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 by 皂斗(上)【完结】(24)
2019-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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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去帮他捡东西。”安乐快步将安宁拉过去,将老头扶起来,细心询问伤处。
“诶哟我的老骨头喔,要散了!”老头僵硬的撑着腰道。
“没伤着吧?要不您先坐下,我先帮你捡东西回来。”
“诶,谢谢啊。”老头咧嘴笑。
飞快把七零八落的布袋收齐,放在老头身边,安乐朝他笑笑,道:“老伯您这是去哪儿呢,这么晚了,还带这么多小行李,也不叫人送送你。”
“哪儿有什么人送。”老头一张老脸满是无奈,感慨万端,“我一糟老头子,没儿没女的什么时候都得靠自己。”
安乐没接话,只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少年,不说我,你呢,你们俩孩子这么晚了还出来做什么呢?晚上多危险啊,特别是火车站这一带,常有人抢包什么的,不能乱逛啊!”
“在等火车。刚出来买吃的,正准备回去呢。”
“诶哟巧了,我也是要等车,咱们一起走吧。”老头拎起几个包袱站起来。
安乐赶紧帮他拿几下,拈着还挺重了,心想这老人家一个人拎这么多沉重的东西真找罪受,可有什么办法呢,无依无靠的时候不靠自己,难道还能每日三炷香祈求天灵灵地灵灵、就此横空生出一对孝顺儿女或一堆人民币?别幼稚了,傻子都知道那是白日做梦!
一路闲扯到候车室,居然真聊出共同点来了:两方人的目的都是燕城。
大眼对小眼,一老一少乐开了,有了共同目标后便觉得亲近许多,反正时间还长着呢,便更往深入一些聊,于是彼此都大概得知对方的境况:少年安乐是孤儿,独带弟弟;老头李伯是个小贩,因为这边的东西比那边的便宜两三块钱,所以到这儿进货。
两两相望,感慨万端。
李伯苍凉的叹了一声,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隐忍的忧郁,看不清思绪的小眼睛投向不知明的地方,凝着,良久后才道:“孩子,人生地不熟的,你要相信李伯我,就干脆跟我一起租破那地方吧,一个月也不用多少钱,彼此也有个照应。”
“真的可以么!谢谢!”安乐喜出望外,他不介意地方够不够大、够不够精致,事实上他也无法介意,现下只求有个栖身之处便足够了,剩下的以后再说。
“呵呵,当然,以后我还有机会叫你帮我收拾摊子呢。”李伯玩笑道。
“没问题,若是可能,我天天去帮你收摊子。”
安宁插嘴:“我也去,我以前帮忙收过摊子!”
李伯笑呵呵摸他小脑袋,夸:“诶哟,小安宁真能干啊……”
“……”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安乐如今对此中含义感触良多。在这短短半年多里,他的命运便被上帝用一双冷眼观察着、用一双无情的手揉捏着:先给他希望,等他踌躇满志时,再给他两记痛击,好不容易从痛苦中走出,想对未来好好规划一番时,好,再来最痛苦的一击,想彻底断了他所有的念头,从此跪服于他这个上帝的脚下、亲吻他的脚趾恳求他的施舍。
结果呢?绝望时总有善良的人伸出援手,只需借他一点力量,他还能站起来。
都说人情似纸张张薄,若不仔细分辨,人又如何得知是否真薄如纸?马克思说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它造就了人对各个不同群体的细微的有差别的感情认识。
安乐相信这世间的人们大多都是本质纯良的,却更相信人情的施受对象是有相对性的,如同原习礼对萧香是满心的爱护、对他却是的冷酷的驱逐。
是的,他知道若只是打伤那人那么简单,以云家父子的能力是可以保住他、不至于流落他乡的,他会走到现下的境地,全因萧香在他的守护下消失了。
恨萧香么?当然不,萧香……萧香……
若能找到萧香,有几次他和陆晓小六一起跟老头聊天,老头曾语重心长的感慨:世事如棋局局新。你们总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清明来看清这一切、把握一切,可你们在局外冷眼旁观议论是无益的,必须躬自入局,执子着局,才能体会它瞬息间的风云变幻,才会三思,才能应付自如。
老是,是否学生都如此呢?只有真经历荡迭人世时,才会时时想到您曾经的教诲?你现在还好么?
