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老板 by 草草~(下)【完结】(15)

2019-05-28  作者|标签:


  但以他这样身无所长的平凡之人,就算用这笔钱财置办了豪屋大宅,估计也只能成为贼人们觊觎的对象。
  想起前世在医院为职的时候,他曾看多了生老病死的世间百态,那个时候确因年少气盛也一度对此感到过厌倦,但现在站在一个新的起点回头看去,却也觉得正是这种最为碎屑杂碎的柴米油盐与嬉笑怒骂往往才能真实地承载起满满当当的情感。
  莫离越发地觉得之前自己的幼稚了。
  淡然地笑笑,莫离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城市中走着,那一处处砖瓦房肆、歌台楼亭在他眼里皆自成了一道道独特的风景。
  走着走着,他忽然被一个人扯住了手臂。
  被小小地吓了一跳,莫离抬眼一看,拉住他的人是一个普通打扮的店小二,这才放下心来。
  那小二哥满头大汗地抓着莫离问道:“小哥,看你面生,初来乍到的吧?”
  莫离有点警觉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那小二哥道:“小哥你是不是要找工作啊?我们饭庄的另一个小二跟隔壁李家的小丫鬟私奔了,这么大个店就我一个人顶着,忙不过来啊!”
  莫离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但你怎么就挑上我了呢?”
  小二哥憨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一看你就是个老实人,而且我见你在城里晃来晃去好几次了,不是找个活计那是什么?”
  莫离正好也想找个地方落脚,现在既然有了现成的工作机会又提供食宿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便也点头应允下来。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莫离便就在这饭庄里打起杂来。
  那小二哥名叫王三,是店老板的远房亲戚,难怪能自作主张地将莫离招了进来。
  王三是个心底纯直的小伙,见莫离手脚勤快,干起活来从不拈轻怕重,便对这相貌平平的老实人很是信任,还将自己在伙计房通铺中的好位子让给了莫离,自己则睡到了相对较差的那边去。
  莫离好笑地看着整个晚上都在打呼磨牙的王三,加上他在之前的生活中早就习惯了华衣软被的伺候,如今又再度躺在了蚊虫满天硬得咯人的木板床上,一开始差点没被整得患上失眠症。
  但久而久之莫离竟也慢慢习惯了,最后估计是那蚊虫对他的血都已经感到厌倦了,身上的红疹子渐渐好了之后也就没再长新的。
  莫离庆幸腐败奢侈的习气没能在他身上产生过大的副作用,摆脱掉了那些,莫离在这小饭庄中的日子是过得平淡如水、闲然自得。
  某日,在天刚朦朦亮的清晨,莫离便被王三连人带被地拽下地来。
  莫离揉着有些水肿的眼问道:“怎么了?地震啦?”
  王三叉着腰朝莫离嚷嚷道:“别睡了,我表叔(即饭庄老板)陪着他新纳的小妾回乡省亲去了,这饭庄今天我最大!”
  用脚踹了踹莫离的屁股,“赶快起来陪我干活去。”
  莫离叹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
  莫离无奈,只得赶紧穿衣洗漱,又往嘴里塞了几口干馒头,然后磕磕巴巴地被王三给扯出了门去。
  待到莫离在驴车的木缘上打盹打了老半天,等再回魂过来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
  这时的莫离才忽然明白为何王三这么早就将他拽了起来。
  原来他们是要出了城门,去郊区的菜地跟老农们收购新鲜的食材。
  老毛驴摇头晃脑地甩着脑门走着,挂在胸前的红绳配着铃铛砸得咣咣直响,王三在驴子的眼前吊了一根红萝卜,那驴子看着眼馋,直奔着萝卜去了,速度竟也快了不少。
  王三看莫离半天缓不过劲来,笑道:“咍!这才醒了啊,你看哥我今天穿得亮堂不?精神不?”
  莫离这才发现王三今日特地换上了一身新衣服,连头发都疏得油光滑亮、一丝不苟的,便笑道:“难道这次去收菜,还能有啥好事不成?”
  王三转过头来对着莫离傻笑道:“哥也不怕跟你说,那菜农老张家的小闺女桂花,长得可水灵了,哥今天就带你去帮着看看,若你也觉得合适,哥我就把她娶进来当你嫂子!我这不是看你老实么?先跟你说好了,就算觉得我家桂花不错,也可别跟你哥我抢!”
