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站起来,转身就离开了。
现在桑景瑜倒是能将他离开后的事稍稍串联起来了,沈暮是真的不再纠缠他,决定放手,而他们唯一的关联,就是“慕璟”,沈暮亲手建了“慕璟”,不过也才五年,正是他开始设计珠宝的那年,现在他亲手放掉了“慕璟”,将公司随意就送了人。
真是大方。
桑景瑜本以为自己会一笑置之,本来就是过去的往事,他只是忽然知道了而已,一个“原来如此”本就足矣。可他发现自己却做不到,兴许那十年真的太过漫长,又或许他不乐意,这就好像他忽然知道有个人随随便便就将一颗真心丢弃,而那颗真心本来是属于他的,就算他不要,也不能这样丢掉。
第4章 追溯之章(3)
又过了两个星期,心不在焉始终如影随形,桑景瑜知道症结所在,还是因为沈暮。
他很想知道沈暮这三年来在做什么?去了哪里?是不是喜欢上了别的人?还是他只是履行了承诺,不过是换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生活,其实心里还是爱着自己?
桑景瑜意识到自己似乎在隐约期待最后一个答案,可就算是最后一个答案,难不成这次他会回应?
这绝对不可能!桑景瑜心想。
但沈暮若是真的喜欢上了别的人,桑景瑜又觉得自己决不能允许。
那他到底该拿沈暮怎么办呢?
桑景瑜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人值得他如此头疼,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沈暮。
整整一个月,他都忍耐着不去找人,只因为他觉得找到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是他让沈暮放弃的,现在自己回过头去找,这算什么?
但一个月后,桑景瑜知道不去找已经做不到了,因为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想证明自己的存在对沈暮而言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他桑景瑜,并不是需要沈暮的感情,而是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他永远都会是人们的中心,世界总是围着他打转的,更甚者,桑景瑜从不觉得自己这样想会有多么自私,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为他生来如此。
电话接通的时候,桑景瑜甚至觉得自己的心没由来得快速地跳动了一下。这号码是他辗转多次才到手的,沈暮自从有了手机以后从来没有换过号码,桑景瑜却也自始至终都没有存过他的号码,沈暮的手机号码总是以一串无序的数字显示在他的手机里,但这一串数字桑景瑜从未想过要去记住,他当然更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费力又周折地去将它找回来。
他为此专门找了一天时间拜访了一趟从前他们念的高中,问老师要了名册,找到了沈暮家的地址,可是那里早就经过改造,根本找不到住宅区的影子。桑景瑜不罢休,又去打听沈暮大学的专业,才知道沈暮的专业竟然是雕塑!
他一直不喜欢沈暮,却也因为沈暮曾经救过自己的缘故使得高中三年被迫跟他成了朋友,他的父母都非常喜欢沈暮,他在父母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可沈暮一旦跟着他进了房间,他就立刻沉下脸,对沈暮说:“我们并不是真正的朋友,只是认识而已。”
每次听到这句话,沈暮的眼中总是闪过一抹黯淡之色,但随即,他便露出笑容来道:“我知道,是伯父伯母觉得我们是朋友,是他们好客,才把我请来,我会把这一点记在心里的。”
总算高中毕业,他故意选了跟沈暮不同的大学,在这件事上他也做过手脚,让沈暮误以为他选择的是沈暮现在念的大学,可实际上,他早就暗中换了别的学校,而且一个城南一个城北,免得沈暮有机会找上门。哪知就算是这样,沈暮还是会经常出现,要不是后来他实在受不了找了一次机会彻底伤了沈暮一次,才总算杜绝了沈暮的频频到访。只是他没想到半年后沈暮不怕死的又出现了,他问桑景瑜自己到底有没有机会,桑景瑜自是一点余地也没有留,断然说“没有”。
桑景瑜大二就做了演员,当他在荧幕上频频亮相的时候,沈暮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后援会的会长,只要是公众场合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后来变本加厉,连片场的工作人员都好像被他买通了,他对桑景瑜的行程几乎是了如指掌,但好在他谨守着那条界线,似乎打定主意默默守在不远处,仅此而已。可对桑景瑜来说,沈暮仍是如影随形,像是一块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
后来桑景瑜演腻了换导演做,沈暮也一如既往不时出现在片场,他有一次甚至成为了出资方,桑景瑜却压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居然神通广大到成立了公司,之后那个公司又因为他转行去设计珠宝的缘故脱胎换骨,成了代理商,就算三年前沈暮自动消失了,合同仍在,代理的柜台也一直为这份合同做了保留,直到现在才算正式解除了关系。依照沈暮的意思,合同解除后,陆玫也不用再为此花费心思,可以彻底改头换面,换成她喜欢的风格和经营模式。
