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枉少年 作者:郑予(上)【完结】(9)

2019-05-25  作者|标签:郑予 甜文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因缘邂逅

  江语霖冷静了一些,他本是十分温和文雅的少年,怒气来得快散得也快,闻言神色便略显愧意。

  山长接着道:“从今日起,江语霖,打扫藏书楼两个月,罚抄《周礼》十遍,闭门思过。”

  掌祠道:“山长,念在语霖他年少冲动,且事出有因……”

  山长冷冷道:“不必再劝。”淡淡看了一眼晚英,“向晚英,打扫斋舍两个月,以后不准再到前院来。打翻了学子们的食盒,罚你今日一天不准吃饭,现在,给我到礼殿前的砖地上跪着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徐子霖猛地看向山长,众人齐齐心惊,晚英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窗外,依然雨横风狂。

第7章 秋窗风雨

  林月野回到客房,窗外雨打芭蕉,风拂竹叶,屋后的湖水雨落激起层层涟漪。

  亭子里传来阵阵琴声,清郁又不失温柔,细听则又沉痛迫烈,和着潇潇雨声,仿佛弹琴之人心中凝结着一段缠绵不尽的往事,却又欲诉无人。

  林月野仔细听了一会儿,忍不住竖箫与之相和。箫声与琴音碰撞在一起,清空峭拔之中陡然混入一股温润秀洁的曲调,琴音越发清越高旷,箫声则不疾不徐,曲调悠扬。

  远山之间起了云雾,潇潇暮雨中,隐有更漏之声,一琴一萧遥遥相和,情致深婉蕴藉,曲辞典雅流丽,轻轻飘荡在天地之间,让人仿若置身于伽蓝古寺。

  待得一曲既终,林月野收回紫玉箫放回腰侧,他抬眼望向窗外,林中小亭里,桑钰乐师同样也停止了弹奏,站起身来,微微抬头看向远山岚荫之间,红衣猎猎飘动。

  林月野心中又生起了熟悉之感,突然想起那次带锄月找松凝书院时见过这位乐师,好像说是叫桑钰来着。他走到窗前,将窗户开得大些,冲外面大声喊道:“桑钰乐师——,这里这里!外面冷,进来躲躲雨吧!!”

  男子看向这边,面露疑惑之色,略微思索了一下,背起古琴,撑开放在一旁的雨伞,朝客房走了过来。

  门被推开时,林月野正在沏茶,听到脚步声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茶杯险些滑落。他赶忙伸手接住,暗自松了口气,转过身,笑道:“桑钰乐师,来,喝杯热茶。”

  桑钰看着他的脸,神色平淡。

  林月野道:“怎么了?看我干嘛?”

  桑钰别过眼神,看向他手里的茶杯,半晌才道:“……你这杯子里,没有水。”

  林月野:“……”

  桑钰走到桌边坐下,将古琴放在桌上,拂了拂衣袖,道:“你是什么时候来扬州的?”

  林月野重新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前两天。不过也不会常住,说不定过两天就走了。”

  桑钰道:“为何?”

  林月野觉得奇怪:“没有为什么啊,这里又不是我家,待够了肯定是要走的啊。”

  桑钰自觉失言,端起茶杯啜饮,不再说话。

  林月野道:“桑钰乐师,你挺自来熟的啊。”

  桑钰自顾自饮茶,不理他。

  林月野也不管他理不理自己,继续兴奋道:“我也是自来熟,所以说我们应该互相认识一下。桑钰乐师,我原是济州人氏,我叫……”

  一阵狂风吹来,窗子被打得“嘎吱”作响,左右乱晃。暴烈的风雨声瞬间闯进来,激得人心尖一颤。

  林月野暗骂:“这鬼天气。”

  桑钰望着窗外,道:“深秋将尽,如此大的雨真是前所未见。”

  林月野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转过身擦了擦被淋s-hi的头发,道:“一般来说,在不适宜的时节出现这种极端恶劣的天气,会有两种情况发生。一种是世间多年的仇怨被化解,另一种是……”

  桑钰道:“多年无尽的等待终于有了希望。”

  “咦,你也知道?”

  林月野摇头晃脑:“唉,这种事怎么可能呢?单凭异常的天气?每年令人匪夷所思的异象那么多,也不见这天下有多太平啊。反正我是不信。”

  桑钰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从前也是不信的。”

  林月野凑过去,“意思是你现在信了?难道桑钰乐师也与人有多年的宿怨,或是心里有什么人放不下?”

