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引着秦雍进了讲学馆内,小秦雍目光一扫便注意到了杏花树下的一个小公子,瞧着那个孩子,秦雍立刻想起了神尊下的小童子,真真是一样的雪团可爱,讨人欢喜。
夏公公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为他介绍道:“那便是沈阁老家的公子了。”小秦雍高兴了,他是要与另一个伴读日日相对的,若是那张脸太难看自己岂不是太悲催了?
夏公公领着小秦雍到了杏花树下,为着两人介绍了一番,等着两人见过礼,夏公公笑眯眯的说“两位公子在这稍等片刻,皇子们马上就到了。咱们七皇子最是活泼开朗,两位公子不必太拘谨。”
两人都谢过夏公公指点,只不过沈聿小脸上淡淡的,而小秦雍一直都挂着笑意。
夏公公见他俩不慌不乱,举止大方,心里暗自点头,告罪一声便快步去门口侯着皇子们。
小秦雍望着身旁的静静的小玉童,一下没收住自己,开始搭话:“我今年已七岁半了,看着你要比我小些,那我就是你的兄长,咱们以后多亲近亲近些。”
沈聿看着这个朝自己直眨眼的人直接了当的拒绝:“沈聿有兄长。”
小秦雍一愣:“未曾听说沈阁老还有一个大公子呀,小孩子可不能骗人啊。”
沈聿小嘴一撇,神情严肃反驳:“我就是有的。”
秦雍觉得小孩这样严肃的表情更是可爱,忍不住逗他:“那你哥哥肯定没有我好,我们族里的弟弟妹妹都喜欢黏着我,我是最会做哥哥的了。”
小小的沈聿那时还没有现在这么清冷,不服气的丢下一句:“我哥哥是最好的,旁人无法比的。回来定要你见识见识我哥哥的厉害。”
是了,就是这了,孽缘就是从此开始的。
正当秦雍要洒下辛酸泪时,清竹及时的出现:“秦公子,公子请您去菡萏亭吃酒。”秦雍一听有酒吃泪也不洒了,催着清竹快点走。秦雍对这里熟门熟路,脚下生风倒是把清竹落在了后面。
秦雍净手漱口后急忙落座,眼巴巴的瞅着顾念,顾念心领神会让青枝给他倒上了一杯酒。
秦雍甚是满足,站起来高声祝道:“恭喜顾兄高中状元!”
顾念停下给沈聿夹菜的筷子,抬头一看那一杯酒已是一滴不剩。
顾念站起来亲手给秦雍斟满:“还未给秦探花贺喜。”
秦雍爽快的喝完,立刻给自己倒满了第三杯,笑嘻嘻的凑到沈聿旁边来:“沈聿,我敬你,嗯……敬你越来越好看了。”
沈聿看也不看秦雍,开口便道:“滚。”也是仰头饮完了手中的酒。
秦雍心里满足,顾念与自己都是一甲进士,肯定是要一同入朝做官的,以后便又能一起祸害别人了。
越想越快活,手里的酒也是不用人劝便喝了一杯又一杯。
秦雍似是想到一件事突然站了起来,朝着顾念一拜:“仕途凶险,豺狼虎豹尤多。我与顾兄相交多年,彼此了解,在朝堂上自是要相持相扶,小弟惟愿不因一些误会,小人挑拨而彼此猜忌,渐渐生分。秦雍想着便是为着沈二,咱们也不能彼此斗心。”
顾念见他说出这样话来便知他已醉了,沈聿静静望着他俩。
起身扶住秦雍:“当是如此,咱们这般的交情你还顾虑这些个。”秦雍安心笑道:“自是,自是。”
顾念正要厨房送来醒酒汤,便听见清竹来报说是秦家马车来了,秦言来接他家少爷回家已在正厅候着了。
顾念扶着秦雍向外走去,又不放心对沈聿嘱咐道:“你再吃些,若是不想吃了就让他们撤下去。”沈聿颔首不语。
顾念回来时发现沈聿正站在小池边上等他,今夜淡月朦胧,疏星布列,沈聿的身影隐隐约约,恰时春风乍起,广袖清扬,那身姿是越发出尘。
顾念不禁自语了一声:“小鱼。”
沈聿却是听得了,转身走至顾念面前,抬手帮他额前几缕乱发捋到耳后,一双桃花眼直盯着他:“此去便身不由己了。”
一时无语,沈聿低声嘱咐:“朝堂上暗流涌动,皇子之争越发明了,你如今是御上钦点的状元郎,不知多少目光盯着你,切记万事忍字在前,平安为重。”
顾念也有了几分醉意,倚向了沈聿:“小鱼,你今日说的话多了些,我欢喜你这般……这般多与我说话。”
沈聿失笑,皎皎若月破云出,顾念失了神也跟着笑起来。
沈聿扶着他向卧房走去:“我与你说的话还不够多吗?算起来我与你说过的话,嗯~不知要比与别人说的多了多少倍。”
顾念突然站直,双手捧着沈聿的脸扳向自己:“再多多少也是不够的。”
沈聿看着如此认真的顾念,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转过头唤来清竹:“让厨房熬来一碗醒酒汤,你服侍大公子喝下,千万不要让他误了明日的早朝。”清竹扶着顾念应下。
沈聿望着顾念的背影,心里似是欢喜,又有点慌,杂乱在一起竟不知是何种滋味。
江山代有才人出
顾念一夜香甜,到起床时自觉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便自己穿好了官服。