  莫离无奈道:“好好好,我就去替你把把关总行了吧?”
  那王三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口中直说着好兄弟好兄弟,心里一高兴,马上就哼哼着唱起了哥哥妹妹的酸歌,听得莫离直乐。
  驴车刚在老张家的菜地前停稳,王三就直愣愣地跳下车去,莫离跟在后面只得将驴子拉到一旁的树桩上拴好。
  跟上王三的步伐刚走进那破烂的农家小院子里,便听见一阵阵哭骂之声传来。
  王三一听大惊失色道:“是桂花的哭声!”
  说罢便急冲冲地闯进了屋去,莫离也只得跟了进去。
  只见一个穿着甚好的矮胖男人正带着数个打手跟班拉扯着摔跪在地上的桂花。
  桂花哭得厉害,双手抓着身边的房柱子就是不肯松手。
  桂花的双亲早就被那些恶人打得昏厥在了床上。
  王三见自己的心上人被这般羞辱,大骂道:“你个土匪老财,老张家又怎么招你惹你了,你非要找他们麻烦不可!”
  桂花见了王三,即刻像见着救星般扑到了王三怀中。
  “哟,这不是曾记饭馆的王三么?怎么,今日要为老张家出头啦?”
  “也成!”
  那矮胖男人从身边跟班的手上扯出一张借据来,“你替老张家把欠我的银子还了,我就放过他们。”
  “如若不然,那桂花就要跟我回去,做我的小小侍妾,哈哈哈!”
  王三被那土财主气得额上青筋直暴,接过借据一看,顿时瞪大了双眼:“什么!桂花,你们家怎么会借了这家伙这么多钱?五百两?”
  桂花哭着摇头道:“三哥,不是的。我娘为了我爹的病确实是向他借过钱,但是只是借了五十两,根本没有五百两那么多!”
  “不是说要用钱就找我说么!做什么要去借这种人的钱?!”
  桂花哽咽着说道:“娘说,三哥你帮咱家太多了,不能欠三哥你太多了……”
  王三气愤道:“一定是他窜改了借据!桂花不怕,我们报官去!”
  那土财主奸笑道:“白纸黑字摆在这儿呢,你想抵赖不成?再说了,报官?你也要看看衙门里是谁的人多呀。”
  王三怒道:“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桂花。”
  那土财主双手一摊:“简单,还钱啊!”
  王三气得跳脚。
  莫离也清楚,王三一个月的工钱也不过五两左右的银子,就算攒个十年八年的也未必能凑出这个数目来。
  王三知道那恶霸今日定不会善罢甘休,索性动起手来,推倒了几个横在门口的打手打算带桂花逃出门去。
  但仅凭王三一人又如何能对抗那些五大三粗的打手们,没两下子他便被人放倒在地,几个拳脚下来便打得他口鼻鲜血直流。
  莫离看不下眼,大喊道:“住手,别打了!”
  乱成一团的众人这才注意到,原来屋子里竟然还有这样一号人物的存在。
  莫离走到那土财主面前,问道:“你方才说的,只要还钱就不为难他们的话是否算数?”
  那土财主见莫离一副落魄店小二的打扮,自然是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是又如何?你能拿出五百两不成?”
  莫离叹了口气,拿下了头顶上的店小二专用的白帽子,在里头的夹层中抽出一张银票来。
  “这是五百两的银票,你拿走,以后若再来骚扰老张家,我们便在公堂上见。”
  那土财主接过银票,还怀疑地透过光线对上边的钱庄防伪印记看了老半天,最后确证了那银票确实是真的,才斜了只绿豆眼过来正眼瞧了瞧莫离。
  只见眼前的瘦弱男子相貌平平,举手投足之间也未见丝毫贵气,凭他一个落魄店小二,如何拿得出只有富贵人家才能积攒下来的巨款?
  “这银票是你的?”
  莫离知道那土财主的话中之意,气恼道:“银票在我手上,不是我的难不成是你的?”
  那土财主奸笑道:“我家昨日失窃,刚好不见了五百两的银票。原来那小贼就是你啊!”
  王三从地上爬起来怒吼道:“你他妈别含血喷人,他昨晚都和我在一起,什么时候去偷你东西了!”
  莫离知道这土财主是钱也想要人也想要,还想将他陷害入狱,白白独吞了这笔巨款。
  王三气不过,忿然用身体堵住了那些打手道:“你快走,这些人是看上了你身上的钱了!你要是进了那衙门,肯定没命出来!”
