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奴颜婢膝,他小心求存,只是想要活得更久一些,但心里同时也明白,他不过是让人随意玩弄的玩物,主人家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他。
他以为,步年不会来救他了,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没想到对方却在最后一刻赶来了,如神兵天降,救他于危难。
终于有那么次,希望不再落空。
莲艾捂着伤处坐起身,脸上的笑敛住了,眼角眉梢却仍留有余韵。
他盈盈一拜:“谢将军救我。”
步年手臂上也有一处划痕,显是也经历了一场恶战,只是他穿的是深色外衫,看不出伤势如何。
“我说过我会来找你。”他将剑握在手中挽了个剑花,视线移到莲艾肩膀伤处,盯着那鲜血直流的伤口凝视片刻,问,“你还能走吗?”
莲艾其实身体已经有些发冷,该是失血过多所致,但他不敢摇头,怕步年觉得他无用就将他丢下了。
“能!”说完他就要起身,却因为起得太急,眼前一黑差点失去平衡歪倒。
步年上前一步将他扶住,让他靠在他肩上。随后他挑开莲艾衣襟,看了眼他不断渗血的伤口。
“这伤对你来说太重了。”他面色凝重地说道。
此等伤势,放在他身上或许只能算作皮r_ou_伤,可莲艾不同,这一剑若不及时处理止血,恐怕他很难撑过去。
莲艾觉得有些困顿,却努力让自己不要睡去。
他靠在步年结实的臂膀内,鼻尖都是细汗:“将军,我会死吗?”
步年撕开袖摆,用力按在他的伤处,莲艾痛呼一声,跟打摆子一样颤抖起来。
“不会,我说过只要你听话便死不了。”步年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回他,脸上没有抚慰之色,却无端让人安心。
正在此时,莲艾又听到洞口传来人声,似乎人数还颇多。他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汗水落到眼里,酸涩难忍,可他连伸手去拂的力气也没有。
难道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都听到了,步年自然也听到了那动静。他凝神仔细分辨了半晌洞口的声音,忽地眼眸一亮。
“我在这里!”他高声示意。
兵器铠甲摩擦之声越来越近,很快一名黑甲将领便带着人冲到了步年所在的位置。
他见到步年与莲艾的模样,先是愣了愣,随后单膝跪地道:“将军恕罪,属下来迟了!”
原来步年的人终于还是姗姗赶到。
步年摆摆手,让他起来:“还有一个刺客,你们抓住了吗?”
黑甲将领面有恨色:“属下无用,让那人咬舌自尽了。”
莲艾听这声音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他抬头看去,见到那带头副将相貌时却着实吃了一惊。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要带他私逃的宋瞧。
他以为对方早已被步年秘密处决,不想在今日毫无防备下再次相遇。
到底是步年既往不咎,重新任用了宋瞧,还是……这其实都是一个局,什么对他一见难忘,要带他逃跑,都是骗他的,不过是想引他入局罢了?
步年觉得肩头一沉,侧目看去,就见莲艾双目紧闭,已是晕死过去。
再醒来,莲艾已身在驿站之中,床边坐着宋瞧。
他初醒,还有些失神,等逐渐回忆起昏迷前见到的那幕,他警惕地坐起身:“你到底是谁?”
宋瞧似乎正在等他发问,并不狡辩,老实答道:“我是将军的副将,宋瞧。”他一抱拳,“之前在别庄内不得已诓骗了公子,还请公子不要介意。”
莲艾早有准备,但仍是满脸不解:“我不明白,我一个小小妓子,有什么值得你骗的?”
宋瞧并不与他绕圈子,和盘托出道:“一切皆为将军授意,但如此做并非为了蒙骗公子。公子与将军相处日久,想来也知道些将军的x_ing子。他为人谨慎,行事缜密,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试探公子所设下的一个局罢了。”
“试探我?”
宋瞧点头:“试探之余,也是为了更好的威慑和掌控。在别院比试前,将军已将你们所有人的底细全部调查清楚,身份背景有问题的一早便被处理了,剩下的人虽说瞧着‘干净’,却仍是不能让人真正放心。所以我是第一个试探,绵绵是第二个试探,全部过关,公子才算合格。”
莲艾想起被发卖的怡姬等人,一时心头更乱。
“为何你现在又要跟我解释的这样清楚?”莲艾已逐渐明了一个真谛——知道越多越危险。若不是宋瞧满脸和气,他简直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已在心里打算将他杀人灭口了。
宋瞧挠了挠头:“是将军让我与公子解释的,至于为什么这样做,将军心思莫测,我也不知道。”
莲艾一噎,知道这人是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的死脑筋,问不出更多了,便也不再与他多话。他的肩膀已被上过药,此时散发着浓重的药味,可能药里添了些止痛的药物,倒是不怎么痛了。
他精力有限,说了会儿话又觉疲累,喝了几口宋瞧端上来的药,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第二次醒来,屋里燃着油灯,并没有旁人在他身边,四周一片寂静。
他披了件衣服起身出门,外面倒还有些人声,从前院传来,像是用饭时的喧哗。
他住在一楼,几步就能到院子里,他正要往外走去,忽地不远处一扇半开的窗户内传出步年的声音。
“你要去哪儿?”
