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家君子 by 商厉【完结】(4)

2019-05-31  作者|标签:

宗羽霖的话顿在了一个很微妙的地方,王君今晚却懒得陪她扯淡,不冷不热地开口道:“咸吃萝卜淡操心,男人真要喝醉了屁事都干不成。”

再说了,寂寞这东西,对人对己,都是没什麽好处的。

他喜欢人生多些乐趣,可没那个听人诉苦的闲心。

再说了,前儿个才刚刚被嘲笑过,怎麽能这麽不矜持呢!

事实证明,放狠话这种事一向是现世报来得快,特别是一个温和文雅的人试图借爆粗口遮掩情绪的时候。

望一眼马路牙子边傻坐著吹风的小帅哥,又看一眼王君风云变幻的脸色,宗羽霖幸灾乐祸地摊了摊手,“要不要拖回去随你便,我是不在乎啦,但你们好歹是同事吧?”

出於某种不知名的心理,王君拖著宗羽霖在利苑又磨叽了二十分锺才走,没想到车刚开出金宝街就死不要脸地刚好撞见潘良一脸痴呆地捧著胸口坐马路边上。王君思想斗争了半天,理智上认定这时候捡潘大少回家会带来很多比逗弄他的乐趣大得多得多的麻烦,道德上又不能真把人撂这儿——虽然真搁这儿也不见得就能出个什麽事毕竟这二环内的治安还是相当有保障的顶多吹个风受个凉什麽的大夏天的难道还能冻出肺炎来不成?几番挣扎无果王君略绝望地盯著方向盘长达三十秒,最终冒出来一句“宗羽霖我们猜硬币吧,正面送他回家反面管他去死”,说著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八角硬币啪地丢了出去。

宗羽霖瞥了一眼结果,咯咯笑著,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认了吧,这就是命啊。”说著拉开车门跳下去,王君不声不响地跟了下去,也不问潘良意见,手一抄将人打横抱了起来,那厢宗羽霖已经拉开後门请君入甕,於是潘大少就跟头死猪一样被以绑架犯专用姿势丢上了後座。

眼睛都喝懵了哪还晓得东西南北,王君也没费神问潘良家住哪里,直接把车往宗羽霖家开。宗羽霖那边捧著肚子笑得不得停,王君愁眉苦脸地瞧她一眼,不禁大叹其气,“我说啊,你能不触我霉头麽?”

“哈哈,我想到你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就忍不下啊,哎呀不行了,哈哈哈哈——”宗羽霖抹著眼泪笑道:“你是真的挺喜欢他啊。”多年闺蜜,她可是知道王君有多不喜欢外人进自个儿房子,又有多讨厌醉鬼和苦情戏。

“嫂溺叔援,权也。”王君一向笑眯眯的脸也绷了起来,他做人中庸,不大喜欢生活中有什麽事超出界限,逗个小孩玩是没所谓,半真不假的办公室**也满有益身心,但真玩出什麽深情厚谊就不好了。

何况他还是更喜欢那个活泼泼、干净有生气的潘良。

“你的状态也不大对呢。”宗羽霖静静道:“你可没喝酒。”

“没事儿。”王君挠了挠头,觉得自己的反应确实大了些,调整了下表情,转头微笑道:“到了。”

宗羽霖利落下车,挥挥手跟王君道别,上楼後打开灯,到窗前往楼下看,王君的车果然刚刚掉头。

还是那麽细心呢,宗羽霖笑笑地想,怪不得一直一个人。

要挑人神经却又管杀不管埋,王君同学,这种态度可不行啊。


宗羽霖和王君家住得不远,也就五分锺车程的事儿,这边宗羽霖洗澡的衣服还没拿好,那边儿王君已经到家了。潘良依旧一动不动地装死猪,王君背著他,望一眼七楼上自家的窗户,心中叫苦不迭,大少定时锻炼果然很有效果,看著小身板儿不咋地,怎麽死沈死沈跟注水肉似的啊!