  桑钰淡淡道:“没有。我也是听先师说的。”

  林月野道:“这么巧,我也是。……你别这么看我,我不是要跟你套近乎,我是真的听我以前的老师说的。”

  桑钰沉默下来。

  林月野道:“雨天无聊,书院里的先生和学子们肯定都在房里赏雨吟诗,闲情雅致。咱们俩却在这聊些仇怨、无望的等待什么的,当真是辜负这潇潇暮雨了。哈哈哈哈!!”

  外面雨疏风露,哗哗如注,却止息了打雷闪电,树叶在雨水的浇灌下绿得发亮。

  林月野笑完,桑钰还是没理他,他也不觉得尴尬,兀自望着窗外道:“虽说不打雷了,可是雨势依然没有减小,那个叫晚英的少年跪在雨里,真是受罪。”

  桑钰闻言一惊,讶异道:“晚英怎么了?”

  林月野道:“早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晚英惹到了江宁那孩子,两人打起来了,然后就都被罚了。”

  桑钰知道两个孩子之间的恩怨,但是晚英绝对不可能和江语霖打起来,多半是语霖打骂羞辱他,他就只是默默承受。

  即便如此,晚英的惩罚还是比江宁的重。

  桑钰无言叹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月野道:“桑钰乐师,晚英是你的书童是吗?”

  桑钰道:“可是我也护不住他。”

  当初收他做书童只是因为一点恻隐之心,这孩子活得实在辛苦艰难。可是如今自己境况也不好,晚英跟着自己不一定有未来。

  林月野看他神色郁郁,轻声道:“桑钰乐师,你怎么了?”

  桑钰道:“劳烦,能不能帮我去看看晚英,不能帮他求情,给他送把伞也好。”

  林月野道:“好。”

  雨下了一天一夜,到了下午,雨势渐收,天空云层散开,微风送来些许凉意。

  徐言从藏书楼出来,江语霖还在里面抄书。《周礼》冗长又繁杂,抄完一遍就得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山长罚他抄十遍,徐言觉得起码小半年江师兄都不用出藏书楼了。

  绕过樱花林,徐言打算去静室温习功课,一转身,突然看到林水寒就站在不远处一株木棉花树下。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不经意往这边瞥了一眼,徐言赶紧转过身,匆匆走开。

  心里又慌又乱,思绪纷繁,徐言低着头脚步匆匆,不知不觉走到了礼殿这里。一抬眼,就看到前方晚英依然跪在那里,全身s-hi透,头发贴着面颊往下滴水,嘴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紧走几步过去,在晚英身边蹲下,轻声道:“晚英,你怎么样?”

  晚英费劲地抬起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晃晃脑袋,没有说话。

  跪了将近一天,风吹雨淋。这一天里,有很多人来看他,但是他谁都没理。

  一开始是因为雨太大,电闪雷鸣,他跪在地上被雨打得全身都痛,连谁在说话都听不清。到后来,不打雷了,他跪得双腿都麻木了,依然有雨点落下来,感觉每一滴雨都像是一根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深入骨髓地痛。

  后来有一个人给他撑了把伞,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扔下一件披风走了。当时他头昏脑涨,也没看清那人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晚英低垂着头,模糊看见前方砖地上有一个小水洼,他想睁大眼看清楚,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耳边轰鸣,很想一头栽下去再也不起来。

  徐言看他面颊通红,恍恍惚惚要晕过去,赶忙伸手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晚英全身滚烫,徐言摸了摸他的额头,道:“别跪了,回去吧,你在发烧。”

  晚英摇摇头,想说什么,但是嗓子干得冒火,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徐言叹一口气:“没事,山长不会说什么的。他当时说要有他的允许你才能起来,其实那是说给江师兄听的。江师兄现在在藏书楼里抄书呢,他不会知道的。”

  晚英点点头,也不再坚持,安心闭上了眼睛。

  徐言半拖半抱地把他送回了房间,想帮他把s-hi衣服脱掉又不好意思,正好这时林月野推门进来,“子路?”眼睛瞥到床上的晚英,“……他跪完了?”

  徐言道:“晚英发了高烧,我就把他送回来了。”

  林月野道:“那我去叫桑钰乐师。”

  徐言道:“我去烧水,顺便到医馆里给他抓些药。”

  林月野道:“注意不要让你们江师兄知道。”

  徐言笑了笑,想说江师兄没那么心狠,不用怕他知道,但是想起早晨江师兄说晚英害死了他的父母,又有些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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