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 by 皂斗(上)【完结】(25)

2019-05-30  作者|标签:


  司机熟门熟路的把他带到门诊部,一位斯文俊秀的大夫早等候在那,扫了二人一眼,便把半昏迷的孩子接抱过去,放在病床上,动作轻柔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查看伤势,温和的声音道:“被车撞了?严重骨折加软组织挫伤、韧带拉伤、嗯,他骨髓的造血能力似乎有问题,你知道么?”
  “……什么意思?”安乐懵了。
  “意思是,如果真像我说的情况,那么像他这样受了伤不急时救治,可能会因流血而死亡的,懂了?”医生轻描淡写的说着,随即又称赞他:“你做的不错,这样多少可以减缓血流的速度。”
  “……他会没事么?”安乐控制不住身体轻微的颤抖,手握得死紧。
  医生没答,办了手续但让护士把孩子带到手术室,自己也跟后过去。
  安乐呆然立在门边目送他,只觉得那抹白刺目得很,他想到安宁的话,他说他不喜欢白色,因为它是无色,是虚,是空;也不喜欢朱色,因为总让他觉得它要扑过来抓住他,想吃掉他,很恶心。
  那时我是怎么回答他的?我告诉他说:色彩不会伤害人、红色也很漂亮。是吧?
  我错了,红色很丑陋,色彩也真的会伤人……
  安乐蹲下身,无声饮泣。很久后,他收起眼泪站起来,朝一直站在他旁边默不作声的男人点头道谢,男人盯着他瞧了片刻,唇角那抹笑意更浓了,颀长的身子懒洋洋靠向墙,随口就抛了好几个问题给他。
  安乐也不隐瞒,垂眼轻答:“我叫安乐,那孩子是我弟弟安宁,我们俩到这儿还不到一个月,住在城环郊外一个做小买卖的老伯家。今天在小市场本是打算帮他买几个衣服的,结果碰上小偷,财物全被摸走了,我丢下安宁去追,可没追到,回来时见他已经是这样了。”
  “你知道你弟弟这伤不费个几万块怕是好不了的,你有钱还我么?”男人兴味问。
  “……”存折可以挂失,但要补办取钱必须得拿相关证明回原户籍开户行办理,毕竟他虽然继承了遗产,户头却是他爸的,而他爸又不在了,所以,没有钱,李伯也不可能有,要回家么?可即使回家了,恐怕也要费不少时间,他无法丢下安宁离开,但上哪儿弄这第多钱?要是这男人就此打算袖手旁观怎么办?安乐绝望的想着,声若讷蚊答:“我没办法取出钱来还你,但……”无意义的解释咽下肚,眼前这男人不是随便让人糊弄得了的。
  “你有工作么?几岁了?”男人似无意问。
  心头咯噔了一下,安乐说:“我高中毕业了,刚到这儿还没有工作。”
  “喔?”男人仔细打量他,见他相貌年轻秀气却不见稚气,眉宇间也是一派坚定沉着,大概也相信了他的话。
  只是,男人所不知道的这表象的背后是:若非安乐近年遭遇的这些痛苦和打击,饶是此时的他表现得如何冷静如何沉稳,却也不会有人相信他已过十八了。他少年的稚气和隐忍的张扬,早已随着这一连串的波折消失殆尽。
  “是的,我……”安乐想解释,被男人悠扬的电话铃声及他突如其来的欢快表情给打住了,愣愣看着他喜上眉梢的远离几步、背对着他接电话,难以想象他居然能用柔得滴出水的声音跟对方说话。
  约二十分钟,男人终于挂断电话,转过身时满脸温情脉脉的笑意没能及时卸下,心情极好的如同上帝对待他的子民般对眼前这可怜的少年大施恩泽:“你到我的行馆上班吧,工资不会少,另外你还有小费可以拿。”
  安乐的脑子还没完全消化这句话时,心脏已经接收到了,嘭嘭快要跳出胸膛,他稳了稳情绪,道:“我没什么身份证明,这个你可以帮助我么?”
