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 by 棋遇【完结】(2)

2019-05-23  作者|标签:棋遇


  引文

  “─嘀─”,电话响起,路一鸣接起电话。
  电话是大学同学打的,通知他开同学会。毕业已经十年,是该聚一聚了。
  他接完电话,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把半掩的窗帘全部拉开,看向窗外,这个城市的夜晚是光芒闪烁的,霓虹灯、路灯、车灯,还有远近的万家灯火,与记忆深处的那些夜晚是不同的,回忆仿若游丝,一缕一缕的从混沌中抽离出来,有些人,有些事,曾经那麽清晰,十年是漫长的,漫长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忘却,十年又是短暂的,只消一回头,那人却还在灯火阑珊处。

  一:初见

  路一鸣大学念的是Z大的设计系,在Z大,他是个传奇人物。
  1米8的身高,俊朗的面容,还留著一头长发,这样的男孩子到哪里都有很高的回头率,但尚不足以成为传奇。刚进校的路一鸣穿著耳钉,头发染成紫色,成天不正经上课,背著画架穿著松松垮垮的衣服穿过校园外出写生,活像个玩摇滚的流浪画家,很快整个Z大的人都知道设计系有一个另类的帅哥,长期逃课的结果是学期考试除了专业成绩,其余成绩门门不及格科科要补考。下半学年路一鸣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头发恢复成自然黑,耳钉也摘下来,服饰搭配开始走清爽路线,各科成绩迅速挤进设计系前三,最令人咋舌的是,他还参加全校学生会主席的竞选,虽然以数票之差落选,只能当副主席,但在这个近万人的学校里也是史无前例的,因为在他之前从没有哪一任学生会主席来自一年级和盛产“疯子”的设计系。他几乎完美的诠释了他的名字:一鸣惊人!
  新的学年开始了,又一批新生入校,照例是学生会招兵买马的时候,经过一番喧闹的报名、选拔,学生会新老成员见面的全体大会如期举行,大学领导、各系主任、主持学生工作的老师、学生会领导层要上台发言致辞,已经是大二学生的路一鸣自然也要顶著他学生会副主席的光环讲一番自勉及激励的话。他轻松地站在台上,唇角向上带出一道自信的弧线,及肩的长发飘逸潇洒,不经意就虏获了现场众多芳心。
  9月下旬的一个夜晚,路一鸣开完会後在独自在学生会办公室整理校运会的资料,不知不觉快11点了,路一鸣从房里走出来,经过宣传部门口时发现里面还亮著灯,“这麽晚了还有人?”他有些疑惑地推门进去,看见一个男生背对门站著,伏身在桌上画著什麽,桌上乱七八糟的堆著颜料、画笔、裁纸刀什麽的,地上摊著几张全开的海报。
  路一鸣轻咳了一下,男生把背抬起来转头看他,这是个1米7左右的纤瘦男孩,皮肤有些苍白,他清秀的面孔露出讶异的神情,随即微笑道:“副主席好!”
  路一鸣看他是个生面孔,就知道是才招进学生会的新人,对於笼络人心他向来游刃有余,於是他很关切地问他:“还不回去?”
  “这些海报赶著要,今晚就要贴出去。”
  “只有你一个人赶!其他人呢?” 路一鸣走到他身旁,桌上是张未完成的海报,地上的海报上的颜料也没干透。
  男生笑笑:“另一个干事生病了,宣传部就我们两个是画画的,其他人留下来也帮不上忙。”他笑起来右边脸浮现出一个小酒窝,牙齿也很白。
  路一鸣问:“还有多少?”
  男生有些迷惑:“什麽?”
  “还有多少张海报没画完?”
  “没有了,现在是最後一张。”他又提起画笔,蘸满黄色颜料往纸上涂。
  路一鸣蹲下去看地上的海报,海报画的粗糙,看得出作画者的仓促,美术字也写得稚嫩,不过整体色彩搭配很悦目,构图也不错,他赞许的点点头,说:“以新人来说,你画的算好了!”
