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二|谢乐|莲心+番外 作者:清粥一叶【完结】(28)

2019-05-25  作者|标签:清粥一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近水楼台 江湖恩怨

  谢衣微翘嘴角,轻叹了声傻孩子。少年的脸色和握着口笛的指节一样苍白,眼中似有两簇火苗:“我听师父的话,就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回静水湖,我给师父吹一辈子的情歌,就吹给师父一人听。”

  “无异,为师亦是如此想……”谢衣叹息着闭了闭眼,走近乐无异,与他额头抵着额头。

  “师父你答应我,我们拉勾,以前你都这样做……”

  乐无异急切地摸索对方的手指,不料反被按住手腕压在墙上,下一刻便被谢衣侧头吻住。

  柔软的嘴唇有些起皮,像干裂的树皮刺痛着彼此。谢衣用舌尖将他唇瓣上的细小裂口一点一点润s-hi抚平,齿间轻咬着含住,如品尝珍馐般细细舔吮——他本以为自己味觉迟钝,此时却尝出一丝苦涩的腥味,不知是泪水,还是鲜血的味道。

  少年的身体止住颤抖,抬手想要环住他。谢衣却推开了对方,后退一步,从他腰间抽出昭明剑。

  “等一下,师父还没和我……”

  惊慌的声音从身后追来,谢衣身形微顿,却没听见跟来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听乐无异轻声道:“师父小心,无异等着你。”

  笛声响起,萦绕在洞顶倒垂的尖利石笋间,下一刻,四下仿佛荼蘼遍野、莺啼翠柳,连脚下淬毒的暗河也化为了一池春水。

  谢衣跃到石台中央,将血抹于剑身掩去剑气,而后抖开蔽膝,盘坐于地,长剑置于膝上。

  水声拍岸,恍若夏夜的静水湖,他忆起多年前带着乐无异上山采药,牵住的手一年年长开,五指渐渐修长有力,直到有一年少年忽然挣开他的手,只肯跟在身后一路咿咿呜呜地吹口笛,也不管走调的笛声惊扰了多少月下湖上沉眠的杳蝶。

  呵……真是吹得好听多了。

  谢衣紧握住剑柄,侧头回望对岸,雾气中的隐约轮廓笔直地站着,芝兰玉树一般。

  他慢慢眨了眨眼,有些不舍地转回目光。

  沉沉白雾被风撕开一角,露出一鳞半爪的石台。潮气里有淡淡的腐臭,悉索响动从无数洞x_u_e中齐齐传出,像是饿极的蛇群发现了猎物,鳞片翕张着涌出巢x_u_e。

  雾气转薄时,石台上的情形会被夜明珠投映在邻近岩壁上。一曲将毕时,一条“蛇”影忽然探出洞x_u_e,乐无异顿时后颈汗毛根根竖起,险些吹岔一个调,方一犹豫,便见那“蛇”也凝在半空,不肯再向前半分。他忙强自闭目缓息,勉力令那春光和煦的曲意重回曲中,待再睁开眼睛,第二条“蛇”也现了身。紧随其后的是一片庞大的黑影,瞬间将谢衣的身影掩住了。

  是蛊王!乐无异反应过来——先前看到的两条“蛇”竟是蛊王头顶的触须!

  蛊王被连心蛊宿主的鲜血唤醒,碾过满地碎石,慢吞吞地将布满鳞片的巨大头颅探近谢衣。巨蟒般的虫躯渐渐盘踞了大半石台,后半截仍隐在洞x_u_e中。

  笛声悠扬,那只自乐无异体内化生的冥蝶翩翩飞来,无声地落在少年肩上。

  一曲再毕,复而起调。谢衣依然毫无动作,任凭蛊王将他团团盘绕。

  乐无异凝视着石台,见那蛊王的外形极像杳蝶幼虫。他记得杳蝶幼虫浑身长刺,背上却有一块几近透明的脆弱薄壳,下面便是跳动的心室,若没猜错,蛊王后背那处便是谢衣唯一的机会。

  男子的手似乎动了一动。

  乐无异微阖双目。下一刻,音律陡然拔高,鹤唳般的笛音在高高穹顶下拉出一道细线,像是风雨倾覆天地的暗号。他心中一凛,如有所感地猛睁开眼睛,果见一抹碧色剑光劈开白雾,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的嘶鸣。

  动手了!

  他不敢停下吹奏,只死死盯着岩壁上疯狂翻腾的虫躯。整个石洞摇摇欲坠,洞顶的石笋与细碎沙石兜头砸下,他贴住石墙站稳,笛音仍是丝毫不乱,直到巨响略有减弱,他立刻跳上摇晃的吊桥,冲向白雾弥漫的彼岸。

  四面的夯土墙被“地动”接连撕开豁口,沙浪冲向下方交战的人群,漫过血迹斑斑的门槛和折断的刀戟。呼救声盖过了厮杀声,两军将领各领士兵急速撤退,不同语言的号令交织在一起,又一同湮灭在澎湃的沙响中。

  却有一名满头发辫的异族男子逆着人流冲进正殿,爬上神农像的膝头。

  “狼王?!”闻人羽仍留在正殿中,她刚将重伤的程廷钧交给同伴,回头见高处的安尼瓦尔环着手臂,神鬼辟易地对着慢慢涨高的黄沙。

  “你怎么来了,没听见收兵的号令吗?”

