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寻常 作者:罗再说【完结】(33)

2019-05-21  作者|标签:罗再说 强强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果不其然,他刚掀开一方檀木阔塌上的软布,手往下探了些许,就触到一盒黛青绫帕裹紧的银蛊,料上绣有五只口吐明珠的九爪龙。

  淮宵从前随太子进宫面圣时,在圣榻之上,碰巧见过这件物什。

  出乎意料,他一系列动作并未惊动大皇子,心下也不排除有诈。但想必此刻的大皇子正在想着用什么办法把卫惊鸿等人冠上「造反」的名号,腰斩断椎,五马分尸。

  这人忍了十年,每日都要看着太子身着华服,充耳琇莹,立于朝堂受众臣翎赞宗杰,心中不知是何等的恨,是何等铺天盖地的恨。

  淮宵幼时常听母妃将宫中要事,皇族□□,母妃常常念叨,望他要么隐隐于朝,要么一鸣惊人,切记勿锋芒毕露,惹人眼红。他最恼这些徘徊于权利巅峰的事物,却y-in差阳错遇上了太子,彻底染上权力之息,寸步都马虎不得。

  一想起方故炀同他兄长,手足相残,淮宵没资格劝。

  他心知这事儿也不过是江山更替,你死我活,也只是收拾好心情,全力以赴地助太子登上帝位。

  关于自己在北国朝野之内何等地位,现下毫无精力去想。

  他一叹气,小心地揣好玉玺,如临深渊,从房里翻窗而出,稳稳落地,再借着树林遮掩,来后花园内。

  单手拎起一盆君子兰,轻轻搁置在地,寻了院内土铲,将放盆景底部的硬泥生生挖了个坑。他掏出玉玺,把它放了进去,再用土埋好。

  还未来得及弄干净指端的土,淮宵便出了庭院,到了回廊,故意把泥土抹在鞋底,一步一步回内屋的路走得一踏一深,留了些许泥泞。

  他在等,等方故燃来拿他是问。

  午时,皇城城郊。

  炎炎赤日,天边泛起微卷的云来,却不曾想,即将开始的杀戮红光,会将那云都浸润上一层绯色。

  翻身跨上一匹大宛马,四啼腾骧,飞鬃如照夜白,卫惊鸿提起一把末端有弯,其身均为利刃的月牙长钩。

  以方故炀常有的姿态,常尽的号令,面对着身前羽林军,也算是头一遭被逼上战场的他不免紧张。

  想象着自己喜欢弹劾太子的老爹卫清连大丞相,若是知道自己不是离京避世而是拥兵逼宫,应当是做何感想。

  卫惊鸿深知军令如山,如今箭在弦上,为了他们的前程与活下去的希望,这弓也不得不发。

  稳下马蹄,白玉鞍在漫天光羽中极为耀眼,他偏过头去看身后军队刀光剑影,皇城九重宫阙,风清长夏,眉眼是浓得化不开的墨。

  卫惊鸿一身松柏绿朝服还来不及换下,肩上一对金甲耀日,映得少年意气风发,他缓缓举起手中月牙长钩,手腕上拴着太子的鎏金应龙腰牌——

  「众将士听令!」

  换来身后排山倒海一般的回应,士气高涨:「在!」

  卫惊鸿一震,背脊挺得更直:「可愿随我入宫!」

  羽林军大多都是太子收的年轻小伙子,个个年少骁勇,闻太子在宫中遭缚,勤王之声气势汹汹:「愿!」

  得了声势浩大的回应,卫惊鸿稳下心来,猛地一挥手中长钩,朗声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是方故炀十多年来,风里来雨里去,霜雪时都出入军营,以一身才干积攒下来的一呼百应的臣服。同时,也是常尽远赴边疆两次,直取敌首,一夫当关,用血汗换来的声望。

  卫惊鸿勒马回身,恍惚间,似看到常尽一骑玉华青骢,斩马龙鳞甲,山远天高,自脉络尽头,纵马而来。

  这是男人的使命,是权力之间的殊死搏斗。

  平阳王千算万算,未能算到皇城里这支羽林军,愿抗皇命,前途未卜,也要由卫惊鸿这个毛头小子带着逼宫作反。

  见城门欲开,卫惊鸿显得略为紧张,他眼神定定,远眺了一眼城内某处的方向,那是他让常初她们三个藏身的地方,现下也不知道常初那丫头是作何感想,有没有乖乖待着,等他们来接她们。