  男生又笑了笑,露出皓齿:“谢谢副主席!”
  “别叫我副主席了,感觉像个老头子!”路一鸣故意苦著脸抬头看男生。
  “那,叫什麽好?”
  “叫路师兄,或者路一鸣。”路一鸣站起身来看著男生。
  “……路师兄!”
  “你是设计系的新生吧!你叫什麽名字?”
  男生略微抬头,看著路一鸣说:“是的,我叫杜星宇,杜甫的杜,流星的星,宇宙的宇。”他的眼睛明亮而清澈,真的很像夜空中的星光。
  路一鸣看了看他,又蹲下身去,扯起一张已经干透的海报,说:“我帮你贴起来,浆糊呢?”
  杜星宇眼睛睁大了一下,还是走到储物柜前取出一瓶浆糊拿过来,递给他。
  路一鸣抓著海报和浆糊大步走出去,杜星宇想跟著,路一鸣回头拦住他:“赶快画,我一个人就行了,11点半前必须回宿舍,你忘了吗?”他冲杜星宇眨眨眼。
  杜星宇一怔,“路师兄……”
  “什麽?”路一鸣边走边回头。
  “谢谢!”杜星宇苍白的脸有点微红。
  路一鸣笑笑:“客气什麽!”
  杜星宇站在门口注视著他走远的背影好一会,才走进屋里去。
  这是路一鸣第一次遇见杜星宇,杜星宇却不是,他第一次参加学生会全体大会的时候就见过路一鸣,对他而言,外表、气质、才干都超出众人一大截的路一鸣是那麽遥不可及,尽管他和路一鸣都是设计系的,尽管好几次在学生会里与路一鸣擦肩而过,他都没想过有和路一鸣套近乎的可能,他宁愿远远地看著这个人,带著欣赏、钦慕的心情看著这个天之骄子。
  想不到现在还能这样说话,帮他贴海报,他觉得自己今晚的运气实在很好。
  剩下几张海报虽然没干透,路一鸣还是拿去贴了,杜星宇画完最後一部分就出来和他一起弄,一个刷浆糊,一个往上黏,秋初的夜晚还是热,全部完成後,路一鸣的背心有些出汗,他後退几步眯眼看今晚的成果,感觉挺好,就是没干的颜料会往下流,有点煞风景,他转头对杜星宇说:“应该给宣传部配个吹风机。”
  隔天,学生会就给宣传部发了一把电吹风。
  生活中有这麽一种情况,彼此陌生的人即使每天走在同一条路上也不会注意到对方,某一天注意到的话,从此就会经常发现对方的身影。路一鸣就是如此,自从那天晚上遇见杜星宇,他就经常碰到杜星宇,在学生会,在系上,在宿舍楼、公开教室、图书馆,甚至上个厕所都能碰到,杜星宇有时是一个人,有时和他的同学一起,多数时候他都腼腆的叫声“路师兄”然後有点手脚不知该往哪放的样子,让路一鸣觉得他很有趣。
  杜星宇乍看在人丛中并不起眼,一旦剥离出来就成为醒目的存在,有个形容女孩的词叫“第二眼美女”,他大概就是“第二眼帅哥”了吧。杜星宇的五官很耐看,鼻梁挺直,眼窝略深,有点像混血儿,嘴唇上薄下厚,感觉很柔软,他的眼神特别清澈,看著路一鸣时带著一丝崇拜,有时路一鸣觉得那眼神像极小时候养的一只小土狗。

  二:萌动

  路一鸣的女朋友许蓓也是个有趣的人,她和杜星宇的有趣却是不同的。许蓓和路一鸣同班,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再加上1米68的高挑身材,绝对够得上校花级别,而且她还是个聪明的女孩。路一鸣刚进校那会,另类的酷哥形象不知迷倒多少女生,班上甚至同系的女生都借著近水楼台靠近路一鸣,班上唯一不甩他的女生只有许蓓,这激起了路一鸣的好奇心,他开始暗中观察许蓓,越看越觉得这个漂亮高傲的女孩虽然待人淡淡的,但并不会让别人不舒服,她艺术天分虽然不高,情商、美商却是一流,更重要的是,这女孩并不真的讨厌自己,路一鸣很敏锐地感受到那追随自己的目光,当他想捕捉那目光时,只看见别过脸去的漂亮侧影。