  “说让你去了你还担心这个做什么?”男人斜乜了他一眼,从包里掏出精品的名片盒和钢笔,抽了一张写下一串号码后递给他:“你以后直叫我的名字就好了,别哥哥的叫的我咯得慌,又不熟。”
  安乐当他这话是耳旁风,无关痛痒的翻看精美名片上的信息,首面只有简洁两行字:东方行馆、白瑾;背面有地址、电话。
  “还有,你不用打电话给我,找凌沐就成了,他负责安排培训新员工,你方便的时候就去找他,我会跟他知会一声,反正他现在也为招员工忙得晕头转向。”
  “谢谢。”话是对他说,但其实安乐更想谢的是之前那位打电话给他的人,虽说那电话不是为他而打,却意外让他受到恩惠,让他得以爬出泥沼不至于被淹没。
  白瑾不以为意的挥挥手:“各取所需,看你这模样不错,人年轻又不笨,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等……”安乐急急拉住他,欲言又止。
  “医药费是吧,放心。”白瑾拍拍他肩膀,脑袋朝手术室歪了歪,勾唇笑,“你以为你弟弟为什么一来便能马上接受治疗?那是我之前打电话通知林末安排的,这家医院是他家的产业,所以,小孩儿丢在这儿你可以放一百个心,林末是个非常有爱心也非常细心的家伙,他会照顾好他的,其他的你不用操心,懂了么?”
  安乐点头:“谢谢。”
  “别,要不是见第一次有人当街拦我,还当面骂我,我才懒得理你呢,这么做的原因纯粹是因为没事做想看看你到底能怎么样而已。”白瑾不以为意的说完这些冷漠的话,旋身离去。
  安乐默默看着他的背影。这男人的个头足足比他高出大半个头,二十四五的岁数,一头深咖啡色毛刺在亮光下很亮泽,浓眉大眼,看着是个俊俏的大男孩儿,嘴唇似乎总呈现出自然的孤度,让人感觉他是在笑,但他知道,那绝对不是笑,那是假像,这人绝不是什么善茬儿。
  难过么?不,他早已知道人情的施受是分对象的,白瑾可以温柔如斯与人对话,却也可以冷眼旁观他的狼狈困窘---虽说最后还是帮了他。
  又反复翻看名片,安乐决定等安宁从手术室出来、询清状况后再决定是不是明天就去找这人,现在……手术没那么快结束,该先回去跟李伯知会一声,免得他担心。
  想定,安乐摸遍身上所有的口袋,总共掏出不到一百块钱,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悲凉:这点钱能捱几天呢?
  不不,你叫安乐,是平安喜乐安居乐业而不是安贫乐贱,悲观沮丧不是你的个性,你该是乐观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安乐边打气边到值班室跟护士说明情况,而后马不停蹄往家里赶。
  当告诉李伯这些不幸时,老人家眼眶都红了,可爱的孩子啊!
  “李伯,你能借我些钱么?我身上……”
  “别说了。”李伯打断他的话,转身过房拿出个铁盒出来,打开,里面是一小叠红钞,他拿出来给安乐,“李伯也没什么钱,这些都是留着进货用的,你先拿着吧。”
  “谢谢……”你肯相信我这么个才与你相处不到一个月的陌生人。安乐眼酸道,抽出八张,“我先拿这么多,医药费有人帮忙可以先欠着,还让我去他的俱乐部上班,我考虑过,如果娃娃情况稳定,我明天就去找他。”
  “那人可信么?不会骗你去做什么坏勾当吧,这事可得想清楚了,不能胡来。”李伯毕竟多活了几十年,心眼儿也长些,他无法幼稚的相信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会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助别人-----若他知道白瑾仅是因为好戏送他到医院、又接了个电话一高兴之下便施了个份恩德,不知会做何感想?
