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迟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卷小纸片,前后都写的密密麻麻,先是说了事情原委,后耐不住骂了个痛快,只让他再别来见。
明柳窝在一边,撇到纸卷上最后几个字,扑哧一声笑出来。
吕迟连忙将受手上的纸片卷好,又虎着脸瞪过去,“你笑什么?”
明柳也不怵,眯着眼睛道,“我笑少爷心里不知多急,然而还要写这等违背心意的话,也不怕人见了当真?”
阿瑜见了这话当真?
吕迟顾不上收拾明柳,连忙将手上的纸片摊开自己又仔细的看了看,一时有些犹豫,可是又碍于这车里没放纸笔,后烦躁上来,便胡乱的将纸卷弄好,藏到了信鸽翅膀下面的羽毛里。
他嘴上道,“当真就当真,别来是最好的。”
这话说的口不对心,明柳抬手揉揉吕迟的肩膀,又道,“奴婢也这么想的,少爷,咱们的姿容摆在这儿,何必同他那么老的人一处?往后到了宁康镇,说不准外头还有多少好的呢。”
这老东西一茬摆在明柳的心头就没散去过。
吕迟刮了她一眼,又瞧见一边迷惑不解的明兰,干脆抿唇不语。
心里想的却是,阿瑜的容貌,阿瑜的才能,在外头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明柳这傻子,成天说话也不过脑。
手伸出窗外,将胖信鸽地出去,最后嘱咐了一句,“千万聪明些,别给人捉住煮了吃,你如今胖的很,少不了有枣木那样的傻子觉得补……”
胖信鸽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只用那绿豆大的黑眼睛盯着吕迟瞧了一会儿,后扑棱起翅膀,还真往秦地方向去了。
只明柳窝在一边小声嘀咕,对刚才吕迟说枣木傻很不以为然。
又说这马车行了约莫一整天,终于在天黑时分到了宁康镇。
宁康镇的百姓只知道顶级门阀之一的吕家是从此发迹,却不知道有朝一日还有嫡系吕家人会从京城回来,更不说吕益做宰相这些年的功绩累累,马车还不等行到家门口,就给重重百姓围住了。
好在还有侍卫近身护着,没至于让百姓贴着马车站。
吕迟原本窝在车里打瞌睡,忽的听见人声起来,给吓了一跳,他一咕噜坐起来问,“外头怎么了?”
明兰与明柳抬起车窗,小心的看了看,后扭头答道,“给跪拜的百姓围住了。”
吕迟还很不解,有什么好拜的?
他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那就是到了宁康镇了。”
宁康镇他也不是没有回来过,只不过头些年还小,每年回来祭祖是有一趟的,后这边几个年长的长辈陆陆续续没了,这牌位干脆也就请到了宰相府里,只剩下些旁支的吕姓族人在。
吕迟浑然不觉自己身份特殊,抬起窗户往外看了看,就见吕家的祖屋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罢了。他不露脸还好,一露脸又是一阵惊呼。
这镇上也是个富庶大镇,却哪里见过他这样长的白玉童子般的少爷?双目黑水透出些稚气,唇红齿白越发衬得那玉色的脸庞细致。好似天上的仙人下凡,没染上一点儿尘埃气。
百姓们炙热的目光霎时焦灼在了吕迟的脸上,给吕迟好一番惊吓。他连忙将自己的脑袋缩了回来,莫名其妙的皱起眉头,又仔细摸了摸自己的脸,后问身边坐着的两个丫头,“我的脸上可是睡了口水印?”
这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吕迟难免想到这个。
明柳扶着他的脸上下认真的看了,摇摇头,“没有的,没有的,今天睡得很好。”
明兰见他们两个呆气十足,忍不住笑起来,引了另两人的目光,后道,“我的少爷,真是因为你脸上的仪容无可比拟,他们才盯着你瞧呢。”
不说这宁康镇,就说满京城风流人物聚集的地方,又有几个人能和她家少爷比?
吕迟听了这话,愣了一愣,后才反应过来。
明柳抢着道,“哎,少爷哪里是在意这些的人?长得好,少爷可从来没将这个放在心上过。”
“呸!”吕迟微微鼓腮,不等明柳说完就驳了她的话,脸上美滋滋的道,“谁说我不在意?”
他嘴上没说过 ,心里却是很看重色相的,不然那小精怪能这么快勾了他去?
