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霞还在继续说着，无非又是翻着陈年旧帐。四十多岁的女人，保养得当，看上去还是风韵犹存的样子，只是那眉眼间深重的疲劳已是用再高级的化妆品也掩饰不住的了。见吴珉一点也不注意自己的说话，她渐渐地也停了嘴，转眼看了看身边的男人：“我们快走吧，和他说话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他爱自甘堕落就随他去，从小就没有听过我一句话，我还能指望他现在变回来？这种地方我是一秒钟也不想多待！”
章叔揉了揉她的肩，语气中带着爱怜：“小珉年纪还小，过两年会好的，你先到外面去，我来和他说说……”
女人再看了眼躺在床上偶人似的儿子，转头对丈夫道：“我还是去接丽丽吧，每次让司机去我总是不放心，你也快点回家……”说完，就转身决绝地走了。
听到回家两个字，吴珉怔了一下，等回过神来，那个给了自己一半基因的女人已经不见了踪迹，一时间觉得喉头有些发苦。
章叔走近他，柔声道：“小珉，在这里有没有什么不习惯？如果感觉不好，我就帮你转到其他医院去……”
吴珉努力挤出一个笑：“不用麻烦了，这里挺好的。”
“那也好，毕竟是养伤的时候，就不要多移动”中年男人宽慰的笑给带着一丝温暖“伤好了，也常回家来，不要再在外面混了，如果要出国读书，我都可以支持你……”
“谢谢……”出国读书，毕竟还是不要我打扰你们天伦之乐的家庭生活吧。吴珉笑着，喉咙里的苦意更甚。
中年男子见他没有想与自己再作交谈的意思，直起身来：“那我也走了，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说。你妈妈的脾气你也知道，其实她还是在乎你的。”
“她在不在乎，我都无所谓了……”吴珉叹了口气“章叔……”
男人正准备转开的脸又转了回来。
“你能不能找时间把小丽带来，我很想她。”
章立微笑道：“我看还是等你伤好了，自己回来看她吧。”
吴珉期待的眼神一下暗淡了下去，点点头：“好的。”
门被关上后，吴珉再次陷入了孤寂，床头柜上的闹钟“喳、喳”的走着，夕阳在窗前的地上拉出两个倾斜的四边形。他禁不住伸出双手搂紧自己的肩膀，深深地钻进被子里，像那时候一样，蜷缩成一团，咬着下唇。闭上眼，往事又一幕幕地浮现出来，新鲜的似乎就在昨天。那个曾经如同天一样存在着的父亲，永远笑着眼睛里充满着豪气的父亲，有着一双大手的父亲在一夜之间倒塌了。他躲在房间里，用被子蒙着头，可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叫声还是能那么清晰地传到自己耳朵里，他知道妈妈是爱爸爸的，可当时的他不明白，明明深爱着爸爸的妈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爸爸，不明白爱被背叛后会变成最强烈的仇恨。她几乎动员了家里所有的亲戚来骂他，舅舅把他按在地上揍到血流披面，最后她把小小的吴珉拖到他面前，尖叫道：“那这个小东西怎么办！你说你是同性恋，那这个小东西是谁让我生出来的！”
他记忆中，父亲原本英俊的面貌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可在看到他的时候，那充血的双眼明显亮了一下。“小珉……”他还像过去一样叫着他的名字“霞，小珉是我们的儿子，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
“呸！”母亲像母狮子一般扑上去，撕扯着他“他才不是你儿子，有本事你去和你那个小助理生儿子去！”
“霞……”
“你以为我会一点也不知道吗？”女人冷笑着，脸上的妆全花了“你不就是为了那个叫方翼飞的新来的小助理吗？哼，你那些龌龊事……”
父亲的语调已经变成了哀求：“霞，我承认这十年来我一直隐瞒着你是我的错。不过在遇到他之前，我真的相信自己可以陪伴你们母子二人过完这段人生的。”
他仰望着原本伟岸的父亲，佝偻着，乞求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爸……”
“啪！”脸上顿时火辣辣的，母亲的手扬在空中：“小珉，他不是你爸爸。他是**！他是和男人睡觉还被男人压的大**！”
