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只是看了眼贺兰谨,便让宫人为他脱衣。
在周重道身边服侍的宫人,早己见怪不怪,一个个守口如瓶,嘴踉铁打出来的一样牢靠。哪怕他真把淳徽带到床上,这些宫人也不敢吐一个字出去。
何况这会儿周重道要睡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小官。
周重道除了衣服,赤条条走到贺兰谨面前。
“下去吧。”他吩咐宫人。六个宫人退了出去。
贺兰谨垂着头仍是无所表示,旣不说话,也不去爱抚,仿佛打定了主意,决不先动一步。一双眼睛似乎十分无辜地看着周重道。
十分的高明。
周重道很赞赏。
他转到贺兰谨身后,为他脱下外衣,然后是内衫。贺兰谨像怕冷似的突然缩了缩肩膀。
“唉!”他终于说出了两人衣衫尽褪后的第一句话,那语调说不出是伤心还是满足。
周重道低声调笑:“箭在�j-i上,不得不发,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该知道这事情无可转圜了。”
贺兰抬起头看这才与周重道直视:“殿下果然是雷厉风行。”
两人下了水。水温正好十分舒适。周重道低声道:“第一次?”
贺兰没吭声。
周重道越发怜爱他起来,吻了吻他瘦削的肩膀,低声道:“穿着衣物还瞧不出来,这样看……你也太瘦了。肉都到哪里去了?”
贺兰慢慢深呼吸几次,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贺兰两条长腿,在温泉水中划了划,氤氳水气中,只能看到水波下的轮廓,像鱼尾一样优美,周重道己经忍耐不住。
贺兰咬住嘴唇。
“殿下……”贺兰的声音有些发抖。周重道不想听他用这样的声音语调叫他殿下。
“叫我三郎,”周重道说,“叫我三郎……”
“三郎。”
这可以是淳徽的声音。
“三郎!”
这就是淳徽的声音。
周重道喃哺:“我在,我在……”
只觉得脑中眼前都是一片温暖的空白,他抱着的不是一具肉身,而是梦中人的精魂。
不知道多久之后周重道身上猛然一重一贺兰谨晕了过去倒在他的身上。周重道一把将他横抱起,放在池边竹椅上。
幸而贺兰谨立刻转醒了,他一双眸子像含着水,只是有些失神。
“唉……三郎……”他似乎还是迷迷糊糊,低声唤了一声。
周重道喂了他一口水,贺兰才渐渐清醒过来。周重道放了心,叫过宫人服侍收拾。
第5章 伍
如此一来,贺兰谨算是彻头彻尾周重道的人了,去永州的调令 第二天就换成了留在京中中枢,任中书舍人。
贺兰谨原本的政绩加上周重道的力荐,谋到这个位置并不意外。只是和季丞相一派的梁子也结下了。
乔老爷得了消息急得不行,急忙跑去贺兰谨租的宅子去找他。贺兰谨自然不在,只有几个家仆在打扫整理。乔老爷问起来,他们也不知道贺兰谨何时回来。
“相公只叫人传话回来,叫整理东西,说准备搬家。”
乔老爷瞪着眼问:“搬家?搬什么家?他这院子租下来才住了几日?又要搬?”
他是越来越看不惯贺兰谨的做派,脾气上来了就坐在厅中等贺兰谨。
一直等到快一更天了,贺兰谨才回来。
见到乔老爷,不等他先念叨,贺兰谨先自己全交代了。
“我并不知道五叔在等我,怠慢了。我一早去了吏部,听取了调令,做了交接。然后去拜访了新上司和同僚。中午抽了个空做了新名刺,童身做新官服。午后去�j-ian��听讲,定了日子,准备谒见皇帝。又回官�c-h-a��整理了公文,晚间去了趟摄政王府,商议事务。一直忙到现在。”
乔老爷虽然一肚子火,但想到贺兰谨己经是贺兰一族爬得最高的,也不敢直接教训他了。
只能苦口婆心道:“阿九啊!你年轻敢闯敢冲固然好,可为官之道,不能指望一飞�c-h-a��啊!五叔我在京中这么多年,没什么建树,但在教塾中的见闻不算少了。做官,就是一个稳字!京中水太深,你知道有多少人走错一步就把自己折进去了吗!你又不是豪族出身,没个天大的靠山,哪里来的底气做这抢眼的事情!你知道现在京中有多少人盯着你吗?”
