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 作者:沉佥(下)【完结】(21)

2019-05-26  作者|标签:沉佥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穿书

  玉青当即上前一步,已伸手要去拦了。

  可他却听见一声掷地轻呼。

  “这碗酒,我喝。”

  玉青猛一怔,回头看见甄贤拂袖从门外走进来。

  甄公子身形纤瘦,眉眼也生得十分俊秀,x_ing情又谦和温煦,嗓音不高不低,分明是婉约如画的样貌。可也不知究竟是怎么着,此时此刻,玉青看见他走进门来,逆着骄阳投下的白光,竟觉得有一股龙腾云起虎啸生风的英气。

  当是谪仙之姿,不似凡间能有。

  一瞬间,玉青竟看得痴了,愣神许久才猛醒过来,慌忙用力甩了两下脑袋。

  嘉斐也吃了一惊。

  靖王殿下自然没想让甄贤此时来这里。否则也不必特意留下恁多卫军盯着了。

  可小贤却还是来了。

  嘉斐抬眼一瞥跟在甄贤后头那一串面色紧张的脸,一时心中气恼,一时却又感慨。

  其实他早该知道,只要小贤自己不愿乖乖留在屋里,这些人当然是拦不住的。

  他总忍不住想把小贤关起来,哪儿也不许去,谁也不给瞧见,可几时关得住过。

  小贤从来都不是安于躲在他身后等待的那种人。

  或许恰是因此,他才愈发想要把他关起来,唯恐哪一天不留神,他便又跑去他掌控不到的地方,没了踪影。

  “小贤——”嘉斐才稍稍舒展的眉心又拧了起来。

  他回身一把便将甄贤抓住,不许他再往前去。

  但甄贤异常坚决。

  “殿下不要拦我了。该我做的事,我得做。”

  此情此势,便是陆澜真给他一碗毒酒,他也必须喝下去。况且,他觉得陆澜不至于。

  甄贤毅然推了嘉斐两下,挣脱出身。他从陆澜手中接过那满满的酒碗,端在面前,眼底一片赤诚。

  “陆兄,我许你的承诺没能信守,着实对你不起。但我没后悔过。”

  陆澜闻之莞尔,但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那般神情反叫人愈发唏嘘起来。

  甄贤唯有苦笑,眼中不觉水色盈盈。

  “你怨我也好,懂我也好,你陷得太深,我救不了,也不能救,所能做的,唯竭力阻止再有人步你的后尘。即便再重来一次,我没得选择,也还是会如此。”

  他言罢深吸一口气,将那酒碗送到嘴边。

  他其实并没有犹豫。

  只是嘉斐快他一招。

  甄贤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劈手将酒碗夺了过去。

  这便是抢,根本来不及多想。

  靖王殿下仰头一饮而尽,当时便捂嘴差点吐出来,竟然连站也站不稳了。

  “王爷!”玉青顿时大叫一声,什么也顾不得了,扑身就去扶他。

  “殿下!”甄贤回过神来,也是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一把将他紧紧抱住了,眼中全是惶恐。

  靖王殿下一手仍捂着嘴,咳嗽得肺都要吐出来了,一手撑着地面稳住阵脚,使自己不至于摔得太狼狈,满眼难以置信地瞪着陆澜,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诺大正堂里,就陆澜一个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来。

  他笑的按着肚子,前仰后合半晌,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好不容易能挤出句囫囵话。

  “王爷海量,这碗醋,好喝吗?”

  原来那酒盅里盛的根本不是酒,而是烧过的米醋。甄贤一向不太饮酒,也无心仔细分辨。而嘉斐又生怕让甄贤吃了亏,着急去抢那碗“酒”来,根本不及分辨。

  从一开始,陆老板便是打算拿这碗醋来挤兑靖王殿下的。甄贤忽然跑来不在预料之中。原本陆澜见他真要喝这碗“酒”,已打算要放弃了。谁知又被嘉斐抢回去,还一口喝得干干净净,倒是殊途同归。

  他把这“醋”字说出来,顿时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差没踹地打滚。

  那边靖王殿下骤然闷了一碗醋下肚,真被酸得眉眼都皱成了一团,那还有功夫儿管他爱笑不笑。

  甄贤愣了好一阵才终于明白过来,简直瞠目结舌,气得头都晕了,一边忙着照看嘉斐,一边哭笑不得瞪住陆澜。

  他竟然这样作弄殿下,无论怎么说都太过了。

  甄贤可从不知陆老板的报复心原来这么强。

  “陆……你——”他本想责怪陆澜两句。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只能沉沉叹一口气。

  陆澜倒笑得心满意足,连着眼睛也亮起来。

  “你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下的泥,云泥之别,终是道不同。光风霁月的是你,我实在配不上。唯有略尽绵力,祝君得偿所愿,鹏程万里,来日河清海宴,时和岁丰,再为君举酒。”

