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轲无奈,“左右都定下了,就算我不同意,也没的气力同姜衡期抗衡。”又言:“而且入宫还是有些好处的,我这样每日在萧府中毕竟消息闭塞,想凭我剩下的寿数完成那些事,不加紧脚步是不行的。”
歌回看着萧轲,饮歌阁内一时无了声响。
她知道萧轲为什么会同意进宫,宫中是一切消息的来源,只要有心,总是比这样每天待在家中等情报来得快。
不入虎x_u_e焉得虎子,可既然是虎x_u_e,危险x_ing自然是要大上许多的。
应该是锦瑟突然的毒发,第一环启动,环环相扣煎人寿。萧轲急了。
歌回一直坚定着的信念突然动摇了。
她打破沉默,言:“阿轲,要不我们放手吧。”
萧轲闻言激动地起身,茶盏没有放稳,在桌上转了几圈,洒了一桌的叶。茶水顺势滴下,地上登时一片水渍。
“放手!如何放手,歌回你告诉我要如何放手?二哥受刑的时候你未在场,你知不知道我就那样看着他一声不吭地靠在那柱上,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一声呼叫。”
“从生到死,他都未曾怕过,我又为何要怕,为何要退缩?左右不过是死亡的早晚而已,何惧?”
歌回把萧轲拉回椅上,细致地为他理着衣冠,嗔道:“不放便不放,你这般激动做什么?况萧放的死,即便我未亲眼目睹,你当我会一笑置之?”
萧轲也知自己刚刚的话有些过了,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歌回拍拍他的肩,言:“我知道的。”
自己多喜欢萧放,萧轲也是知道的。现下想来也未免可笑,之前萧轲要为她赎身,是不想她再在这浑水中沉浮。如今她说要放弃,也是不想萧轲永远活在仇恨里,连最后的日子都过不好。
那就索x_ing都放手一搏好了。
第13章 尚礼
歌回待萧轲平静了些许,才道:“我昨日得的消息,无手,他可能还活着。”
萧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当年文岸想灭口之前,无手就得到了消息,或者说,在他造出通敌的书信时,就知道了文岸不会留着他。”
“那当年死的那人是……”
萧轲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当年费尽心力得知书信是无手写出的,又一番波折找到无手的居所时,得见的不过颓垣断壁,和一具难辨面目,却有六指的尸首。
无手,当世鬼才,善摹他人书画,真假不辩。无手生六指,这是世人唯一知道的线索。无手的易容术极为高超,千人千面,而那六指,是做不得假的。
于是就当这条线断了,这几年来,他与歌回一直斥重金寻能人异士刺探各类,所获些微。
歌回也不知作何解释,只言:“既然这世上有无手这般天生六指的人,也未尝不会有其他人。我料想是无手做的准备,既然他知道文岸不会让他继续活下去,或者说在他以摹他人手笔为生而天下闻名的时候就该知道了有这一天。”
“我猜是他早有的准备。偏生火灾而致面目全非,仅余那六指容人分辨。文岸怕也是存疑,故而这些年来也未停止过找寻。那赵家二子是个傻的,这般事也敢随意说于人前,我不过随意激他一激,他便说了个七七八八……”
赵壬松,户部赵侍郎家的儿子,如果消息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应该做不了假,不过……
萧轲心又是一沉,赵壬松此人,说声名狼藉都是抬举。听说他最为喜欢在云雨时折磨女子,姜都的妓楼没几家是欢迎他的。
“歌回你……”
歌回幡然醒觉自己说漏了嘴,接过话道:“我什么我,左右残花败柳。更何况就他赵壬松的手段,我歌回还不放在眼里……”
萧轲却拍案,以很大的声音问道:“还有谁?”
歌回突然s-hi了目,咽下酸感道:“什么还有谁?你真当我妆成楼的头牌是吃素的么!”
萧轲其实是有发觉的,自己在双目失明后脾x_ing愈发古怪了。
他言:“头牌?你还当自己是头牌么?现在妆成楼新辟的东楼里住的是谁不必我说了吧!我知道我没能力同二哥一般护着你,可你如何要这般作践自己!”
又谈何作践呢?
歌回不言。
东楼里住的是绫洝,这两年来有人称她作头牌,有人还在认可着自己。歌回也知道,清清白白的姑娘,在这楼子里总是惹人疼惹人怜惜的。那些个翩翩浊世佳公子,怜香惜玉得很,为她绫洝早写了无数的曲词。可这又如何呢?她早就失了同她较量的资本。
从前清清白白的歌回死在了那个雪前的夜晚。
她有时在酒醉后会问,自己的公子哪里去了?然后想起那些画面,想起他穿囚衣的样子。醒了以后,继续放浪形骸。
没了萧放,就没人看得到她歌回了,既然都是瞎子,自己如何又如何?