安乐突然有些黯然。
“哥哥,你再吃两个吧。”安宁把袋子塞到他手上。
“不用,给李伯吃。”
“李伯吃过了,给你的。”
“诶哟你们俩兄弟干脆一人一个吃完了吧,推来推去的。”李伯好笑,不无羡慕道:“感情真好啊。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个兄弟,那时候我还在村里,十二岁的时候发大水,整个地方都给淹了,我们一家子就我和老父活了下来,不幸没多久老父也病去了。”
“那您还有亲戚之类的么?”
“有两个表妹,嫁到外地去了,这么多年了我们也没见过面。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死了再聚一块儿聊聊上辈子吧。”李伯自我解嘲,笑得有些艰涩。
“您别这么说,若有机会,您可以去探望她们……”
李伯打断他:“诶说这个干什么呢,真是不吉利……哟,快五点半啦,再等等车子就到站了。”
十来分钟后,广播通知乘坐T4012列车的旅客准备进站,安乐三人赶紧拿起一地的行李排队,慢腾腾往检票口挪,“喀”一声闷响,通检进站,随人流过通道上站台,找车厢的时候发现俩人不在同一厢,顾不得多想,先上车再说。
李伯找了座位、放好行李后,见邻座是个单身中年男人,便和他商议跟安乐换个票,说爷孙三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那男人挺好说话,拿下行李换了票便离开了。
安乐安宁很高兴,坐下后便开始跟李伯询这询那,都围绕着三个多小时后即将到达的大都市。李伯也不烦,耐心的把他几十年的在那儿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讲述与兄弟俩听,还掺杂些奇闻趣事,听得两人双目炯炯,期待之情不言而喻。
九点半刚过,车子长鸣着进站了,二三十米开外的宽敞站台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旅客,商贩们扬着抑扬顿挫的叫卖声在人群里穿梭自如,滑溜得跟泥鳅似的,让人佩服不已。
待车停稳,车厢里已拿好行李准备冲刺的旅客一窝蜂往出口处挤,安乐本也想起身,被李伯按住,他笑言:“咱跟他们不一样,争这么点时间也不会有钱入账,稍候,等松了再走。”
足五分钟后,三人才踏上站台,鱼贯而入检票出口,上十几级台阶到小广场,此时已是晨光拂照、热气凝聚,触目所及,尽是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周围高楼大厦的玻璃墙面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安乐闪了闪眼,侧过身,正面对的是燕城宏伟壮观的、墙面全以规划的白色大理石干挂的建筑物——火车站,这比平市的要豪华气派太多,单从建筑设计上看就不失为一项精品之作。
“安乐,走喽,得赶紧到那边站牌等车,那车不好等。”李伯扯了他一把,边走边念念叨叨,一个劲的抱怨那趟路次为110的车如何的慢、人如何的多……不一而足。
安乐忍俊不禁。这李伯还真是满腹牢骚,估计平时也没什么人听他唠,一直憋着,现下有人听了,恨不能把肚里的全倒出来。
许是那车也知道群众的不满了,在三人等了十分钟之后,顺利上车了。
早之前李伯就说过,他住的地方是郊外一家民房的仓库里,所以一个半小时后到达他所说的仓库时,安乐没有任何吃惊或嫌弃的心理,事实上,他觉得这地方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至少不是那种窄小又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小屋里收拾得很干净,长方形约十平米大,中间用布帘隔成两半,里面估计是睡房,外间是生活区,一桌三椅摆得整整齐齐,有个灰旧的木制小碗柜,柜上有台小电视和收音机,而李伯的小商品则都堆积在墙角一张塑料台上,东南墙面开有两个正方形大窗口,风正从那儿吹进来,室内沉闷的气息被吹散了。
“地方就这么大,凑合着住吧。”李伯边整理包袱边道。“里面是睡房,呆会儿到前面那家收购站去买个弹簧床,不占地方又能睡觉,多好。”
“嗯,谢谢您。”
“谢什么,又不是白给你住。”
安乐笑了笑,不以为意。
拾荒 act 59 :拾荒
拾荒是一项什么样的工作?
