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丁想了想问:“此去修河堤要多久?要把我族男丁都征走了,来年开春谁来种地,春耕可是一年收成的关键。”
有序道:“县令大人也想到这点,所以让十里八乡所有男丁都去服力役,人多了,时间就短了,春耕前就要让你们回来,现在算日子,还有一个多月,你想想,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冻的土,能修多少?你们去了,县令大人交了差,至于修了多少,就不用管了。”
众人了然于心,这也是官员们互相权制的关系,每年都有力役人数和时间的要求,地方官吏既要安排耕种生产,又要在空隙时间安c-h-a力役修建政府工程。
在窑役极重的大秦国,力役服役年限从十七岁至五十六岁,政府工程有很多烂尾。
地方官申领了粮和资金,再在服役时间上截流,例如今年领到五万人劳役每人两个月的粮食,实则地方官只招来两万人劳作两个月,或招来五万人,劳作一个月,剩下的都进了地方官的腰包。
有的政府工程例如河堤,浩资巨大,而修不出什么样子,也是官员中饱私裹的好工程。
有序大人告辞后,大椿与众叔伯们商量,如何安排全村男丁服力役。
前两年他也曾全村男丁集体服力役,那时候是羊老太爷做族长,很多细节大椿并未参与。
大椿只记得那时候跟着族人大军一起去修外城墙,修修停停干了两个月,也是寒冷冬季,城墙还没修完,就全部回羊村了,因为得赶回来参加春耕。
羊丁因为从军时断了手臂,退役后再未参加力役,只是帮着羊老太爷打理一些族内事务,俱他所知羊老太爷任族长三十多年,这种全村男丁外出服男役的也就□□次,平均三至四年,就会轮到全村男丁同服力役的盛况。
大椿开始着手安排全村凡十七岁以上,五十六岁以下所有男丁服力役的准备工作。
服力役者,需根据当时的天气,自备衣物,棉被,立帐等必备用品。
这些事务杂而细,大椿忙得脚不沾地。
雪夫负责准备他和大椿俩人的备用品,棉被不能带新的,因为工地条件坚苦,带新棉被不耐用,虽然冬季不下雨,但斗篷或斗笠肯定要带的,还要多准备鞋子。
大椿回来看到雪夫忙碌的样子,笑着从背后抱着他:“雪弟,你真好。”
雪夫认真道:“我也没什么经验,记得我的族人数年前也是集体男丁被征力役,不过那时候我刚满十六,没去,此后还真没遇上这样的盛况。椿哥,你来看看,备两双鞋够吗?”
大椿笑道:“三年前我跟全族男丁一起去过,修外城墙,没修完又要抢春耕,就把我们放回来了。听说那墙城又零星修了两年多,才修好。”
俩人说了会话,雪夫想起还落下了什么,又去翻找。
大椿过来检查,发现雪夫给他准备的物品都是好的,鞋也多备一双,就不乐意了,非要跟雪夫换,他要用差一点的,俩人闹一了阵,后来雪夫同意两套都用一样好的,大椿才作摆。
在族里叔伯们的坚持下,大椿必须背着鸟笼带上神鸟娘子一起去。
大椿:“……”
叔伯们道:“这神鸟娘子能预知雪崩,娴侄可不要小瞧了,神鸟保平安。”
大椿无奈何,只有在沉重的行李上又添加了一只裹着棉罩的鸟笼。
雪夫笑道:“椿哥就是与众不同,服役还要带家眷。”
大椿道:“雪弟休要取笑,看我怎么收拾你。”
俩人从床上打闹到床下,又将之前收拾的行李都踩开了,后来俩人倒在地上哈哈笑,竟然眼泪都笑出来了。
大椿捧着他的脸,吻上他的脸颊,虽是亲亲一吻,却倍感震撼,仿佛心底的最y-in暗处照进阳光。
……
邻近各村男丁开始陆陆续续往走出厚雪封路的村庄。
这么多人要转移到河提也不是一天就能转移完的,按计划是分批出发。
穷村男丁都很乐意,因为修河坝虽然幸苦,但官府管粮,不会饿肚子。
富村男丁心情复杂,极不想去,家里多暖和啊,为啥要去住在河堤上,就是白吃粮食,也不想去。
各村分批出发那一天,又开始下大雪。
大雪夹杂着狂风,一行人被吹得东倒西歪,队伍还未走到河堤,就失踪了三个人。
官吏大惊,风雪太大,这样的天气极不利于出行,不如将时间放缓一点,至少等这场雪过了再出发。
大雪渐成暴雪,县令大人不得不让之前去河提的村民全部回来,说今年不去修河堤了,因为接到秦宫通知,所有力役都改为除雪。
官道上的积雪已经限制了车马通行,虽然每天都有人除雪,但这暴雪的速度,积雪永远也扫不干净。
羊村也接到通知,不去修河堤了,大家准备的行李还是有效,背着行李去官道除雪。
听说,临近咸阳城的村落,全体男丁都被征去铲除咸阳城街道的积雪。
貌似大秦国现在全民皆动员起来,铲雪。
羊村众人听到改为铲雪,更乐不起来,铲雪比修河堤还惨,修河堤还可以滥竽充数,铲雪的成绩可是一目了然。
……
风雪渐弱,大椿身后是雪夫,俩人带头开路,身后是夏后羊氏众男丁和男奴,大家都背着行李出发,一起踏着厚雪,沿村头小路下山。
一夜的积雪,已没入大腿,大椿和雪夫作为开路先峰,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坚难,身后众人都默不作声,只能听到这整队人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大椿一路上替雪弟指风景,一边问这里雪弟是否有来过?又问那处雪弟是否去过?
