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漓清了清嗓子,开始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起慌来。
“莫离中的是上古奇毒“心魔”,现在虽然他心结已解,但还需九炎神龙草来修补他受损的心智,否则他将会在一个月之后,因心肺劳损而再次回到中毒的那种状态。
如果再让他回到那个状态,就是找大罗神仙来都没法救回来了。
韩子绪听言紧张道:“我闯荡江湖多年,还未听说过有九炎神龙草这种药物,这……”
孟清漓摆摆手:“韩门主莫急。这九炎神龙草与心魔一样,是可遇不可求之奇物。我与天朝景德帝素有交情,倒是知道他那里有这味药材。但这种奇珍,光是靠我的面子,估计还不足以让景德帝送给你们。”
孟清漓应景地摆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
“只要孟公子说出了药的来历,凭我和文煞,进天朝皇宫找药也不是难事。”
听到此话的孟清漓冷汗直流,连忙阻止道:“韩门主千万不要乱来。这九炎神龙草乃千年难得之物,景德帝将它置于何处无人知晓。除非你们二人有信心一次闯宫就将神龙草成功取出,否则一旦触怒龙威,以后再想求药可就难上加难了!”
韩子绪听孟清漓所言也有道理,便也为难起来。
孟清漓趁热打铁道:“韩门主可曾听说景德帝为了知己宋越将军四处寻访名医的事?”
韩子绪道:“略有耳闻,但不知这和我家离儿的病有何关系?”
“在下刚才听莫离提到,他在医术方面有所专长,如果能前去天朝为宋将军诊断,让宋将军起死回生,景德帝龙心大悦,那九炎神龙草还在话下吗?”
听到要将莫离带离无赦谷,韩子绪隐约觉得有些不妥。
“不!我不允许!”
一直站在韩子绪身后的文煞突然发难。
“为什么要去天朝,治什么病!我的莫莫没有病!他现在才是有病!”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文煞就冲过去作势要将莫离扯过来,而莫离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往回躲。
不过莫离的动作又如何能与文煞的速度相比,就是往边上缩了缩,也还是被硬扯进文煞怀里。
莫离双手抵着文煞的胸膛,想尽量与他保持距离。
看到莫离一副抵抗的样子,文煞大吼道:“莫莫不会这样的,以前的莫莫总是喜欢抱着我的。莫莫你病了,你都不要我了!”
被文煞紧搂着的莫离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
韩子绪将文煞扯过来,一拳挥到他脸上。
文煞被打趴在地。
莫离哭得险些岔了气,孟清漓知道这绝对不是演戏,莫离是真的太怕他们了。
“文煞你别疯了,你真要把离儿逼死了你才甘愿?”
文煞被韩子绪一打,情绪倒是稳定下来,他满脸煞气地站起身来。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莫莫本来就是我的人,你这个背叛者凭什么得到他!这次若是让莫莫出谷,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就是拼了命我也会将那什么草给带回来,但莫莫一定得留在我身边!”
“我……”
孟清漓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
“我说你们够了!让莫离留在这里跟着你们这两个这么自私的人,我还不如现在就把他毒死,可能他反而会开心一点!”
听到孟清漓的话,那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一时语塞,相对无言。
文煞走到莫离床边,“韩子绪,你太贪心了。原来的莫莫不是很好吗?他什么都听我们的……”
文煞伸出手,想摸摸缩在角落的莫离。
“你看,现在他碰都不想让我碰……还不如以前……不如以前呢……”
听文煞的自言自语,似乎是不在意莫离变回从前的痴呆模样。
孟清漓心急如焚,如果韩子绪也被文煞说服,那他和莫离的全盘计划都无法实施了。
“不是的,莫离现在刚清醒,比较怕人,你们慢慢来,不要吓着他,他会好好听话的。”
文煞眼中露出喜悦的光。
“真的?”
只见文煞像逗受惊的小兔一样,伸出手,停在莫离面前。
“莫莫,乖,把手给我?”
文煞虽然一副温柔的样子,孟清漓却感到背后阵阵寒意袭来。
他暗暗给不断发抖的莫离以眼神的鼓励。
莫离,你要加油。
要逃出这个牢笼,只能靠你自己!