  他深深望住甄贤,语声低柔婉转,似有无限惆怅情深。

  甄贤喉头一烫,想要与他说些什么,却终只得沉默以对。

  陆澜却似心愿已了,躬身郑重拜了一礼,笑吟吟道:“三娘已在校场点齐了人马,王爷缓过这一口醋劲儿便来领罢。”而后转身再无留恋,洒脱而走。

  玉青还气得跳脚,哇哇叫唤着,放话要去把陆澜抓回来按进醋缸里泡到肿。

  靖王殿下被强喂了这一碗醋,酸得半晌没能站起身,只能一脸黑气地死死抓着甄贤不放。

  甄贤唯恐他伤了胃,忙让卫军们去拿了水和牛r-u来,亲手喂他漱口喝了一点,才稍稍安心了些许,却又莫名心酸起来。

  本该东南边卫剿的寇,让同样该他们剿的匪揍了,且揍得极凶猛,听说竟还开着船追出去足有二百海里,吓得这一股倭寇十天没敢在近海露面。

  这样的打法,和从前狭路相逢顺手杀一拨抢战利品截然不同。

  临安卫指挥佥事徐达虎百般纠结地在卫所里转圈,背着手,抓着探马送来的最新信报。

  这龙虎寨是近年异军突起的匪寨,一窝亡命之徒,首领听说是金华人士,做矿石买卖。

  金华民风彪悍,徐达虎早有耳闻,尤其是开石采矿的,常有私下械斗之事发生,一旦开打非死即残。

  龙虎寨的名声也是如此,浙直官军皆不愿意去招惹他们,都是能躲就躲,能绕就绕,随便收一二纳贡银子,只当看不见他们了事。

  可这一伙强盗如何突然和倭寇较劲上了?

  徐达虎百思不得其解,愁得脸有点绿。

  只和倭寇较劲也就罢了,是好事。

  可为什么,他总觉得这龙虎寨其实是在撵着他的屁股走?

  他奉胡都堂调遣,阻拒企图在临安一带上岸的倭寇,然而朝廷的军饷从来没有按时发过,将士们饥一顿饱一顿,饿得腹中空空,怎么和那些如狼似虎的倭寇打?

  只能勉强一战。实在打不过了就跑,退守卫所上报军情请求支援便是了。反正这些倭寇图的不过是上岸烧杀抢掠,是不会想不开来进攻卫所的。

  既然朝廷不把兄弟们的命当回事,兄弟们又何必枉死为朝廷卖命?

  徐达虎一贯都是这么打。

  直到十数日前,那帮龙虎寨的匪军忽然在他打算撤退的时候杀出来。

  其实也没有多少人,二百步军而已,领头一个小个子,戴一张好凶神恶煞的铜青面,战吼冲天地就杀过来了,配着火铳和刺刀,一路切瓜剁菜地往上冲,根本不要命,见着倭寇就杀,杀不死得全赶下水。

  倭寇也精得很,见敌手强悍,便躲回船上在近海以火器攻击。

  不料那帮龙虎寨的匪军竟然也有战船,船上还有神机炮,待把倭寇全撵上船之后便开足火力轰杀。

  倭寇习惯了东南边卫有一搭无一搭的孱弱反抗,哪想得到会突然遭遇这种按住就往死里打的反扑,更料不到会突然从背后被轰开了花,屁滚尿流逃得飞快。

  一开始连徐达虎都吓蒙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反应过来这些匪军是来杀倭寇的,还挺乐见其成,就领着自己的人马且战且走地观望着。

  谁知这匪军把倭寇都赶跑以后,扭头就狼突虎奔地冲他来了。

  第一天,徐达虎是给撵着屁股吓回卫所的。

  明明对方只区区二百人而已,真不知道到底在怕什么鬼,然而就是怕得脚软。

  那些匪军把他一路撵回卫所,也不干别的,就把从倭寇那里夺回的物资往辕门前一扔,后撤三舍盯着他们。

  将士们已经许久难吃上一顿饱饭了,早没了讲究,见状就一拥而出,把那些粮Cao物资全抢回营中,直接就下锅了。

  头一回见这种阵仗,徐达虎看在眼里,心在流血,又羞又气,觉得自己这个主将就是个大窝囊废,竟然还需要受匪盗的接济,恨不得拔剑自刎。剑才刚拔出来,闻见锅里飘出来的米香r_ou_香,实在忍不得,就把骨气一扔跟大家伙一起吃饭去了。

  就算死,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好。

  然而接连三役,都是如此,徐达虎这心里就跟长了毛一样。

  这帮匪人好好的突然不去走自己的矿石了,跑来撵着他做什么?

  尤其这倭寇暂时也都打跑了,他们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还要这样天天在他的卫所附近转悠?

  难道就为了特意来日行一善给他们送吃的?!

  徐达虎左想右想,实在想不明白,又忍不住,终于在龙虎寨的人又来扔粮Cao的时候,领着几个人冲出去大吼了一嗓子:“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边戴着鬼脸的小个子根本看不出来神情,也跟他对着大吼一嗓子:“我们王爷请徐将军,有要事相商。”

  “王爷?什么王爷?”徐达虎还懵了一瞬,完全没有会过意来。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1/83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