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开始怀疑,顶上的莫不是十几个蜀中唐门的弟子?
可是唐门的暗器没有这样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所有人都看得见暗器朝自己飞来。
所有人都避不过。
他们唯一能庆幸的是,暗器的主人无意要下杀手,每一枚暗器都并未打他们的要害,只是让他们躺着地上起不来。
大堂内一声声哀嚎,追命却跟岳山麓、云中旗打得起劲。他不必担心有人给岳云二人助阵,更不必担心有人暗算自己。
无情不会给别人这个机会。
他只须专心对付岳山麓和云中旗就够了。
不过才一会儿时间,追命已不知踢出了多少腿,每一腿的攻势都是凌厉无比,他一人对两人,丝毫不落下风。
岳山麓和云中旗拼得半晌,到底还是招架不住,后退数步,刹那间两人胸口都猛地中了一腿!
追命正待再两脚制住了他们,忽感背后杀气倏然而来!
那是剑的杀气。
追命不想理会,反正有无情在。然而偏偏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道:“老三小心!”
闻言,追命当即转身,口里一大口酒喷s_h_è 而出。
酒箭!
s_h_è 到剑客的身上。
同时,他出腿的动作并未停下,双腿向后踢出,人在空中。这两脚,正中岳山麓和云中旗的心窝。
追命落地站定。
岳山麓、云中旗、剑客,三个人,全部倒地不起。
还未受伤的人已经不多,全都心惊胆战看着追命,完全地不敢动。既然敌人都不敢动,追命此刻也懒得去对付他们,第一件事就是望向屋顶上无情所在的方向。
他当然知道无情在哪儿。
可无情刚才既出声提醒他,却不直接帮他解决掉那名剑手,追命觉得,有一点奇怪。
他向上那么一望,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不是他们想象的十数个人。
只有一个人。
一身白衣、文雅清俊、眉目间却带杀气的青年右手按着腹部,皱起眉头,坐在房梁上面。
房梁前有一盏不小的琉璃灯,是以在方才剧烈的打斗中,众人的恐慌中,没有人细看,琉璃灯后的房梁上有那么一个人。
房梁上的人是谁?
有人猜着了,但不敢确定;有人猜不到,因为压根不敢猜。
一声惊恐的叫声,却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无情!”
叫出这两个字的是云中旗。
无情!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
追命叹了一声,道:“大师兄,你看,每次我们两个在一起,都是你先被人认出。我就说了,你比我有名气是不是?”
说话的人是谁?
跟无情在一起,腿法这般好,以酒作武器的人,还能有谁?
追命!四大名捕之一的追命!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无情仍按着自己的腹部,语速很慢很慢,似在忍着什么痛楚,说道:“只是恰巧碰到一个熟人而已。”眼光一扫云中旗,“两年多不见,你的功夫进步了不少。”
云中旗哀叫一声,又撞在了这位的手里。
两年多前,还没有转轮教的存在,云中旗亦是江湖中的末流,却在做一件恶事时碰巧被无情发现。无情抓住了他,交给了当地官府处理。因他犯的不是什么大罪,所以只是给关了个大半年。出狱后不久,机缘巧合之下,他加入了才成立不久的转轮教,就此一路做到了军师。
云中旗在哀叹自己又没有看黄历的时候,追命走到窗边,放出了信号。
片刻过后,蹬蹬蹬,鞋履踩在楼梯木板上的声音响起,严扬和严家弟子们上了楼。
严扬一见堂内场景,笑道:“大捕头和三爷果然不需要人帮忙。”
追命问道:“那两个孩子没什么事罢?”
严扬道:“没什么事,何小哥和白小哥先带他们回府了,我也派了些人跟着。现在要我们帮忙做点事吗?”