莫离似乎收到了这个信号,紧咬下唇,颤微微地将自己的手伸出去。
在指尖刚碰到文煞手掌的时候,文煞早已控制不住,将莫离的手包裹起来。
文煞的脸埋进莫离的掌心中,声音中略有哭意。
“莫莫,你终于愿意碰我了……终于……”
莫离的嘴张了张,却好像还是说不出话来,最后,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
“煞……”
那小小的声音震动了文煞的心。
“你愿意原谅我吗?莫莫?你原谅我……”
孟清漓见状立刻介入,见好就收是很关键的。
他作为旁观者,看着这三人都心惊肉跳,若是莫离支持不住那就糟了。
“文堂主,凡事要循序渐进,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文煞虽被孟清漓泼了盆冷水,但理智也似乎被拉了回来,对着孟清漓说话的眼神,很快便回复到原来的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让孟清漓感叹这人翻脸的速度之快。
“让莫莫去天朝救那什么将军,可以,但我要跟着去。”
听到文煞的话,孟清漓心里的一块石头顿时落地。
孟清漓陪莫离在无赦谷休整了几日后,便在韩子绪和文煞二人的“陪同”下往汴京方向出发了。
马车的轮子咯吱咯吱地转着,轻轻摇晃的车厢载着满满当当的四个人往北方走去。
期间,孟清漓不止一次地抱怨过车厢空间过于狭小而想将韩子绪与文煞轰出马车去,但那黑白二人似是将孟清漓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依旧是老神在在地呆着车里不肯移动半步。
莫离起初紧紧地依偎在孟清漓身边,仿若是那因害怕在上空盘旋的老鹰而想躲进母鸡翅膀下的小鸡仔儿,无助而又惊恐。
而那韩子绪与文煞看着他的眼神虽然没有了印象中的暴虐,但却深邃得仿佛能将他吸食进去,让他一度不敢与那二人对视。
幸而韩子绪与文煞对莫离并未强求,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可能是怕惊吓到了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的人儿,就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
倒是孟清漓比较活跃,为了缓解莫离过于紧张的心情,总是将他自己在这个世界遇到的各种奇人异事说了个透,总算是将这不大的空间中过于窒逼的气氛稍微稀释了一些。
莫离因为有了孟清漓的陪伴,心情果然舒爽了许多。
有时候听到孟清漓绘声绘色地夸张描绘着一些有趣之事的时候,还会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那一笑可不得了。
只见莫离的眸中因那浅浅的笑意而漾起如春日阳光般和煦的神采,弯弯的眉眼中含着无尽的蓬勃生气,让孟清漓险些看呆了去。
这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真实微笑,在韩子绪与文煞看来更是难能可贵。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到这种微笑,似乎是在非常遥远的、在他们的名字仍旧是丑奴与阿忘的时候吧?
见车厢中的气氛顿时凝滞下来,莫离赶紧用衣袖捂住了嘴,将那抹短暂的快乐给隐了去。
两道微不可闻的叹息从对面坐着的那黑白二人的口中发了出来,回过神来的孟清漓故意没去理会,只是将嘴凑近了莫离的耳边不知又说了些什么。
莫离听后竟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候,韩子绪与文煞才终于知道为何他们能对如此放肆的孟清漓百般容忍,大概是因为只有在孟清漓身边,他们才能看到这样微笑着的莫离吧?