拿钥匙,开门,开灯,王君毫不客气地将潘大少丢上床,自行去浴室洗漱。再出来时潘良依旧跟只猪似的,微微打著小鼾,连个身都没翻,王君把他往里头推了点儿,又拽过被子给两人搭著肚子,关了灯准备睡觉。

王君今儿个累得很了,迷迷糊糊间只想著幸亏今天周五,要不然伺候潘大少这体力活非折腾得他明天上不好班不可,那一身死腱子肉啊,沈死个人。

又想著自己和他就好像钓鱼一样,总说著愿者上钩,可虽然放了空饵吧,却又忍不住盯著浮漂看。走到同床共枕盖棉被纯睡觉这一步,或许是自己故意纵容的机会也不一定。

下次邀他一起钓鱼吧,他潘大少文武全才,肯定要逮著机会炫耀一番他的钓竿钓具垂钓技巧,说不定心情会好些??

就这麽天马行空地瞎想著睡了过去,王君铁定没想到,他此时贼忒兮兮的满足笑容,跟恶作剧成功却又没遭报应的潘大少爷一模一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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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预告:第五章:追心攻防战


五、追心攻防战

总的说来王君是完全正常一男人,不良嗜好或许有那麽一星半点,正经不良倾向却是决计没有的。人说外国语的男生分两种,娘炮和**,由於这年头龟毛一般也被归为娘炮特征之一,王君很有自知之明地自认是两者兼备。研究生时日研楼三层总共就俩男的,那年头耽美这词儿才刚开始萌芽,他们学日语的自然抢先接收到最新动态,本科时如狼似虎抢男人的姑娘们一夜间就谦让了起来,纷纷表态要撮合他们这万红丛中两点绿,吓得他和那同学同窗三年愣是没讲过话,可见其作为直男持身之正。

将过往红尘检视完毕,王君再一次坚定了自己二十九年来作为直男的强硬立场,环视一圈眼下状况,很好,除了潘大少抢光他被子不算还闷了他一拳之外总算没发生什麽不该发生的事情,王君深吸一口气,瞥一眼正抱著被子四仰八叉横在床中央的潘良,气定神闲地掀被下床。

HOMO这事没什麽不好,就是麻烦大了点,良子同学处处叫他欢喜惹得他心痒难搔,便只有一条毛病,那就是让还不想定下来的王大博士玩上了瘾。这就好比你固然乐意天天在线上跟魔兽**,却一定不愿意在自己家养只喷火龙玩COSPLAY。男人虽然都喜欢调**玩玩**,出格点的还会男女通知百无禁忌,却不会打算将那些眉来眼去的甜心都娶回来做老婆。

脑袋跟手两不耽误,王君溜达到盥洗室刷牙洗脸又冲了把澡,一边换上干净睡衣,一边心想我还真不是个东西。然而子曰君子择善而从,可见咱老祖宗从几千年起就很擅长给自己的朝云暮雨找理由。

所谓爱情诚可贵,乐子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想到潘大少从此像牛皮糖一样出现在他生活的每个角落,王君就由衷地深感发指,摇摇头往床边大马金刀地一坐,略嫌恶地伸指捏住潘良一夜好睡後油光闪亮的鼻子,“喂喂,太阳晒屁股了啊,快起快起。”潘良无意识地哼唧了两声,抬手挥开王君的胳膊,甕声甕气地来一句,“烦不烦啊爸??都说了没事的??”说著嘶溜一声吸吸口水,又在抱著的被子上蹭了蹭黏糊糊的嘴角,接著睡。

王君低声咒骂,“你个脏死人不偿命的落魄仔,床单被套钱你赔定了。”说著伸手便要保卫自家合法财产,怎奈潘良的睡拳久经操练,眼皮子不抬一下便架住了他手,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句,“今天又不上班,起你妹啊?!”

是是是,我倒希望现在霸住我床的是我妹!王君咬牙切齿地准备上脚伺候,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又跑到床边对著潘良耳朵伸手作喇叭,大吼一句,“潘大少。你妹喊你赶紧起床!”

