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温度这样熟悉,郁旸涎立刻就感知出那是谁,但再一次变得不清晰的神智让他难以分辨这究竟是不是幻觉。然而他还是下意识地朝那一处温暖伸出了手,在手心真正触碰到另一只手的那一刻,他才彻底安了心,低低唤了一声“洛兄”。
洛上严将郁旸涎抱扶住,心疼道:“我早说了陪你回秦国……”
“不是怕来不及,我也不会让你替我送y-in阳鱼灵骨给魏王。”郁旸涎道,“我已和朱厌交代了秦军的情况……”
郁旸涎曾是站在秦国那一边的,但自从西北海归来,他忽然就说要帮助魏王伐秦。洛上严不知为何,但在秦、魏之间,他本就没有明确立场,既然郁旸涎要助魏,他便帮郁旸涎进献灵骨,给魏王一个进攻秦国的理由,也鼓舞魏军士气。
“既然事情已经办完,我们这就离开吧。”洛上严道。
“还没到时候。”郁旸涎道,“不见秦军溃败,不到秦国灭国,我心难安。”
洛上严不明白郁旸涎的为何会有这种改变,但他能看出白衣少年眼中正闪动的仇恨之火。他不知一向为秦国奔走的郁旸涎为何突然倒戈,只是觉得这眼神看得他莫名心悸,仿佛从未认识过郁旸涎。
此时从秦军大营的方向传来人声,未免洛上严被发现,郁旸涎让他立即离开。可此时的郁旸涎还未从痛苦中缓和过来,洛上严根本难以弃他而去。
二人纠缠间,人声已经很近,郁旸涎还看见火把的光亮,知道是在附近巡逻的秦军将士正向这里靠近。他立即对洛上严道:“你是要现在就坐实我通敌的罪名么?”
洛上严无惧秦国如果看待自己,但既然郁旸涎要的不仅仅是今次河西败秦,他即便再担心郁旸涎的伤势,也只能立刻离去。
洛上严才走就有秦军士兵赶到。因为河西守军并未见过郁旸涎,加之现在河西局势尤为紧张,而郁旸涎有出现在军营附近且行为诡异,守军士兵在简短问话之后还是决定将郁旸涎带回营中交由主帅公孙衍发落处置。
河西卷 第一一二章·秦军大营
大营外有可疑之人的消息立即传至主军帐中,公孙衍即刻命人将嫌疑之人带来审问,自然也就惊动了嬴华。
嬴华闻讯而来见到的却是郁旸涎,她惊讶之下忙对公孙衍道:“犀首这是误会,这人是灵阳君,不是魏国j-ian细。”
郁旸涎经过方才的疼痛折磨,此时身体有些不堪重负,只得跪在众人面前。嬴华立即上前将他扶住,道:“灵阳君,你怎么了?”
公孙衍对嬴华没有怀疑之心,但根据士兵来报,郁旸涎在答应外行踪诡异,似乎还和人暗中见面,就如今河西的形势来看,他还是要问个清楚明白方能还郁旸涎一个清白。
“原来是灵阳君。”公孙衍命人帮着嬴华将郁旸涎扶去一旁坐下,道,“曾听君上无意提起过灵阳君之名,没想到今日有幸相见,有所冒犯,还请灵阳君见谅。”
郁旸涎平复了气息之后才幽幽道:“非常时期,我明白。”
“灵阳君,你怎么会这么狼狈?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嬴华关心道。
郁旸涎借着喘息的时间思考着如何回答,稍作停顿之后道:“我从公主帐中离开时候,发现有人行踪鬼祟,就一路跟着离开了军营。没想到被那人发现,彼此动了手,但我旧伤复发,被那人趁机逃了。”
“灵阳君可看清那人的样貌?”公孙衍亟亟问道。
郁旸涎摇头道:“光线太暗,那人身手也矫健,只是过了几招,没有看见样貌。”
郁旸涎的回答已让公孙衍知道根本问不出什么,这便让人先扶郁旸涎下去休息。但他注意到嬴华的神情似乎另有隐情,便唤了要离去的嬴华,道:“公主以为灵阳君的回答可信么?”