不过一想到自己心爱的人儿竟然对着他们以外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那黑白二人胸中的酸水苦水顿时无限上升,险些没把他们给噎死了去。
因为有韩子绪与文煞在场,莫离也不愿意多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孟清漓肩上听他给自己讲故事。
听着听着,孟清漓的声音仿佛与规律滚动的车轴子的声音融合在了一起,让他渐渐泛起了困意。
莫离轻轻地闭上眼睛,小声地说了一句:“如果我也能像你这般云游四海,四处走走看看,不知该有多好……”
说完没多久,他便渐渐地睡去了。
待再度醒来,莫离却发现自己的头枕在了文煞的腿上,而脚则被韩子绪轻握在手掌里。
那黑白二人的体温很高,似乎是故意用内力给带起来的,难怪刚才自己睡着的时候手脚还是冰凉的,但睡梦中却感到异常的温暖舒服。
莫离即刻惊跳了起来,文煞与韩子绪也不拦他,只是任他又缩回到孟清漓身边去。
孟清漓原本自己一人呆着马车的另一边,也渐觉困了乏了,便也卧倒身子睡了去。
睡梦中却忽然被冲过来的莫离撞了一下,脑袋磕在车厢板子上,直撞了个头晕眼花。
撑着自己发痛的脑袋坐起身来,孟清漓苦叫了一番,让莫离顿觉不好意思而垂下头来。
孟清漓见他这般模样,自然知道错不在莫离,便狠狠地剜了对面的韩子绪与文煞两眼,拍拍莫离的背让他放松下来。
这件事情便也就这样对付过去了。
到了晚上投栈的时候,也难得向来强势的文煞与韩子绪不再相逼,莫离与孟清漓得以同住一房。
期间二人又悄悄说了许多话,莫离原本封闭的内心才渐渐被疏导开来,更是对即将摆脱韩子绪与文煞的未来充满了无尽的憧憬与渴望。
待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汴京,而又因为孟清漓手里有景德帝的通行令牌而使得面圣的道路畅通无阻。
在金銮殿上,莫离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古代的帝皇。
昔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赵廷灏,而今日的他却已经站在了权力的巅峰上占据了天下。
那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度,俊逸伟岸的容颜与身段,在明黄龙袍、紫玉金冠的装点下,被一种如天人般不可轻亵的光环笼罩着。
虽然是这样,但莫离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太过于孤寂了,这种神情硬生生地给他裹上了千年寒冰,似乎要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不容接近。
景德帝与他们寒暄了几句,又示意孟清漓暂且留下,便让宫中侍婢将他们领到了歇息的住处。
在与景德帝会面后的次日,莫离便与孟清漓一起开始了为宋越拔去赤朱之毒的艰难过程。
宋越的身体一直靠赤朱滋养着,额间因毒性而生的朱砂越发鲜艳,就连头上缓慢长出的新发也是鲜红的颜色。
孟清漓为宋越逼毒的时候,其四肢二十趾均溢出鲜红的液体,但又不是血液。
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奇异景象的莫离也禁不住在一旁啧啧称奇。
韩子绪与文煞难得的没来打扰他们二人。
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宋越体内的毒就被悉数逼出,凝固了许久的血液,又再次在他身体中循环起来。
接下来就是莫离的事了。
莫离熟练地找到宋越手臂的血管,进行了营养液的静脉推注。
靠着这些现代的医学技术,宋越竟就这样撑了下来。
莫离与孟清漓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轮流守着宋越,终于,在拔去赤朱之毒的第七日,一直昏睡的宋越终于睁开了眼睛。
因挂心宋越的安危,莫离本就一直处于身体疲劳且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
见宋越终于醒来,知道他度过了危险期,莫离浑身上下的筋骨一松,身子一软便要跌下地来。
毕竟莫离也是刚被解去心魔之毒不久,而他原本的底子就不是很好,忽然昏厥过去也是正常的。
孟清漓见到莫离缓缓倒下不禁惊叫一声,他自己却因搀扶着宋越而无法过去拉莫离一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离就要摔在地上。
但却就在那时,门外忽然如电光火石般地闪进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险险地将莫离下落的身子给接了去。
韩子绪将莫离抱在手中,心痛地用手抚去莫离额上的冷汗,然后便抱着他出了门去,什么话都没说。
原本跟在韩子绪身后的文煞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用阴狠的表情盯着孟清漓道:“以后,别再让他做如此辛苦的事。”
说罢才出了门去。
第一次见到这般神情的文煞,孟清漓在他离去许久之后才抬起手来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惊然想起自己之前是如何在那令人恐惧的黑白二人面前放肆妄为的行径,估计如果没有莫离的存在,他早就不知道会因为自己的言行而死了多少次了吧?