若拿这问题去问一百人,相信至少会有百分之九十的人会认为这是一项卑微低贱的工作,尤其是对这千万人口的国际大都市市民而言,面子里子都被这都市**到高人一等的层次,即使没几个家当、做什么都好也万万不能去拾荒,这要让熟人朋友瞧见了,以后还顶什么脸面过活?而至于另外那百分之十的人,会端着高级知识分子的脸悲天悯人的表情,深沉的表达他们对“工作不分贵贱”这句话的深刻赞同,而心里却可能是在想:反正我是不可能去拾的。
于是,结果表明,拾荒真不是一个都市人会干的事。
那晚,李伯说:“说什么话呢!你一个好好的少年拾什么荒?要不你先随我去摆摊,等熟了之后自己再弄一个,我看你一脸聪明样,指不定不多久就会比我做得好了。”
工作不分贵贱。
当时,安乐也同高级知识分子一样回答,轻飘飘六个字就将李伯给打发了。然而,他说这话并非虚脱华调。他本就是出生于三代拾荒讨生活的家庭,怎可能会因它卑贱而鄙视它,若真如此,不也等于鄙视自己父母祖辈么!以前他总信誓旦旦说以后不可能拾荒,那是因为那时候他认为自己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路,现在这境地,是逼着他不得不走上祖父辈的路子——他上学后没有再接触却依然知根知底的路子。
所以,这近一个月来,安乐每天就带着安宁四处逛荡,边熟悉路线边拿本子记下哪些地方聚集的人口多、废置物品也多……当然,做这些事时,他还不忘用小钳子捡易拉罐什么的丢进李伯给的小型布袋里。而安宁什么也不许做,只要紧跟在他身边就行了——虽然他对自己毫无用处的处境抗议了很久,但安乐的话便是判决书,不许就是不许,无奈之下,他只好充当搜索器,睁大眼睛看见哪里有值钱的东西便把安乐往哪里扯。
拾荒的日子是自由的、随心所欲的,安乐适应得非常好,自还稍带紧张、局促和羞涩的第三天后,他便很快调节好自己的心情,真正放开胸怀坦荡荡的去做这件事,对着衣着体面且优雅含蓄的人们疑惑又复杂的眼光,他不再躲闪,从容平静一视而过。
现在,他开始喜欢这样的日子了:累了找个地方坐,吃饭、喝水、聊天,有时候翻翻随身带的书集。他在家附近那间收购站里掏了不少好书,没花几个钱,因为老板老吴已经是他的主顾了,一天里拾的东西大部分都会拿到他那儿变卖,偶尔白天走得远了,拾满袋后便就近卖,等晚上走回去时,最后一袋定是在那儿换成钞票。
算下来,这二十来天里,每天的废品都能卖个几十快钱,这对他简单的生活质量而言,温饱已绰绰有余,只希望等再安稳些后再考虑怎么赚多点钱,毕竟拾荒并非他的目标,只是过渡。
“哥哥,你看他们的校服好漂亮啊!”安宁指着大马路对面一群放学了的小学生惊喜道。
安乐抬眼望过去,见女生白衬衫、红领带、红格裙、白袜、黑皮鞋;男生白衬衫、深蓝领带、深蓝短裤、白袜、黑皮鞋。是非常漂亮,不仅校服漂亮,模样一个个也水嫩嫩红扑扑的可爱极了,这身行头一看就知道是所门槛儿极高的小学,一般的小学不会这么严格要求学生穿同色鞋袜。低头望了眼自己身边一脸羡慕的孩子,心情沉重了:即使转学费他勉强能支付,但他没有关系让他插班上学,至少现在不能,至于何时能,他真的不知道,只希望安顿好后再考虑那些事。
安宁见他没回应,便抬头觑了一下,突然就整个身子转过来、背对着学校,急切又不安的解释:“看清楚了又不觉得好看了,还不比我们学……哥哥我们走吧,早点回去帮李伯收摊。”
见他这样,安乐的心情愈加沉痛,牵强的笑了笑,牵起他的小手点点头,往李伯摆摊的宁夏街口走去——李伯只卖些小物品,比如婴儿的软布鞋、针线、小手电、工具刀、痒痒抓之类的。
安乐安宁到点时,见他正在说服一老年妇女买婴儿软布鞋、而那妇女犹豫不决,便拿起一只在她眼前折成片,笑言:“阿姨您别看这小东西不上什么档次,可对婴儿来说却实用得很,孩子小骨肉嫩,穿硬鞋底的走步会伤到脚筋的。这个很软,随便脚怎么折都不会伤,而且还便宜得很,素面的才二十元钱一对,您上市场买斤肉回去吃了就没了,这个可还扎扎实实踩在您孙女儿脚底呢。”
“对呀,我奶奶也说好的。”安宁一旁帮腔。
“那……”妇女被说动了,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当下便挑了一双素的一双绣花的,“就这两双吧,总共多少钱?”