潘良把被子拉起来蒙住脸,居然也是有问有答:“告诉他哥再睡五分锺!”

王君气歪了嘴,推推眼镜,心道爷还不信这个邪了,冷笑一声,拉开床头柜放出了老妈送他赶早班机时的必杀神器——公鸡闹锺。

“清早起来公鸡叫喔喔,推开窗户金色阳光照,早晨的空气真是好,奉劝大家要起早——喔喔喔喔——铃铃铃铃铃铃——”

这闹锺可是九十分贝加强版,快赶上直升机螺旋桨了,不信小样儿你还能赖得住。

潘良果然耐不住,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揪著王君领子咆哮道:“爸我不是说了不去见她吗不去不去不去!”

王君艰难地喘了口气,迅速捂住鼻子,从指缝里憋出一句:

“你爸说儿子赶紧去刷牙他快窒息了——”

让潘良脸红很不容易,王君他做到了。

面红耳赤、羞惭无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以清醒後的潘良十分之老实、十分之乖顺、十分之孙子,刷牙洗脸洗澡换衣服,一应举措均严格遵照王君要求一丝不苟地完成,就差没拿钢丝球把自个儿刷下一层皮来。王君在一旁看得好玩,於是一边打蛋下面,一边老实不客气地支使潘良把床单被套枕套换下来扔洗衣机。本来他还担心大少爷没接触过滚筒洗衣机这种低端家用电器,然而大少含蓄而略带鄙夷的眼神证明他好歹也曾是孤身一人在外飘荡的海龟一只,哪有不会做家务的道理!

等潘良把一切都收拾停当王君那头刚好端面上桌,潘良一看傻了眼,那真叫一个十分之朴素,也就方便面上头顶了两根青菜一颗蛋而已,唯一惹人垂涎的就是旁边一小碗红油闪烁的辣椒酱。

察觉了潘良的觊觎眼神,王君不动声色地把小碗往自己跟前拖了一拖,面不改色地说:“宿醉不能吃辣,对嗓子不好。清淡点有利保养。”

潘良连连点头,一脸赞同,“不错不错,缺维生素就加根青菜,缺蛋白质就打个蛋,没味道上辣椒,防腐剂更是益寿延年青春永驻,王博果然精於养生。”

语气是乖觉的很,可惜眼里的促狭瞒不了人,王君脸一黑,敢情遇上同好了,要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不知他要说出什麽来,不由得干笑两声,一本正经道:“昨天忙著伺候你没来得及买菜,要不潘大少亲自下厨整桌满汉全席?”

潘良脸上一热,耳根子一红,含嗔薄怒不敢与人言,唯有挖了一大勺辣椒,乖乖低头吃面,心道王君你丫别落我手里,到时候看爷笑话不死你。王君哪里不知道他脑袋里打的什麽注意,奸狡一笑,咱家一不酗酒二不会坐在马路边上伤风落泪,想逮我空门孩子你等下辈子吧。

“我昨晚??没做什麽吧?”潘良吞吞吐吐,纯属没话找话。

“潘大少不记得了吗?”王君语气痛心,从重重面条间幽怨地瞥了他一眼,白皙面孔好死不死地那麽一红,幽幽叹道:“果然是酒壮怂人胆醉後显色心啊。”说著吸了一口面条,啧啧感叹人心不古。

潘良骇了一跳,他酒品应该没那麽差吧?除了喝了就睡应该也没什麽恶习,王君虽然无耻,可也不会诬赖自己这种事吧?难道??难道自己??这麽想著,再叫面汤的热气一熏,脸就越发地红起来。王君见他犹犹豫豫就是难以启齿,早在桌子底下笑破了肚皮,险些没给一口辣椒呛死。估摸著自己的人品损得差不多了,王君赶紧收手,好心地没继续看著潘良难堪下去,半咳半笑道:“放心,除了抢了我被子又送了我一记闷拳,把我的床糟蹋地不成样子,大少啥不该干的都没干。”

潘良大怒,“那你吓我干嘛!”