  「传我命令!」

  少年嗓音如青阳般稚嫩,变声期还有些沙哑。习惯了语道关切之语,生x_ing温和的他,竟还是吼出了如山倒海的豪气。

  「出发!」

  平阳王府。

  第三桶盐水从头顶浇下来,疼痛似侵蚀了血骨,淮宵苍白如纸的脸庞只剩半分血色,和着伤口被盐水浸泡的火辣,身体才勉强有一些暖意。

  再加上夏日衣衫本就单薄,全贴在了身上,腰腹若隐若现,紧实有力的小腹肌r_ou_平坦光洁,浮一层绯红。

  淮宵半睁着眼,似是早料到这场闹剧,嘴角一翘,也不知笑给谁看。他双目迷离,薄唇泛起轻微的紫,束发的玉冠已垂落至地,乌发披肩,反倒更添几分洒脱。

  「节骨眼上……你非要横生事端。」

  方故燃也不急,手里摩挲着一块血玉,用指尖捻起琢磨,方觉这玉越看越状似淮宵□□在外的肩头,圆润有度,泛了水光。

  他轻笑,从鼻腔内哼出一气,声音略有森寒:「玉玺藏了,对你我都没好处。」

  「此等小事……」

  淮宵说话的力气还尚存,扬起脸来。

  这一仰一俯,方故燃才发觉这小孩儿十年如一日,红唇齿白,下颚线条越发俊朗,端的是挺拔隽秀。

  只见淮宵神色讥讽,音色清冷:「还需王爷亲自审问。」

  他在等,在等人告诉他,就着这个空档,卫惊鸿趁方故燃不在,一举破入城内。

  他在等,等太子出宫,等旬家平安无事。

  显然淮宵拖延时间的手法很高明,一句一字都意在激怒方故燃:「也对,王爷怎么能不紧张,毕竟拿着玉玺也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看似成功,其实什么都没有抓稳。」

  「我的太子妃,是你弄错了。」

  方故燃突地反应过来,心下安慰自己淮宵这等幼稚反抗只是强弩之末,面皮一冷,表情扭曲,拔出腰间长剑,,挑开淮宵的上衣,用刃身轻划过他伤口。

  血腥很淡,却着了魔似的绕于鼻尖,淮宵闷哼,大睁着眼,疼得咬紧下唇,决不出声。

  「常尽远调边疆,卫惊鸿掀不起风浪,而二弟软禁于宫中,有我派人把守!」

  方故燃一腔怒火没地儿发泄,如今即将成就大业,反而是恨得咬牙切齿,喃喃道:「父皇也被我控制……方故炀他再怎么了得,可他对父皇的感情,我不信他会舍父□□……」

  话音还未落,身后匆匆有人来报,连滚带爬地扑到地上,手都快触到方故燃的衣摆。

  那人声儿里带嚎,模样似要涕泗横流,喊道:「启禀王爷!」

  方故燃袖袍一挥,怒不可遏:「说!」

  「卫家公子……拥兵而起,已在城外集结了!」

  愣神片刻,方故燃爆发一声怒吼,扯过那人衣领,似都要提拎起来,眸中犹有鲸波怒浪,「拥的谁的兵!」

  那人跪得更低:「太子的羽林军!」

  方故燃瞬间怄得戟指嚼舌,大喊:「虎符不是在我手上吗!」

  「卫公子仅拿了太子腰牌,就,就……」

  「虎符还比不上一块腰牌?」

  语毕,方故燃的声音已有些颤抖,褐色长袍下的手都快拿不住剑,见周遭守卫的都倒吸一口凉气,他迅速镇定,疾言厉色,面皮仍是发白:「给我守!」

  「是!王爷!」

  正大光明听完全对话的淮宵睁大了眼,努力掩藏情绪,心中却已是如千钧之鼎坠入湖海,惊起骇浪。

  卫惊鸿快要破城了。

第29章 第二十七章

  夏木y-iny-in,城门大开,日照金甲。

  卫惊鸿挥剑在手,策马而奔,遽然远处疾来一支翎箭,风声擦过耳廓,他似被烫到了般偏头躲过。

  身后曲辞拉紧缰绳急急止步,□□青骓嘶鸣,取下背后箭袋,挽弓而搭,一箭s_h_è 下那在屋瓦间伏击卫惊鸿的小兵。

  曲辞双腿夹紧马肚,伏低身子,命身后军队加快速度赶上朝皇宫内奔去的卫惊鸿。

  大裕皇城已破,如今虽一役功成,但宫内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还不得而知。

  常尽临走那日破晓,曲辞于军中营帐与常尽歃血为盟,立下军令状,誓死保卫惊鸿、常初和扶笑周全。

  那夜皇城春雨濛濛,曲辞忙完要务回营复命时,营外梢头新蕊零乱,他肩上都落了水雾。

  他听见常尽说,江山社稷,王权争夺,本应与这三人无关。

  太子生来为帝王家,事事不得善,为臣子的,只能尽心而辅,听从命令。方杏儿是公主,方故燃不敢杀她。淮宵为北国皇子,在权力的漩涡,命数自是与太子捆在一起的。

  常尽管不得。

  捋起窄袖,常尽取了腕上红绳,卷好递给曲辞。

  平日吊儿郎当的将军之子,和表面正经内里想法跳跃的太子,带出一拨东扭西歪的军队。而如今面临生死,他才发现常尽面色是如此郑重。

  「这个……」

  他把曲辞的手捂住攥成拳,说:「若我一去不回,把它交给扶笑。」

  曲辞眉一皱:「怎会一去不回?战事若是吃紧,便缓着点打,太子说木辽人虽x_ing残好战,但脑子不太好使……」

  常尽像是没听见他念叨,垂下眼来,盯着曲辞指缝间露出的红色,自顾自地道:「不知她还记不记得,这幼时在城西夜市,她买了摊上的红绳……就着月色给我系的。」

  那夜扶笑还是一副娇憨模样,柳眼横波,红绳翻飞于纤纤细手之中,时不时抬头笑骂他几句,笑时犹带城西黄桷兰香。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3/54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