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冷清皱眉回他,醉了吧,东西南北分不清?这可是冲着京城的方向!
俩人都是人精,讲话拐弯抹角,从来都不说明白!
温玉怀走到他身边,背靠船舷吁了口气,说我不劝你收了那琴,我只说你还的时候,能顾念点他的好,少讲几句伤人话!
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苏冷清赴宴后去看红袖,温玉怀对此是一清二楚,只是从来没告诉过风筵。
苏冷清冷峻瞟来一眼,破天荒,竟然没再顶了回去!
温玉怀又是一声叹息,这是戳到他心坎上,才让他失了斗嘴兴致,看来这琴是非还不可,他苏冷清的金榜题名时,就是风筵的大梦初醒时!
走水路比不得旱路,两个月才到达京城,举子们都在驿馆安顿好了,苏冷清打听到了文暮晗的住处,趁着温玉怀去买吃食的档口,独自一人来到文慕晗的府邸。
他不知道风筵做了什么,但肯定是见不得光的事,多一人不如少一人知道!
等到莲花巷文家新宅,苏冷清不由得纳闷,莫非自己找错地方?!文府怎会门庭罗雀?!
在驿馆就听人说起,当下京城最热议的事,文相之子大喜在即,送礼之人都快排到街尾了!
丈高红漆大门虚掩,槛外拖着一截麻布,苏冷清扣了几下门环,听得有人里头说话,却不见有人来应门。
苏冷清犹豫一下推门而入,这才发现满地灰麻,似还没来得及挂起,引入眼帘触目惊心,连脚下都踩着这玩意!
二月的江南已经回暖,但京城还是冷风嗖嗖,几个仆人凑在火盆面前,一边缩着身子靠着火,一边拿着旱烟轮流吸着,对闯进门的苏冷清爱理不理,甚至连问都没问上一声。
苏冷清正待上前询问,就见耳房走来碧眼少年。苏冷清倒是认得他,文暮晗跟前小书童,在嘉城时见过一面。
宣书童叫下人们动作快点,虽说灵堂没有设在这里,但那该挂的还得挂起,该换的也都得换掉,规制礼数一样都不能少!
宣书童看到苏冷清,问他又是什么人?
宣书童的记x_ing很好,没忘记嘉城一面,之所以这么问,只是一种试探。
去年,宣书童假冒公子之名,令府尹重新审理,算是回报风筵相助。此事越少人知越好,苏冷清跑来文府作甚?!
苏冷清自报家门,又说四年前在嘉城,曾经见过他家少爷,这次登门拜访,有点小事请教!
宣书童装傻充愣,说是想不起那一茬,但不妨碍告诉他,你算是来迟一步,咱家公子昨夜死了!
苏冷清看到麻布吃惊过了,这刻也就没那么惊讶,书童说公子是在半夜走的,一口气没上来人就没了!
文暮晗去年染病在身,断断续续咳血不止,直到熬到今年开春,人终于这样走了!
宣苏童一个劲哀叹,这就叫天妒英才呀!
苏冷清与文暮晗不熟悉,装不出悲哀的表情,但心里多少有些恍惚,好端端一个人就没了,想他还是相府公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本身又是才华出众,皇子当中选对主子,年纪轻轻入了内阁,未来必定风云人物。
即便这样一个人物,眨眼之间烟消云散,想他当日对自己青睐有加,还不吝啬写了一封举荐信,当下不由得一声叹息,便对书童说你家少爷灵堂在哪?我想去为他上一炷香!
书童说灵堂在相府,这儿本来是新房,可惜……
苏冷清听到相府就皱眉,便问他方才不是说,该有的规制都得有,这儿也该有能上香的地方!
书童揶揄一笑,说苏举子何不去相府,哪儿倒有不少人物!
苏冷清脸色更冷,说上香就是上香,哪来这些废话?!
正厅倒是挂了白布,中间是香案和铜盆,黄纸整整齐齐折叠,铜盆里也干干净净,看来苏冷清是第一个来此吊唁之人!
苏冷清净手之后,上香鞠躬烧了纸钱,心想当初你赠我举荐信,今日我便为你烧纸还情,望你这一路能够走好!
苏冷清吊唁过后便跟书童打听,可有个叫风筵的人找过他家公子?
苏冷清这么一发问,宣苏童心中猜到□□分,风筵并没跟苏冷清透露,但又被苏冷清看出端倪,是以找上门来询问此事!
幸亏文暮晗已经病故,苏冷清寻不得只能作罢!
宣书童推说记不得,相府每天来多少人,拜会的帖子堆成山,这事还得去问公子,他见过的人必定记得!
苏冷清心想这不废话,他家公子人都走了,这还如何能问得?!
宣书童将人送到门口,投桃报李说了一句,近日宫中要选驸马,苏举子可要好好表现,驸马爷都是殿上前十!
说罢,挤眉弄眼笑了几声,让苏冷清好不厌烦,二话不说拂袖离去。
宣书童冲他背影乐呵,苏举子也蛮有意思,外冷内热颇有人情,适才已经提醒过了,圣上正等着学问冒尖的才子,去给坏脾气的公主当受气包呢!
当晚,苏冷清做了噩梦,把温玉怀都惊醒了,问他梦到啥可怕之事,苏冷清裹着被子沉默半晌,沙哑声音说梦到中了状元!