因心爱之人被救回,景德帝龙心大悦,自然是对孟清漓所提的帮助莫离逃离一事义不容辞。
但朝廷向来不介入江湖之事,而且那韩子绪与文煞本就不是那些容易对付的人,若是用极端的方法将他们逼急了,搞不好会让那武功甚高的两人狂性大发,最后弄得个鱼死网破的下场。
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景德帝也颇为莫离的事费了几天的心。
想到那韩子绪心机深沉,而文煞又阴险毒辣,一般的伎俩用在他们身上势必是行不通的。
与其在他们背后耍些所谓的阴谋诡计,还不如用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办法来达到釜底抽薪的效果。
景德帝心生一计,便让人将韩子绪与文煞请了过来。
那韩子绪与文煞进了内殿来,却也不曾像旁人一般对景德帝行跪拜的宫廷之礼,而仅仅只是拱手点头示意而已。
景德帝本就不是拘小节之人,对那二人的放肆也不在意,只是直截了当地说道:“今日请二位前来只是想告知你们,我手中其实并没有所谓的‘九炎神龙草’,那只不过是孟清漓为了帮助莫离找到出谷的借口而胡乱编造的东西罢了。”
韩子绪与文煞听言,眼中皆露出震惊之色。
但那二人不愧是在江湖中打滚了多年的老手,很快便将自己的真实情绪给隐了下去。
韩子绪问道:“那,皇上为何愿意将真相告知我们?”
景德帝笑道:“问得好。”
只见他站起身来,踱步到那二人身边,“其实我不过是想告诉二位另一个真相——那就是莫离根本就不愿意呆在你们身边,他想逃走,恨不得走得越远越好。”
听言,韩子绪与文煞皆脸色暗沉,细细一看,竟能从文煞眸中发现一抹淡淡的腥红之色。
景德帝摊了摊手道:“二位莫要激动,先听我把话说完。”
“你们与莫离之间的事情,我也听清漓说了个大概。我作为局外人只想奉劝你们一句,有时候不是紧紧地抓住一个人就能让他爱上你们的。”
“适时地松开一下手,或许还能有新的转机。”
文煞冷笑道:“如果我们不答应呢?”
景德帝道:“如果二位不愿意,那我为了履行我对莫离的誓约,便就是打破了朝廷不涉足江湖之事的原则,为他灭了天道门与一言堂也并无不可。毕竟你们实力再大,也定然挡不住朝廷的千军万马吧?”
听到景德帝的威慑之言,韩子绪并未有丝毫慌乱,反而神色自若道:“皇上说的放手实在是讲得轻巧。”
“我也听说,那宋越将军并不爱你,皇上你怎么不也试着放手看看?看看宋将军在知道你曾经做过的那些篡位叛国的事情之后,还会不会愿意留在你身边?”
韩子绪一言戳到了景德帝的心病。
宋越是景德帝永远的弱点,见韩子绪似乎对宋越之事了若指掌,景德帝对其更是渐渐滋生了肃杀气。
却在此时,文煞也接话道:“皇上既然用一言堂与天道门的存在来威胁于我们,但以我和韩门主的实力,要潜入宫中杀掉一个什么人,也并非难事……”
见文煞的话中隐然有用宋越威胁自己的意思,武功甚好的景德帝顿时提了内劲,使出一招落雁八式中的灭魂手便要朝文煞的喉颈处抓去。
但便就在景德帝的五指就要扣住文煞喉咙之时,他的手腕却被韩子绪抓住。
韩子绪道:“皇上莫要激动,文煞只是做了一个小小的假设而已。”
“我们之于莫离的爱,其实与皇上你之于宋将军的爱是一样的。请皇上也设身处地地为我们二人想一想。”
“既然你不愿意放开宋越的手,我和文煞又何曾能够放开莫离的手呢?”
韩子绪的眼神中充满着矛盾的伤痛。
莫离再次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去,似乎早就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了,但当事实活生生地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能不能接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景德帝愤恨地收回了手,背身甩袖道:“好,那我们便各退一步。”
“既然莫离如此处心积虑地要离开你们,定是说明你们身上有令他无法容忍的缺点。”
“你们一个个都口口声声地说爱莫离,那么,你们究竟对他了解多少?”
“他喜欢什么,渴望什么,你们又知道多少?”
见文煞的眼中因自己的话而浮现出些许的困惑之色,景德帝趁热打铁道:“我问你,莫离最爱吃的菜是什么?莫离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莫离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你们知道么?”