审视着镜中的自己,顾念觉得自己越发像沈聿口中的小夫子了,不禁失笑,确定了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后,缓缓走出内室。
清竹见顾念自己穿戴好了愣了一瞬,随机反应过来手脚伶俐地打开了门,讨喜道:“老爷穿上官服真是威严。”顾念笑笑,长腿跨出房门,伴着微光钻进了官轿。
顾念在皇宫角门外下了轿子,背过亮眼了些的阳光,心里约摸着现在是卯时三刻,离上朝还有段时间,便整了整衣衫向偏门处等候。
通常在这个时刻,偏门前都会聚集些小官讨论八卦,互通消息。
顾念未曾想今日便听到了自己的八卦,“黄兄听说没有,昨晚秦探花在顾状元府前撒泼大吼大叫,而那顾状元硬气的很,直接把秦探花塞进马车里送走了。”
顾念瞧着那个两个官员的背影,想起来昨夜秦雍确实是死扒着自己吵着要酒喝,而自己缠不过他,也确实是把他直接塞进了马车。
另一个瘦削些的背影语调上扬:“老兄还不知吧,那顾状元与秦探花原是同窗好友,学识不相上下。可顾状元得七皇子赏识拔得了头筹,要你是尚书家的秦探花,你服气吗?”顾念哭笑不得,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呢。
那一个圆润的却是不解:“可那秦探花不是当年七皇子的伴读吗?”另一个沉下了声音:“只听说那秦探花与七皇子大吵了一回后,七皇子摔了满屋子的瓷器,而秦探花不再陪读去了国子监读书。”顾念摸了摸下巴,这个倒是没听过。
那个圆润的恍然大悟:“还是黄兄消息灵敏。”那个瘦削的笑笑却是不说了。顾念正听得有趣见他不说了,向前一望,原是秦雍来了,还是与宋榜眼一起来的。心里慢慢浮出一个想法,便站在原处思虑起来,不去搭理秦雍。
今日他们一甲三人都是特召上朝,皇上要在宣政殿为他们加官授服,所以他们今日穿的都是一样的临时宝蓝朝服,顾念一派丰姿潇洒,秦雍则是端正雅秀,那宋榜眼比他们俩大了几岁,很是温和,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秦雍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围的顾念,想起来今早的传言,不禁皱眉。
那旁人见秦雍刚才还是满面春风与宋榜眼谈笑风生,想上前套个近乎,这一下子又皱起了眉,众人心里迟疑止住了步子,顺着秦雍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个脸生的年轻官员,也是一身宝蓝朝服,众人领悟那位肯定就是顾状元了,想起这两位不和的传闻,心里有了计较也不再随便去与哪一个套近乎。
倒是宋之问看见了顾念走过来问好,邀顾念去与他们一同等待。顾念想着这宋榜眼可不傻,怎会这么没眼色的来邀请自己。
看着宋榜眼诚恳的眼神,顾念想起遵循旧例,今日他们三人可是要率百官进宣政殿上朝的,明白过来便向宋之问递了个感谢的眼神,宋之问只是颔首,微笑不语。
两人走至偏门中央时,正赶上守偏门的宫人鸣钟报时:“辰时已至,请各位大人按列站队,准备上朝。”
顾念他们三人还没来得及与众官员寒暄便被请在前面站住了。终于,一片静默中,朱红的宫门慢慢开启。
沈聿辗转了一夜,到天刚擦亮堪堪睡着,再醒来时天已大亮。听着外面燕子的啾啾声,沈聿唤来青枝一问才知已是辰时三刻了,早朝开始了呢。
青枝以为自家公子饿了便劝道:“大公子回来还要一会,公子要不先吃饭?”沈聿缓缓合上眼:“不了,我再睡一会儿。”青枝瞧着沈聿这般,便知他是要等着大公子的,便轻轻放下帷帐退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沈聿睁开了眼,有些恍惚:以往都是顾念晨读完来哄自己起床的,这个时刻该是一同去吃饭了。沈聿翻了个身,不知顾念现在是否饿了。
顾念现在不知自己饿不饿,却是肯定自己的膝盖是有些淤青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一甲进士顾念,天惠聪颖,有诸葛之才,范子遗风。朕心甚悦,着封为翰林修撰。”顾念双手接过圣旨,叩首谢恩。
“顾爱卿平身。”天启帝见顾念举止大方,又是个面容俊秀,身姿挺拔的少年郎,一下子觉得自己也年轻了许多,心下满意:“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原是顾卿。”顾念内心诧异,面上露出喜意:“陛下赞誉,微臣愧不敢当。”
启帝微笑,示意夏永继续宣旨。待宣旨完毕,启帝阔步走下台阶:“汝皆后起之秀,国之人才,寡人今日特授官服,以此勉励,愿汝不负朕之厚望,不负国之栽培。”三人神色肃穆,叩首双手捧住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