  “放心吧。”
  安乐并不担心这个,有些人就是有那本事,即不刻意彰显全身名牌也能透出显贵气势来,白瑾就是这么一个人,他不屑隐藏他的张狂,如同宁珂。一想到宁珂,瞬时又想到牡丹----那个非同寻常的人,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拾荒 act 61 :换面
  当秘书内线通知凌沐有个少年执白瑾名片过来点名要找他时,正值上午十点钟,而此时的他虽着一身有模有样的休闲西服,却毫无形象趴在豪华的黑檀木办公桌上睡大头觉,接了电话咕哝几下,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没办法,他太累了,昨晚跟一群有闲又有钱的爷们玩到凌晨近四点才得以脱身回家,只睡了三个小时又不得不起来上班,苦命如他,谁与争锋?
  几分钟后,精明能干又气质端庄的女秘书拍醒他,温柔的告诉他人已经带上来了,而后款步离开,只留下一清明一迷糊的两人相互打量。
  清明的安乐疑惑想:这就是白瑾说的那位凌经理?上班时间在睡觉?
  迷糊的凌沐也疑惑:这少年是谁呀,罗秘书怎么随便就把人带到这儿来呢!——压根就忘了是自己接电话时叫她把人带上来的。
  片刻后,凌沐终于发现自己眼下的形象与身份大为不符,忙端直了身子理理凌乱的半长发,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堪比爱德华的剪刀手,三两下便将之顺出原本该有的时尚造型,清了清嗓子,犹带着睡眠哺醒后略沙哑的声线问:“请坐,你是?”
  安乐直接把名片递给他,简略道:“我是安乐,不知道白瑾有没有跟你提过,他叫我来找你,说你们正在招新员工。”
  “他?”凌沐翻看名片,上面连写十一个阿拉伯数字都要龙飞凤舞卖弄的字迹确实是白瑾的没错,那么,错的就在于那个日理万机媲美国家总理的白财主答应人家后却一不小心就将之抛诸脑后了,他那可敬的老板一向不关注这等琐事琐人,能让他关注的也只有他宝儿。
  “他没跟你提么?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他。”安乐有些紧张,真怕这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就这么黄了。
  凌沐懒洋洋靠向舒适宽大的椅背,专注的眼神从头到脚一格格扫描眼前强自镇定的少年:嗯,一身廉价衣服包裹下犹显得细高挑的个儿、一张线条柔润的秀气的脸、气质温文内敛、眼神坚韧,总体看上去不错,稍加**后会更出色。
  “你填一个表格吧,新员工必须填的。”凌沐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表格递给他,又不条不紊的给他介绍了行馆的经营性质、项目范围、薪资奖罚、基本条规等,末了又似无意的补充:“这些行馆中,只有酒馆可能拿到较多的小费,嗯,大概就这样,还有什么疑问现在就问清楚。”
  这个嘴唇噙笑的人也不是什么善类,故意拿出鲜美的毒苹果来**他,若此时他端出白瑾的名号来恳请他将他分配到能拿小费的酒馆去,他不知又如何期待他耍小丑闹笑话,也许此时心里就在想:说你想去啊,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穷得叮当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一步登天。荀子说人性本恶;耶和华说人心比万物都诡诈,坏到了极处,贪婪更是污秽的根本,喔呵呵,真有意思不是?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明白,也自认从没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清高气节,可他有自己的原则,先静之,再思之,五六分把握再做之。自思量着,安乐垂首微扯了扯唇角,边写边轻描淡写告诉他:“嗯。对了,我跟他提过我没有身份证,他说没问题……”
  “他是老大,他即便说月亮是方的我也不会有异议,更何况这种可以忽略不计的小问题。”凌沐似笑非笑的揶揄。
  这两人似乎并非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安乐暗想,扫了他一眼又埋头继续写将,不稍片刻,将表格递回给他。
  “嗯,字写得真不错,这年头想找个写一手好字的孩子就跟母猪上树一样困难。”凌沐笑盈盈的边看边点头欣赏,确认挑不出什么毛病后把表格放回文件夹内,两手交叠于桌面上,一黑一白辉映着,居然让安乐看得眼直了,脑子里闪过类似的画面,那双手同样白皙,却骨感许多,看上去也……情色得多。
  佛主!安乐几乎想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了,为什么总把“情色、色情”这类艳词关联到高贵的牡丹身上呢!