“霞……”父亲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求求你，放过我吧，无论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
母亲的眼角淌下泪，扑在他身上捶打着：“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只要你还在这个家里……”
“哇……”他终于也嚎啕起来“爸爸……妈妈……爸爸不是**……妈妈不要打爸爸……”
“小珉……”父亲一把将他拉进怀里，拼命地吻着他头顶的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天晚上，父亲最后只身离开了家。母亲搂着他一遍遍神经质他说：“都是那个叫方翼飞的人，是他抢走了你爸爸……”
方翼飞，他知道就是爸爸经常让他带着自己去游乐园玩的大哥哥。大哥哥高高的个子，有些酷酷的，可笑起来却很好看。他也发现爸爸特别喜欢和大哥哥在一起，但是大哥哥居然要抢走爸爸。他想着，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最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时，妈妈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就这么全身团在被子里，两手紧紧地搂着肩，咬着唇，颤抖着，等待着……
过了好几个礼拜，一天舅舅没来接自己放学，爸爸的车子开来接走了他。爸爸看上去好像老了很多，可还是笑着和自己说话。吃饭的时候爸爸告诉他，他和妈妈离婚了，他要和姓方的哥哥在一起。
“爸爸爱大哥哥，就像其他同学的爸爸爱妈妈那样的爱……”他记忆中那么深刻的一句话，说这话的时候，爸爸的脸上才没有了那么多的难过。
“可是妈妈说，大哥哥抢走了爸爸，是坏人。”
“小珉，大哥哥不是坏人……”爸爸的眼睛里闪着光“老爸才是坏人……”
“老爸是好人！”他抢白道“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好人！老爸能够有那么高的楼，有那么多人给老爸打工，我以后也要像老爸那样厉害！”
“那爸爸是好人，方哥哥也是好人，以后小珉可不要讨厌我们啊……”
他简单思考了一下，仰面道：“如果老爸可以过的很开心那就不讨厌了……”他揉了下鼻子“我们班上也有同学的爸爸妈妈离婚的，可他说他的爸爸妈妈还是都对他很好的，他说他爸爸妈妈现在都很开心。”
“那老爸一定要努力开心咯……”爸爸终于又笑了，似乎一下子又年轻了回来。
可是第二天，他就亲眼看着那个如释重负了的老爸，纵身跳下了公司的23层，那个叫方翼飞的男人也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
吴珉习惯性越来越狠地咬着下唇，血腥味很快在唇齿间泛滥开来。
方翼飞没有回答，而是一个反身将他按回床上，背着光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哑声道：“想不到我方翼飞也会有被你看穿的时候。”
方翼飞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一下班就急匆匆直奔医院而去，心头没来由的坏预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低头走出医院电梯的瞬间他愣了一愣，抬起眼，那张熟悉的脸上的表情也怔了一怔。
“好久不见啊……”方翼飞此时才发觉这恶劣的预感也许并非关于吴珉。
男人也随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淡定的表情：“小飞，我们还真得是好久不见了。看样子你最近过的不是太好，不知道陈斐怎么样？”
方翼飞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却更加凛冽。
章立也不等他答话，擦着身走进电梯里，电梯门缓缓合拢，最后的话传入方翼飞耳中：“方翼飞，对于一条背叛了主人的狗，它应该清楚自己的下场……”
电梯上的数字一个个减小着，方翼飞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忽然挥拳猛砸在一边墙壁上，嘴里却轻笑了两声。