“我猜,你们大概只知道你们最爱吃的菜是什么,你们最喜欢看莫离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而且,你们只会记得自己的生日吧?”
见那黑白二人的脸色因自己所说的话而越发苍白起来,景德帝叹了口气道:“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你们,爱一个人,是不能用这样一种爱法的么?”
景德帝又道:“既然你们早就清楚我与宋越之间的事,那我便问问你们,为何我会为了这样一个不爱我的人而倾尽了这个天下,不惜背上了篡朝夺位的骂名?”
不等韩子绪与文煞回答,景德帝便说道:“那是因为,既然爱一个人,就应该无条件地为他付出。只要能救回他,我甚至不惜流干自己的最后一滴血!他要我的命我便给他,他求我不要为了他舍弃这个天下随他而去,他要我独自痛苦地活下来做一个好皇帝,我也应了他。”
“爱一个人,是要付出很多的。”
“而你们却恰恰相反,只懂得索取。”
被一针见血地道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韩子绪与文煞皆面如死灰,久久回不上一句话来。
景德帝见他们二人这般颓丧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如果你们再继续这样下去,莫离就算不中那心魔之毒,肯定也会是另外一个凄惨的下场。”
“看着他痛苦,你们会快乐么?”
从来没有人跟韩子绪和文煞说过这样的话。
景德帝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与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地为情字所苦,一样地得不到心爱之人的垂青,一样地活在到底要不要放手的苦痛挣扎之中。
所以,一个这样的人说出的话,无论是对文煞还是韩子绪都是极有震撼力的。
“所以,我劝你们,放手吧!”
“就算不能彻底地放手,那也学会暂时地放手吧!你们总不希望看到自己将莫离逼死的结局吧?”
文煞与韩子绪对看一眼,声音中有了些许颤抖。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揉了揉发痛的额头,景德帝道:“不如这样。”
“我们以五年为限。在这五年里,你们不许出现在莫离面前。虽然你们可以用一切办法在暗地里帮助他、保护他,但不可以让他知道你们的存在。”
“这五年,就当是你们给莫离的一个修复身心的时间。”
“在这五年里,你们要去观察莫离,学会了解莫离,学会他为人处事的方法。”
“之后,再用莫离可以接受的方法去爱他。”
三人间的空气顿时凝结起来。
沉默了半晌之后,文煞铁青着脸道:“三年,我最多只能忍受三年!”
景德帝立刻拍案道:“好!”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若二位违背今日之约,在这三年内有强迫莫离的任何事情发生,我就是赌上一切也要为他讨回公道!”
韩子绪见木已成舟,便拱手道:“那也希望皇上你言而有信,三年之后,再不要插足我们与莫离之间的事。”
见景德帝在沉思半晌之后终于点头应许,韩子绪与文煞这才转身离去。
此时的景德帝,却忽然忆起了什么,对着那二人说道:“那么,莫离所中的合欢蛊……”
只见那韩子绪身形一愣,便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一木盒,向后扔到景德帝手中。
待那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景德帝也不禁感叹这二人的难缠程度绝不亚于他之前所碰到的任何强敌。
能在平和的情况下为莫离争取到了这样的一段时间,已经可以说是做到了极致了。
若不是有景德帝出手相助,相信以那黑白二人的个性与他们在江湖中的势力,定又会将莫离逼得死死的,不给一丝喘息的余地吧?
莫离啊莫离,愿你能用你的善良去教会那两个白痴,让他们懂得你究竟想要些什么吧!
如果注定了不能逃离,那便为自己争取一个最好的结局吧!
景德帝便就这样想着,吩咐了自己的心腹为莫离安排了马车与金银细软,连夜秘密地将其送出了宫去。
84这个俗世1
莫离是在半夜里被匆忙叫醒之后在糊里糊涂中又被塞进了马车带走的。
那将他送出宫去的人叫上官云,听说是景德帝的心腹谋臣。
还处在半梦半醒之间的莫离脑袋一时转不过来,因为他从来没有觉得离开那黑白二人会是这般简单的事——难道只要在半夜三更出其不意地出逃就可以了?
