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靖王殿下缩在意的,也只是甄贤的态度而已。至于陆澜本身,根本无关紧要。
他既起了这一点嗔怨地念头,便又生出作弄之心来,悄无声息伸手摸进被褥里,就在甄贤腰上不轻不重揉捏一把。
甄贤哪想得到他还能做出这种事,没防备溢出一声喘息低吟,整个人顿时就僵住了。
这一声叫得毫无遮拦,一门之隔,想不听见也很难。
陆澜却十分淡定,竟还特意叩了两下门,“王爷您这样欺负人不太好。”
靖王殿下终于也知道什么叫“自愧不如”。
“……你还不走,信不信他这辈子都不肯再见你?”
他原本想,若是这厮还赖在门前,只好叫玉青把人撵走。毕竟小贤脸皮薄,他总不能真的太让小贤难堪。
但陆老板毕竟是聪明人。约摸是感知到再撩下去靖王殿下就当真要急了,又或者是真的害怕甄贤这辈子都不肯再见他,走得飞快。
嘉斐听了片刻,听不见门外再有动静,便扭回头来看着甄贤。
甄贤还僵硬地捂着自己的嘴,缩在床角,死死拽着被褥,一脸被“恶人”调戏欺辱的羞愤。
那因为羞耻而泛出的异样潮红忽然叫嘉斐心下一酥,忍不住凑上去,低头在他鼻尖轻啃一口。
“你还让他喊你‘修文贤弟’。”
其实并不是当真抱怨,只是诚心要拿这称呼来使坏。
可他却忽然见小贤红了眼。
“我没有‘让’……”
甄贤闷头低低应了这么一句,甫一开口,就似最后一道死守的防线终于崩溃了,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得颤抖起来。
“殿下你……你明知道是不一样的。我对你的心意,和别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只见他眼眶一红,泪水就似山洪暴发似的涌出来。
嘉斐怔怔看着他转瞬s-hi润的双眼,心一沉,刹那五雷轰顶。
他竟然把小贤弄哭了。
想当初身陷重围重伤濒死,他都不曾见小贤掉过一滴眼泪,可如今却因为他一时恶意兴起的任x_ing妄为幼稚无状,就让小贤哭了……
可恨他明明懂的。其实一切都和陆澜没有任何关系。他怎么能这样恶劣地欺辱小贤。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错了,我不是不信你,你别——”
嘉斐猛一阵心慌意乱,连忙百般哄慰安抚。
甄贤却似当真被伤了心,虽然不见如何出声,但眼泪根本止不住。
嘉斐只能拼命抱住他,不断亲吻他额角。
然而渐渐地,又有一股异样情愫在心间荡漾开来。
自从两人年岁渐长,小贤便越来越克制内敛,再不像从前那样什么心事都和他说、甚至与他撒娇。小贤上一次像这样窝在他怀里哭得抽气哽咽任由他搓揉抚慰,大概还是十多岁时的事……
而像这样对他诉说心意,更是几乎没有过的。
平日里他有多艰难才能从小贤嘴里连哄带骗出半句影影绰绰的好听话,都不及此刻这一句带着哭腔的“心意”流露叫他激动得心颤不已。
嘉斐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着魔。
心底有一块地方多半已崩坏了,明明瞧见小贤委屈流泪的模样便疼得不行,却又似中了无药可解的毒,如痴如狂地忍不住想要更多,想从那双被泪水沾s-hi的莹润眼底和轻颤的唇中汲取更多甜蜜的汁液……
“小贤,你对我是什么心意?”
他轻扯着他柔顺微凉的乌发,将他的脸托起。
甄贤仍含泪瞪着他,倔强咬住嘴唇,直咬得红肿不堪。
这画面落在情人眼中,自是说不出得摄魂蚀骨。
嘉斐眸色遽深,愈发用力抓住他,拇指地指腹在他唇上轻揉慢捻,语声低哑如魅。
“只有我知道还不够。我要听你说出来。”
甄贤瞳中泪光陡涨,呆呆望着他,沉寂良久,数度张口欲言,又欲言而止。
“若非是你,我就算死,也绝不会甘愿如此……这样……”
他终于磕磕绊绊将这句话吐出来,瞬间从脸颊到颈项,甚至连胸口肌肤都因为羞耻而沾染上瑰丽的霞色。
“哪样?”嘉斐却不依不饶地缠着他,双手不安分地四处游走,不断撩拨起魂魄深处的战栗,“小贤,你说的,是‘这样’……还是‘这样’?”
甄贤几乎瘫软在嘉斐怀抱里,潮s-hi双眼中雾气弥漫。汗水沾s-hi了长发,缭乱地散了满身。他却始终死死咬着唇,不肯回答。
然而根本也无须回答了。
如斯意乱神迷,雨露春色,远胜万语千言。
嘉斐贪心地凑近去,舔舐他柔软耳垂,把温热吐息尽数喷在汗珠划过的颈侧。
“你对我的心意,是不是甘愿为我露出这种表情的心意?”