王君哼笑一声:“我只是觉得一个人这麽没酒量有酒品实在很值得钦佩,你不怕坐马路边上被人卖了我还怕哪个没眼色的人贩子拐到个智障儿童痛不欲生呢。”

潘良敢怒不敢言,只得恶狠狠咬一口溏心蛋,嘴里鼓鼓囊囊地嘟囔著谁叫你多管闲事了,爷吃饱喝足了爱在马路边上吹风赏月关你屁事!

王君自得微笑,眉梢眼角全是嘲弄,意即要不是咱家为人君子既有恻隐之心又有好生之德,不用抢劫犯人贩子,随便来个飞车党或者不长眼的酒後驾驶你这辈子就长人行道上化身彩色地砖为城市美化做贡献了好吗?

潘良横他一眼,叫你多事!叫你多事!我爱北京北京爱我,咱就想和这城这地融为一体了你要怎地?

王君飞起一边眉毛水桃花媚眼如丝,无声道我的床单被罩枕套牙具牙杯毛巾睡衣还有你现在吃的这颗蛋——

正当两人的眼风你来我去互不相让,空气中劈里啪啦火花四溅时,潘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登时虎躯一震,被自己的猜测雷得外焦里嫩,晕陶陶颤声问道:“我昨晚不会是跟你一起睡的吧?”

王君遗憾又娇羞地略一颔首,意示不好意思还真是如此。

潘良手里的筷子叮当落地,羞愤交加拍案而起,“你家又不是没有地板!”

王君痞痞一笑十足小人,闲闲道:“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难不成我还得给你让出床来自己睡沙发不成?你也看到了,我没沙发。难道你让我把你扔地上,让刚喝了酒浑身毛孔大开的潘大少吹空调伤风到冻死?拜托,我是人道主义者。”

潘良怒极反笑,“虽说王博长得不错又出身那种地方取向不同常人我早该想到,但没想到你还真有这种嗜好,敢情好,公司分组虽不合理咱哥儿俩私底下凑合凑合送作堆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看你样子瞄上我也不是一天两天。”

王君心下一凉,再看潘良一张白净面皮涨得通红,已非尴尬,倒像是真正动怒,心道难不成潘大少这几日总跟著他的原因并非如他所想?

果然是给外语院校不良风气带**了呢,王君暗自苦笑,真正是一场自作多情。然他嘴皮子向不输人,心底虽然不愉,嘴上凉凉一句讥讽不受控制地自行抛出,“所谓狗咬吕洞宾是天生秉性,专把别人家好心当成驴肝肺,丢在阴沟里作泔水叼著吃,这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解释不通不听人言,何时犬类属性中又多了一条对牛弹琴?”说罢冷笑补道:“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斗牛犬?”

空气中顿时北风劲吹,六月天理潘良被冻到零下四度一时不能还原——大哥,你说笑话真心很冷好吗?

“人话听不懂是吧?能理解,好歹也是海归派。”王君一不做二不休,从墙上挂著的西装口袋里摸出一沓便签纸撕下一张,刷刷写了几个字递给潘良,微笑道:“虽然我已经不在新东方很久了但你说是我推荐的我想还是可以打折,说完大力拍拍潘大少肩膀,就当是我伺候你整晚上的一点微薄补偿,拜托一定去上。”

语气之诚恳目光之真挚实在莫可名状。
潘良瞄了一眼纸上内容,登时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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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君你这个——”潘良一张脸几欲生烟,气急之下再想不出什麽骂人话,手里一紧便签纸便团成一团砸了过去,“你他妈不是人!”