  “我堂堂狼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你管我。有人说我弟弟进了地宫,我得接了他再走。”安尼瓦尔抬抬下巴指着殿门,“你快从东门走,那里有梯子。”

  闻人羽反而利落地爬上神像的另一只膝头:“我是天罡,怎能置同伴x_ing命不顾?”又皱眉看着男人粗粗包扎的手臂,“况且你刚才还说要我看顾着无异,难道已经忘了么?”

  安尼瓦尔像被塞了一嘴的硬皮饼,噎得只哼出一句本王不跟女人吵架,便闭上嘴。

  他们低头看着殿中央的“莲花”,看着花萼、花瓣、花心一寸一尺地消失,直到整个地宫入口都被流沙掩住。

  白雾中忽然现出一道细长黑影,竟是蛊王的触须朝吊桥横扫过来。尚在桥上的乐无异避无可避,不得不翻身跃入暗河中。身后传来喀拉巨响,吊桥竟被那强横的一击生生抽断了。

  暗河里有蛊毒,乐无异不敢睁眼,一气游到对岸,毒水仍是渗入了腿上伤口,痛得刀剐似的。他踉跄地爬上岸,回头望见水面上漂浮的吊桥残片,不由忧心万一谢衣身上也落了伤,等下要如何回去对岸?

  只是此刻已不容多想。蛊王巨大的身躯瘫软在眼前,像一堆抽筋去骨的r_ou_山,而谢衣就坐在“山顶”上。乐无异瞳仁骤缩,注视着他举剑刺入蛊王后背,从伤口喷s_h_è 出的汁液像是紫色的雨。不料下一刻,谢衣竟松开才没入心室一半的昭明,身子一歪,向着自己坠下来。

  他勉强接住谢衣,二人一齐摔在地上。怀中人紧闭着双眼,竟伤得连呼吸都快听不到了。

  血浸透了破碎的衣角,滴落在乐无异沾血的脚印边。他背着谢衣慢慢挪到石台另一侧,扶着他靠坐在岩壁旁,见其胸腹要害并无明显伤势,便搭上腕间脉博,心中猛地一跳——竟是濒死的脉象。

  他不敢置信,探过谢衣冰冷的鼻息,收敛心神重新切脉。过了许久,才哑着嗓子道:“没事,我会救你……我背你出去。”

  谢衣垂着头,凌乱的发丝掩住了眉眼。乐无异将他的鬓发拨到耳后,不料那人略略一动,侧头避开了他的手。

  乐无异却仍是看见了,失声叫道:“师父你的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右眼下的鲜红蛊印像是彻底挣开了禁锢,蛛网般缓缓展开,一寸寸吞噬着男子苍白的脸颊和脖颈。蛊印所到之处,经脉便像被吸干了养分的土地,在毫无伤口的皮下龟裂出绝望的血痕。

  “连心蛊定下血契,”谢衣醒转过来,轻声道,“这是反噬。”

  “……什么?!”乐无异的心沉下去,“你是说,如果蛊王死了,连心蛊宿主也得跟着陪葬?!可你刚才不是说还有法子可想?”

  “为师不曾骗你,只是那般救法……为师却是不愿。”谢衣声音很轻,似乎才缓过口气,只能一点一点吝惜地用。他抬手想拭去乐无异脸上的泪,却又很快放下手,将裂出血口的指尖蜷在掌心里,“可惜为师无法以此血契反制蛊王,否则定不会将你与百Cao谷众人牵扯至此。”

  “你果然早就知道……师父,你、你痛不痛……”

  微翘的嘴角牵出一丝弧度:“莫要担心,为师事先封去了五感,倒不觉痛楚。”

  谢衣的气息与脉搏一同渐沉渐细,乐无异握住他的手想要输入内力,不料更多的血顺着撕烂的袖口淌到他手上,沾了血的手指打滑,几乎抓不住对方的手。眼前的男子似一把久战的刀,绷直的刀背铺开了裂痕,只要轻轻一碰,就要化为齑粉。

  乐无异飞快地道:“师父别说话了,我们回长安找息先生,我娘也会医术……我背你游回去。”他将谢衣的手臂搭在肩上,左脚忽地刺痛,不由踉跄了一下。谢衣乌沉的瞳仁中闪过厉色:“你方才是游过来的?”

  “没事,我游得很快,我们快走……”

  谢衣却挣开乐无异:“蛊毒自你伤口长驱直入,再过一两个时辰即会侵入脏腑,错过此刻,今后再难拔除……”

  乐无异打断他:“我们先出去,这里要塌了。”

  “为师也不知……自己还能清醒多久。”谢衣苦笑着叹声,倚着岩壁稳住身形,紧紧抓住乐无异的手臂,“按我说的法子解毒……听话。”

  修长的指尖渗出鲜血,染红了靛蓝的衣衫。乐无异咬咬牙,握住谢衣的手腕,上前扶住了他。

  谢衣将解毒之法一一告诉乐无异,声音很温柔,几乎被四面八方压来的落石轰鸣盖住,却令对方陡然变了脸色。少年攥着自己的衣领,勒得几乎透不出气来,又不得不按着嘱咐取出银针,一针针扎入男子失血的指尖,只为令他在疼痛中保持神志。

  漫开的血水蓄积在凹处,漾开的涟漪像是魑魅咧开的嘴角。

  “为师心口上有一道新伤,你若记不得落针位置,沿着那道伤痕亦可,每针皆入半寸……”谢衣见乐无异应下,勾起一丝虚弱笑意,“连心血契令蛊王与宿主同生共命,一旦反噬,宿主即经脉皆断,极难施救……故而不如令你服下我的心窍血,木精能一时护住你的心脉。此地危险,你是为师唯一的传人,切勿无谓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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