  路一鸣知道许蓓是在欲擒故纵,这很好,他喜欢聪明的女孩,何况对方还很美丽。
  非常人追女孩的方式自然也是非常的,路一鸣在无人的教学楼过道上把许蓓堵住,在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情况下突然吻了她,两天後许蓓就成为他女朋友。他的魅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然而这麽容易就搞定出了名的冰山美人,还是引得男生们豔羡不已。
  路一鸣和许蓓开过几次房,许蓓在床上放得开,技巧也好,他们配合的很好。很明显他不是许蓓的第一个男人,不过路一鸣不太在意,像她这种尤物没被人染指过才是怪事一桩,况且他自己的历史也不清白。
  杜星宇知道路一鸣有女朋友,也看到过他们几次,当这对夺目的情侣走在一起时,也觉得他们真是太相衬了,只有这麽美丽的女孩才配得上高大帅气又平易近人的路一鸣。
  杜星宇其实也是颇受女生欢迎的,他外表清秀文弱,打起篮球却非常潇洒,看得场外的小女生们为他尖叫不已,老师们也很欣赏他在绘画上的表现力和设计上的灵性。不少女生对他或明或暗的表白过,杜星宇都婉拒了,他没法对这些姑娘动心。
  第一次见到路一鸣,杜星宇的心仿佛被一阵清新的风吹进。在此之前,他从没见过如此充满自信和魅力的人,他发自内心的欣赏这个人。自从那夜,路一鸣帮他贴海报之後,他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被路一鸣吸引住,只要看到路一鸣他的情绪就会好上一整天,要是某天没看到,他就有些怅然若失。
  10月下旬,秋意渐浓,路一鸣好几天没来学生会,杜星宇装作不经意地打听这位副主席的去向,他的部长,一个戴眼镜的大三中文系学长,从厚厚的名著中抬起头想了想说:“路一鸣?好像生病住院了。”
  杜星宇心里好像被揪了一下。
  路一鸣得的是麻疹,小时候打过麻疹疫苗,很明显他接种失败了。这次幸好发现得早,他在医院已经隔离了5天,每天只能看杂志、打电玩,快闷出个鸟来,今天终於转出了隔离病房。
  许蓓带了水果来看他,坐在路一鸣床边,她一边给他讲学校和班里的新鲜事,一边给他剥橘子皮。许蓓头发微卷,穿著一条浅杏色的长袖连衣裙,午後的阳光透过白色窗帘笼罩在她身上,她垂著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彷如一幅古典油画。
  路一鸣对待感情一向很理智,他知道自己喜欢许蓓,就像他喜欢别的聪明漂亮的女孩一样,优秀的女孩犹如名车,是值得爱惜和炫耀的,如果狂热的爱上,将来想换车的时候怎麽办呢?
  许蓓剥好橘子,俏皮地看著他,说:“张嘴,我喂你!”
  他张嘴。
  许蓓突然把橘子放到她自己嘴里,凑过来吻住他,把橘子送到他嘴里,接著嘴唇凑到他耳边,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想你了……”
  她的气息温暖地拂过,有柑橘的香味。
  路一鸣心里某处小小的爆裂了一下。
  三周後,路一鸣康复,返校上课。
  这些日子见不到路一鸣,杜星宇很是担心,他想知道路一鸣的病情到底怎麽样了,又不知道该问谁。他不是路一鸣的什麽人,连朋友都算不上,如果跟人说他仰慕路一鸣算是路一鸣的粉丝,自己又是个男人,不是很别扭吗?
  正忐忑不安中,突然看到路一鸣在一棵行道树下和两个学长说话,他简直高兴地要跳起来,不管不顾地奔过去,喊道:“路师兄,你病好了?”
