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二|谢乐|莲心+番外 作者:清粥一叶【完结】(26)

2019-05-25  作者|标签:清粥一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近水楼台 江湖恩怨

  “师父,怎么了?”

  “傻孩子,”谢衣轻叹,“乖乖让为师抱会儿。”

  “哪里傻了,也不是孩子。”乐无异委委屈屈地反驳着,鼻头又开始发酸,忍不住蹭着谢衣的衣襟坦白,“师父,我也很想你。”

  待二人起身,乐无异被谢衣握住手,摸黑走了几步。直到四周的景物被松明映亮,一股凉意瞬时爬上他的后背——他们所立之处,竟是一座仅两丈见方的悬空石台。

  石台设有护栏,被几根粗大的绳索吊在半空,距地宫入口并不很远。乐无异看着谢衣探身抽出卡在石栏间的昭明剑,才知若非刚才坚韧的剑身阻住了冲力,此时他们早已翻下石台,跌进底下深深的黑暗中了。

  谢衣道:“莫怕,此地为师来过数回,必会护你周全。”

  乐无异点点头,握紧了谢衣的手。

  每层塔壁都遍布着佛龛改凿成的牢室,火光遥遥一照,黝黑的洞口好似枯叶上的腐烂虫斑,又像是被剜去眼珠的空洞眼眶。它们一层层细密地堆叠着,诡异而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乐无异一间间地数去,仍是找不出当年与母亲待过的那一间,神游之际,差点被一颗半嵌在石台上的珠子绊倒。低头一瞧,脚下尽是一颗颗凸起的石珠,不由脱口道:“这石台怎么……凿得像个莲蓬似的?”

  谢衣赞同地点头,又道石台的升降机关便埋于石珠之下。他按七星之位踩下石珠,脚下很快传出咔哒咔哒的机关启动声,四周的牵引绳索亦缓慢地游动起来。石刻的斑驳铭文环绕着他们,随着谢衣的移步,二人的影子逐渐靠近、重合、分离、又再一次相遇,周而复始。

  机关的撞击声令乐无异的心绪渐渐平静,他回想先前跟着程廷钧去正殿,沿路遭遇的巡兵不下几十拨,到了正殿门口,守卫却不过寥寥几人,实属反常。思来想去,沈夜有恃无恐的原因大约只有一个——蛊王强悍至极,即便有人进入地宫,也伤不到它半分。

  ……师父居然还有心思和自己开玩笑!

  不过倒也没什么可害怕的,乐无异又想。他在谢衣回到身边时拉住他的手,心道无论接下去遇到什么,自己都会和师父在一起。

  “回程时反着走一遍,即是‘升’的指令,步子都记下了?”

  乐无异点头,拉着谢衣坐下:“师父陪无异坐一会吧……我想和你说说话。”

  石台缓慢地降落,厮杀声愈发模糊。谢衣询问程廷钧的伤势,乐无异道那时沈夜不防有人阻拦,鞭子应是失了几分准头,只愿程前辈未被击中要害。

  谢衣闭着眼叹口气,乐无异想起那些墙根的百Cao谷标记,好奇道:“为什么流月城人并不防备程前辈?”

  “他入牢后即被种下牵线蛊,心神俱失行如傀儡。此地不宜常人久居,有些傀儡被拨来充作仆役,程前辈便是其中之一。我伺机给他种上冥蝶蛊,两蛊相克令牵线蛊效力减弱,待他神智恢复,我便教他以傀儡之身掩人耳目。”

  “原来如此。还好我们来得早,万一冥蝶卵孵化,他就危险了……”

  “他本可独自脱身,只是彼时为师尚未寻到克制蛊王的关窍,他不愿打Cao惊蛇,遂作为内应留下了。”

  “世上还真有能cao控人的蛊虫……所以沈夜将你变成‘初七’后命你杀我,其实是想试试牵线蛊的效用。”

  “不错,他对我多有怀疑,迟迟不予我独自行动。解除蛊患迫在眉睫,若无人引路,百Cao谷难以寻到此处……幸好你将他们带来了。”

  乐无异垂下头:“唉,你和程前辈费了那么大周章……也不知怎么,我就把地宫的门给开了,他们都没赶得及一起下来。”

  “此事……确是意料之外,无异无须自责。连心蛊主凭依矩木树精与蛊王缔结血盟,蛊王视其为血亲,才准其进入地宫,却不知无异的血为何亦能开启此处……”谢衣沉吟道,“据说,极为强健的宿主所育之蛊才会成为蛊王,难道你恰与那名宿主有些渊源?或是由于你体内亦存有少许木精,蛊王误将你的血认作了我……可惜为师不善蛊术,眼下无法明释。”

  乐无异听得似懂非懂,心思转到另一事上:“沈夜说你借用连心蛊挣脱了牵线蛊,到底是什么意思?连心蛊又是什么,会不会很危险……”

  “……两权相害取其轻,连心蛊纵然危险,倒也并非无法可想。此事说来话长,待了断蛊王后再与你说明罢。”谢衣垂眼看着二人叠在一处的影子,握紧了乐无异的手。

  少年默了好一会:“师父不想说,那我先不问……等回去后我们一起想办法。”