雪夫笑道:“我上次进村也是雪茫茫一片,哪有细看,后来出村去打猎,也不是走的这条路,是走的后山,现在你问我的这些风景,我还真说不上来,因为不记得了。”
大椿也笑了,认真道:“雪弟,以后我常带你下山,我是族长,你是话事人,任何地方都一起去。”
雪夫犹豫了一下:“好……”
大椿握着雪弟的手,悄悄用掌温传递热量给他。
雪夫看着大椿,微笑不语。
大椿竟看得有些痴了,竟忘了身在何地。
因为看傻了眼,大椿一脚踩滑,摔进积雪里。
雪夫眼明手快,一把抓住鸟笼,免得神鸟娘子被大椿给带到雪坑里了。
大椿躺在雪层上,看着雪夫明媚的脸,突认真道:“雪弟,不如我把乌铁簪给你!你来做族长。我真的很累,想休息,不想做族长了。”
雪夫惊道:“休要胡说。”
此话音刚落,后边有脚步声传来,大椿就不再说话了,雪夫拉他起来。
众人原地休整了一下,俩人继续往前开路。
大椿靠近他的耳朵说:“雪弟,刚才我是说真的,我不想做族长了,我想带你走,我们去寻找梦中的世外桃园,在那仙境一般的地方长住终老,那里无人认识你,也没人知道我们的过去,我们一起种田织布,一起看书写字,偶尔去打猎,多好。”
雪夫闭上眼,闻着冰冷的空气,干巴巴地说:“族长哪有说不做就不做的,此话不要再讲了。”
大椿裂嘴傻兮兮地笑,不知为何,自从他与雪弟重新开始,整日都快乐得像回到童年那般无忧无虑。
第15节 终章尾声
走到山下,雪终于停了。
山下有片大谷场,现在谷场上正有马村男丁在扫雪,马村男丁的扫雪工作已至尾声,官吏正在安排马村男丁从另一条路依秩序离开。
现场除了两个官吏,还有三十骑秦兵。
因为是为官道铲雪,人多,需要维持秩序,需要注意安全,官吏人手是肯定不够的。
骑兵不怎么管这些普通劳力,只管骑着大马寻视大局。
官吏过来问大椿要了姓名登记,拿着大椿提供的姓名册与官府登记的姓名册一一核对,然后开始点名,以确定羊村该来的男丁是否有缺漏。
寻视的骑兵待马村男丁全部离开后,纷纷调头,过来寻视羊村男丁这边的情况。
众人不能抬头看骑兵的脸,只能目光平视,能听到战马鼻子里发出“卟噗——”的粗气声。
马匹不停的走动,骑兵也比较随意的样子在羊村族人周围转圈。
官吏点了名,又将名单递给一位步兵,步兵接过,递给首骑。
首骑随意看了一眼名册,又随意打量了一下这群人,突然眼晴瞪圆,被一人所吸引。
雪夫立即查觉到异样,也抬头望他,俩人目光对视,均定住了。
他轻挥手,另一个骑兵过来,俩人交头说了些什么。
首骑吩咐完,就打马走了,谷场很大。
雪停了。
马村刚将谷场的积雪铲干净,能看到平整坚硬的土地上骑首的马在在谷场中转着圈。
与骑首交谈的那位骑兵走到官吏身边,下马,靠在官吏耳边问了两句。
官吏一怔,摇头,就朝大椿跑来。
“哎,我说夏后羊氏族长,你身后这人是谁呀?看着面生呀?”
官吏问道。
大椿看了一眼雪夫,道:“他是我家奴,刚入奴籍,有秩大人晓得这件事,劳烦官爷了。”
官吏应了,又跑去告诉骑兵,骑兵听闻后上了马,打马跑到谷场中,靠近骑首,俩人交谈了几句。
首骑抬眼看了看大椿这边,又吩咐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