推开门，就看到病床上的吴珉除了那条腿外，全身都团缩在薄被下面。方翼飞掀起被子，吴珉双眼猛地睁开，眼中强烈的悲愤激得他的手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他被咬得惨败的下唇与之渗出的鲜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吴珉，你要做什么！”
吴珉看着他，慢慢送开口：“你管我做什么？”
方翼飞伸手去揩他嘴上快滴下来的血，被吴珉一口咬住了拇指，牙齿毫不留情地嵌入皮肉里。男人抽了口气，却没有把手指拔出来的意思：“如果这样能让你泄愤，那你把这个手指咬下来吧……”
吴珉想都不想地半直起身，挥拳揍在他腮上：“呸，你以为老子只咬一口就能泄愤？”反手擦了擦嘴唇，下巴上花开一片血迹。
方翼飞被那势大力沉的一拳撂倒在地，左脸很快红肿起来：“那你想怎么样？杀了我，然后把你爸爸变回来给你？”他揉着脸冷笑道。
吴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笑了：“我本来是想要你去死的，可我刚才改变主意了……”他撑着枕头“你不是说你爱上我了么？那我就奉陪……不过半年后，我会让你他妈也尝尝被爱人背叛和失去一切的痛苦。除非……”他顿了一下“你能有本事让我在最后也爱上你……”
方翼飞万万想不到这小子会说出这种话来：“通常有这种阴谋的人都不会在嘴上说出来吧？”
“这不是阴谋，是游戏”吴珉道“也可以说是赌博，喜欢这种挑战节目的你，我想没理由会拒绝的。”
男人鹰眸中戾色更深了几分：“有点意思，我确实很有兴趣。”
吴珉见他不反对，心中暗笑：“还有那个挑战比赛，我也决定继续参加了。”现在开始，我要讨回所有本应属于我的所有东西。
“很高兴看到你不再逃避过去了……”方翼飞的话不可谓不由衷。
“我真他妈的害怕会撑不过半年就失手打死你……” 的
“你要做什么！”青年男子对着墙角的男人吼道。
男人置若罔闻地继续闲看着手下人麻利地给床上的病人套上衣服，塞进轮椅。
“姓方的，你这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我吗？”吴珉继续怒喝道。
方翼飞抬眼看看他，对被喝得停下手的护工会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我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了，你又有什么意见？”
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余，现在已经拆了石膏可以开始下床练习走动的吴珉差点跳起来踢他：“我出院关你屁事？你他妈再不放了我，我可要报警了！”
方翼飞款款踱到他跟前，两手撑上轮椅扶手，直视进他的双眼：“你自从和家里人坦陈了我们的关系，我以为你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你……”此时眼光如果可以杀人，那姓方的此刻一定已经死了八百次。吴珉一想到这混帐接受自己的赌局后提出的那一条条附加条件，就想把方翼飞车裂。回想那天，姓方的幽幽地说，既然游戏是吴珉提出的，那规则就应该由他来定。第一条，既然是伪装相爱，那这伪也要伪的逼真些，在半年的时限中，两人对外对内都必须以**的形式相处，且不能透露这个游戏。第二条，游戏中途反悔者，要接受对方形式不限的惩罚。第三条，半年后无论谁输谁赢，对于过去发生的事，都不许再追究。“我暂时就先订这三条……”方翼飞道“如果你不答应这些条件，那游戏就没法进行了。”吴珉把这仨条要求在脑子里过过，觉得没有什么对自己太不利的地方，就点头答应了。谁知这姓方的家伙居然立刻就丢下一句话：“那你明天别忘记把这事告诉你家里人。”吴珉想起电话那头的母亲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我从此没有你这个儿子。”说完就挂了电话。他苦笑一下，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吗？“方翼飞，你他妈不要欺人太甚，谁说老子我没有地方去了？”