温玉怀骂了一句,想状元想疯了吧?说罢埋头继续睡觉!
翌日,温玉怀醒来想起什么,便将那苏冷清又摇醒了,迫不及待跟他谈起苏洵的谏论。策论有一点没敢写明,倘若遇到的是昏君,再怎么谏言也是无用。非是苏洵想不到,而是苏洵不敢写,当真想惹怒帝王吗?!
苏冷清昨夜受了惊吓,又被他一早拖起,当下连打几个喷嚏。
温玉怀吃惊地说,可别在春闱前冻着,那岂不是要考砸了?!苏冷清冷觑他一眼,讥诮说学问不是耳朵!
温玉怀还没反应过来,苏冷清掀开被子下床,冷若冰霜回句冻不掉!
没过两日的功夫,这春闱也就开始了,跟乡试都差不多,三日一场地连着。
苏冷清考完最后一场,出来就病倒在客栈,所幸身边还有温玉怀跟着照料,等到那二月下旬皇榜出来了,苏冷清病得蓬头垢面一塌糊涂。
这下子温玉怀可着急了,苏冷清可是高居金榜第九位,眼见着马上就要殿试,而他却病得东倒西歪,这个样子怎么去见皇帝?!
这日苏冷清靠着床喝了药,问了温玉怀放榜了没有,这次又是考了多少名?温玉怀喜忧兼半的告诉他,苏冷清却是瞪着眼睛,病恹恹说我是问你呢!
温玉怀说本举子出马,哪有不中的道理?就是名次稍微逊点,第三百八十七名!
苏冷清听了嗤笑,语气鄙夷地说,你这贡士考得,快给人纳鞋底了!
温玉怀气得想拿碗砸他,自己没日没夜照顾,还落得他这般奚落,真真是毒蛇救不得!
苏冷清说借个铜镜过来,温玉怀跟柳文锦把铜镜拿来,就见他揽镜自顾左右照看,眉头拧巴郁卒说道,先取功名再成家室,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温玉怀不晓得他发什么疯,没好气说你只管娶,又没人会拦着你。
苏冷清病怏怏说,若被招为驸马爷,还如何能够娶妻?!
温玉怀张大嘴巴半晌才开骂,就没见过你这么自负的,当那公主都是白菜呀,就算白菜也有猪去拱,非要嫁给你苏大才子?!
苏冷清有气无力说那是最好,金枝玉叶一介寒儒高攀不起,气得温玉怀想拿砚台砸他!
金殿对策的那一日,偏巧滴滴哒哒下雨,苏冷清虽然撑着伞,半边身子都s-hi透了,这次策问乃是关于定钱法和募役法,一丈长的题纸写好之后,苏冷清便晕倒在考场上,事后还是被人抬回驿馆。
饶是如此,新科进士苏冷清,二甲榜上第六名!
少顷,听说温玉怀中三甲二百七十名,进士之中又是鞋底货,苏冷清病中仍未忘记投来讥讽眼神,温玉怀嬉笑着说没见着我长进了?上回可是第三百八十七名呢!
一甲状元、探花、榜眼骑着高头大马游街,驿馆外人声喧腾好不热闹,苏冷清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就听温玉怀在背后幽幽说道,若没这场病打马游街的该是你,总不能让圣上点个病怏怏状元郎吧?!
苏冷清说不点最好,就算不被招为驸马,也逃不掉权贵的青睐!
宫里摆了恩荣宴,苏冷清带病参加,一双眼都凹陷进去,眼睑下带着淤青,袍子穿着空空荡荡,就跟那痨病鬼似,同为二甲的柳文锦容光焕发,圣上听闻他擅长琴艺,便命他弹奏一曲助兴。
柳文锦的琴艺不负圣上所望,恩荣宴结束没多久,就听到柳文锦被宣召进宫的消息。等苏冷清病好得差不多了,柳文锦已被定为当朝驸马爷!
温玉怀揶揄说人家柳公子,从没想过自己会当驸马,反被皇帝挑去做妹夫,你这天天念叨驸马的,还得在这驿馆等着,巴望得个好差事,别被派去边陲之地!
柳文锦在姑苏定了表亲,这下怕又要古琴蒙尘。苏冷清冷汀汀回句,他最适合驸马爷,我等都做不来!
届时,苏冷清和温玉怀正在茶摊,苏冷清病了好一阵子,这会子身体舒服点了,便被温玉怀拖来吃茶,就听到身后有人c-h-a嘴,哎吆,听这嘲讽的语气,是笑公主挑不着人,还是说圣上选错人?!”
☆、第四一章
苏冷清和温玉怀俱是一惊,就见身后一人端来茶碗,笑盈盈坐在他俩跟前,竟是文府的那位宣书童。
宣书童见他俩吃惊模样,笑呵呵叫老板端来吃食,慢条斯理说两位进士,京城可不比别处,万一给小心眼的太监宫女听到,拿回去乱嚼舌头根子,两位别说是新科进士,就算状元郎也吃罪不起!
温玉怀听他话中带着善意,试探着说这位小兄弟是?
宣书童笑着说自己是文相府大公子的书童,一旁苏冷清惊讶抬起眼皮,他不是文暮晗的书童吗?怎么一眨眼又跑到文暮轩跟前?
宣书童似看穿他心思一般,促狭笑道我又不是女人,还得给三公子守寡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