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枉少年 作者:郑予(上)【完结】(13)

2019-05-25  作者|标签:郑予 甜文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因缘邂逅

  徐子霖恨铁不成钢:“人家晚英也是十六岁,生得懂事又乖巧,挑水做饭,克勤农桑,什么都会干,比他不知道省心多少。”

  林月野想说什么,林水寒转过脸来,开口道:“晚英以前遭受过什么你忘了?你舍得让子路也经历一遍?”

  徐子霖说我不舍得,但我真的想让他经历一些事情,总得有一个人教会他一些人情世故。

  徐子霖说完这句话,正好看见窗外破晓的霞光,三个人默契地静下来。

  林月野用了十年的时间,也没能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他依然处于不知天高地厚的浮躁状态。如果在他十五六岁的年纪,也能有个人让他清醒,把他从浮躁的半空拉下来落到厚实的土地上,那么后来的这十几年,他的仕途、家人、感情,甚至人生,都能少走很多弯路。

  徐言拎着早点回到书院,恰恰碰到同窗们刚刚修完早课结伴去斋舍吃早饭。

  少年们看到他,远远地冲他打招呼。徐言走过去。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徐言道:“没上哪儿,逃课出去玩儿了。”

  “就只是出去玩了?亏我们还担心你那么长时间!”

  “担心我什么?”

  “担心你被鲁莽大汉劫走,然后被玷污!!”

  “就是就是!等我们找到你,你就只剩半条命了……”

  徐言:“……”

  “你不怕被夫子发现,然后罚你禁闭吗?”

  徐言奇怪道:“为什么要怕?”刚才碰到兄长,他也没罚自己啊,还给自己买了早饭。

  一个少年叹道:“哥哥是书院夫子就是好啊,做什么都不会被罚。”

  众少年纷纷附和,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

  “……”徐言不打算就这个事情和这些天真没脑子的同窗讨论下去,他看了看四周,“你们见到江师兄了吗?”

  “没有。”

  “语霖已经好多天没来修早课了,他书还没抄完哪。”

  徐言问:“还在藏书楼里?”

  “应该是吧……”

  徐言走进藏书楼,推开二楼堆放上古书卷的屋子,果然看见江宁趴在书案上沉沉睡着,胳膊下面压着厚厚的一本《周礼》。

  徐言悄悄走过去,俯身吹熄案几上仍在燃烧的烛火,把早点放在旁边,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清晨的微风吹散屋内的沉郁。

  听到声音,江语霖慢慢醒转过来,眼神有些茫然,脑子混混沌沌的,脸庞因为久睡透出微微的红晕。

  “你醒了。”徐言坐到他身边。

  江语霖晃晃脑袋,眼睛里有血丝,“你怎么来了,早课修完了?”露出一抹微笑,“吃饭了吗?”

  徐言道:“还没吃,我买来了和师兄一起吃。”

  江语霖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你自己先吃吧,我把这屋子打扫一下。”

  “哦,好。”徐言乖乖点头。

  江语霖走到书架旁,踮脚将有些歪斜的书一本本摆正,把翻阅过的书合上放回原位。

  徐言抱着猪胰胡饼啃,看着江宁温润的侧脸,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屋内浮起细小的尘芥,他突然问:“师兄,你可以跟我讲讲你和晚英的故事吗?”

  江语霖身形一顿,转过脸来,温和道:“想听故事了?这有本唐传奇《莺莺传》,你拿去看吧。”

  徐言固执道:“我想听你和晚英的故事。”

  江语霖淡淡道:“我和他之间没什么故事可言。”

  徐言三两口吞下手中的胡饼,胡乱咀嚼一番咽下去,过去把他拽过来坐下,讨好道:“你只跟我一个人说,我听了保证不会告诉别人的,好不好?”

  江语霖看了他一会儿,徐言摇摇他的袖子,“好不好,好不好啊?”

  稀薄的阳光映照在案几上,形成一道淡黄色的光亮,江语霖盯着书案静静看了一会儿,道:“你真的想听?”

  徐言激动地点头:“嗯嗯嗯!!”

