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寘彼周行其四
回程的马车上,陶然感叹了一声:真没想到,今日能够有如此大的收获,等那几个官差回了衙门回禀了大人,官府出了告示,锦源城里的百姓们也能安定几分了。这些时日里,城中一直人心惶惶,许多人都准备先离开这里避一段时间。陶家的管事们早已开始发愁,照着这样下去,很快码头上就要无人可用了。无论是陶家还是锦源城中靠着漕运吃饭的其他人家,都要遭受不小的打击。
虚青垂着头,手指摆弄着手中的拂尘,听完了陶然的话,低低笑了两声:陶师弟这么想未免太简单了点吧,这件事,还没到头呢。
陶然一惊,肃然问道:虚青师兄,可是还有什么不对,小弟未曾留意?陶然神色和善,没有因为虚青的态度有丝毫轻慢。
方才那具李屠户的尸体上,师弟并没有验出丝毫的不妥是吗?虚青问坐在他身边的文霁风。
文霁风点点头:若是我的术法没有出错,这两具尸体身上并没有外伤。
师弟不必自谦嘛,每回考校,你都是咱们是兄弟里术法最好的,怎么可能出错。虚青甩了甩拂尘,却没多少仙风道骨的样子,媪鬼只食死物,这些尸体身上的伤口都是媪鬼造成。既然媪鬼没有来得及动手便被我们发现了,这些尸体上自然不会有伤口。虚青的目光顺着拂尘的软丝落在文霁风绣着太极图样的道袍袍角,眼色有些幽深。
陶然领悟了他的言下之意,道:虚青师兄的意思是,这些壮年男子的死因并不是
虚青抬起头,随心所欲地往文霁风肩上倚靠,将师弟身上原本规整的衣袍压得皱巴巴的:两具尸身都已经被带回去了,若是仵作的手脚够快,那两具尸体上应该找不到伤口,找到了也可检查一下,那些棺材板是不是有那么一个刨出来还带血的小洞。说着说着,虚青的声音便低了下去。马车有些颠簸,虚青的脑袋一晃一晃,眼皮也渐渐耷拉下来。陶然还想张嘴问什么,见到虚青恹恹欲睡又咽了回去,不敢打扰他。
文霁风偏过头道:虽然并未找到背后真正的缘由,不过媪鬼也可用来安抚民心,至少不至于人心动荡。虚青没有搭话,文霁风看着他的发顶,乌黑的发间落着几朵小小的槐花,花朵已经有些发干了,却仍有淡淡的甜香。大概是他靠在槐花树下时沾来的。
媪鬼吸食脑髓在后,那么这些人的死因究竟为何?没有外伤,经脉又没有明显的伤痕,应该不是那些江湖人士所为。即便是再精深的内家功夫,也是伤及了五脏六腑或是奇经八脉才能将人击杀,要么是毒,要么当时二人站在槐树下,文霁风比陶然更早,便已意识到这件事。
虚青似是有些无奈地揉了揉文霁风的发顶:师弟,媪鬼畏光,方才却不管不顾地攻将上来,显然不同寻常,况且怎么会如此凑巧,所有的尸体都在验尸前,被媪鬼动过手脚虚青捻了捻手指,仿佛是有人拿它们当做幌子,想遮掩什么。
能够操纵这些妖物,背后的人,本领一定不容小觑。文霁风道,说来,师兄是从何处得知媪鬼一物?
师弟,你总不会觉得,我看的那些传奇话本、志怪故事都是白看的吧。虚青扬眉问道,文霁风闻言默然,他只知道师父并不喜他们看这些神鬼杂谈。
虚青又笑着纠正了文霁风话中的错处:此外,媪鬼并不是师弟你眼中的妖物,而是魔物。吸食死物脑髓的媪鬼,是最低等的魔物。不同于一些修习控妖之术的修道之人,能够控制魔物的,只有比它们强大的魔物。
这就是师兄不愿意继续追查,连窥探之心都不愿生出的原因?文霁风问。虚青搓了搓额前一绺碎发,不再言语。文霁风所猜测的,不过是原因之一,他自见到陶冶的第一面起,加之他在玄冲观中七拼八凑拼凑出的传闻,便断定这位师叔身上一定藏着一些秘密,师父派遣他们过来的目的,大约也在此。至于锦源城的这件大事,和师叔或许有关系,又或许没关系。他需要做的,不过是静观其变,等着线索主动出现在他面前罢了。
马车上颠簸,对于虚青而言却好像没有丝毫的影响,将回了陶府,虚青悠悠醒过来,精神明显好了几分。陶然掀开车帘望了一眼,而后颇为喜悦地同师兄弟二人道:是傅叔叔来了,二位可要跟我下去看看?
虚青凑到窗边,饶有兴致地看了几眼:早就听闻这位前辈神奇,当然不能错过。三人下了马车,陶然快步先走了过去
。
陶府门前,陶冶同一个黑衣男人并肩站着,见到三人过来,陶冶含笑同那男子低声说了这些什么。
那男人身量颇高,站在陶冶身边要比他高上半个头,身上披着厚厚的黑色大氅,漆黑长发用同色的发带束起,配了一枚金簪。俊美的脸上,凤眼狭长,眸如寒星,长眉入鬓。这么俊朗的一个男人,气色却极差,冰雪似的苍白。
等到虚青师兄弟过来,陶冶才给两边介绍。
傅兄,这两个便是冲阳师兄的两位高徒,虚青年长,霁风年幼。那男子闻言颔首,陶冶又道,二位师侄,这位便是我的至交好友,傅丹生。虚青与文霁风对视一眼,双双稽首见礼。
虚青弯腰,目光正落在傅丹生袖外的手背上,这双手骨节分明,如冰雕玉琢。只是袖口露出的一截白色中衣,却带着点点红痕。
虚青手中突然一热,他握着的拂尘手柄上,镶嵌的白玉原本通体无暇,此时却有一缕缕黑丝浮现。目光一凝,虚青若无其事地遮住白玉,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跟着陶冶他们进了宅院。
傅兄的行程似乎比信中所写迟了三日,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陶冶的话中带着几分关切。
傅丹生在他们面前第一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无妨,不过是因为旧疾身体不适,耽误了两日。陶冶了然点头,颇为关心地给傅丹生拢了拢身前的大氅,傅丹生眼中晕开一丝暖意。虚青将这些看在眼里,二人的动作随意自然,跟在后边的陶然也并没有什么异状,想来二人之间如此相处已是常态。看来二人的交情果然很好。
虚青笑问:听师叔说,傅,傅前辈极擅丹药一途,不知身上可是有什么旧疾,连丹药都调理不好?不是虚青故意喊得坎坷,只是傅丹生的脸怎么看都不过二十许人,一声前辈实在是有些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