李伯正欲张口,安乐早一秒笑眯眯答:“总共是五十元,绣花的要贵一些,穿上了您孙女儿也会喜欢的,诶她应该长得很可爱吧?”
“诶哟那个小祖宗可臭美了……”笑容满面的又疼有爱的说起自己的宝贝孙女,妇女爽快的掏了钱,离开时还说再次再过来买。
三人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街口,李伯擦了把汗,把急收进钱袋后心有余悸道:“你还真敢说!幸好她来的时候便兀自拿小鞋翻看,也没询价,不然不给你气跑了!”
那素面的平时卖十二到十五元,绣花的多两三元,可买卖哪儿有什么死条规,皆大欢喜不就是最好的么?安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下次若她再来了,你就按素的十八、绣花的二十六卖给她,她会高兴的。还有,往后你这些软鞋就都按这价卖了。人是种奇怪的动物,你越是往便宜里叫他就越觉得你东西不好或赚大发了一个劲的压价;要是叫高了他就心里认定这东西有质量,不然看你这老实巴交的模样也不敢高调喊价。”
“……你这个孩子……”
李伯无言了,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明白,当初在火车站见到的那个看上去很秀气很书生样看上去挺单纯的少年其实并非如此,他小归小,但聪明伶俐又精打细算,想法设法总能花最少的钱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他每天拿废旧去老吴那,不仅不会缺斤少两的以市价换了钱,还能随意在他那翻找自己喜欢的书籍、按纸价论斤买回来;还有一些日常生活中的小事……
“诶李伯,您老就别担心这些了,就照我说的做,介绍鞋的时候一重点说明这是百分之百手工制作、纯棉布面底、手工绣花,明白了?”安乐笑嘻嘻搭上他肩膀道。李伯贩卖这类小玩意儿没多久,平时也挺木讷的只会端着一张笑脸等客人自己挑看。“这可不是欺骗吧,你自己说的确实是手工制作的不是么?”
李伯点头,忍不住就笑了:是啊,都是手工制作的,为什么不能卖得贵些呢!
晚上吃了饭,兄弟俩洗了澡后坐在小屋前乘凉,安乐见小家伙从回来后便有些沉闷,捏了他一把,问:“娃娃在想什么?”
“没有……”安宁托腮咕哝。
“诶,孩子大了有心事了,都不告诉哥哥了。”安乐做作的长吁短叹。
小家伙一听不得了,立即就跳离矮凳直往他身上扑来,八爪章鱼般手脚齐齐缠上,小脑袋在他胸口蹭啊蹭,奶声“嗯嗯——”的撒起娇来。安乐轻声低笑,抚摸他一头软毛发,不再问他。
“……”
模糊的声音吐出,安乐听不清楚,便问:“你说什么?”
“没,想睡觉了。”
哥哥,我以后不会再让你难过了。安宁那句没吐清的话。
第二天方亮,李伯起来发现天阴沉沉的,还飘起毛毛细雨来了,便琢磨着今天不摆摊了、休息一天,洗漱过后便淘米煮了些稀饭和几盘小菜,而后去把安乐安宁叫起来吃早饭。
安乐晃悠悠走出小门,两手插腰、仰头闭眼的站在屋前的一小片空地上,雨丝如细绒毛般佛落在面颊上,痒痒的、凉凉的,空气里有湿润的水汽,较之前些日子的干燥闷热,这天气实在舒爽得多了,不过这雨过后估计会更热了,现时已经是小满。时间过得真快,离家时还是“春日迟迟,卉木萎萎,仓庚喈喈,采蘩祁祁”的春季,如今已是榴花开欲然的夏季了,不知道家里那道院墙上的常春藤开花了没有,还有萧香栽的夜来香……
“安乐,趁着粥还热,快过来吃早饭吧。”李伯在屋里叫。
安乐甩甩头,擦了把脸旋身进屋,端起盛好的饭碗稀里哗啦三两口喝了两碗,对李伯道:“今天您不出去了吧?这天气看着不会晴的,不如休息一天。”
“嗯,不去了。你呢?干脆也在家休息一天吧。”
“我无所谓,反正这点雨丝有没有都差不多。”安乐放下碗,转身进里间,悠然自得道:“我再睡一会儿,十点钟若我没醒,麻烦你叫我一声。”
李伯答应。
躺下没几分钟,安宁也跟着进来了,趴在床沿笑盈盈盯着他看,许久也没出声。安乐一把将他瘦小的身体揪上床,架在小腹上挠他痒痒,小家伙咯咯笑得很欢,连帘外的李伯都忍不住笑了。
“还要睡么?”