  谢衣摸摸他的头,又嘱咐除去蛊王后,须着人取出冥蝶蛊宿主体内的蛊尸云云。

  “不对,我还是担心……师父,你是不是又像上次那样瞒了我什么?”乐无异忽然打断谢衣,盯着他的眼睛道,“之前师父不让我卷进这场祸事,就搪塞说回流月城并没有危险。如果我听了你的话,老实地呆在长安,都不知道你会被害成这样……”

  “无异……”

  乐无异的喉头发紧。他目力所及之处皆长眠着捐毒百姓,不由悲意更甚:“你离开展细雨的那次我就后悔了。如果能再见到你,我一定要紧紧跟着你,再也不要分开……”

  “无异……为师明白。莫要哭了。”

  下颌被轻轻抬起,微凉的指尖拂过发颤的唇角。四目相对时谢衣不再出声,直直看进少年泛起水光的眸中。

  “我才没哭,又不是小孩子!”乐无异向后躲,没能挣开手,脸颊却兀自红了。谢衣微微一哂,火光下微垂的眼睫像撒了金粉,少年痴痴看着,不由想用指尖拨一拨,又见男子右眼下的鲜红蛊印恰似两点火苗,将自己跳得飞快的心灼得生疼。

  谢衣捏捏乐无异的脸,弯起的眸里漾起涟漪:“是为师不好,忘了我的无异已经长大……好徒儿大人大量,饶了为师可好?”

  “我、我不是怪罪师父。”许是谢衣的语气太温柔,乐无异竟觉得自己刚才像在撒娇似的。他正了脸色,抬起头道,“我看了师父藏起来的旧信手札,才知道你为了找溃烂症的病因,十多年里一个人跋山涉水,还将沿路收集的药材古方整理成册……息先生说,幸好有你帮她在各地建下分馆,我们才能赶在蛊毒爆发前有充足的人手救人……你匿名编的药典也是息馆的镇馆之宝,被所有大夫奉为圭臬。”乐无异握住谢衣的手,一字一句道,“师父,许多人因为你而活下来,可你一直隐姓埋名,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我知道你不在乎虚名,可我替你感到委屈……你的心里还有一件最想做的事,你的心中还藏着一些人,你愿与他们此生不见,却又永远无法割舍。你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些,可我明白,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心里……还是会难过。”

  “无异,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眼前既有一人知我,为师为何还要难过?”谢衣反握住乐无异的手,黑白分明的眼中尽是洒脱,轻笑着屈指弹了下少年的脑门,“往年令你背诵药典,你却尽记挂着吃食,为师还以为收了个傻徒儿,不想却是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收你为徒,是为师毕生的幸运。”

  “师父总喜欢夸我……”乐无异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听谢衣又道:“留在后颈的刀伤与香囊的暗示许是太过隐晦,无异聪慧,还是悟到了。”

  “哈,这要多亏了闻人,是她说你割的伤口位置奇怪,我才恍然这两道重合的伤肯定不是偶然。前一道旧伤是你为我取蛊时留下的伤口,我怎么会忘……”乐无异想起展细雨那夜的旖旎,红着脸转开话头,“倒是师父怎能早就料到,我会养着那只冥蝶呢?”

  “你啊,宅心仁厚,见其生而不忍见其死。它虽是半蛊半蝶,却也是一条生命,你决不会弃之而去。”谢衣笑了下,握住乐无异缠着绷带的脚,“让我看看你的伤。”

  “这点小伤,不打紧……”乐无异刚想蜷起腿,被谢衣淡淡扫了一眼,只得乖乖摸出金疮药。

  绷带被揭起时已十二分地小心,可当黏连的血痂被撕开,乐无异还是痛得一抖,只能借着说话分散心神:“发觉香囊是被师父取走的,我才猜到了师父的暗示。矩木吸引杳蝶,蛊王吸引冥蝶,就像磁石会吸引铁器,没有人能够阻挡。师父的意思并不难猜,当年你跟着杳蝶能找到带着香囊的我,那我现在跟着冥蝶就能找到蛊王——虽然这次你带走的是个空香囊,我跟着走的也不是杳蝶,可你依然给我指了路,我就找到你了。”

  少年头顶的翘发左摇右晃,像一面招摇过市的幡旗,谢衣忍不住伸手替他压了压。乐无异挠挠脑袋,真心实意地道:“还是师父厉害。”

  说话间,石台已下行了半程,再过一柱香就抵达地底。

  重新包扎过的脚已无大碍,乐无异起身去换快烧尽的松明,不料地底忽然传出巨石崩裂之声,石台被猛地抛到半空,乐无异赶紧抓住护栏,刚点燃的松明火把却掉了下去。

  眼前蓦地一黑。

  “师父,快,拉住我!”谢衣周围没有扶手,乐无异赶紧向他伸出手,忽觉腰间一紧,有人从后方紧紧揽住了他。

  “大约是蛊王躁动……此处护栏都加固过,莫怕。”谢衣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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