  路一鸣有些吃惊,但也很高兴的看著他,他觉得杜星宇好像长高了点。那两个男生大概也谈完事情,其中一个拍拍路一鸣肩膀,说:“我们先走了。”路一鸣点点头。
  等他们走远了,杜星宇措著词说:“呃,路师兄,你生的什麽病啊?”
  路一鸣神秘的靠近他耳边说:“传染病!”
  “什麽!”杜星宇大喊起来。
  路一鸣心里竟有些不舒服:“你怕吗?”
  杜星宇对上他的目光,坚决的摇摇头,他的眼神又让路一鸣想到小狗狗,不禁有些好笑,脸上也渐渐泛出笑意。
  “那,你好了吗?”
  “好了。”
  “真的?”
  “真的。”
  杜星宇笑起来,笑的很灿烂。
  转眼临近期末,每个人都比平时忙碌,一到晚上阶梯教室和图书馆里就坐满了人,不早点去是占不到座位的。杜星宇照例早早来到阶梯教室,找了个靠近角落的座位,摊开课本,拿出笔记复习起来。正入神时,有人轻拍他肩膀一下:“同学,这两个座位有人吗?”他抬头一看竟然是路一鸣,心头不禁一阵狂喜,路一鸣神情也有些惊讶,他往杜星宇旁边两个空位指了指,杜星宇看看那两个空位,又抬头看路一鸣,这才发现路一鸣的女朋友也在,忙不迭地站起来,一边说:“没人、没人!”一边挪出身子来给他们让道。
  许蓓微笑著冲杜星宇点点头,先坐进去,立刻又站起来:“这椅子是坏的!”
  杜星宇一看,椅面已经裂了,又看另一张是完好的,他也没想很多,下意识的动作是收拾自己的课本、资料,说:“路师兄,你们坐!”
  路一鸣一愣:“这怎麽成,你坐,我们另外找去。”
  杜星宇看看密密麻麻的周围,忙说:“没关系的,我正好有点事儿!”他看路一鸣皱著眉要拒绝的样子,连忙抱著自己的东西转身往上跑,匆忙中还踩到一个人。
  路一鸣一直望著他,看他在阶梯教室门口频频向对方道歉,手里的东西又滑了一地,然後被踩的人一脸无奈的帮著他捡地上的东西,两个人的头又撞在一起,场面非常有喜感。一抹笑容浮现在路一鸣脸上。
  许蓓也看乐了,她说:“你这个学弟很有意思嘛,这麽崇拜你!”
  路一鸣挨著她坐下,拿过书,很随意地说:“我知道!”
  许蓓笑了笑:“幸好他是男的,不然我又多个情敌了。”
  路一鸣在她秀挺的鼻子上刮了下:“胡说八道的,快复习!”