“嗯嗯——”点头如捣蒜。
“诶你这小可爱——”安乐按下他小脑袋狼亲了一记,让他躺在身边,笑道:“中午哥哥带你出去逛逛吧,这来儿这么久了,还没真正去逛过街呢,顺便去买些衣物。”
“嗯。”安宁闭着眼点头。
十点刚过李伯便俩进来叫醒兄弟俩,两人换了衣服拿上包便出门了。
并没有确切的目的地,只想放下平日走路时所思虑钻营的生计、真正闲情逸致的欣赏一番这座美丽的城市——即使它交通拥堵、空间拥挤,可但凡大城市大多如此,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眼下还只在郊区已是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商场大楼门庭若市人潮济济、路边开放式小广场绿荫丛丛花草遍布,闹市中不知又是怎样一番繁华景象。安乐想到自己的家乡,那座中等规模的城市,虽然它不比这儿繁华、富裕,但毕竟是自己的家,即使它不是他的港湾亦无法让他依靠,他依然深爱它如昔。不过,他也喜欢这个地里,因为它兼容性够大够富足够繁华。
一辆黄色张扬的小汽车从身边飞过,带起一股劲风,安乐下意识的扬手挡脸,看清楚它尾部那个半圆“a”型标志后顿时无比的鄙视那辆牛车,忿然牵稳安宁的手往马路对面走去。
“坐着别动,等我一下就好。”安乐把小家伙按在银行休息区的椅子上,交待。
“嗯。”
抽了排号,见还有二十来个才到他,且这时候也中午了,不如先去吃点东西再过来也不迟。安乐稍稍计算了一下时间,半个小时内赶回来绝对没问题,便带安宁沿街去找快餐店之类。
从银行大门到这儿足足五十米了,都是些餐馆,安乐实在不想把本就不闲的钱撒在这种地方,抬眼见对面马路有家装修得干净明快的小面食店,便把小家伙抱起来小心穿过车流到店里,点了两碗炸酱面和小米粥,付了帐便坐着等,不一会儿,服务员把东西端上来了,香味扑鼻,两人不禁都咽了口水,操起筷子便开食,吃饱喝足了这才慢腾腾的踱回银行。
只留下五百块,其余的钱全都存进折子里,办好后安乐看着折子上的数字深思:不够,远远不够,还得再赚多点钱。
“走了哥哥。”安宁扯他衣摆。
“好,先去给你买几件衣服,然后再去市场买菜回家,”安乐思索着之前在对面似乎见有个小百货市场,不如去那儿看看。
“今晚可以买芥兰花么?我想吃。”
“行。还有呢?”
“西芹炒肉片……”正说着,突然就被过路人撞了一下,幸得安乐牵着他,不然就得摔倒了。
“对不起对不起。”那男人开口便是一连串的道歉,表情极诚恳。
安乐也不好说什么,把小家伙抱起来就便快步朝那百货小市场大门迈去,到门口时发现,这地方真是鱼龙混杂,什么玩意儿都有,就跟司务县那市场差不多,所以两人也没怎么逛,就近一货品齐全的摊位挑选自己想要的物品:两件棉TEE和短裤、一双小凉鞋等。末了让老板给折扣。
双方正掂量时,安乐发觉包包动了一下,立即反应迅速的边揪紧边转回头望,却只见一个有点眼熟的男人奔蹿的背影,他想也没想便追上去——刚摸到包被划开了,里面的装钱和存折的小钱包似乎不见了!
出了小市场便是大马路,那男人死命的东奔西蹿,安乐卯足劲拼命的追,可始终差了那么一段距离,任他怎么求助也没有一个过路人帮助他。直追出近百米后,那男人突然闪身进一条岔路,等他冲到路口时,整个路面干干净净连个石子都没有。
闭上眼仰头长长吸气,呼气……
反复几次后,安乐睁开眼,那眼睛早已冷静如常,只是添了抹若隐若现的寒意,直勾勾凝在半空不知名处,几秒钟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原路返回。
拾荒 act 60 :痛恨
是谁,是谁说磨难就是上天对一个人的才能考验的偶然?你隔三差五的考验我,这叫偶然么?你看看你如今又带给我什么了?你又将考验我什么才能呢?