  莫离一听也有些慌了,便想着要先赶快逃离这里才好找到其他的帮手过来救王三他们。
  但莫离的脚才迈开几步,便被那些凶神恶煞的打手一脚揣在背上摔倒在地。
  莫离倒在泥地上,小碎石子划伤了手掌,嘴角也被磕出了血来。
  那土财主指着莫离叫嚷道:“先给我把这小子打个半死!免得他到了公堂上乱说话!”
  那些打手听令,纷纷抡起拳头就要往莫离身上落下。
  莫离见躲避不过,只得用手捂住了头。
  谁知便就在那霎那间,本在等待着疼痛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莫离却听到了一片哎哟喂呀的痛苦嚎叫声。
  他赶紧睁开眼睛,却发现刚才要对他施暴的那些打手们都莫名其妙地跌倒在地抱着头脚哀嚎着。
  那土财主呆愣在那儿,像是白天见着了鬼一般哆嗦着双腿。
  莫离定眼一看,那些打手们都是因为被一粒粒寻常可见的小石子射穿了身体,受了伤才倒在地上的。
  而那些作为武器的小石子,竟然在穿透了人体之后便深陷入青石地中,只在表面上留下了大小不一的坑洞。
  那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土财主环顾四周,抖着全身的肥肉和声音大喊着:“谁,谁在暗算本大爷……”
  但屋外除了风吹刮树叶发出的的唦唦声响之外,连个多余的人影都看不见。
  “有,有鬼啦!!!”
  那土财主既顾不上抢人更顾不上抢钱了,直接撒了丫子就往外跑,那群打手跟班们见主子跑了,也赶紧相互搀扶着撤了出去。
  虽说那土财恶霸被吓得不轻,但对于刚刚脱险的莫离来说,也是被吓得魂不附体。
  那些平民老百姓们自是对江湖之事不甚清楚,但莫离在韩子绪与文煞身边待了这么长的时间,眼里虽不怎样但还是能看出来,刚才将那以随处可见的石子信手拈来作为暗器准确伤人却又不杀人的武功,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使出来的。
  莫离马上联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是那韩子绪与文煞他们……
  他颤抖着支起身子,跌跌撞撞地将王三与桂花拉扯起来。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感觉自己已经不太能顺畅地说出话来了,王三还以为莫离是被刚才的土财恶霸给吓坏了的缘故,也不再多想,只是赶紧将驴车拉了过来,将桂花一家带回了饭庄去。
  在回程的一路上,莫离胆战心惊,若惊弓之鸟般四处环视,唯恐有人忽然出现将他掳走。
  但随着小破驴车渐行渐远,也未见有抓他的人出现,莫离这才摸着自己被吓得砰砰直跳的心脏,稍微舒了口气。
  也许刚才出手相助的人是景德帝派来暗中保护他的也说不定。
  莫离这般想着倒也不再觉得那么恐惧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饭庄,替王三请了大夫过来,莫离自己也随意将身上的外伤包扎了一下。
  见王三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莫离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知道王三想问些什么,但奈何他不可能将真相告知,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只能选择离开这儿。
  王三也不是不懂眼色之人,别提当时有高人出现莫名其妙地为他们解了围不说,光是莫离这种看似平凡普通的人一出手就能拿出对于老百姓来说是天价的银票这一点就已经很惊人了。
  王三知道,这个他平时拍着肩膀与其称兄道弟的瘦弱男子,一定是一个有很多故事的人,而要怪只能怪王三他自己没能慧眼识珠,竟把莫离当成了个与他一样的凡夫俗子。
  莫离临走之前,又拿出了五百两银票凑了个整数交给王三,王三虽知不能无缘无故受人如此大恩,但他又确实急需钱财安顿桂花一家,顿感对莫离的大恩大德无以回报,只得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莫离将王三扶起道:“我当时初来乍到,感到无所适从的时候,多亏三哥你不嫌弃我,给了个安身之所,现下我要走了,若以后有人来问起我的行踪,你能瞒便瞒,瞒不住的皆可如实告知,免得连累你跟我一起遭罪。”
  王三听罢泪如雨下:“弟你如此善良,怎会有人与你这般过不去。我王三发誓,就是撕烂我的嘴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跟别人说起你的事的。”