“哦？”男人玩味地笑了一下“你身为《绝地大挑战》年度总决赛的重要参赛选手，作为主办方，我不允许你住在你的流氓窝里，破坏本节目的对外形象。除非你要违约……”
竟然被断了退路，吴珉瞪着眼睛，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方翼飞适时退开，对那几个护工说：“你们动作快些，这里的东西都不必带走，只要把人带了就成……”
车上，方翼飞坐在吴珉身边，刻意贴近他柔声道：“别忘了，这可是你设的局。这半年，你可要好好‘爱’我。”
吴珉勉力挤出一个微笑：“我一定爱你爱到让你忘记这个局……”
但很快吴珉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毅力了。车子径直来到方翼飞的一处小别墅，吴珉被推进屋就看见一楼沙发茶几上的几个像框里，竟然都镶着自己十岁左右和方翼飞的合影。音响里悠扬地放着自己最喜欢的舒伯特的古典乐。对着主卧室里一张King Size的大床，方翼飞从身后递上一罐冰镇的正好的青岛啤酒。
“如何？还满意么？”男人征询道“我还是第一次与人同居，很多地方都是那狒狒帮我设计的。你要是有什么建议就提出来，我务必会做到令君满意……”
“已经好到**了……”吴珉转过头就豪无疑问地对上方翼飞那张笑得找抽得脸，这冷血**为什么最近这么爱笑。
“是么……”方翼飞审视着四周“还是谨慎些比较好，毕竟这是我们爱的小巢啊……”
听了这话的吴珉差点当场吐出早饭来：“他妈的，你是有预谋地想让我毁约啊！”
“对了，为了方便你复腱，我还专门装了个健身房，你可以在那里锻炼……”
“谢谢，我还是要去医院和道馆……”吴珉推开他，摇着轮椅准备退出卧室。
方翼飞冷不防弯腰从身后搂住他的肩膀，头垂下来，低声道：“小珉，我爱你。”
青年扬起脸笑了笑：“嗯。”
“小飞，你现在这叫弄假成真呢？还是叫欲擒故纵？”陈斐斜坐在宽大的办公桌上，一双凤眼瞟着正在读文件的男人。
方翼飞头也不抬冷冷地说：“两者都有。”
“啧啧……”桌上的男人有些无趣地转过眼，伸手从笔筒里抽出一把铜制拆信刀“我看前者更多些吧……”
见方翼飞没有要继续回答问题的意思，陈斐自顾自比划着那把小刀：“小飞，既然你都知道那小子的真面目，还决定和他玩这个游戏，我怕你会输。”
男人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靠进椅背，长出了口气：“我又见过那个人了……”
“什么！”陈斐一惊，刀在手上一错，食指肚上开了道小口“你怎么不告诉我！”
“又弄伤了……”方翼飞皱着眉，拉过他的手，拿下刀子，抽了张纸巾压住创口“从小就喜欢玩刀，怎么到了这把年纪还会割到自己？说你聪明，有时候真是笨的可以！”
陈斐脸色变了变，笑道：“我只是难得失手被你看到，居然就说我笨！明知道对方下套还往里跳，我看你比我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方翼飞揭开纸巾看看，血已经止住：“那天相遇，我想对于他也是意料之外的，所以就没告诉你。”
卷发男人垂首望着他，眼底流露出温柔：“小飞，你说过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彼此之间才能够完全的信任。”
“那CASS呢？”方翼飞笑道“你对她也要绝对信任哦……”
男人的眼光暗淡了一些。“她和你是不一样的……”说着抽出手，一挣起身向外走去“我会派人继续监视那人的下一步行动，至于U国的那档子破事，CASS也处理的差不多了。”
“谢了……”
听到那个谢字陈斐在门口顿了顿：“我们之间什么时候用得着说谢了。”
方翼飞莞尔：“也对，我们从来都是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分不得彼此的……”
“分不得彼此……”男人自语般重复了一遍，推了门出去。
吴珉独自在屋内打开电脑，一封信邮件弹了出来。看到邮件地址，他皱了皱眉，来信的内容只有一行字“一切照计划进行。”正准备删除，身后传来了轻轻的开门声，一转头就看到方翼飞阴沉的表情。“怎么这么早？”吴珉也不惊慌，低头看了下电脑上显示的时间才四点多“你们这些有钱大老板都不用工作的吗？”
方翼飞从身后拎出三只沉甸甸的马甲袋：“为了庆祝我们正式同居第一天，我决定亲自下厨，就早回来了一些，都是你爱吃的……”