  “你还有什么问题?”凌沐掩了个哈欠,蹙眉:又想睡觉了。
  “我明天早上过来么?”
  “能这样最好不过了,那么你先回去吧,明早我会叫人带你的。”
  “谢谢。”
  从行馆西侧的外置电梯里走出来后,安乐虚脱般靠在雪白的大理石墙上,闭眼长长吐了口气,暗自庆幸总算是顺利过关了。
  静默了半分钟,放松了心情,他走到行馆大门五米外,仔细观察这个即将提供给他劳务和报酬的地方:稍偏于闹市的独栋八层大楼,外观设计的很别致现代,规模也很大,但它走的并非南铃一客那类的奢华路线。它是格调简约又不失大气的,灰蓝主色、乳白辅色,大面积的用上浅灰蓝色的玻璃和银圆钢管,馆内墙上的饰物多以抽象为主,绿化偶有点缀于角落间,显得极其精致,连馆内的员工都一个个男的帅女的美,来到这即使只是坐坐也觉得赏心悦目得很,更何况它内部还有一系列完善的项目设施,应有尽有,
  我喜欢这楼。安乐暗道,深深再看一眼,便到马路对面的站牌等车。
  今天来这儿的路线是复杂的,住处、医院、行馆都不处一条线上,得先从城环坐车到医院,再从医院——即使不往医院转车也得在其他地方转,而坐地铁是不可能的——转车到行馆,这段路程总共历时过两小时,对明天将在九点钟上早班的他来说有些困难,不过还好,上学时养成的早起习惯没变,他会适应好的。
  轻轻勾起唇,淡淡笑意浮上面颊,安乐望着此时比任何时段都显得拥挤的路面上的车流,自我解嘲:现在算是上班族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就成有车族、有房族……
  公车戛然而至,打断了他的白日梦,从口袋摸出可怜巴巴的两块钱,跟在人群后鱼贯而入,抓紧扶手接踵比肩的闻着人们身上散发出的各类体味、汗骚味,忍住翻涌的胃酸轻轻呼吸,颠了近一个小时后终于得以在林海医院门口下车,买了份粥和快餐快步上住院部。
  601号病房的门开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孩子特有的清脆的笑声让安乐心情愉悦了起来。
  小家伙的腿伤很严重,林末说日后即使做了复健也不可能恢复得跟以前一样,也就是说他以后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平稳的长时间的跑步、并且还可能会轻微跛脚——当然,林医生会尽力不让这种情况出现的。
  当时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避开安宁,安乐气急,非常害怕从那张小脸上看痛苦和绝望,可他错了,小家伙笑盈盈的勾住他的手臂,轻声安慰他:我不在乎这个,不跑步还可以走路,我以后还能跟在哥哥身边,没什么的。就这么一句话,让安乐的眼泪瞬间就漱漱掉落下来,心酸又心痛。这个瘦弱的小家伙,幸好林末说他的血液没什么大问题,身体也勉强算健康。
  进门,坐在床边的林末转过头笑问:“事情办好了?”
