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远说的高兴,笑得倒在椅子里,手里扬着那张卫未一银行卡信息的复印件,“你只要查这张卡最近的支出地点,就能知道他最近的大致活动范围。这是最快的,其他的东西我相信你也很快就能找出来。嗤——”他刚坐起来又笑得仰过去,“卫未一这小子干这么搞笑的事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可真够‘毒辣’的。你这小子白长了一副聪明样子,被卫未一耍的这么狠。”
季布呆呆坐在椅子上,这一半天,柏远的话都像雷声似的在他脑子里慢慢地轰,他拿起那些杂志,慢慢地看上面所有柏远做了记号的照片。一遍看完了,他忽然笑了一下,这还是卫未一走后,柏远第一次看见季布笑,笑的如释重负又有点满怀希翼,柏远缩缩肩,“你这小子还真挺性感的,你冲卫未一笑的时候都是这副德行?那小子哪里招架得了你?”
季布摇摇头,没说话,再翻看一遍那些照片,爱不释手,他看到了未一去了不少地方,他一遍遍看着那些照片,不像在看照片,倒像是在看那个镜头后面拍照人的心。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这半年,他都在担心,要么担心他活不下去,要么担心他生活不下去,担心他受委屈,生活困顿不堪,现在看来,他比他能想象的最好的样子还好,他脸上微笑着,心头禁不住欣喜若狂。今天晚上他放下心来,却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更迫切地想要马上见到卫未一。
这个时候,尼玛跟未一刚刚下了车,正在八一的街头向最近的旅店走。尼玛在未一身后落后了几步,凉飕飕的夜风吹得他们都有些发抖。未一转过头来等尼玛,“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尼玛摇摇头,“我只是在想,我在向哪走?”
“你不是说炼狱之路的尽头一定会有天堂吗?如果天堂存在,就一定在那里。”未一站在旅店的台阶上向下看着尼玛,这几天的尼玛都很飘忽,不像从前他见到她时那样的坚定,虽然也没那么大的戾气了,但是气息微弱的就像快要消失了。他看着她身后的八一,就像中国其他的小地方一样,有马路,有广告牌,这里不像他想象的西藏。
“如果炼狱的尽头只有炼狱呢?”尼玛抬起头,她知道自己问卫未一是没有用的,卫未一也不会知道答案。
卫未一看着她的眼睛,叹了一口气,“就算那样,我还是希望你快乐地活着,而且能痛快地活着。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后悔也改变不了,季布总是这么说——有闲工夫不如看看明天做什么好,虽然我知道季布他根本就做不到,但是我想这个意思还是对的。我现在想,什么是痛快的活着,就是不管别人有没有对不起自己,自己都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这样才会痛快。以前我活的很乱,虽然有时候很高兴,可是更多的时候都觉得对不起我爸。现在我在外边走来走去,虽然觉得我离开季布对季布是好的,可是心里还是觉得对不起季布,我一直都欠季布一个交代。我出来很久才慢慢开始想起来,季布那个人心事太重,做事也要拐很多弯,常常行动和心思是不一样的,看季布做事,很难在一天里看明白他在做什么。我总是猜不透他在做什么,但是今天我忽然想明白,季布心底是坦坦荡荡的,这我是知道的,所以不如不去看他到底在外边都干了什么,因为我知道他的心思,他不是会背叛的人。
所以错的人可能是我,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废了。所以等我到墨脱看一眼,就想马上回家去。你也去把孩子找回来好不好?不要因此一辈子不痛快。那个男人是个烂货,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他就是坨狗屎,你踩了一脚狗屎,就够倒霉了,难道还能跟狗屎较劲吗?何况你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去踩狗屎?”
尼玛没有说话,她看着卫未一,在那孩子的眼里,一切都很简单,他用最简单的视角看世界,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你不能说他不对,但是……你总是想说但是,可在卫未一眼里,那些“但是”都不值一提。
“如果你担心未婚生子名声太不好了,会毁了你的生活,那你就嫁给季布好了,对别人说那孩子是季布的,我想季布根本不会在乎。以后你遇到了真正的爱人,就和季布离婚好了。”卫未一说的一本正经,仿佛这是他深思熟虑出来的最佳解决之道。
“你缺心眼吗?为什么给自己找麻烦?”尼玛看着他。
“你想去非洲,那也好,孩子可以寄养在季布那里几年。等孩子懂事的时候,你也就回来了。”卫未一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要么你嫁给我,不过我有点小。可反正季布又不会在乎,我也不在乎,我爸爸也不在乎,他说不定还挺高兴,总之根本没人会在乎。你不就是爱错了一个人,生了两个孩子吗?把自己活成各种各样怪样子的人有的是,走错了路的,不知道往哪走的人每天都有很多。可天下真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么?拿我举个例子,就像……就像如果季布真的不爱我——唉,爱不爱我是他的事,爱不爱他才是我的事,我本来也没希求太多,那也……那也不是什么活不下去的事。我觉得人总是会越得到越不知足,我原先只希望短暂地拥有季布一段时间就足够了,后来就越想要的越多,你最开始不也是觉得只要爱他就够了吗?后来得到的越多越想要,早就忘记了最开始的心了。不过当然,你可能觉得到头来发现他是个烂货很恶心,可是孩子又有什么错呢?我就是我妈妈婚外情生下来的孩子,我爸爸本来可以把我扔掉,可他还是养了我这么多年,他是个好人,我心里很感激他,可是你居然要把自己的孩子扔掉。唉,我说不明白,我知道你心里觉得不公平,以前我也总觉得不公平。我这么说只是想跟你说,我觉得要活得痛快才是最重要的,我不会说道理,我只是说我的感觉,我觉得问心无愧才能活的痛快,与其去计较我得到的够不够,不如去想想我亏欠的多不多,如果我真的没欠任何人,我管这个世界怎么待我?小爷我还瞧不起这个世界呢!唉,算了,我要是再说下去,我就更觉得想见季布了。”
尼玛再也说不出来话了,她抬起头,想止住眼泪流下来,结果后来只是冲着西藏的夜空无声地大哭。她把自己送上了绝路,卫未一却在为她找路。卫未一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陪着她,等着她安静下来。
小旅店里有人听见外边的声音,走出来接待,卫未一先走了进去。尼玛擦干了眼泪,看见门旁的墙上贴着一张纸,她走过去撕了下来,拿在手上看。
卫未一停住脚,“尼玛,进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