而关于那一年一次的邀约,是从大二正式开始的,所以总共算起来其实也只有六次,桑景瑜虽然不会拒绝,却经常爽约。在第四次邀约电话打进来的时候,他一样抱着不打算去的念头,可是在超过约定时间根本不知道多久以后,那时他刚跟朋友吃完晚餐要换去喝酒的地方,车停在红绿灯前,未料正好看见了沈暮约他的餐厅。那餐厅早就结束营业,而沈暮竟然撑着伞仍等在餐厅门口的一侧,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出神地注视人来人往,好像要这样等到天荒地老。
桑景瑜突然想到之前三次他是不是一样也等着根本不会来的自己,也就在那一瞬间,他鬼使神差的对朋友说过了十字路口停一下,然后他下车冒雨小跑到沈暮的面前。沈暮在看清他到来的那一刻,眼底那一瞬间涌出的惊喜耀眼得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深深地刺进了桑景瑜的心里。
当然桑景瑜也没有多留,而是说临时跟朋友有约了,沈暮笑着说没有关系,把雨伞塞给了桑景瑜转头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似乎笃定桑景瑜不会因为雨伞而追上来,桑景瑜也的确没有去追他,而是拿了伞重新上了车,至于那把伞,也早就落在了朋友的车里,他根本不记得要拿回去。
第五次桑景瑜便没有再失约,可这样的约定让他觉得非常麻烦,于是到了第六次,也就是他与沈暮相识的第十个年头,他忍不住对沈暮说了那些话,他本来以为沈暮还会跟以前一样,哪里知道一晃就是三年,更不知道原来那次的话对沈暮起了作用,沈暮真的就此放弃了。
现在桑景瑜不免要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在合同解约之际多嘴去问跟沈暮相关的事。他如果不问,也不用那么麻烦搞得到处找沈暮,可不找那个念头总是y-in魂不散。似乎人就是那么奇怪的生物,当初人家双手奉上一样东西,他不屑也不要,现在却想去确认那东西还在不在,是不是仍被那人视若珍宝。
可很快他又一次经历了失望,因为接电话的人根本不是沈暮,而是一个小孩。
桑景瑜总觉得这件事有点匪夷所思,沈暮消失了不说,手机弄丢了也不曾想过要找回去。
于是换他去找回沈暮的手机,可是那小孩一问三不知,只说手机是一个人送他的,手机里什么都没有,就好像沈暮再也用不到这支手机一样。
桑景瑜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永远都找不到沈暮了。这样一想,他并没有丝毫愉悦感,只觉得隐约有一股愤怒,他似乎忘记了原本就是他让沈暮消失在他眼前,反而觉得是沈暮害他如此辛苦寻找的。
但桑景瑜并不是轻言放弃的类型,每一件事一旦开始,除非有了成果,否则他绝不会知难而退。于是他又一次费了不少周章,设法托人找出了沈暮这个号码里的通讯记录。当然,他用的是不正当手段,为此,他无奈奉送了人家三次约会的机会,还有一款自己亲手设计的腕表。
“能够想象吗,这个人一定是与世隔绝,这就是他的通讯记录,来来去去加起来一共只有三个号码。”
那人将通讯记录调出来的时候这样说。
第5章 追溯之章(4)
三个号码桑景瑜分别联系了一次。一个是沈暮家中的电话,他得知沈暮定期会打电话回家,最近一次是在半个月前,而且并不是用这个号码打回去的。沈暮只说他换了个城市,找了新的工作,让父母们放心。
第二个号码是一个距离市中心比较偏远的家具厂。桑景瑜这才知道原来这三年沈暮都是在那里工作的。他从学徒做起,本本分分地在工厂里割木料,打磨,后来开始加入家具的制作,就这样过了三年,除了过年回家,居然不曾离开过那工厂一步。
桑景瑜电话挂断后愣怔了好半晌,对方说沈暮是个好青年,什么都肯做,什么苦也肯吃,就是太沉默,几乎一整天说不到十句话,又说他一个半月前就离职了,说因为家人的缘故,要去另外一个城市。
桑景瑜明白到这三年沈暮像是苦行僧那般的生活,而三年后又一次离开,是因为什么呢?
桑景瑜拨通了第三个号码。
接电话的人是医生,对方说他曾经是沈暮的主治医师,不过沈暮不愿留在医院。当桑景瑜再问沈暮得的是什么病的时候,医生沉默了片刻,只说他是肿瘤科的,其他的不方便说,但他对桑景瑜又说了一句,如果找到沈暮,最好能说服他回来住院。
桑景瑜很快将三通电话的时间线连起来,沈暮两个月前在医院检查出了肿瘤,一个半月前沈暮离职,半个月前他不知去到了哪里,跟家里联系了一次。
想到这里,桑景瑜彻底懵了。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至少从出生到现在,他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闷闷的,慌慌的,好像就要失去什么,而且清楚的知道很可能将要永远的失去。
沈暮究竟去了哪里?
他抛下一切,是准备随时死在路上?
桑景瑜不禁苦笑,对他来说,沈暮其实是相当陌生的,他根本无从推测沈暮会去到哪里。他不知道沈暮喜欢什么,也不知道沈暮会在死前追求什么,而更让他觉得耿耿于怀的,是他发现自己有可能对沈暮来说真的已经不重要了,否则的话,依着沈暮追他追了十年的执着程度,在临死前总也会想来看他一眼的吧?他这样想的同时,忽然又觉得庆幸,还好沈暮没来,如果来的话,他想必不会用好脸色对他,万一等沈暮离开他才知道那已是沈暮最后见他的一面,那么恐怕他会为此后悔一辈子,毕竟沈暮从来没有对不起他,只不过这一厢情愿的追逐,让他曾经不负重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