  莫离感激地点点头,在第二日便搭上了南下的渡船,离开了颍昌。


85这个俗世2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此言不虚。
  莫离乘了南下的渡船在宽广的江面上行进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到达了这个他向往已久的目的地,虽说中途有些时日会因为帆船需要补给而停靠到岸上暂歇,但等到真正靠岸之后,莫离站在久违了的坚实土地上,还是难免觉得有些脚步虚浮,让他不禁怀念起现代社会那些能够带着人高速移动的交通工具来。
  不过当他踏进杭州城的时候,还是被那种没有受过现代工业污染的清新人居环境给震撼到了。
  对于他这种在北方城市长大的孩子来说,这种秀美小巧的景色无疑带着许多新奇。
  那城市中竟然会有小溪流贯穿南北,溪流两边的青石地上垂柳依依,些许叶尖儿点在水面上,荡起圈圈点点的小小涟漪,时而还能看见各色的小鱼浮上水面来轻啄一下又沉回水底。
  隔着几十步便有人工搭建的木栈桥深入水中,妇女们可以在上面打水浣衣。
  靠近城西则多湖,湖面比起那贯穿城内的溪流来说宽敞得多了。
  只见那湖上青莲遍布,期间更是能见到蜻蜓与小鸟儿立于上头。
  渔舟也停靠在那一片翠绿之中,几只鸬鹚蹲坐在船尖儿上歇息着。
  莫离十分喜欢杭州的自然人文气息,便觉得那在水路上受的所有煎熬都是值得的了,如果能在这种山清水秀的地方呆上一段时间也很不错。
  这回的莫离倒没想过马上要去找个活计,反而是寻了处别致的独门独户小院盘了下来,花费了数日时间将一些生活所需品给打点好。
  待那古朴小屋终于有了点家的感觉后,莫离便开始有了闲情逸致往城市的各个角落逛一逛,顺便熟悉一下街道布局与书肆、药铺等店子的方位。
  江南小镇的民风淳朴,对于莫离这种从汴京过来之人也不排外,加之莫离个性温和为人谦恭有礼,这便让左邻右舍很快与之熟络起来。
  一日,莫离在回家途中经过苏记药铺,便见有一群市民围堵在店门口,指指点点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莫离本对这些市井是非之事不甚关心,但奈何人们将那条他回家的必经之路给堵了个严实,莫离也只好钻入人群中以便能错身通过。
  在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莫离一时半会儿也过不去,便看到了那被大伙儿围观的人。
  只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站在一边哭着抹眼泪,另一个一身素白之人则青寒着脸跪在苏记药铺门前的地上一动不动。
  由于距离太近,莫离便听见了围观的人们口中所吐出的尖酸刻薄的话语。
  “这等贱人,死了也是活该,还来求什么药……”
  “是啊,好端端的一个男人,竟然愿意去做那等见不得人的营生,不如死了的干净。”
  “我估计那苏大夫也是怕被他们的脏病给传染了才不肯去给他们看的吧?”
  “那是那是……”
  莫离顺口问了一下情况,才知道那在药铺前跪着的人是城东潇湘苑的人。
  话说苏杭一带美人多,故风化业也向来昌盛。
  而这美人可不仅仅指的是那些**名妓,自然也还包括了男倌馆里的小倌们。
  这跪在药铺前的人眉目清秀,素面朝天一身锦白,若不是被一旁的人指指点点,莫离也断然看不出他竟出身风尘,而且还是潇湘苑中数一数二的头牌荷公子。
  听说那荷公子的弟弟昨夜被恶霸施了暴,现在正躺在床上等死。
  杭州城最好的大夫便就是这苏记药铺的苏大夫,但那苏大夫自持医术不错,更是看不上这等低贱的靠出卖肉体营生的人,死活都不愿放下架子去救人。
  若说女子卖色求财世人还可以理解,但对于这些男子,在这种封建古代社会的地位恐怕就连娼妓们都不如。
  起码**们混得好的还能从良嫁了人去,可这些小倌们一旦年老色衰,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
  莫离看那荷公子额上红肿了一大块,估计是刚才在求苏大夫救人时跪下磕头给磕破的。
  不过那苏大夫也确实是铁了心肠,对着荷公子的苦苦哀求不但没有丝毫没有心软,反而泼了一盆洗脚的脏水出来,将那荷公子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那荷公子被泼了脏水,面色更如死灰。
  一旁护着他的小厮再也看不下眼,哭着喊着扯了那荷公子便走。
  那荷公子估计在这儿也跪了有数个时辰,膝盖早已受损,被小厮这么一扯便摔倒在地,一时间落魄满身。