明柳一脸错愕,后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同吕迟说话。
明兰哈哈笑了两声,就听外头的人声小了些,后再望出去,就见几个捕快打扮的人正在驱散人群。当地的官差的威信竟比几个带着真刀的侍卫厉害。
马车终于缓缓又动了起来。
车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走下马车,头一晚上草草的安置了下来。
夜色之中,胖信鸽纵翅翱翔,穿过不少人烟之处,却都没停,终于在天亮时分到了秦晋边界处。它动了动自己的翅膀,慢慢的停在了地上。
晋国的马厩边上散着几颗稻谷,也不知是不是没打干净的干草里掉下来的。在吕迟那里好吃好喝惯了的,此时一晚上什么东西也没吃,它连忙停下来,趁着没人啄几颗。
真勉强果腹,忽的一只脚踩在胖信鸽的身旁,吓得它差点儿掉了魂魄,连忙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兵士打扮模样的人的手伸了过来。
“哎呦,这里竟还一只这么胖的鸟!”
“什么鸟?”
“鸽子都不认识了?”
几个兵士捏着胖信鸽,颠来倒去的看,胖信鸽吓得直哆嗦,一双翅膀收的紧紧地,不敢给人看见自己翅膀下还有东西。
“我听说信鸽吃了是大补的,也有些日子没开荤,一会儿躲林子里拔毛吃了?”
“哎,怪可怜的,这小东西也只是饿了来蹭口吃的,过两天就要杀猪了,何苦吃这么点牙缝里的肉?”
“也是,这鸽子兴许就是掉队的,前些天那么一阵往南方飞你们没瞧见?”
“掉队,哈哈哈,可能是的,我看着小东西是频频见了吃的就走不动道,否则怎么迟这么多,还吃这么胖?”
话正说着,那人忽然手上一松,旁信鸽抓准时机扑楞着翅膀飞了起来,一刻不敢停,猛地跃到了秦国边界内,这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晋国那几个兵士仰天看着它,有个眼睛好的,忽然说了一句,“哎,那鸽子翅膀下似乎有东西?”
另有人轻嗤道,“就你眼睛贼,翅膀下怎么藏东西?”
后便浑不在意的走了。
那眼睛好的一个人站了一会儿,摇摇头也就将这一茬给扔到了脑后。
红脚信鸽在秦国境内便没人敢抓,一路顺顺当当的飞到了秦王宫里,落在了褚瑜书房上的瓦楞处,咕咕咕的叫起来。
不等她多叫几声,书房里的门给人猛地推开,后便从里头跃出一个人影,足尖一点运了轻功,将这信鸽从瓦片上取了下去。
信鸽是认识褚瑜的,此时啄啄他的手以示亲昵。
褚瑜皱着眉头,低声道,“不是说不让你回来?”
正此时,外头忽然传来通报声,“殿下,有信报。”
第六十章
带着信报来的是李勋,随着门外通传声一落,他便由门而入,仰头见到褚瑜站在廊下,手里还拿着一只胖信鸽,奇道,“殿下,哪儿来的鸽子如此肥硕?”
这宫里是没少养鸽子,却从没见过这么肥胖的,还能飞得起来?李勋想,也不知道哪个没有数的奴才下的手,一只鸽子这么喂,当现在是什么好年数不成,穷的地方人还少一颗粮食呢。
肥硕二字戳进红脚信鸽的心窝里,它抖抖自己的羽毛,咕咕叫了两声,转头找起吕迟来。在元宝居的时候也没少给人说肥胖,只吕迟全给它拦着,此时给人说了却看不见吕迟,红脚信鸽只得用黑水水的绿豆眼盯着李勋瞧了一会儿,旁的也表达不出来。
褚瑜将信鸽放到自己的肩头,没回答李勋的问题,只问,“来了什么信报?”
“是晋国那边有了变数,”李勋道,语气琢磨起来他自个儿也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情绪,“吕家,吕益护驾重伤,幸而保了命,后顺势告老,如今已经去了宰相的位置。”
吕家两个字先是让褚瑜眉梢染上柔色,后半句却又凝起坚冰,他没有想到吕益会选在这个时候退下官位。
若真细究起来,差点赔上命这还是轻的,褚清父子两个生性均是多疑,褚清更是阴狠,把握不住吕益,长远下去定生祸患。只不过褚瑜不想吕益竟有这样果断的决定与勇气。
“如今吕家出了庶出一支因与赵家联姻还留在京城,其余嫡系一派已经全回到了宁康镇,距京城约莫七十里路。”李勋看着褚瑜的神色变幻,末了忍不住补充一句,“住到了外头,其实比京城里面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