  “嗯,”安乐把东西放置桌面上,附身在小家伙比以前更加尖细的小脸上狠亲了一记,笑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末叔叔给我讲东郭先生遇上狼的故事……”叽叽喳喳,眉飞色舞的复述了一遍,末了又拉住林末的手,笑嘻嘻道:“末叔叔说东郭先生有色盲,他把狼凶狠的绿眼当成绵羊的白眼了,还说这世间上有许多这样的东郭先生和狼了,叫我小心呢,千万要分清狼和羊,要是恶狼的话一定要马上干掉它!”说到末尾时表情有点义愤填膺了。
  干掉?
  安乐无奈的望了一眼犹笑容可掬的林末,再次为自己识人不清而感叹。
  白瑾说的没错,林末是个很有爱心也很细心的人,但这些爱心细心只针对他喜欢的孩子和人,几天的相处下来,安乐已经知道林末的性格有多恶劣了,若有人跟他询病患的情况,他一定会深沉的思考再思考,等问的人脸上青白交错想象力充分发挥后,他才轻描淡写的说没什么大事——意思是还没进太平间,然后笑眯眯看人高兴离去。
  也曾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那些本就为病患忧心忡忡的人们?他的作为医生应有的仁爱、医德呢?
  林末当时无辜的回答:这两项我都有的,只是要看情况看对象施与么,反正医生缺什么都不能缺少的是医术,而这项恰巧是我的强项。诶,在医院久了也很无聊啊。
  一句话就把安乐堵实了。
  是的,这世上的人、事哪可能面面俱到如同设定好所有指令的程序,能坚保一两项品德算是高人了。以前总希望孩子以后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有身处污浊环境而不同流合污不随俗浮沉的高雅品质,可想想这品质若不能在这浊世中先保全好个人,那要着又有多大意义?现在他倒真佩服真喜欢林末的真性情了。
  “嗯,碰上恶狼一定要先干掉他。”安乐笑着附和,打开粥盒,“先吃点东西,然后睡一觉,醒来了再叫末叔叔给你讲好么?”
  “好!”
  林末端坐一旁看着,突然兴味盎然的问:“安乐,我相信你已经念到高中了,但,你到底几岁?”
  安乐的心猛跳了一下,狠瞪他一眼,又继续喂小家伙。气氛就这么凝了半晌,他才蜻蜓点水般掠过那个问题,道:“我已经高三了,要不是因为意外发生,我也不会提早到这儿来。我原是要考燕大的,十足把握。”
  “喔……”林末只吐了个无意义的单音节,没再往下问。
  安乐管不得他到底信了没有,也顾不得多想他会不会私下跟白瑾提这个疑惑——这是两人都问过的问题,转开话题问:“你今天是休息吧,特地过来的么?我买有外卖,你要不要吃点?”
  “我讨厌外卖,”林末的声音和表情都是带着苦恨和忿然的,“万恶的外卖,尤其是医院门口那一排的,我发誓有机会绝不吃那里的东西,前些时候我还计划弄个御厨专门给我做饭吃,可没时间去找人,那些家伙有时间却不愿意帮我这个小忙,真他妈的叫做酒肉朋友!”
  安乐忍俊不禁,笑道:“你跟我认识的几个人很像,他们也是对食物挑剔的不行,吃准那家后就认定那家了,即使饿肚子了也要死撑着到那个点才吃。其实这也不过是一日三餐而已,讲究那么多也不见能讲究什么好处来,倒是把胃口养得十足的叼,要是哪天不小心你落到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没有了你日常所食的美味,你要怎么办呢?又死撑着?”
