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佛x_ing在心中,自然不必再以身体之苦外求,”秦悯之替周含答道,“佛经有云身如车,心如马——车随马动,身随心动。车不前行,自然不能鞭打这辆车,要鞭打驾车的马。”
陆大人捋着胡须点点头,“待下次与玄想论法,不知玄想可会给我当头木奉喝。唉——想来秦大人师从钱老,钱老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实在幸运。人皆欲宝树生于自家庭院,皆欲千里驹出于自己手中。我求不起秦大人,不过要是有小郎君这样的门生,做梦也就能笑醒了。”
“陆大人过奖,晚辈不敢当。”周含连忙道,“一皈依细节全为容顾所加。容顾精通佛法,为人谦和,不计较我替他说出来。”
“王都群臣称秦大人年少有为,长相已绝了我这老头子与之相比的可能,而决断更胜长相,乃王都紫电霹雳笔——不但治案不苟决断分明,虽有百案也一日可决。”陆大人说着一笑,“而小公子文德兼美,丰神特秀,我看假以时日,必可称为王都玉界尺。”
秦悯之听完赶紧接道:“陆大人这样夸我,我尚需勤勉终日,使名实相副。而陆大人夸我好友,我却深知他当得起,便自作主张先替他收下这‘玉界尺’三字了。”他说着看向陆大人,“陆大人已多年不收弟子,今日遇见我之好友,若有机缘成为师徒,还望大人不要推辞。而大人看重我友,也可见我识人功力了得。”
“哈哈哈哈,秦大人有这样的好友,我羡慕你还来不及。若有机缘,定不能负。”陆大人走出水榭,回身朝二人摆摆手,“不必送了,我要归家陪夫人用饭。君子之质,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若有前缘,想必我定能得见日后的王都玉界尺。秦大人、小郎君,你们止步罢,陆某人先告辞了。”
周含与秦悯之送了陆大人几步,便顺着路走回了波摇梅蕊园。陆大人出了园子,秦悯之拂开花枝看着月门道:“刚刚陆大人提及王都诸人的诨称,看见月洞门我便想起涵芝的叔父来。涵芝可知周大人的诨称?”
“我倒是不知,不过……想必叔父的诨名与门有关罢。”周含不知道叔父的诨称,只听人提起父亲周继年轻时与已故的秦葵阳秦大人、陆克礼陆学士合称杜门三君,又有秦渊周海陆元龟之称——秦才胜无底之渊,周怀如不尽之海,而陆学深厚,似聚学千载之灵龟。
“涵芝家风清正,当年周尚书在王都即有高名。周大人曾在周尚书辞官后外任甫州通判,为黎庶兴鱼盐之利而不为己谋,起调回京后老师与周大人写信,有‘门若周庭可称廉’一句,意即周大人两袖清风,门庭之内只有清风明月与茂Cao野木可观——于是这王都的第十九宝景,非周府的门庭不可,周大人也落了个周门庭的诨称。”
周含听完一笑,“我记得叔父养不活金鱼,院中却闲置着一个水缸,幼时我曾问叔父,叔父答我说为了让金鱼活命,自己往后只喜欢养石头。我一直钦佩叔父,常希望有朝一日能胸有日月,不论如何为国尽力。”他说着看了看秦悯之,“而这几日住在容顾府中,见你待人接物,无一不从心底里喜欢。我也有了野心,希望自己将来能不落于你之后,而有朝一日和你比肩并提。”
“我喜欢你这样的野心。”秦容顾听完笑了,“我等着那一天,并且希望它早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商业互吹三人组
第5章 05、看弓弯
潭影寺虽好,也有看完的时候。绛台离潭影寺不远,本为愍帝废政嬉游之处,如今早已成为王孙子弟s_h_è 箭练习之所在。
秦悯之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周含幼时身子骨不好,所以极羡慕驰骋疆场的将军这件事,去潭影寺时便让浮烟背了一把牙雕古弓,出寺后特意带周含去绛台s_h_è 箭。
朝中的几位大人可以作证,秦悯之的箭术极佳。不过当年秦悯之初入王都时,并不为那几位大人欣赏,更没人知道他的箭术如何。
秦悯之为孟东王之孙,老师乃架海金梁钱瑰意,钱瑰意字奇行,为王都三皓之首、前任宰辅,自视甚高的刘鬯曾说:“自先生辞世后,我必以奇行为天下第二人。”
而钱瑰意十分推重秦悯之,称他“甚疑为海上星辰误坠人间,假以年月,其行其能必出我百丈。”又在袖中笼了秦悯之的策论逢人盛赞,并有言“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悯之”,使王都中一时皆以“逢人说悯”一词代称为某人美言。