  许久之后,莫离才见那荷公子被小厮搀着扶着,蹒跚地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大伙儿热闹看够了,闲话也说足了,也都慢慢散去了。
  莫离站在原地思索了一阵,便随着荷公子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那荷公子估计也知道他自己的身份敏感,连大街也不敢走,只是穿过些偏僻的小道往回走。
  小道僻静,莫离便也能隐约听到那二人之间的对话。
  “鲜儿,我……我想好了,我今晚便去赴那范爷的堂会吧……”
  那名唤鲜儿的小厮抹泪道:“之前死都不愿接范爷的帖子,不就是明白去了之后就没有好下场么……你这番去了,就算能请范爷出面救回莲公子,但你,还有谁能来救你啊……”
  那荷公子无奈道:“我这不也是无路可走了么,难不成,难不成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莲儿死……”
  莫离在后方叹了口气,急急地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前面的主仆二人。
  惊觉到后方的脚步声,那荷公子与鲜儿转过身来。
  鲜儿看到莫离便一反刚才的柔弱姿态,恶狠狠地道:“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干什么?你们这些人,落井下石到了这份上了还不够么!”
  莫离没理会那像猫儿一样炸了毛的鲜儿,只是对着荷公子道了一句:“我是大夫。”
  那荷公子身形一震,眼中显然带着不可置信。
  “我,我在杭州城这么久,也没听说过……”
  “我刚从汴京到此地不久。”
  荷公子听言,眼中立刻带上了一抹希翼之色。
  莫离道:“我尚不能跟你保证什么,且先带我去看一看情况。”
  那鲜儿也是在烟花场地呆惯了颇懂得看脸色的人,意识到莫离可能就是他们的救星,赶紧一改刚才的恶劣态度,急急地带着莫离回到了潇湘苑。
  莫离没有什么顾虑,直接随着荷公子进到了内院,抬起头来,却发现荷公子一脸惊奇地看着自己。
  莫离顿感莫名其妙,便问道:“怎么了?”
  荷公子自知突兀,便垂下了眼睑道:“我们这般肮脏的烟花之地,以往请了大夫来,他们也是不愿意踏进内室的。我们都是要将人抬出来,让大夫在外头诊治……”
  莫离道:“人命关天,什么时候了还要在意这些旁支细节的事情?”
  荷公子见莫离这么一说,心中一热,赶紧侧了身子让莫离进去。
  内院的床榻上躺了一个支离破碎的人。
  全身上下只得脸部还是完好的,细看那五官,眉眼之处确实与荷公子有些许相象。
  荷公子道:“莲儿是我的亲生弟弟,我们兄弟俩是一道被卖进这潇湘苑里来的……”
  莫离点了点头,便开始检查起伤势来。
  这莲公子显然是受了残暴的性虐和殴打才成这般模样的,如今因为找不到好的大夫救治伤势很是严重,目前看来,这些伤口在自己来之前也只是简单地做了包扎而已。
  荷公子看着莫离以纯熟的手法处理莲公子的伤势,顿时目瞪口呆,只能在心里暗道这汴京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对莫离也越发恭敬起来。
  所幸莫离在被韩子绪与文煞囚禁的时候曾熟读了无数医书,无赦谷与天道门中的藏书可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能看到的,莫离现下对中草药的造诣也不会比他之前的外科技术差,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莲公子血肉模糊的□做了触诊和外伤处理,莫离在清水中洗去了手上的血污交代道:“我已尽人事,你拿这方子去抓药,灌他喝下去,□的药也要两个时辰一换,若天亮之前能退烧便也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荷公子听言,两行清泪落下,跪在地上向莫离磕头道:“恩公的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这……”
  莫离将他扶起道:“大夫的天职本就是要治病救人,你实在不必如此。”
  荷公子擦去脸上的泪水,从水袖中掏出银票往莫离手中塞。
  莫离推辞道:“我不缺钱,倒是你们的钱来得不易。你这钱与其给了我,还不如去买些上好的山参。若莲公子能熬过今夜,未来三日也会因为□的伤势而不能进食,需用参汤吊命。”