王君侧身闪过,他心里烦躁,面上却半丝不显,刚才一番话骂得爽了多少去了他几分阴郁邪火,只稀松平常回了句:“朋友之间客气什麽,不用谢。”

潘良再不能忍,绕过桌子扑上去劈脸就是一拳,人揍倒在地了还不解恨,骑上去又是砰砰砰砰拳落如雨,“叫你占我便宜,叫你在公司气我,叫你有人来了就装得一和尚脸,叫你说话留一半,老子揍死你压死你王君你个死不要脸的混蛋——”

潘良心头生气,下手当真极重,王君被他前两拳打得晕头转向,刚想反抗耳朵里便传来潘良那句“压死你”,这话**,这姿势**,他俩间的气氛更是一向**,身上拳头落肉的痛觉越来越轻,潘良气怒的大吼也有了疲软之态,反倒透著几分说不出的委屈,想著这些天笑他损他欺负他,时不时挑他神经临了又一把推开,老脸皮厚如王君也不禁心头愧疚,暗自臊红了面孔,挣扎的动力顿时全失,手上那麽一松,腰间那麽一软,竟真给潘良压了个死,一根小指头儿也动弹不得。

那头潘良气也消了,气势也弱了,拳头打不下去了,却不知如何收场,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揍著,倒像给王君搔痒。王君借坡下驴,作势推了推潘良便要起来,潘良手一反摁住他,又不晓得干嘛不让他起来,只讪讪地动了动嘴皮子,不说话。

王君又好气又好笑,“你打也打够了,到底让不让我起来?”

潘良嘴唇蠕动,咬了咬牙,“我有话问你。”

王君太阳穴一紧,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收了收心神,一眨眼又是平日里温和微笑,“什麽事?”

潘良看著他红肿脸皮上温柔笑意,心里忽地一阵难过。

谈不上假,却也不够真。


“你是不是喜欢我?是不是想和我在一起?”丢出两个震得王君脑子嗡嗡乱响的问题,潘良一脸平静,“我在国外待了不少年,这种事见得多了,没什麽偏见。刚才——是气话。”

王君只觉得眼前的金星比先前挨揍时更多了,也不说话,只是一径地沈默,半晌才轻声开口,“我——我没认真想过,真的。我只想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王君嗓音干涩,仿佛即使这麽简简单单两句话,说出口也很是艰难。
他垂下眼帘,这已经是极限了。他的坦诚,只能到这个地步了。

王君是这麽以为的。

可潘良不信邪。

潘良松开了摁住他的那只手,缓缓道:“你知道吗?如果我们在一起,一开始一定是你比较喜欢我,可是慢慢地就会变成我越来越喜欢你,而你会忍著,会控制自己,会把一切限制在你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你不会允许自己喜欢我太多。这样的感情,我不接受。”

王君猛地抬头,便看见潘良深深望进他的眼,仿佛他这副好皮囊只是虚无,只需一眼便可穿过躯壳直击心房。

潘良起床後王君便关了空调开了窗,现在已经快十一点,窗外有阳光,房内有风。

天光晴朗,空气温热,他们的距离太近,彼此的每一个表情都纤毫毕现,无遮无拦。

王君说:“你知道。”

潘良仿佛想起什麽,不自觉地笑笑,“我又不是傻子。”

“一直都是我在自作聪明。”王君自嘲,“估计我屁股得有鸵鸟那麽肥才能以为旁人都不知道。”

“那也不是。你确实,嗯,挺好的。”潘良眼底的笑意亮晶晶的,鲜活地让王君妒忌,忽然又很想取笑他。

“你既然这麽聪明怎麽还被我欺负?”

