模子,我当年可真是绝好的眼光和绝坏的运气。

  “雷耀!”粗粗的嗓子,所有耳朵都听得到。“这边——”

  耳边惊雷,我大感意外,不玩了吗?我还在看得津津有味。

  他就真走了过来。在迷离的灯光下,宛如神迹。

  “看你吃的……”赵芩抽出手帕,扳过我脑袋,亲昵地给我擦嘴巴,有意等那人近了,他更大声地唤我:“甜心。”

  我寒毛再次竖立。赵芩却揪着我脑袋不放,眼神恫吓,我只有配合。

  ——他过来了,他过来了,我眼睛瞥到了。——

  他停顿了一下,好象在分辨我们究竟是谁。他又走过来。走到我们面前。我和赵芩还在你擦过来,我擦过去。

  他一句话都不开口。我侧着身子,跟他隔着一步远。我穿得戴得罩得都像陌生人,我想他没那么神吧!

  “亲爱的,这是雷耀雷公子,你肯定听说过他的大名。”赵芩环着我肩,我在幽暗灯光下缩缩、再缩,赵芩推我,又推我。

  因为隔得近,我闻出雷耀身上的酒味,他喝了酒,还不少。

  他的声音仍然低沉,但还是带了薄的醉意,我低着头,却听到他的微笑:“你老婆会把你杀了的,赵芩,下午你还拉我喝酒庆祝,现在又有什么急事找我来?”

  赵芩走过去,附在他耳边上神秘兮兮说什么,我竖起耳朵,还是只能听到赵芩一遍遍说“帮忙啊帮忙”,“靠你了靠你了”,还有就是犀利地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感觉是穿透性的辐射威力。

  “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些急事要办!”赵芩回头朝我挤挤眼,“亲爱的,我迟些过来接你,你一定要等我啊。”他又扑过来,硬在我脸上跟面具亲了个喷喷响,“全靠你了!”他挨近我,嘱咐我,好象亲密的情侣。

  然后,他就真跑了。这老家伙。

  我现在只和雷耀待着。我觉得这个游戏,意外地好玩。

  别人都在看我们,我也无所谓,我还是抱着我那包海货,像里面藏着金银珠宝。

  他并没看我,“喝点酒吧。”他有点倦怠地揉揉眉尖,走到一旁拿酒。

  我瞧着他,结果他走到一半,就被一个漂亮女人拦下,这个要命的男人!——我举起又被扫荡一空的光盘子,不指望他这么快回来,三餐都不济,好不容易让我就填肚为先。

  刚揪上来一块煎得酥嫩的小猪排,盘子就突然被抢走,光秃秃的手里眼巴巴地就被塞进一杯金黄液体。

  “喝,香槟。”他说,语气强硬冷淡,和命令差不多,而且若有似无地扫我全身一眼,我右眼狂跳,心想要出事。

  他仰头,一杯同样颜色的全部喝下;我看他吞咽美酒的喉咙,他连喉咙都能生得这么粗犷性感,我也没时间感叹了,吞了吞口水,照样一杯灌下——我连呛带咽,纳闷看我手里的空杯子,什么啊这是?!这比香槟辣多了,怎么还有股威士忌的味道!我咋咋嘴,但也有股香槟的味道,是新式的香槟酒吧?

  我迷惑看他,他没什么反应,手掂着空酒杯,狭长的眼看着虚茫一点,整个人还带点慵懒的气息,估计他是已经喝多了;我觉得肚子辣辣的,摸了摸自己肚子——哈哈,我好象从以前开始就不太能拼酒!

  他看了看开始翘起嘴角的我,在幽暗光下,我也不相信他能看到什么,比如我现在也只能看到他的大概身形样貌,尤其赵芩还特意选了这个背光又只有哗哗水声的妙地方。

  我越来越想笑,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他,还穿着一身的名牌礼服,打扮得香喷喷,被偷喷了大半瓶男式香水,揉揉鼻子,真香过头了!

  还好,身边的男人,只有清爽的味道,我又大大嗅了嗅,可能还有男性的刺激味道,久违了的他的味道。

  新的一杯又放在我面前,摇了摇,好象赏给小猫小狗一样,我拽给自己——他又把金黄液体一饮而尽——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怕几杯香槟不成!我跟着一饮而尽。

  他突然说话,带着醉意:“以前我认识一个人,连喝杯香槟都会醉得不省人事,真不像个男人!”他带着明显的嘲笑语气,转过脸看我。

  “你还行吗?”

  他突然伸出修长手指戳了戳我的灰面具,我赶紧捂住,怕被他戳掉下来。

  我大大点头,我好得很。

  他笑笑,带着点不信的神气,接过我的空杯,我拽着我的杯,心想再喝下去就铁定得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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