  两人又对此客套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荷公子拗不过莫离,只得出门叫了顶软轿,让人将莫离送回了家去。
  那莲公子果然命大,也亏得莫离的妙手回春,当天深夜便退了烧去,第三日时便恢复了意识。
  这几日,潇湘苑都会请轿子来接莫离过去为莲公子诊治,莫离也不推辞,二话不说便过去了,这一来二去的也与潇湘苑的上下都熟络了起来。
  潇湘苑的小倌们都把莫离当成了救命的活菩萨,每回莫离去,也不管有没有人要找他看病,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有时候颇有些殷勤过度的势头,让莫离顿有觉有些吃不消。
  莫离便也就这般成了向来清高的荷公子的“入幕之宾”。
  那日,荷莲二人又寻了莫离来吃酒,酒席中,莲公子向莫离举杯,顺口问道:“莫哥哥医术如此之高,恐怕连大内御医都自愧不如,但为何不自己开一个医馆?莲儿不说多的,就是在这扬州城,凭莫哥哥那手回春奇术,要扬名立万也不是不可能的。”
  莫离苦笑道:“我也不是说没想过,只是……”
  只是因为他用的方子多是天道门与一言堂的秘方,若开了医馆名声大了传了出去,那天道门或一言堂的人找上门来,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荷公子见莫离面有难色,赶紧为莫离的酒杯满上了然后圆场道:“莲儿你莫多言,莫大哥做事还用你教不成!”
  莲公子被骂了一通,但不怒反笑道:“那这样也不错,让莫哥哥就为我们看病,谁也不能抢了他去。”
  几杯黄汤下肚,莲公子也有些上了酒气。
  自从那平凡老实的莫离救了他一命之后,这与荷公子相比向来骄奢的莲公子对莫离是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好感。
  以他从事的这种行业,可以说是阅人无数,他总隐约觉得这看起来相貌平凡的莫离一定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故对待起莫离来言行举止也更为**一些。
  只见那莲公子借了酒气,整个人都贴在了莫离身上,莫离避无可避,也只得撑住了莲公子那散着熏香味道的身子。
  荷公子自然知道自己的弟弟对莫离的那点小心思,倒也不在意,只是笑道:“若莫大哥不嫌弃,今晚不妨留宿一宿,让莲儿伺候伺候你也好。”
  能让身价千两的莲公子免费陪宿一宿,实在可以说是个天大的面子了。
  听荷公子这般一说,莫离险些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下来。
  “这可如何使得!”
  荷公子道:“莫大哥你简直就是我们的福星。自从你出现之后,那些以往总是纠缠不清的恶霸们都不再来找潇湘苑的麻烦了,就连那范爷也不再逼着我去堂会了,说起来真是奇怪呢!”
  莫离哪里还听得下荷公子的话,他的整个神经都集中在应付那正对他上下其手的莲公子那儿去了。
  适时恰好有一小厮端着酒菜进来,那莲公子没注意,胳膊肘一抬便碰翻了托盘,汤汤水水地撒了他和莫离一身。
  莲公子见自己的好事被坏,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一个耳光便要往那小厮脸上抽,但动作却被莫离拦了下来。
  莫离沉声道:“莲儿,你也胡闹够了,方才明明就是你的错,还要往别人身上撒气不成。”
  很少见莫离说这样的重话,莲公子倒也有些慌了,磕磕巴巴地低头向莫离道歉。
  莫离也不搭理他,只是拍掉了身上的污物,将地上跪着的小厮扯了起来,回头对莲荷二人说道:“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
  那被莫离拉起身子站在一边的小厮低垂着头,瑟缩着不敢说话。
  莫离知道莲公子的脾气甚大,估计当时也就是因为这个倔性子才被人往死里整的,但似乎到了今天他也未曾有丝毫吸取教训后的悔改之意。
  莫离拍了拍那瘦弱小厮的背道:“以后若莲儿欺负你,你便来告诉我。”
  莲公子听言,气得瞪大了双眼,但也没敢再说什么。
  那小厮感激地抬起头看了莫离一眼,便匆匆退出了门去。
  莫离看着那小厮的眼神,总觉得有些奇怪,便随口问了一句:“那小孩儿也是潇湘苑的小倌么?”
  荷公子回道:“不是的,他只是莲儿的随身小侍,以他的相貌资质,想要挂牌都难呢。怎么,莫大哥看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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