贺兰谨己经吃过了晚饭。
摄政王府有招待,但周重道不在,只有幕僚作陪。他稍稍小酌了两杯。
这会儿正好喝茶消食,他一边喝茶,一边盘算着自己的事情,乔老爷的话,他就随便听那么一耳朵。
“摄政王就是我的靠山啊,还不够天大?”贺兰谨微笑着说。
他不说还好,一提摄政,乔老爷更是郁闷了。
“这摄政的船你上的太快了!我有些话之前就提过,现在更得说了,朝中现在这肩势,哎!只是看着平稳,你以为水下真像这京中风景一般平和亮丽?”
乔老爷沉声道:“现在朝中,季丞相,摄政,太后三方僵持不下。皇帝年幼,淳徽遗命,以皇弟为摄政,季丞相加封太傅,亦有辅政之意。这算盘本来打得很好一摄政为主,季丞相牵制他。若摄政有不臣之心,朝中不至于毫无应变之力。”
贺兰谨眼皮跳了跳。
“……不过这几年下来,摄政有没有不臣之心不知道,只看出来季丞相与摄政之间政见之争越发大了。方太后也是个厉害人物,前几年一直偏向稍弱的季丞相,将丞相的势力养到几乎能与摄政相抗了。太后方家也渐渐拔擢了几个年轻人,不过有摄政和宗室压着,外戚这一方势力还不显。但难说太后会不会放任丞相与摄政相争,她好坐收渔人之利。”
“照这情形发展下去,眼看就是党争。我同你说,塾里有些好事的书生,己经开始王党相党的乱评了。”
乔老爷感慨一声:“先帝走这步棋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天!话说回来,活着时候能英明一世也够本了,身后事两眼一闭谁也料不到!料不到呀!”
贺兰谨面色不动,安安静静等乔老爷说完,才道:“我虽在京外为官,京中动静,多少还是清楚的。”
乔老爷念叨:“对吧!官场中谁不注意着京中这动静呢?你旣然知道,还急急忙忙攀附摄政又是何苦?还攀附得如此引人注目。”
他连连摇头:“投机之事做不得啊。”
贺兰谨终于说了句掏心话:“不是投机事,是不得不做之事。”
第6章 陆
贺兰谨中书舍人上任十天,就上了两道疏,一篇论农经,一篇 论为官。
周重道在贺兰谨上疏之前,看过了原文。他看了这两篇上疏,才箅真正明白贺兰谨的“为官刚愎”到底是源于何处。
有人刚愎是盲目,贺兰谨的刚愎却是因为他确确实实看到了时弊所在,时不待我,若是十年二十年地拖下去,恐怕留的就是亡国的病灶。
“你上可以,我不拦你。但上了之后的后果,你可有想过?”周重道看过两疏,并不评论好坏,只如此淡淡道。
贺兰谨这篇疏里面,没有特别指名道姓弹劾谁。但贺兰谨旣然是周重道的人,那这篇疏在丞相一系看来,来打的当然是他们的脸。
贺兰谨从容道:“自然想过。大约可以留名文史。”
他玩笑开得不是时候,周重道摔了本子,怒道:“你急什么!”
贺兰谨赌得太大了。若方太后赏识他这两疏,他有周重道和太后为后盾,可谓平步青云,直接升天了。若方太后被这两疏惹怒了,那季丞相联手太后,就是周重道也保不下贺兰谨。
贺兰谨将奏章从地上捡起,轻轻放下,道:“殿下……请殿下信我一次。”
周重道心里难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旁边内侍赵九真瞧他脸色不对,忙拿了丸子给他吃。贺兰谨在一边娴熟接过丸子,亲自试了毒,半跪在周重道面前,抚着周重道的膝盖,菜声道:“殿下何至于为我气坏了身体?”
周重道也奇怪。按理说贺兰谨不过是他一枚棋子,旣然甘为棋子,那就该有变弃子的觉悟。
他这个执棋子的,更没道理为棋子难过。
但贺兰谨太像那个人。哪怕只是水中月影,他也不忍它碎。
“今晚你留在王府。”周重道要贺兰谨留宿。
当夜两人又是云雨一番。天气渐渐和暖,桃花李花都落了,红线毯上熏炉散出淡淡香气。
周重道要贺兰正面向他,两人面对面,他这次做得不那么猛,进入时候十分温柔,一边缓缓送入,让贺兰的穴口慢慢吞没他的分身,一边抚着贺兰的脸,想要仔细看清他的神色。
他佩服自己,居然能在这时候还想着这件辜一贺兰谨的两疏之中,条条都是淳徽当年与他谈过的问题,有些甚至比淳徽探究得还要深。
若不是这辜情太过有悖人�j-i,他真想对贺兰问一句——
“哥哥……是你吗?”
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说的话做的事,样样都像故人。然而哪怕在周重道的梦中,淳徽死而复生,也不会这般欢腿大开,任他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