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艾对此一无所知,他这几天过的不算好,冯漳隔三差五就要来打骂他一番,叫他浑身伤痕累累。而就算冯漳不在,其他人对他这个r_ou_票态度也十分冷漠,一天有时连口水也喝不上,更不要说饱饭了,不馊已经不错。
他拖着酸痛的身体将茶壶里的水倒到碗里,倒了许久才倒出一滴可怜巴巴的液体。他抿了抿已经干裂出血的嘴唇,伸出舌头将那滴水珍惜地舔去。
忽然,外面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莲艾警觉起来,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臂上的袖箭,对着牢门方向小心看去。
片刻后,左翎羽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神色有些不自然,打开牢门便直直往莲艾方向走来。
“你走得了吗?”他打量着他,皱了皱眉。
莲艾撑起身,知道左翎羽这样问必定事出有因,他也不胡乱答应,而是感受了下自己此刻的体力,最终点了点头。
“走得了。”
左翎羽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小声道:“等会儿跟在我后面,我们趁乱冲出去。”
“趁乱?”莲艾惊疑道,“是将军要攻山了吗?”
左翎羽看着他:“算是吧。”
为了更添一把乱,左翎羽还在风雷寨的各处放了几把火,这会儿火势大的应该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果然,没多会儿外面就响起了敲锣声,以及众人惊惶地叫喊。
“走水啦!走水啦!”
“快来救火!马房那边也着了!”
“不好了,步年……步年的兵马攻上来了!!”
抓准时机,左翎羽拉起莲艾就往外跑。还好看守地牢的几个人也乱了阵脚,救火的救火,支援的支援,没人注意到他们。
左翎羽到了外面便松开了莲艾的胳膊,压低声音道:“跟在我后面,我带你出去。”
莲艾低下脸,用头发遮住面颊,跟在左翎羽身后一步步穿过混乱的山寨。他脚步很稳,并不急迫,然而他的心却跳得很厉害,简直像是要从胸腔里跃出来一般。
左翎羽带着莲艾逐渐往人少的地方移动,正门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走了,后门必定也有人看守,唯有他前阵子发现的,隐藏在围墙下的一处狗洞,应该还可以通行。
虽说钻狗洞难听了些,但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不会在意这些,也不觉得莲艾会在意。
两人就这样看似融入其中,其实万分警惕地在来往人流中穿行,竟也给他们顺利地到了狗洞的所在。
左翎羽拨开那处遮掩着的Cao丛,对莲艾道:“你先钻出……”
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身后便有劲风袭来。
左翎羽面色一变,将莲艾一把推开,抽出腰间弯刀转身应敌。
单刀碰上双刀,是左翎羽最不想遇上的局面。
冯漳比他脸色还要难看,他万万没想到左翎羽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放跑赫连艾,选择背弃他们!
“这是第二次了,你是不是疯了?”冯漳怒不可遏,他喝了酒,眼里全是血丝,理智不再,“你是不是疯了!!左翎羽!你怎么对得起师父,对得起阿雪!”
他咆哮着,怒吼着,双刀如风攻向了左翎羽。
左家闻名的是双刀,而左翎羽失了四指头,便也再不能双刀并握,所以他只能用一把刀,吃力地来抵抗冯漳的两把刀。
莲艾本想趁此机会钻过围墙逃命,但见左翎羽有些招架不住的样子,不一时身上便挂了彩,动作便稍有迟疑。
冯漳招招致命,仿佛已经不再顾念师兄弟的情谊,要将左翎羽置之死地。
左翎羽身上被划了几道口子,也有些支撑不住。他膝盖一软,单膝跪下,冯漳的双刀却不停,眼看就要一刀斩下。
莲艾来不及多想,抬起胳膊袖箭便冲着冯漳门面s_h_è 去,冯漳感到了身后的箭风,本能地侧身避让,脸颊上被划开一个口子。
他怒极,调转刀身就要砍向莲艾,这一刀下去,十死无生,莲艾退到墙边,眼睁睁看着两把刀一前一后就要劈到他身上。
他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他想到赫连老爷和赫连夫人,想到赫连秋风,也想到了步年。唯一遗憾,或许便是不能见对方最后一面吧。闯过了那么多关,吃了那么多苦,最后还是要在这里停下。
他舍不得很多人,顶顶舍不得的,还是步年。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一把尖锐的弯刀从冯漳身后捅入,带血而出。
冯漳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前胸,那里慢慢被鲜血染红,那截刀身是如此的熟悉,叫他想错认都难。
他艰难地回过身,就见左翎羽眼里含着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你……”他发出最后的声音,多余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左翎羽看了眼山寨大门方向,那里已经传来了厮杀声。
他垂下眼,将捅进冯漳身体里的弯刀拔了出来。鲜血飙溅,将他半边身体染红。他看了看自己沾了鲜血的双手,有些无措地用袖子擦拭着,擦完了还去擦脸。
“小,小羽……”
莲艾怕他接受不了自己杀了冯漳的事实,抓住他肩膀晃了晃:“小羽,你怎么样?”