莲艾一激灵,拢着衣服看过去,只见步年赤裸着上身,一圈圈紧绕的绷带直缠到胸下,外披一件黑底鹤纹大氅,正立于窗前看着他,手中还提着一只瓷白的酒壶。
他走过去唤了声:“将军。”
“去哪儿?”步年又问了遍。
“回将军,奴正准备去前院找吃的。”他一天没吃过东西,饿得慌,看了看步年手里那壶酒,终是没忍住,“将军伤没好前,还是少喝些酒吧。”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的贴身相处、日夜相对的关系,他心中对步年的恐惧减轻了不少。况且……步年既然救了他,没有放任他死去,至少说明对方现在是不想杀他的吧?
步年看了眼手中酒壶,微微挑了挑眉。
他转身往屋里走去:“进来吧,我这里有吃的。”
莲艾没想到他竟会邀自己进屋,一时愣住,步年见身后久久没动作,不耐烦地偏首看过去。
“不要老是让我说两遍。”
莲艾见他发脾气,不敢再有迟疑,按着伤处用最快的速度跟了进去。
步年这里的确有吃的,还不少,满满一桌子,什么样的菜式都有。显然是怕他不合胃口,便索x_ing所有的都上了一遍。
莲艾知道现在吃不了大鱼大r_ou_这些荤油重的,就给自己盛了碗粥小口喝起来,而步年不知是真的听进了他的话还是已经喝够了,放下酒壶便躺回床上休息去了。
莲艾身体还虚弱的很,坐着吃粥都觉得累,没一会儿手心连虚汗都出来了。
这时他就很佩服步年,同样是受伤,他被刺一剑就去了半条命,而将军又是吐血又是骨裂,竟然还能连杀三人,实在是常人所不能及。
喝完粥,莲艾看了眼床上像是已经睡去的步年,在想是与他说一声走,还是就这样悄悄离开。
而步年就像长了第三只眼睛,未睁眼便感知到了他的视线,闭着眼道:“吃完了就走吧。”
莲艾其实很想问对方,为何要让宋瞧与他说那些话,这算是在同他解释吗?但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问出口,得到答复又如何?根本也说明不了任何事。
“奴告退了。”
莲艾刚要走到门口,步年带着微微哑意的嗓音便从身后再次响起。
“你为什么不丢下我自己跑?”
莲艾震惊地回头,见他仍闭着眼,斟酌着道:“奴……不明白将军的意思。”
步年轻轻掀了眼皮看向他:“我为你解了蛊,你不再受我制约,为何不丢下我独自逃命?”
莲艾想也不想便讨好道:“奴生是将军的人,死是将军的鬼,怎么可能背弃将军呢?奴就是自己去死,也绝不会丢下将军的。”
他这话虽没错,但叫人一听便是虚与委蛇。
步年轻啧了声:“再不说实话,就拿绵绵喂你。”
莲艾吓得半死,两条腿都开始发抖了,也管不了会不会得罪对方,张口飞快道:“奴是个无用之人,自知离了将军也走不出山谷,便一早歇了这样的念头!”
这回的答案虽不中听,但好歹不那么虚了。步年似乎满意了,复又合上眼。
“你一个人找到了山洞,生了火,烤了蛇,还替我引开了刺客,也并没有那么一无是处。”他说。
第13章
两人都受伤颇重,只得暂时在驿站养伤,待伤情转好再行上路。
就这样过了五日,京城突然来了急报,要步年即刻回京,一行人再待不下去,只好浩浩荡荡启程。
莲艾与步年坐于同一辆车中,白日里马车颠婆,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为了不让自己注意力集中在伤口的疼痛中,步年路上买了不少闲书,叫莲艾读给他听。
“我……我就识一些字,太难的就认不得了。”青楼里都是皮·r_ou_生意,学的再好再多也不过是抬高身价的砝码,妈妈让他识字,不是因为怜惜他,只是觉得能比目不识丁卖出更高的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