不过莫离即使不相信自己,但也还是相信景德帝的,故也不疑有他,安静地蜷缩在马车的一角,不知不觉间又混混沌沌地睡了过去。
当次日醒来,莫离掀开车帘,映入视线的已是满眼苍翠的绿色,杨柳垂青、蜂蝶飞舞,好一派自然得意之景。
马蹄踢踏而扬起的泥土混合着青草芳香的气息,莫离贪婪地深吸了一口充满了自由意味的空气,看着早已然离自己远去的汴京还有那两个他不愿再多想的人,前尘往事突然就如被风荡走的轻烟一般,那原本压抑在心头的重量也骤然而减。
越发地不敢想象自己真的已经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在韩子绪与文煞的剥夺下让他感觉这种东西距离他太过遥远,而今日当他终于触手可及的时候,莫离又忽然产生了些许害怕。
他真的可以么?
他真的可以让自己放下过去的一切,用时间来慢慢地冲释开伤痕,进而忘掉那些对自己来说萦绕不去的阴影与梦魇吗?
当计数器重新归零,他到底要如何规划未来的人生?
一个没有心计阴谋、没有暴虐残杀,而只剩下平淡与温和的人生?
此次护送莫离出行的人,除了上官云之外还有一小支化妆成平民百姓的近卫士兵。
上官云亦不是多话之人,毕竟景德帝早已交待过,对于莫离的事情他无需多问,只要将人送到目的地便可。
而莫离醒来之后却也是一直沉寂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似乎对景德帝究竟是用了何种计谋得以摆脱那黑白二人而将他弄出皇宫的过程毫不在意。
故众人除了埋头赶路之外,期间再无多余的话题。
莫离只是这样全心地信任着那个可以给予自己新生的景德帝,他觉得那睿智的王者定然已对所有的事情早有安排,所以他对自己的去向也未曾过问,只是恬静地呆在车中,任上官云他们将自己带向未知的远方。
当行进数日之后,队伍的脚步终于告一段落。
莫离下了车,抬头看着前方那高耸的城门牌匾上,以苍劲有力的正楷书写着“颍昌府”三字。
在城门外的小茶栈歇脚打尖之后,上官云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包袱交给莫离,道:“爷(指赵廷灏)有交待,自古避人耳目都讲究小隐于野、大隐于市,还说,公子你身子骨不好,实在不必过于担心而栖身于山野丛林中委屈了自己。爷嘱咐我们将公子你送到这里,至于公子以后的去处便由您自行决定。”
接过那只装有银票与几身换洗衣服的轻便包袱,莫离站起身道:“劳烦各位相送,莫离就此别过。爷的大恩大德,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回报。”
上官云颔首示意,莫离垂下了头,五指握紧了包袱带子,别过了上官云后便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进了城门去。
站在古朴且不甚平整的青石之路上,莫离看着错过身边的各色人群和路边叫卖得正欢的小贩,从事着不同职业的人们便就是这样看似毫无联系却又彼此依赖地生存着,古往今来从未曾改变。
莫离正站在道路中央发着呆,忽有横冲乱撞的小童手中拿着糖葫芦撞了上来。
粘腻的红糖丝蹭到了莫离的粗布衣裳上。
那小童摔倒在地上,看着自己的糖葫芦滚落在地沾满了尘土,顿时大哭起来。
莫离抱起那顽皮小童,也不介意自己的衣服被他弄脏,掏出零钱给那梳着总角的小孩儿买了串新的糖葫芦。
看着未曾相识的小童破涕为笑,莫离的心情越发地好了起来。
未过多时,那小童的娘亲寻了过来,知道孩子闯了祸,抬起手便要打。
莫离淡笑着阻止了她,只道没事没事,摸了摸孩子的头便转身离开了。
想起之前刚掉入这个时空的无所适从让他在找到客栈这一安身立命之地后便再也未曾离开过。
如今经历了这么多的风浪,又听到了孟清漓所说的各地的风土人情,莫离更是羡慕不已。
忽然惊觉之前的自己就像是井底之蛙,未曾了解到世界之大。
如果这次真是一个转机的话,他愿意尝试着放下之前的包袱,用一种全然不同的心情去体会这个俗世。
只要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人的。
莫离一开始就没打算用那些景德帝为他准备的钱。
他不用看也知道,那些银票的数目必定非常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