甄贤肩头一颤,身子瞬间绷紧,似一尾跃出水面的鱼,划出优雅弧线,又在归落水面之后缓缓酥软下来。
“只有你……只有殿下一人……我……”
他迷迷糊糊地在嘉斐心口磨蹭着,旖旎细语却全淹没在起伏喘息之间。
第85章 二十九、定山河(1)
次日,嘉斐便没让甄贤出门。
靖王殿下执意让他留在屋里好生休息,什么也不用管,还把卫军们也留下守护,只单独带着玉青出去。
甄贤虽不愿意,且也顽强抗议过了,却始终拗不过王爷坚持,只能作罢。
殿下要去见的人是陆澜,不让他去,一多半是顾虑他尴尬,另一半怕是还在不爽。
甄贤心里清楚。
他们来这龙虎寨是为了“借兵”。撞见陆澜是计划之外的。但这计划之外却绝不能耽误了正事。
此次南下,殿下名义上是圣旨钦封的“大都督”,实则麾下无一兵一将。
真正在东南掌一方兵权的是浙直总督胡敬诚。
胡都堂在浙直已然八年有余了,一方大吏,领兵部尚书衔,勤勤恳恳事必躬亲,在这绵长海疆前线督战了八年,自然军心所向。
而今突然横c-h-a进一个“大都督”,又是皇帝陛下的儿子,人人都以为靖王殿下是来夺兵权的,众将士心中的怨气不必明说也是可想而知。
夺权固然是庸人之虑,但殿下若想在东南安身,想有所成,则不可无筹码。
甄贤少时曾与胡都堂有过一面之缘,觉得是个沉稳雄健的长辈,通得人情世故,却有所不为,与诸多混吃官场的碌碌之辈并不相同。
胡敬诚是能臣。皇帝陛下的当也是深知这一点,才将东南重任委于胡都堂一人之手。
然而这为祸东南的倭寇却生生剿了八年,虽然屡有捷报,却始终未能清剿。
甄贤曾经揣测,症结所在怕是朝廷的军资军饷常不能支撑,使得官军战力疲弱,只能且战且歇,不能乘胜追击一举歼灭。
直至随靖王殿下两度来浙直亲身见闻,他才赫然明白了,国库空虚难以维持固然要命,但更要命的,却是在这东南国门,乃至在朝中,有一股力量并不愿意清剿倭寇平息战乱。比之靖安国门,还黎民以太平,他们更乐见东南维持混乱,一边趁乱牟利蠹蚀国本,一边以为东南战局筹集军饷为要挟,与皇帝陛下的博弈。
这些人,是陈世钦,是卢世全,更是以司礼监大太监们为中心的利益集团,甚至是整个由浙直两省纵深至朝中的官场。
东南重镇,半壁河山,只一个胡敬诚抗倭,身上还栓着恁大一个秤砣,结局可想而知。
尤其是,假如胡都堂也已自愿或不自愿地被卷入了由江南制造局铺开的这个大烂摊子里……恐怕连他自己都会不想根除倭患。
只要东南的倭寇还没有杀完,浙直就还需要胡都堂,皇帝陛下的就还需要他胡敬诚。
这无法休止的战事,竟成了一张保命符,一双双原本该匡扶社稷护佑苍生的手全死死攥在上头,唯恐松手便是人头落地。
而今靖王殿下忽然南下,要来统领东南战事,驱逐倭寇。
这便是来要人命了。
这些人为了活命,定会拼了命阻挠。殿下将要遭遇的阻力,会比这八年间的胡敬诚所遭遇的,更加惨烈。
唯一可为盟友的,只有胡敬诚。
但殿下却又不可依赖胡敬诚。
殿下需要自己的强兵勇将,需要一支完全脱离朝堂官场,脱离于浙直权力荆棘之外的力量,支撑他杀出一条血路,先与胡敬诚彼此取信,而后才可守望相助。
所以殿下一定要借到这龙虎寨的“兵”。
偏偏这龙虎寨是陆澜的。
陆澜对他有怨气,甚至比对宫中的怨气还来的大些,甄贤以为也是情理之中的。毕竟当初曾承君一诺,未能信守,他无可辩解。
殿下不愿他与陆澜接触,主要还是护着他。
可若是陆澜为此一意刁难,偏不与殿下合作,那便不值得。
如果陆澜定要出这一口气才肯将他的人马借与殿下,无论要他做什么,甄贤都是义无反顾。
甄贤一个人闷闷坐在屋里,盯着微微泛黄的窗纸,心中焦灼万分。
昨日相接,陆澜虽然一直刻意针对,却也并没有当真做什么伤害殿下的事情。甄贤猜他该不至于。即便有事,以玉青和众卫军之能,当也可以护殿下周全。他只担忧陆澜要没完没了地为难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