  “诶,这恶习怎么听着似曾见过呢?”林末撑的腮帮歪头想,未果,便替自己解释:“我没那么挑剔,纯粹是因为上班时每天至少有一餐是吃门口那一排的,什么东西天天吃都会反胃,即使山珍海味也一样,所以我才琢磨着置御厨,要求也不高,只要每天换些菜色,做家常菜就行了。”
  “直接去家政公司找不就行了么?钟点工环肥燕瘦排着队让你挑拣。”
  林末笑:“要不你兼个职吧,要是让我满意了,我会适当给你减些医药费的。”
  “你全免了我就考虑了,我还可以专门为你去学厨艺,保证让你一下班就归心似箭。”
  “我金屋藏娇呢……”
  你来我往的拌着嘴,等安乐吃完午饭,林末也要走了。
  下午李伯过来,带了好些小玩具,有彩色橡皮泥捏的小人、魔方和掌上拼图,另外一只保温瓶里还有他自己炖的鸡。三人高高兴兴的分食后他便又回去了,说是要去菜市再买些鸡回去炖、明天再拿过来。
  安乐心里感激他,也没说什么,目送他瘦削的背影进电梯。
拾荒 act 62 :机缘
  下午四点钟,换班时间到了,安乐抚着微酸的细脖子慢腾腾的往更衣室挪去,值班经理突然叫住他,说是凌沐有请。
  又有什么事了他?吃饱了撑着的无所事事无事生非没事找事的凌“精”理!
  不满的腹诽着,安乐自顾自的先换了衣服整理好衣柜,这才龟速的上楼梯——站了八小时,腿酸了,正好可以活动一下,挪到八楼凌沐的办公室,毫无诚意的敲了两下门便进去了。
  凌沐没责怪他,满脸神秘笑意的看着他入座、端正表情以悉听尊便后,又故作姿态的端着高深莫测的表情打量他,半晌,见他丝毫不为所动时终于忍不住大失所望又沮丧——打从第一次会面后,这少年就再也没对他端过敬畏的表情了,对此他万分不解,还因此产生了自我怀疑,可在见到其他员工对他一如既往的尊敬爱戴爱慕后,他明白了,不是他自身的魅力问题,而是这少年有问题。
  “您老找我来又是为着什么事了?”安乐忍着怒目而视的冲动,平静的问道。
  “我哪儿老!我还没到26呢!”凌沐为自己的大龄辩解,忽而又挺欢喜的笑道:“还有半个月就是我生日了,我会跟去年一样在这儿开p,你要送我什么?”
  比我大一轮呢还不老?安乐唇角勾起,纯真的道:“我送你一句贵重的话。”
  凌沐眉毛一挑,自讨没趣了,咕哝道:“真小气。”
  “要是没事我就走了,还得去医院呢。”说着便要起身。
  “等等——”凌沐也不闹他了,赶紧说正事,“前天酒馆一名员工在家跌断了腿,请了一个多月的假,所以我把你调去顶他的位置,明天晚上六点钟左右你就过来吧,先熟悉熟悉环境,我会安排人带你的。”
  安乐波澜不惊的点了点头,告辞。
  回到医院时李伯已经来了,吃晚饭时安乐把工作调动的事告诉了他们。
  酒馆的班都是晚班,下午六点半到十二点一班,十一点到凌晨四点二班,作息跟现下他所在的斯诺伐克球馆是颠倒的。他知道凌沐是故意安排他这个新手去的,虽然不太了解他的用意,但他不想拒绝。上了近一个月的班,早从老员工们艳羡的话语中得知酒馆的小费多好拿,他需要钱,调到酒馆本也是他的目标,可他现在非常担心安宁的情绪问题——这段时间,小家伙晚上又开始频繁的梦游和臆想了,生活不定、伤痛及医院都是他不安的源头,可他现在没有好办法帮他驱除这个恶源。
  “哥哥不用担心,我晚上一个人也能睡好的。”安宁笑眯眯的保证。有一次半夜噩梦惊醒后,他非常恐慌,在医院呆久了,跟林末聊多了,形形色色的病患也见多了,他敏感的猜测到自己身体内深藏着隐患了,那不是药物可以医治的病,他明白,所以更加着急不安,可又束手无策,只能装着安然无恙。
  “要不你上二班的时候我就过来陪护吧。”李伯跟安乐商量,“反正你也是快天亮才下班,回来后我正好也可以赶回去摆摊。”