左翎羽像是刚醒神,终于记起了自己是谁,现在在哪里,以及最重要的事。
“走吧,我送你去找步年……”
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冯漳,或许是毫无留恋,也或许是不敢多看。
第56章
步年杀进风雷寨没有用多少时间,连在天浮寺时,那些叛党中的精英尚且不能抵挡住步家军,就更不要说这些乌合之众了。
他带着怒气攻山,一撞开大门便一马当先冲了进去,胆敢阻拦他的人都成了他的剑下亡魂。他满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仿佛浴血的修罗,叫人胆战心惊,不敢靠近。
步年等人来势汹汹,根本无可阻挡,山寨中的人见大势已去,开始四散奔逃。他们本就人心浮动,被朝廷兵马一吓,都不用步年再做什么,他们自己就未战先败了。
“钱泽良呢?”步年随手抓住一名喽啰,将他拎到自己面前。
对方吓得双腿乱颤,话都说不清了,脸白得更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在……在议事堂……”他哆哆嗦嗦指了个方向。
步年甩开他,将他丢给了不远处的一名兵甲,自己则朝着对方所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触他逆鳞者,他一定会百倍奉还,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而另一边,钱泽良做梦也没想到,步年会这么快攻上山。他和冯漳喝了点酒,本来头还晕着,见到山寨各处都是冲天的火光,一下子就吓得酒醒了。
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刀拔出来,举目望去都是厮杀成一团的人影,他明白他的山寨已经彻底沦陷了,失了天险的优势,他根本不是步年的对手。
到这刻他才不得不承认,他是夜郎自大,根本不知天高地厚。之前钱家能东山再起,是因为根基还在,可这次步年攻打风雷寨将所有的一切都打没了,钱泽良就算留着青山恐怕也无柴可烧。
他望着自己一手建起的山寨,此时已是满目疮痍,横尸遍地,心中惊怒悲叹一一划过,他还没想清楚接下来要怎么办,眼尾忽地瞥见一抹朝他迅疾而来的人影,满腔情绪瞬间又都化作了恐惧——那人正是找他许久的步年。
他手持长剑,迅疾如风,根本不给钱泽良喘息机会,提剑便斩,招式变化之快叫人眼花缭乱。
钱泽良根本不是他对手,没几下便被打得连连后退。
钱家本就是风雷掌成名,钱泽良的刀法并不算好,但他鬼心眼很多,见打不过步年,就要想歪招。
他无意间发现当刀光晃到步年眼睛时,对方会不适地别开眼,动作也会慢上一些。这给了他启发,之后的对招时不时就要拿刀光晃步年的眼睛,可谓龌龊至极。
步年自从中了焚天之后目力就不太好,夜间光线昏暗更是如此,乍一见到强光他反s_h_è x_ing地眯眼,下一瞬耳边听到掌风袭来之声。他险险避过,没有几招钱泽良又故伎重演,几次之后步年被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惹得杀意更浓。
他索x_ing闭上双眼,只靠声音辨位,手下动作更猛更快。
钱泽良没想到步年如此厉害,什么都看不见剑还能这样快。他的手很快被震得发麻,死亡越逼越紧,倏地,步年将他的刀一剑挑飞。钱泽良手腕受伤,捂着伤处惊惶不已。步年仍旧闭着眼,剑锋直直从他头顶落下,形成一道细细的血线。
钱泽良整个人定住,表情还维持在生前最后一瞬,片刻后身体向后仰天倒去,再没有生息。
莲艾和左翎羽刚到山下,就被早已等候多时的赫连秋风接个正着。
赫连秋风见他俩都是一身伤,赶忙将他们护送到了营地,让人为他们治疗包扎。
莲艾涂药的时候一直悄悄打量左翎羽,见他无声无息坐在那里任人给他处理伤口,连眉毛都不皱一下,眼里满是黯然,整个人仿佛都了无生趣了般。
他收回目光,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倒也没有自以为是地上前劝解,一来他不知道如何劝,二来……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接受他的安慰。
他伤口刚处理妥帖,营帐外便响起人声。
“将军归营了!”
“将军大捷!全胜!”
莲艾蓦地从凳子上站起身,快步往门外而去。他方才走到外面,便瞧见火把的照映下,步年骑着马回了营地,手上还提着一包圆咕隆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