  杜星宇并没有离去,他站起身来正好看到了那两人亲昵的动作,他在原地站了几分锺,他崇拜路一鸣,在路一鸣面前他总觉得自己渺小甚至卑微,只要能为路一鸣做点什麽,能起一点点小小的作用他就觉得高兴。此时此刻,偌大的阶梯教室,其他人仿佛都消失掉,只剩下那对幸福的恋人,路一鸣的背影是那麽好看,长发随著翻书的动作抖动著,他很想摸摸那头发,摸摸那宽阔的肩膀,可是这些权利都是属於他女朋友的。喜欢,喜欢,喜欢他!杜星宇心里呐喊著,泪水在泪腺里奔涌,就要随著悲伤夺眶而出,他赶紧转身大步走出去,他要赶快躲到黑暗中去。
  那天晚上,杜星宇在学校後面的小树林里坐了很久。
  期末考结束後,离正式放寒假还有几天,部分家远的学生已经离校了,杜星宇家在Y城,与Z市挨得很近,他并不著急走,他也不太愿意回去。他独自绻在宿舍被窝里,对门宿舍有人放著校园民谣《冬季校园》,听到那句“那宿舍里的录音机也天天放著爱你爱你,可是每到假期,你们都仓皇离去……”时,他感到很孤寂。
  杜星宇很小的时候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父母离婚後他和母亲一起生活,母亲不知是被男人伤透了心,还是顾虑到他的成长,总之一直没有再婚。母亲这边的亲戚很少,过年别人家都是团圆美满的,他们家只有母子相对,格外冷清,想到要过年,他就有些逃避。他很厌恶破坏别人感情的人,可现在自己爱上了别人的男朋友……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比起当第三者的可能,反倒不太令他介意。

  三:暗涌

  冬天渐渐过去,春天到来,万物生长,新学期的校园告别去年的萧瑟,处处可见植物冒出的新绿。设计系新来个姓郑的教授,是个长相英俊、风度儒雅的中年男人,女生们很喜欢这种类型,一时间关於这个教授的话题满天飞。
  素描课上,两个女同学正在嘁嘁喳喳地聊那位郑教授,杜星宇的画板就在她们背後,这种八卦他是没兴趣听的,可是有几句还是飘进他耳朵里:
  “知道吗?他还是许蓓同乡呢!”
  “许蓓,就是那个路一鸣的女朋友?”
  “是啊,你说,是不是那个地方尽出帅哥美女啊?”
  ……
  後面的话杜星宇都没法听进去了,他握笔的手拽得紧紧地,心里一阵阵楸的生疼。
  开学快一个月了,杜星宇只见过路一鸣两次,一次是在学生会新学期会议,一次是在系楼的过道,而且许蓓的手还挽在路一鸣胳膊上!
  杜星宇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的感情掩藏起来的,首先路一鸣肯定是喜欢女的,其次就算自己是女的也比不过他现任女友,量级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既然这份感情注定是无望的,那麽能远远地看看他,也好。
  可是,现在连远远地看看他也似乎成了奢望,他被思念煎熬著,每晚辗转至半夜才能渐渐入睡,他的面颊愈发苍白消瘦。
  一天,宣传部长突然对他说:“星宇,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好吗?”
  他停下正在裁纸的手,望向对方:“什麽?”
  部长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伸到他眼前,“喏,就是她,我们系上的小师妹,暗恋你好久了。”
  照片上的女孩齐耳短发,眼睛大大的,正笑眯眯地望著杜星宇。
  “蛮可爱的,不是吗?”部长等著他回应。
  杜星宇本想一口回绝的,可是一想到对方暗恋他很久,就有些不忍,暗恋的痛苦他是知道的,正在踌躇间,裁纸刀把手指划破了,殷红的雪涌出来,滴到白纸上分外刺目。
  没有创可贴,部长赶紧掏出纸巾给他按上,正忙乱间,路一鸣不知何时走进来问:“怎麽了?”
  他看看纸上的鲜血,再看看杜星宇按在手上的渗著血迹的纸巾:“哦,割到了!”他关切的看著杜星宇,问道:“伤的深吗?”
  乍看到他,杜星宇本是满心欢喜的,可是一想到这折磨自己的罪魁祸首这麽长时间都不露面,心里竟然有些怨恨,他垂下眼,淡淡的说:“没什麽的,谢谢副主席关心!”
  杜星宇突然的生疏令路一鸣不禁一愣,迟疑了一下,他还是笑了笑:“那就好,以後要当心点。”
  宣传部长看著气氛有点不对,忙说:“嗨,怪我让他分神了!”又晃晃手里的照片,说:“我正给他做媒呢。”
  路一鸣拿过照片看了看:“不错啊,值得考虑!”
  杜星宇心情复杂地抬眼看他,鬼使神差的张口说:“我也这麽觉得!”