吴珉想象着这个气势汹汹的大董事长，穿着笔挺西装在菜场里讨价还价的样子，忍不住闷笑一声。大概也看穿了他的想法，方董事长紧跟上一句：“菜是我找秘书帮忙买的，你用不着瞎想。”吴珉删除了邮件，摇着轮椅转过身，笑道：“你他妈还挺会想办法，讨好一个男人先要讨好他的胃吗？”
男人也不反驳：“算你说对了，能让我方翼飞再下厨讨好的，三年里你可是第一个人。”
“希望你不要技术退化，把我吃死了可就糟糕了。”
姓方的技术没退化前是如何的他不知道，可摆在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却实实在在地勾起了吴珉的食欲。红油油的焖茄子里聚着细细的肉糜，柠檬鸭松脆的皮上淋着金澄澄的柠檬汁，青绿色的蚝油芦笋，一只只翘着尾摆放成葵花盛开状的椒盐大虾，玻璃汤碗里漂浮着碧绿葱花的银鱼鸡蛋羹。每个菜盘上竟还有萝卜雕花衬盘。吴珉坐在餐桌旁，就听见自己的肚子极为不争气地大声背叛着主人的意志。方翼飞在厨房里大概也听到了声音，在围裙上擦着手走出来：“再等一下，这条鳜鱼马上蒸好了就开饭……”
看到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穿着休闲衫系着粉蓝色熊宝宝围裙的样子，吴珉当场笑过了头从轮椅上栽下去。“方……方……哈哈……方翼飞……你……太……太可爱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来，气已经接不上了“真该让大家都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男人假意生气地一板脸：“再笑就只许看不许吃啦！”
“别别别，那你要生生馋死我老人家了……”吴珉说着已经伸手去盘里吊起一只虾“呜……”
“味道如何？你要蘸那个酱吃更好……”像天下所有厨子一样，方大老板有些期待地问道。
吴珉足足回味了十五秒，才树起油光光的大拇指：“姓方的，你以后破产了绝对不会没饭吃，哪家酒楼你都进得去！”说着，又伸爪出去。
方翼飞脸上浮起笑来：“小馋猫你慢慢吃，这里没人和你抢……”
清蒸鳜鱼下铺着火腿丝，出笼时候的香气差点让某人和《猫和老鼠》里闻着奶酪香味的小耗子一样飘进厨房里。方翼飞端着鱼出来时，桌上的菜面已经统统惨遭破坏，罪魁正引项充满景仰地看着他手里的鱼。
“你这辈子不会是饿死鬼投胎吧……”方翼飞持着勺子看着已经一干二净的玻璃海碗。
吴珉打了个响亮地饱嗝，松松皮带拍了拍已经浑圆的肚子：“虽然不想承认，不过姓方的你这招确实高。我怕照这么吃下去，半年后我还真的舍不得你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男人收了碗筷“我的目的就是这么单纯，只要你快快乐乐，健健康康，每天吃的饱，穿的好，睡觉不感冒……”
“好俗！”吴珉皱起眉“你别逼我把吃下去的东西马上还你呀！”
看着他嘴角还粘着饭粘子还横眉怒目的样子，方翼飞两手一撑桌子探过半个身去，舌一卷舔去那米粒：“看你吃的那么开心，俗一些又怎么了？”
吴珉脸上猛地一红，赶紧退开桌子：“别告诉我你已经俗到饱暖思淫欲的地步了！”
男人挑挑眉：“怎么觉得你最近越来越了解我了……”
吴珉调转轮椅就准备溜回房间，被方翼飞赶上一步拉住了就按倒在地板上。
脸贴着冰凉光滑的地板，鼻子里闻到方翼飞身上的油烟气，吴珉瓮声瓮气地骂道：“X！你是野兽还是原始人啊！”
方翼飞笑出声，拉他坐起来：“开个玩笑，我方翼飞还没沦落到只能用下半身思维的地步。我今天还带了几张片子回来，你别着急躲到书房里去，陪我看看电影……”
吴珉不满地揉揉胳膊：“看片子就看片子，爷爷我怕你还不成？想你也不会有什么高雅爱好，说吧，是日系还是欧美的？”
方翼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理解了他的话，更是笑得没形象：“就你这个‘高尚’审美，还说我是野兽，原始人……”
吴珉窝在大沙发上，《海上钢琴师》看得他心里头木木得难受。方翼飞一条胳膊适时地圈过来，递给他一杯热茶“小珉，我每次看这电影都觉得自己就是那片子里的主人公，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一辈子就这么漂泊在海上……”