潘良哼笑,“我没你那麽不要脸,尽占口舌便宜。”

王君哑然失笑,我咧,不会耍嘴皮子怎麽能算王牌销售?不过,其实他欺负人也挺挑的。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只想有一点点喜欢你。”王君歪著脑袋,不看潘良的眼睛,“我是个自私的人,只想要快乐,不想担责任。”说到这里,王君打心底里觉得憋屈。他三十年绵里藏针不畏人言,几曾被谁逼到图穷匕见?算了,他暗暗叹口气,是我自愿。於是自暴自弃般补了一句,“我只是想你也喜欢我,在不在一起,我是真没想过。你——你家太复杂,你又太寂寞,这种事我不想沾。”

潘良忽然愉快地笑了,一双杏眼活泼水亮宛似内有游鱼。他说:“王君,我看你也算顺眼。我们在一起吧。”

“虽然不能保证什麽,但我觉得自己会比从前快乐。”

“我挺喜欢你的。”

窗外的暖风微微地吹,天光通透,阳光温柔。
王君从来不知道,夏天的阳光也能亮到温柔。

他笑了笑,一脸正派地说:“我说在一起,可是真在一起。”说著还怕潘良不信,微微向上顶了顶腰。潘良刚刚平静下来的脸又红了,恨恨地盯一眼王君蔫儿坏的俊秀面孔,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句“斯文败类”。

王君嘿嘿一笑,“我妈说我心眼儿小,格局不大,这辈子只能下顺风棋走上坡路,你可别让我这恋爱谈得太辛苦。”

“谁辛苦还不一定呢。”潘良眼珠子骨溜溜一转,“不过有些时候嘛,还是要怜香惜玉一点的,辛苦的事儿就我来担吧。”王君失笑出声,“是是,你到时候可得照顾著我些,别玩什麽王老虎抢亲霸王硬上弓啊。”

潘良哈哈大笑,拍了拍王君脸颊,流里流气地道:“放你一百二十个心,本大王经验丰富,包君满意。”

王君桃花眼里水色风流,嘴角笑容人畜无害,忽地岔开话题,“我说,怎麽这麽半天都没听著洗衣机响?”

潘良噎了个半死,侧耳倾听了好半天才转过头来, 一张嚣张脸早变了小媳妇模样,细声细气道:“忘记进水了。”

本章完结


六、Life is food and...

“泡妞这事古称捱光,据说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得。第一件,潘安的貌;第二件,驴的大货;第三件,要似邓通有钱;第四件,小,就要绵里针忍耐;第五件,要闲工夫。此五件,唤做‘潘、驴、邓、小、闲’。五件俱全,此事便定然大获全胜。”

某日晨会,王老五贼眉鼠眼地转发给潘良如上短信。

虽然潘安邓通都不知是什麽货,潘良还是秉持了男人对於荤段子的高度敏锐,面皮一红,桌下盲打,“你啥时候这麽有学问了?”

王老五目不斜视,“四大名著何足论,吾心之所向,唯金瓶梅耳。”

潘良笑趴,他素来聪明,可谓举一反三,当即麽指劈啪,电光微动间暗号已然发出——

“恋爱者,唯四字耳:食色性也。”

食色性也这种词当然不是潘良能说出来的,他虽然绝不是不学无术,但古文知识早在高考结束第二天就还给了语文老师,在二十七岁的当下,潘大少的文学常识基本停留在韦小宝的鸟生鱼汤状态。

所以这完全是近墨者黑的产物。

确定关系头天,打架完毕,两人正吃著重新热过的“事後面”时,王君就提出了约法三章:

第一、勿谈国事,即二人世界MODE中工作不进门。
第二、互惠互信,即有难可以不同当有福一定要共享。
第三、建设和谐社会,如有吵架/冷战/动手事件,立即分手。
(注:房内事务除外。)

对此王君还煞有介事地强调了下,相敬如宾就免了,这辈子举案齐眉还是要求的。

潘良思考了下,觉得没什麽不好,就应下了。

然而办公室恋情的最大坏处就是两个人的工作圈子基本重叠,既然工作不能谈,王君对篮球足球又一概是门外汉,平时的讨论话题就只剩下了??吃。

虽说王君是坚持法定节假日不工作的懒汉一枚,但事实上销售属於除过年外全年无休的职业,也没有下班时间一说,自从确定对方想法两人就充分展现出男人对爱人从“朱砂痣”到“蚊子血”的适应过程,深情基本没有,约会基本在吃。潘良也抱怨过说你人生会不会太单调了点,健身就长跑,娱乐就看书,对女人没兴致,对自家男人又没时间,请问这二十九年你都是怎麽过来的?