追命往上望了一眼无情。
无情正按着腹,锁着眉,不语。
追命对严扬道:“还真的有事烦你帮忙,拜托你把这里的人都暂时带回严看押,我和大师兄还要在这里查看一会儿。”
严扬应下。
朱雀坛的人不少,但基本都负了伤,严扬这边的人也很多,轻松押着他们去了。
人走光了,大堂里就剩下无情和追命两个人。
追命把门关上,即刻左足一点飞身上梁,坐到无情身边,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第56章 第 7 章
铜灯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照出无情额头的薄汗。追命心下越发担忧,越发不敢言语,于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无情缓缓地说了三个字:“老毛病。”
追命沉吟片刻,手放到无情背部,遂想要给他输些内力。
无情即刻按住了他的手,摇头道:“没有用的。腹痛发作,过一会儿就好了,内力不管用。我们回去罢,事情还很多。”
追命默然,少倾,他却又伸出了手,放在无情的腹部,开始慢慢地按摩。力度适中,不轻也不重。那按摩的感觉很舒服,无情不禁地闭上了眼睛,靠在了追命的身上,发丝亦不由拂上着追命的脸颊。看着无情黑发下一截白皙的脖颈,追命忽然只觉一阵痒,心遂跟着有些痒。脑子像是空白了似的,低下头,嘴唇快要吻上无情的脖颈。中途,窗外的凉风忽然吹了进来,灌进了追命的领口,刹那间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抬起头的同时,手也停止了动作。
什么绮念都随风消散了。
无情睁开眼。
追命的神志已清明,重新给无情按摩。无情这次没再闭眼了,看着追命问:“刚才怎么突然停了。”
追命面不改色地道:“刚才有风,你冷不冷?”
无情看了追命一会儿,问:“你在哪里学的?手法很熟练。”
追命淡淡地笑了笑,道:“太医局,我请人教我的。”
无情又问:“你学这个做什么?”
追命继续给无情揉着腹部,不说话。
他不说,无情也猜得出。所以无情道:“谢谢。”
这是追命第一次见无情腹疼,但无情的身子向来不好,以前熬夜熬得久了,也会有个头疼什么的。追命看在眼里,特地跑去太医局,请教了太医,怎样按摩可以缓解疼痛。他学得倒很快,只是一直没机会用,不想今天会发现无情的身体又有了新毛病,于是这才用上了。
这按摩的手法果然很有效果,无情感觉疼痛感消失了一半,遂道:“好了,我们先回去罢。”
追命看了看无情的脸色,还是很不好,但至少比之前好了,便应道:“好。”
一跃下地,开始等待无情,可是等了一会儿,却见无情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他不由又飞上了房梁,道:“大师兄?”
无情的语气淡然,道:“有些疼,暂时走不了。”
追命一怔,道:“还是疼吗?”
无情道:“比刚才好多了。”
无情说的“走”自然不是寻常意义的走,但凡他不坐轿子或轮椅时,从来都是施展轻功飞掠。因此,比刚才好多了,却依然无法使轻功,那么还没有好多了的时候呢?追命的心跟着疼了一下,然后四处一望,此次来朱雀坛,为了走得快一些,也为了不被人发现,是以“红颜”和“燕窝”都没有带上。不得已,他道:“大师兄,我回去把燕窝给推来?”
说完又想,不能把大师兄一个人丢在这里,一时没了主意。
无情道:“你背我回去。”
追命啊了一声。
无情道:“怎么,不愿意?”
追命连连摇头,道:“不不不,我……”思索了一下,随即打横抱起了无情。
抱着会比背着舒服一些,追命这样想。
无情的手挽住追命的脖子,道:“多谢。”
一声“多谢”说出口的时候,追命已抱着无情飞出了窗外。风轻轻地拂过耳畔,追命用比风还轻的声音说了一句:“用不着谢,我愿意的。”
无情没有说话,大概是没听到,又大概是忍着痛楚不想说。
不过一盏茶时间,两人到了严府。
追命本想抱无情去屋顶坐着,然后自己一个去推燕窝,可不想刚飞到门口,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哭泣声。两人对视一眼,追命迅速飞去了哭泣声的所在地。
严府的院子很大,院子里有一座小亭,亭子旁是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追命和无情都坐到了树上,往树下一瞧,便见他们方才救下的那两个孩子,每人身边都围着好几个人,抱着那两个孩子,又是哭又是笑,大声道:“我的儿啊。”
那两个孩子也是一样,哭着笑着叫着爹娘。
无情和追命再次对视一眼,这次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笑意。
只听树下,严扬正吩咐着,派遣了十几个武功高强的严家弟子,护送那两个孩子和他们的家人回家。两个孩子的家人自是不住口地道谢。
严扬笑道:“客气了,人不是我救的。救了令郎的是四大名捕中的无情和追命,这会儿还在贼子的老巢查看,没来得及回来。”
两个孩子的家人又说,明日一定再来拜谢恩人。
追命在树上,一点也不打算接口说自己已经回来了。救人是职责,是义当所为,他不想被人围着说谢谢。他只看了看无情,看了看无情的比月还白还寒的脸,问:“现在好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