似乎以前也曾经过做这般血腥的梦,那梦里,娃娃就是这鲜血淋漓着的……安乐只觉得神思恍惚得厉害,但这时候他怎么能恍惚呢?牙齿狠咬下唇,血珠冒出来,疼了,飘离的神思也聚集了,抬起僵硬的腿朝路边围着的几个妇女奔去,脚足仓促的差点摔倒,可他哪儿还顾得上?市场前口的机动车道边,他可怜瘦小脆弱的安宁此时衣衫染腥、破布娃娃似的的被人抱着,小脸上痛苦的表情一览无遗。
“娃娃……”安乐从妇女手中接过孩子,想问问他怎么样,可喉咙痛得厉害,泪水跟掉了线的珠子般哗啦啦掉落,滴在那张小脸上。
“那人太缺德了,把一孩子撞成这样就飞溜了,诶,快送他去医院吧,”妇女一脸担忧的催促他,“我们刚才把他带前面诊所去看看,可他说要等哥哥,就是你吧,快走!血流……”
安乐已经听不见了,他搂紧一直咬牙硬忍的孩子直奔路中央,不管欲撞到他的司机如何叫骂、不管这车是不是出租车,拦下一辆飞快抓住后视镜,等了半分钟左右那人才摇下车窗,叫他上后座。
“去最近的医院,谢谢。”安乐头也不抬的对司机道,手微微颤抖的猛撕下TEE衫下摆,轻轻缠上小家伙的小腿。这细瘦的小腿正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扭曲着,几道皮肉翻飞的长伤口正欢快的吐着血沫,得意洋洋的想告诉他:嘿!你能把我怎么样呢?我要流到他的血管空了为止。
安乐不想哭,但是他控制不住那膨胀的泪腺,它自顾自的跟小家伙的血液一样流得欢快异常,模糊了双眼,堵塞了喉道。
“嗯……”安宁如哺出生的幼猫似的微弱**着,“……哥……”
“别,别说话……”安乐狠吸了口气,哑着嗓音一字一顿道:“很疼是么,忍一下,马上就到医院了……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丢下你一个人,害你被……”再也说不下去了。
“嗯……”
隐忍的细细的**声似利刃,在安乐心头上一刀一刀的剜着,血肉模糊,他忍不住朝司机吼:“你他妈开快点行么!他疼啊!”
司机轻飘飘向后扫了一眼,慢条斯理道:“现在红灯。”
“……求你……”安乐知道这车是私家车,更知道司机完全可以对他置之不理,他能打开车门就已经是对他莫大的恩泽,可他能等,孩子不能等啊!
“啧!”司机摇头似叹非叹,调档,表情微带些兴奋,“只有闯了!”
什么叫离弦之箭般?安乐切身体会到了,先是往后摔,接着往前猛冲,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又往左倾,差一丁点就撞上玻璃窗了,他急忙把怀里的孩子抱稳,怕弄到他的伤腿,待抓住头顶拉手时,劈头盖脸朝那混蛋司机吼:“你慢点行么!后面是伤患!他的腿要再被你伤着,我跟你没完!”
“看你之前哭的像只花猫,啧,原来是只怒狮呢。”司机皮笑肉不笑的揶揄,倏然话锋一转:“准备下车吧,再五分钟左右就到林海医院了。”
“谢谢。”安乐诚心诚意道谢,拉出身后的包,顿时心凉了半截。他忘了他现在是真正的身无分文,比菜摊上的豆腐块儿还清白,而李伯没有电话,也不可能现在回去找他,那么……小心翼翼的觑了觑前面的司机,垂下眼。
“下车吧。”车子在林海的大门口停下,门锁打开,司机一只长手臂加在椅背上,挑着浓眉勾着嘴唇等这尊小神下车,哪知他却突然的抓住他的衣衫,可怜兮兮的哀求:这位哥哥,求你能借我些钱好么?等孩子办好急诊,我回去凑钱还你……不等他说完便立即甩开他的手,抿唇冷然道:“还真想送佛上天啊?要是这孩子残了你是不是还想叫我帮你养他?下车!”
“不……”安乐急得泪眼汪汪,又扯住他衣袖婉求:“求你快帮帮我,我等会儿再跟你解释好么?他失血过多了……”
司机瞥了孩子一眼,见那张小脸蛋此时真没半点血色,藏在地壳下的丁点善心才稍稍冒上来,拉开安乐的手,拿了包下车后开始边打电话边往大门迈近。
安乐喜出望外,赶紧下车跟在他身边,听见他说了一句“啰嗦”后便挂电话了,便问:“你的车不锁?”话刚落,就听得“啪”一声,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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