从前的歌回,姜都人提起的时候皆是惜爱,现在的歌回,以房中术为人称道。
或者那些人也不该称作人罢?
“阿轲,”歌回带着哽咽的声音让萧轲在一瞬间平息了下来,“你说我如今这个样子,到了地狱,你二哥还会认出我么?”
萧轲手足无措,他知道歌回也是无奈,他更知道自己的无能,于是只能言:“会的,无论你是什么样子,他都会看到你。”
歌回的泪无声划下,她知道,现在的隐忍还不能叫隐忍。她没有办法清白地去见萧放,至少也要有所交待。
“阿轲,我死了以后,把我同你二哥葬在一处吧。我还是怕他认不出我来,倘若坟茔近些,我去寻他应该会容易些的。”
萧轲以一种无比坚定的语气言:“会的,虽然我定是要先去见他的,不过此事我已同萧一说好。”
“只这一件,我说了无论如何也要办到。只要办到了,他就再也不欠我的了。”
歌回破涕,她不是那般一悲伤起来需要很久的人。
连语调都轻快起来,歌回道:“有时我觉得萧家没落得不成样子,早就树倒猢狲散,而有时也觉得这百余载的底蕴确是不容小觑。话说萧一,到底欠了你什么啊?我早就见他不是等闲之人,你却从不肯讲与我听。”
萧轲言:“我知他知,这件事会同我一起埋入黄土,我答应过他,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萧轲的固执歌回是了解的,也就住了心思。只言:“无手那边我会遣人暗中探寻,其实我心中也有了几处地方可供考量,有了结果我会尽快通知你的。另外这是自你回来未见的情况,前些日子我想着要你休整一阵子便没有拿给你,你看过了尽快毁掉。”
萧轲的手触到了一个小卷轴,摩挲着将它放入怀中。
歌回见状失笑,“我倒是忘了你如今看不得了,要不我说给你听?”
萧轲挥了挥手道不必。
“我让萧一念给我就好了,妆成楼终究不安全,你自己也小心点。”
歌回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她绫洝才来这楼子多久啊,老娘这么多年攒下的人脉岂能一朝崩溃。”
萧轲还是不放心,语重心长地言:“你不要太相信人了,人心变数大得很。”
歌回无奈,要说这人心,她要比这个从小到大没认识过几个人,识得的药材都比人多的少爷好上不止几星几点。不过这般疼惜的话,许久不听了,便是随他也无妨。
歌回道:“我知道的,倒是你,入了宫要多加留心,除了姜衡期……哦对还有那个一直很喜欢你的姜素,多一个人都不要信。”
萧轲红了脸,这两个人,好像都是对自己有着旖旎心思的人。
歌回也没办法,她虽不相信世间大多情爱,不过她懂得,要是有那种刻骨铭心,有时候较亲情都来得妥当。
敲门声响起,门外萧一遮住了些日光,留下了一个斑斑绰绰的影子,他没有说话。
歌回便道:“你那个忠心的来了,这便走吧,想想可能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这样面对面的聊天了,我便送你个礼物吧。”
萧轲正疑惑着,唇上突然温温的,歌回在一瞬间就缩了回去,急急忙忙言:“快走快走,老娘不想见你这张脸了,难看得紧。”
萧轲还在呆愣着,歌回便喊萧一进来赶紧把他拉走。
直到出了妆成楼,萧轲的表情都没有变过。
歌回吻了他,萧轲现在整个脑子一片空荡。
头牌姑娘在饮歌阁里,捂着嘴笑得夸张。
她想,萧轲这辈子,怕是第一次被女孩子吻吧?哎呀呀真是的,偏偏被男人喜欢上了又偏偏喜欢了个男的。
这两兄弟的反应都是很可爱的呢,歌回想起了萧放。
想念也是一件耗费时间心力的事情,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于是只想起了自己当初第一次吻那人的时候。
对镜梳妆,歌回今日绾了个高高的发髻,修长白皙的脖颈露了出来,好在那赵壬松不喜欢在别人看得到的地方留下痕迹,她歌回还是美的。
推开门,依旧,风情万种。
萧轲在回府的路上终于平静了下了,只是难免忍不住骂歌回是疯子。
入府,果不其然,姜衡期已经到了。
萧轲一直当姜衡期周围有一种特殊的气场,既使看不见,他也知道他在。
姜衡期的确在,他不清楚现在的萧轲是不是还会像之前一般顺着自己,又不甘心在宫中等着,只能早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