  话一出口,後悔已来不及。
  後来在宣传部长的安排下,他和那个女生见了面。女生叫许晓嘉,比照片上略丰满,胸部发育的很好,她看著杜星宇本人时有些羞涩和局促,但是看得出她真是满心的欢喜。也许是因为她也姓许,也许是出於同情,也许是为了自我解脱,杜星宇答应当许晓嘉男朋友。
  他们像所有那些校园情侣一样,一起去食堂,一起上图书馆,课间一起散步。他们牵著手在林荫道散步的时候,路一鸣面对面走过来,杜星宇手微微僵了一下,随即笑著冲他点点头,然後擦肩而过。路一鸣回头看他,从前这个男生总是崇拜地看著他,腼腆的望著他笑,突然间换了副大人样,他心里有点失落。
  许晓嘉很活泼,总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杜星宇话少,多数时候是听她讲,看在旁人眼里,也觉得这一对很赏心悦目。在平静的表象下,杜星宇的内心却是惶恐的,他想借著和女孩交往忘记路一鸣,他尝试接受对方,可是他做不到,他无法忘记路一鸣,无论是闻著她头发的香味还是握住她的手,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身体这麽近,心灵却那麽远……
  越多相处一天,杜星宇对许晓嘉的负疚感就越强烈,看著她纯真的笑脸,他实在不忍欺骗下去,他知道分手会伤了对方的心,可是不及早说出来将来会伤得更深,长痛不如短痛。杜星宇没有勇气当面给她说,他在公用电话亭前徘徊了一阵,终於还是拨了对方的传呼号,很快对方打电话过来,杜星宇迟疑著接起电话:“晓嘉,是我。”
  “星宇!”她的声音显得很高兴。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
  “对不起,我……”杜星宇想解释一下。
  “不用说了,我知道!” 许晓嘉的声音很平静。
  “那,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杜星宇有些迷惑,她说她知道,指的是什麽呢?怎样都不重要吧,反正彼此都解脱了,她会很快忘记他,遇到该爱的人。这段插曲很短,只有两周,但是这个女孩确确实实在他生命中出现过,他真心希望她将来的人生能幸福。
  他当然更希望路一鸣能获得幸福,只是这幸福是他给不起的。
  路一鸣最近却不太幸福,他正处於课业上的瓶颈期,学生会事情积压了不少,许蓓也总是很忙的样子。许蓓和那个新来的郑教授走得很近,他装作无意地问起过,许蓓说大家是同乡,别人又是老师,正好可以多请教请教。路一鸣宁愿她说的是真的,他以前没有对谁动过心,这一次,他希望能天长地久。
  随著校园里女孩们衣服越穿越少,裙裾开始飞扬,夏天已然来临。
  路一鸣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走在那条返校的路上,一辆银色的丰田车从附近驶过,他认得那车牌,回头看到车里两个认识的背影,他想了想,伸手招了辆的士,悄悄跟在後面。
  下了的士,他远远看著许蓓和郑教授走进一家酒店,他在马路对面站了一会,才转身慢慢往回走。其实他是早有预感的,真正面对还是极其不舒服,简直不舒服到想吐。自信如他,想不到也有如此挫败、耻辱的时侯,也许从对许蓓动心的那刻起他就已经输了,这本是场爱情游戏,谁先认真谁就注定是输家,他苦涩的笑起来,连嘴里都觉得苦。
  路一鸣是个不愿意对外展示伤口的人,他对许蓓只字未提,不动声色地继续日常生活。只是随意跟人提过想辞去学生会的职务,专心创作什麽的。消息传的很快,杜星宇知道後心里有点堵。
  ……
  这个夏天炎热而漫长。

  四:说爱

  杜星宇的教室在设计系一楼,窗户挨著通往篮球场的林荫道。明月当空,杜星宇独自在教室里对著一尊希腊石膏像作画,希腊人鼻梁高挺,他细细地描绘著,觉得很像路一鸣的,不由得越发灌注深情去描绘,正沈浸其中时,路一鸣在窗外唤了一声。
  杜星宇回过神时,路一鸣已经绕到门那边走进来,他站在杜星宇背後看画,杜星宇紧张的坐著没动,他和杜星宇的背贴的很近,近到杜星宇能能感受到他散发的热气,听到他有力的心跳,杜星宇背上开始出汗,喉咙也有点热。
  路一鸣没说话,杜星宇觉得自己该说点什麽,於是他问:“路师兄,你真要离开学生会吗?”