  江语霖抬头看向窗外,一株白樱的枝丫伸进来,初冬的早晨还有些寂寥的雾。

  与此同时,晚英坐在亭子里,望着远山,神思飘忽,仿佛想起了什么。

  明明只是两年多前的事,可是如今再回忆起来,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要写江宁和晚英的过往了,会有一点虐……但是!不会虐很久的,我会很快让他们和好的。因为很喜欢这一对,所以忍不住想写写他们的故事……

第10章 子车牵缕

  两年前,南宋建炎四年,晚英十四岁。

  这一年的秋天,天气还不是很冷,那些从北方逃难过来的人还没有适应扬州温暖的气候。

  护城河堤岸上的人家,每日豆刻丝竹,烟火烹茶,过得平淡又祥和。

  在一个有鸽子飞过的黄昏,晚英从昏迷中醒来,他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拖着疼痛的双腿爬到窗边。

  暮色猝不及防坠落下来,船家的灯影在暗如青绸的水面点了一盏细小如豆的火光。

  晚英静静看着窗外,他听见窗前浆声柔缓,杜鹃啼血,桥上来来往往是归人的伞影,还有千家万户丝丝缕缕的茶香笑语。

  人间市井重复,细密,温存丰实,无尽无望。这一个寻常的夜幕黄昏,人们如常欢聚,吃饭饮茶,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十四岁的晚英,活在一场灾难里。

  晚英生在扬州,五岁的时候跟随父母去了宣州宣城,在那里闲居六年,这六年是他短短十几年的生命里最快乐的日子。

  他们住在湖边的的小村子里,依山傍水的小竹楼,家里有几亩地,父亲扛着锄头从田地里回来,母亲会为一家人准备鲜美的鱼汤。农闲的时候,晚英跟着母亲在湖边摆渡,父亲与几个知交好友聚在一起,常常欢饮达旦。没有人渡河,晚英会和村子里的孩子一起玩儿,因为他从小就长得美丽俊秀,所以同龄人都喜欢和他一起玩儿,不管他做什么,身后总会跟着一群小女孩。

  晚英平安健康长到十一岁,不仅容颜越发俊朗,x_ing子也养得内敛温柔,虽然没有念过什么书,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尽显清雅与平和。

  这一年,金兵南侵,开封陷落。

  那实在不是美好的一年,晚英跟着家人往南方迁移,一路上总是有人以各种方式或样子死去。哀鸿遍野,还要时刻提防着金人士兵偷袭。那时候每日跋山涉水,提心吊胆,餐风露宿,父亲总是愁眉苦脸,一天也不说一句话,逐渐变得沉默寡言,暴戾古怪,母亲劝他,他就辱骂母亲,莫名其妙地发脾气。

  一次,不知道母亲又是哪里惹到了他,他抓着母亲的头发把她往石头上撞,面色狠厉,晚英冲上去拦他,他猛地一挥手,把晚英摔在了石头上,额头鲜血直流,半天起不来。母亲看见儿子受伤,一把推开他,扑过去抱住晚英,问他:“晚英,疼不疼?”

  晚英轻轻摇了摇头:“不疼。”

  母亲看着他,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晚英看到她哭了,慌忙道:“我不疼,母亲,我真的不疼。”

  母亲紧紧搂住他,眼泪掉在地上,哽咽道:“晚英,好孩子,母亲没用,让你这么小就跟着我们受苦。”

  晚英靠在她怀里,并不觉得有多苦,父亲母亲陪着自己,无论遭遇什么他都不怕。

  父亲在旁边一直没有过来,母亲抬头看向他,才发现他双眼放空,面色凹陷,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整个人都显得十分佝偻。那时候晚英还不知道,父亲的身子已经败了。

  常年劳作,再加上酗酒过度,父亲终于倒在了这一年的长途跋涉中。

  夜里他们围在一个山洞里休息,父亲一直皱着眉头,蜷缩在一边谁也不搭理。母亲几次过去想看看他,都被他推了回来。父亲年轻时就有肝病,这一夜更是疼得厉害,彻夜□□。

  其他人都用或怜悯或感同身受的表情看着他们,但都不靠近,只守在自己的家人身边。

  快天明时,父亲突然俯身呕出一口浓稠的黑血,整个人被病痛折磨得破败又沧桑。母亲默默望着他,不住地流眼泪。晚英想走过去看看他,却又不敢靠近,这时,父亲突然朝他看过来,无力地挥挥手,晚英犹豫着挪过去。

  “……晚英……我的孩子……”

  父亲的声音沙哑破碎,晚英心中一酸,不顾父亲满身的脏污,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父亲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嘴角还在往外渗血,“孩子,我快不行了……”

  晚英听见又要掉眼泪,父亲抬起手制止他:“……别哭。”

  “可是父亲……”晚英哽咽。

  父亲重重喘息,眼睛看定他,那样深的眼神,如同一口井,“晚英,你记住……在这世上,除了你母亲,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你为他哭。”

  晚英眼泪更加汹涌。

  “如果有一个人让你因为他掉眼泪,那你一定要牢牢记住那个人。”

  “……一辈子都不要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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