难得没有出言顶撞诸如美的你，之类的话，吴珉静静地抿着茶。
“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在福利院里，被人欺负着直到能欺负别人，后来又认识了陈斐……”男人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把胳膊紧了紧。
“你现在是想要感动我么？”
方翼飞不答话，低头轻轻吻了吻吴珉头顶的发旋。
就被这么好吃好喝的养了一个月，吴珉在洗澡的时候极度震惊地发现居然从腰里捏出了一指宽的肥肉。看看镜子里明显圆润的脸，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引以为豪的身材正受到方翼飞食用猪饲养法的威胁。
“方翼飞！”乒地一脚踹开书房门，来人身上还夹裹着浴室的蒸汽就蹦了进来“我明天要去道馆训练！”吴珉现在已经能下地行走，不过要恢复到受伤之前的灵活还需要些辅助训练。
正在电脑前完成工作的方翼飞抬起头看看他：“难道我们的健身房还不够用？”
吴珉抱起肘：“你他妈总不会是把我这半年都圈养在你这个小楼里吧……即使我妈不认我，我还有我自己的生活呢！”
男人略微思索了一下：“你说的也有道理，明天我让司机开车送你去……”
“不必劳您大驾，我自己去就成了，我这只是来通知你一声的。”青年说着，湿漉漉的黑发上向下滴着水，琥珀色的圆眼睛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
方翼飞放下手头的活站起来，松动了一下颈肩：“可是我会担心，最近因为生意上的纠葛想抓我痛脚的人特别多……”
他走到吴珉跟前，拿下他肩上的毛巾帮他揩头发，吴珉顺从地微低了头：“你他妈的夜路行得多了总会遇到鬼，迟早要遭报应的！”
“你小子不就是我的报应么？”男人轻笑了一声，下手重重地揉了揉“要是我死了，第一个拍手称快的一定就是你了……”
“那你可说错了”吴珉仰起脸道“你要死也得死在我手里，所以要是你被别人先干掉了，我一定会很难过的，非常难过。”
“听你说这话我真高兴。”方翼飞把毛巾交还给他“早点休息吧……明天下午我找人送你去你们教练那里。”
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吴珉站在书房外面的走廊里还有些恍惚。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切，难道好说话还不好，跟他这么玩久了我他妈的也开始犯贱了……自己鄙薄了自己两句，吴珉决定还是带着好心情期待明天比较好。
“真无聊……”一个人在空空的道馆里压着腿，看着灰尘在阳光里上下飞舞，吴珉觉得自己还不如呆在方翼飞小别墅的健身房里有意思些。一早打电话给张教练说自己要去道馆复健，张教练热烈欢迎，并说自己正带着几个准备去参加比赛的学员，让他过来指导指导。想不到自己兴致勃勃地来了，却被教练一句临时有事放了鸽子，看门大爷给了他道馆钥匙，告诉他教练交待过，如果他来了，道馆就给他用。“他妈的，这么大一个道馆，我一个人有什么好用的……”话虽这么说，既然来了，就这么回去也太没意思了。换上道服，扎好沉睡了许久的黑腰带，带子的两端上的四条横杠标示着他的段数。先朝着墙上“仁 信 礼 义”的横幅行了礼，接着就开始压韧带，看着墙上镜子里动作僵硬的自己，真是不能相信短短的四个多月竟让就让他这个高手退化到如此地步。
“都怪这混帐姓方的，每天变着花样烧那么多菜”想着自己这么多日子来，早餐面包牛奶培根蛋，午餐有某宾馆直接送上门来，晚饭更有大董事长亲自掌勺，加上晚上看书看片子累了还有冰糖燕窝做夜宵。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不变成猪，那还真是对不起猪了“浑蛋方翼飞……”面对着镜子将两腿努力向两边岔开，上半身尽量向前触地，还没到“一”字，他竟然就觉得两侧大腿根部有些抽紧“浑蛋死人方翼飞！”手指再向前进几公分，右腿隐隐有些疼“浑蛋死人贱人方翼飞！”
正骂着，忽然觉得背后被猛向前推了一把，疼得他差点叫起来。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照出身后男人杀气沉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