因钱老与孟东王的推重,在秦悯之还没来王都之时,朝中有几位大人甚至怀疑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秦悯之是个妖怪——没人知道他是孟东王从哪里认来的嫡孙,也没人知道他在那策论笺上施了什么妖法,使言辞一向犀利的钱宰辅着了魔。
那年秦悯之为考科举初来王都,皇帝在上林苑游猎饮宴时,听得有大人闲聊提起他,出于好奇便将他召了过来,赐了炙鹿r_ou_。而当日爰山之中有一头巨熊发了狂奔下山,拍死十余禁军带着一身伤冲进了上林苑,嗅着r_ou_味奔到了皇帝离宫。
皇帝听见巨熊咆哮声手一抖掉了筷子,其他几个老臣皆哆嗦着爬到皇帝身边,以寻筷子为名避难去了。年轻人中,秦悯之一把抓起摆在一旁的帝王宝弓,和宫中侍卫冲了出去,三百步之外拉弓,任那巨熊尚在奔跑,也一箭s_h_è 透了它的脑子。秦悯之自此得了官职,而他当初写下的如于贫山开茶榷以茶税抵租等策论,也因后来各州报上的难处,一一施行了下去。
“我带了一把二石弓,涵芝你可要试试。”秦悯之解了狐裘站在周含身侧,狐裘下已换了件右肩勾着团金牡丹的墨地圆领衫,腰上的蹀躞带亦钉了金,领口处露着几层衣领,白色的领子贴着脖颈,发上束着嵌水沫玉卷云水崖金冠——这一身墨金倒显出几分秦悯之x_ing子中暗藏的霸道。他说着戴上一枚碧玉扳指,接过了浮烟递来的古弓。
周含望着台下的鸦睛靶捏了捏手腕跃跃欲试,“以前在书院时不教s_h_è 御,我只在家与舅舅打猎时试过,二石弓应该有些勉强,倒也能开——不过我开弓后从没s_h_è 中过活物。”
“没事,今*你我只是试手,死物比活物好s_h_è 中。”秦悯之说着稳住步子,手臂轻松使力,话音刚落一支白羽箭已“嗖”的飞了出去,靶心一箭独中。
秦悯之试完弓弦收回胳膊摘了扳指,将弓箭和扳指递给周含,“今日我教涵芝s_h_è 箭,日落之前,涵芝若能s_h_è 中离那支白羽箭二环之内的环数,这个扳指就归你。若是不能,你常用的那支银云紫毫笔就输给我。”
周含戴好扳指用了力气拉开弓弦,笑道:“那容顾大概是输了!”他说完松了手,另一支白羽箭飞了出去,稳稳c-h-a在靶心的那支白羽箭之下。
“厉害厉害!”秦悯之看向周含的眸中似有星辰闪烁,“我低估你了,你总是让我想不到。”
“是容顾费心,为我的面子考虑,”周含坦诚的道:“你怕我失了面子,让侍卫将箭靶向前挪了不少。这靶距我这么近,我不用使出全力拉满弓弦,当然可以s_h_è 中红心。请秦先生将箭靶后移五丈,不辞辛劳赐教于我。”
“你若不服输 ,那我可是一个严师。”秦悯之嘴上说着,已挥手叫浮烟去找人调箭靶。
周含扭了扭扳指,向秦悯之一抱拳,“严师出高徒,我一定好好学,以免往后开弓时辱没了秦先生的教导。”
“那得看你的资质,不好我是不收的,”秦悯之站在周含斜身后,左脚一勾周含要他双脚再分开少许,手上握着周含的胳膊抬起了弓,红着耳根却镇静自若的在他耳边说道:“我看小周郎资质尚可。既然如此,你要是s_h_è 不中,今天咱们就不回去了。”
周含一侧头,余光见秦悯之耳根通红,出于关心便问他:“容顾,你可有不舒服?”
“要专心。s_h_è 箭要内志正外体直。”秦悯之沉着声音不疾不徐的道,“我穿的有些少,一会就去披上狐裘。”
不过严师秦悯之到底不冷,并且因嫌热到最后也没披上狐裘。周含肯学,秦悯之自然乐意尽心的教,二人边学边比试,直到周含累得差点抬不起胳膊才从绛台出来,而后又到潭影寺用了素斋才往回走。
夜色之中星汉耿耿斜铺苍穹,虽然不闻银河水流声,但觉天下夜凉胜水。
浮烟打马跟在二人后面,见周含偷偷在马上捏了捏胳膊,看了看四周对秦悯之道:“大人,前面是青葫芦巷,我听公子说庆福斋吃食`精致,今日中午和晚上你们都用的素斋,不如去庆福斋垫补些茶食。”
秦悯之一勒缰绳止了身下的马,打趣浮烟道:“你不心疼你家大人,却知道心疼别人,要不是有照雨办事,我可是身侧无人了。”
小浮烟笑了两声,“大人若是想要身侧有人,那不简单,只管娶来一位夫人便好了。苏尚书家的小姐人就很好。”
“就算是襄王有梦,可无奈神女无心眷顾。何况襄王近来没做梦。”秦悯之身后的灯烛摇摇晃晃,将他的棱角隐在黑暗中,只显得格外柔和,他对着周含道:“涵芝胳膊酸了,你我买些吃食,正好吃着走回去。”
周含知道秦悯之心细,点点头翻身下马,“小时候母亲常带我来这里,我请容顾吃一样好吃的东西。”
“既然饭来张口,那我自然乖乖听话。”秦悯之说着亦翻身下马,将马牵到一旁把缰绳递给了浮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