嬴华犹豫了半晌,道:“既然灵阳君这样说了,便就是这样了。”
不等公孙衍继续说下去,嬴华就抢先离去。
待回到自己帐中,嬴华取出一封书信,这是在郁旸涎到达河西大营之前,张仪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中的内容很简单,要她提防郁旸涎。嬴华对郁旸涎的信任比赢驷有甚之,忽然收到张仪这样的书信,她一时间十分意外。若说张仪挑拨离间,他当初就不会冒着危险和自己一起前往楚国为秦国解围,但如果不是别有他图,这封书信上的内容就让嬴华很是纠结。
忧心忡忡的嬴华最后还是决定先将这封书信烧了,以免让郁旸涎知道了张仪的疑心而心有不悦。
就在嬴华烧毁书信的同时,她随身携带的雕龙玉佩忽然有了异动,这是自从上一次离开曲沃之后,玉佩第一次有反应。嬴华知道情况不妙,立刻走出军帐查看,跟着玉佩的指引一直走,眼见就要走出大营。
贸然离开大营是军纪所禁止的,而且也十分危险。嬴华本要放弃,但真龙玉佩的反应越来越强烈,她根本压制不住,不得已之下,她独自悄然走出了军营。
未走多远,嬴华就在暗夜中发现了一道身影,手中的玉佩也在此时停止了颤动。她站在原处向前观望了一阵之后才慢慢靠近,当发现来人是洛上严之后,她的心情颇为复杂。
“郁兄没事吧。”洛上严开门见山道。
洛上严进献大羿y-in阳鱼灵骨给魏王的消息已经传开,此次河西之战多少也是由于这个原因而成为定论,嬴华对昔日故人的敌意也因此滋长,更何况还是在如今这样的境地相遇,她不得不保持警惕,道:“灵阳君方才,果然是和你在一起的?”
“知道郁兄到了秦国,我想他对河西战事一定很关心,就想来看看。大家都知道如今秦、魏两国的局势,我们不便公然见面,就只好掩人耳目。”洛上严答得坦然。
“你找灵阳君所为何事?”
“私事。”洛上严道,“郁兄究竟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了,不过还有些虚弱,犀首已经让他去歇息了。”
“犀首这是要软禁郁兄的意思?”
“你在胡说什么?”
“犀首为人小心谨慎,他虽是魏人,却得秦君赏识,为秦国尽心尽力。现在秦、魏边境吃紧,他作为秦国的河西守将,自然闻风而动。现在除了秦君、公主,还有那些他能确定不会出卖秦国之人,剩下的,他都不会麻痹大意,包括郁兄。”
“这是我们秦国的事,就不牢洛兄cao心了。”嬴华道,“灵阳君与你私会一事,我不会告诉犀首,如今你也已经知道了灵阳君没有大碍,就不要再在这里逗留,免得到时候引起更大的误会,连累了灵阳君。”
“你我也算是曾经共患难的朋友,如今却这样冷漠,秦人不宜结交还当真是说对了。”洛上严挑衅道。
“你我道不同不相与谋,昔日所谓的朋友情分在国家大义面前就别提了吧。今日看在灵阳君的面子上,我不告发你,你走吧。”言毕,嬴华转身要走。
“当真为了郁兄好,还是将他从大营中救出来为妙。”
嬴华因此停步,转过身狐疑地盯着郁旸涎,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郁兄和秦君有言在先,骗过魏王一年之后,他就不会再留在秦国。虽然他办成了事,还送了秦君一个张仪,但一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郁旸涎,对秦国无益。甚至于留着他,将来可能会是一个危险。”洛上严道,“郁兄虽然为秦国出生入死,但知道他所作所为的人,不过就是你、我、张仪还有秦君。像你所说,在国家大义面前,其他什么都不重要,郁兄为秦国欺骗魏王一事说出来只会为人所不齿,对秦君而言,就成了诸国的笑柄。秦君是什么x_ing格,你应该比我清楚。”
“你不用妄想在这里挑拨离间,君上对灵阳君向来尊重,即便灵阳君离开秦国,君上也不会动歹心的。”嬴华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