  “不行。”安乐断然拒绝。一把老骨头了,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我自己可以的!”安宁扬声重申,“末叔叔上夜班的时候可以来陪陪我……”
  “小娃娃,陪你什么?”林末一身白袍风姿卓越的踏进病房,捏了小孩儿的脸颊一把。
  “说曹操,曹操就到。我明天晚上要调到酒馆上班,都是晚上的班,我不放心娃娃夜里一个人睡,正跟李伯商量着怎么办呢。”
  林末眉毛一挑,用谈论天气般的平淡语气道:“这还商量什么,我没手术就过来陪陪他不就完了么。”
  “是!末叔叔还可以讲有趣的故事给我听!”安宁兴奋道。
  安乐见林末没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心知他是真喜欢这个聪明可爱的孩子,便默认了。
  隔天中午,安乐去买外卖的时候,见一个小贩拉着个拖车沿街叫卖布娃娃,心一动,便跟上前去翻看,从底层拉出一只长手长脚的黄毛猴,上下看了个遍,很喜欢,最后硬是以十五元的跳楼价成交。回去拿给安宁时,他乐疯了,嗷嗷叫得跟小狼似的,一会儿举起来一会儿狠狠搂紧,还猛亲那小东西。
  “娃娃都没亲哥哥。”安乐逗他。
  “有亲!前天晚上就亲了!”小家伙瞪眼理直气壮的反驳,顿了顿,表情变得有点害臊有点扭捏,“那……哥哥你再近一点,我也亲你一下。”
  安乐愣了一下,爆笑,把腿上还打着硬石膏的可爱透顶的小家伙举了起来,转两圈又放回床上,再狠亲一口,调侃:“嗯,像吃了苹果了一样,很甜呢。”
  “……”小家伙已经羞得把小脑袋埋进枕头里当鸵鸟去了。
  五点钟时李伯又带着鸡过来了,安乐吃了一些便匆匆赶往行馆,先去找凌沐,再跟他一起下酒馆。
  宽敞的馆内简分紫、蓝、青、绿四个区,正中央是表演台,每次都会有艺人过来献艺,有时候是纯乐器弹奏,有时候是歌手。安乐不是第一次到这,培训时导师曾带他遍足行馆内所有的小馆,巨细靡遗的从大的装修介绍道小的酒水单,所以他虽然没在这正式工作过,但也不觉得陌生,更不会无所适从——他的适应能力一向优于常人。
  今晚带他的人是领班林宇哲,这是个很时尚很帅气的年轻男人,个头一八零以上,跟凌沐差不多,有着很开朗的笑容和直率又圆融的脾性,安乐跟他聊了一会儿便跟老相识似的无所顾忌了,不明白就问,尤其拿小费这等隐秘又公开的事更是要问的仔细清楚。
  林宇哲斜乜他坦然的面孔,心里微微诧异,从没见过哪个新员工一来便毫不遮掩的询问小费的事,这小子是大胆呢还是没脑子呢?过了一会儿,他下结论了:他是大胆,可他同时也很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教就会,不仅机灵非常还能举一反三,完全看不出来是新手,难怪凌沐把他调过来,玩乐场合最不能缺少的就是机灵和应变能力。
  八点钟过后,客人们陆陆续续到了,形单影只的一进来便直奔吧台高脚座;成双成对的一般都在情调、气氛上佳的大厅点桌;三五成群的则有一部分熟门熟路的直奔包厢——包厢都以植物染料命名,有茜草房、栎树房、姜黄房、栀子房等,也不知道白瑾哪儿来的……奇怪嗜好。
  安乐挂着笑脸躬站着,脑子里迅速分盘眼前所见的景象:大厅这些人一个个的几乎都是盛装登场,姿态万千,置于桌上的小物件华贵精美,处处彰显着中产以上阶级的矜持;而包厢里的那些客人,至少有一部分是聚会或谈生意的商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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