  “你听谁说的?”路一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大家都在说。”
  “哦……”
  “是真的吗?”
  “真的假的很重要吗?”
  杜星宇答不上来,他只觉得路一鸣要是不在学生会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少了一层,见到路一鸣的机会就更少。
  路一鸣走到窗前,抬头看看外面的月亮,突然想起什麽转身问道:“这麽好的夜晚,你怎麽不和女朋友出去?”
  杜星宇心里一黯,低低的说:“我们早就分手了!”
  路一鸣一怔:“哦,对不起!我不知道……”
  杜星宇抬头看他,月光下的路一鸣宛如神使,脸上的轮廓是那麽分明,神情里竟带著他从未见过的忧郁,夜风带起他的长发,杜星宇仿佛被施了魔法,脑袋一片空白,他的血液翻涌,手脚轻颤,连嘴唇都颤抖起来,他站起身来,用他清澈明亮的眼睛望著路一鸣,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没法爱上她,因为我喜欢你。我不想你离开学生会,因为我喜欢你。”
  路一鸣没动,脸上也没有表情。
  一阵沈默後,杜星宇泄气地坐下,他不敢再看路一鸣,望著窗外继续说起来:“你讨厌也好,看不起也好,我都无所谓了,我憋得难受你知道吗?我不指望你会喜欢我,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你喜欢女人,我只是想说出来。”
  路一鸣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说:“其实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没有说下去,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突如其来的表白令他方寸大乱。杜星宇在他眼中一直是特别的,虽然他身边不乏仰慕者,也不止杜星宇一个男的崇拜他,可是他总觉得杜星宇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被杜星宇的目光注视著感觉非常舒服,所以当杜星宇不再用那种眼光看他时,他会感到失落,感到属於自己的东西丢失了,当杜星宇说出喜欢後,他竟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可是,要接受一个同性的感情,他还没有心理准备。
  又站了会,他说了句:“很晚了,回去吧!”转身离开杜星宇的教室。
  杜星宇呆呆地看著窗外的月亮良久,这个夜晚的月亮很大很亮,深深映照在他的心里。
  杜星宇後来不记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宿舍的,然後洗漱好上床,他脑子一片混沌,沈沈睡到天亮。醒来後想起昨晚的傻事,悔的恨不得往墙上撞,他简直没有脸再见那个人。
  整整一天他都做贼心虚的四下里观察,生怕看到路一鸣。晚上照例要到宣传部报到,一踏进学生会大门他就看到在过道上和人说话的路一鸣,他立刻用书挡住脸,迅速走进宣传部。第二天他们班到综合楼上课,下课他去厕所,远远看到路一鸣正朝这边走过来,他也不上厕所了,转身就躲回教室。他知道这样的行为幼稚可笑,只是除了逃避他不知道还能做什麽。
  一连好几天没见到路一鸣,杜星宇暗自松了口气,心里又隐隐失落。晚上,他坐在宿舍床上心不在焉地背了会儿英语单词,宿舍门开著,有人轻叩房门,抬头一看不禁傻了眼──路一鸣来了。同宿舍的人更吃惊,路一鸣在Z大有谁不认识的,路一鸣冲他们笑笑,对杜星宇说:“出来一下!”
  杜星宇默默地跟在路一鸣身後,两人下楼,穿过宿舍大门,走过林荫道,一直走到Z大的西校门,这个校门通往一片居民平房,白天很少有人走,晚上几乎不会有人来,只有一个朴素的石门和长长地一段石梯,情侣们也不爱来这种地方。路一鸣走到石梯那里,吹了吹,一屁股坐下,回头对杜星宇示意让他也坐下来。杜星宇走过去,路一鸣顺手朝旁边的石梯掸了掸,这体贴的小动作让杜星宇放松下来,他在路一鸣身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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