答曰:一箪食,一男友,一陋室,人不堪其无聊,王君不改其乐,贤哉王君!

说著搂过他吧唧一口,便饶有兴致地研究著顺丰和利苑菜单的差异边补上一句:

“食色性也。”

在男男关系以及古文造诣方面无比纯洁的潘大少硬生生记住了这几个音,准备回家google去,结果半路接到戴琳娜一个电话,就顺口问了一句,戴经理奸笑著将其翻译为“Life is food and sex”。

所以在双方关系处於社会主义初级社会阶段时,life is…food.


虽然曾经狠狠嘲笑过王君的方便面,但内心深处潘良一直以为未来爱人是潜伏的厨艺高手,那天只是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美好意外。毕竟在孙红雷和道明叔的强势笼罩下,顶著一张汉奸脸的一般都是新时代好男人。

然而事实证明,长著人妻脸的不一定是弱受,也可以是??渣攻。


工作日晚上潘良照例要回家伺候据说很恋子的老爷子,虽说他潘大少的前女友都能组个加强连了,但连续多日外宿还是要被电话轰炸到耳鸣的。於是某个周六早上,难得清闲的潘大少没有和客户去打高尔夫钓鱼联络感情,也没有去健身房飙肌肉,而是奔到王君家以发现美食之名行借机揩油之实。

潘大少到的时候已经九点一刻,王君却还没起床,很没形象地裹著空调被歪在床头看书,看得潘良目瞪口呆,连骂他没形象都无力。王君也不生气,迎著他鄙视的目光慢吞吞地下床,丢下一句“君子无事不可对人言”便溜达进了卫生间。

潘良来的路上可谓阳光普照,然而等王君整出个人模狗样来天却阴了。王君望一眼窗外,“想去哪吃?天不好,别跑远了。”

潘良正从书架上抽了本建筑杂志在看,听他这麽说顿时就蔫了一半,“本来还打算去西山吃水煮鱼呢。”

“万幸你没说去西山靶场。”王君哈哈大笑。

潘良眼睛一亮,瞥了他一眼,“你也玩这个?”

王君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像吗?不过以前有个客户喜欢,老陪他去,就练过一段时间。练完靶还要被拉到那边的真人CS,一天下来骨头都散了。”

“活该,你不是跟人家说了什麽‘枪者乃杀器’吧?”潘良学著他平时捉弄人的老夫子口气,笑得不行,随手翻了几页那杂志,又朝他晃了晃,“你家是做建筑的?”

王君在冰箱里倒腾了半天,摸出一盒光明冰砖,“我这还有法律呢,你怎麽不问我是不是做法律的?——吃不吃?”

“不要,一会儿午饭吃不下了。杂志上有折痕还有勾勾画画,怎麽看都不像门外汉吧。再说我听过你跟客户打电话,在技术细节方面比我们专业多了。”

王君咧嘴一笑,自行找了勺子挖著吃,“我全家都是做建筑的,就我一个选了语言,现在也算跟家里老本行打了个擦边球吧。”

“怪不得”,潘良若有所思地笑笑,“我说你也不像个做销售的。”

“那你觉得我像做什麽的?”王君咽下嘴里的香草冰砖,笑得见牙不见眼。潘良瞄到他冻得鲜红又泛著水光的嘴唇,心头暗骂这话题怎麽越走越??不对头。

“像个念书的,要不就是教书的。”没好气地把杂志塞回架子里,潘大少心头冒火,我靠这刚刚还跟个八百年没见过太阳的宅男似的转个身就变成阳光少年,这——不——科——学!

王君刚想自夸一番,轰隆隆数声雷鸣,一幕大雨瓢泼而下。潘良脸一黑,“得了,今儿个是不用出门了。”王君跟著望了一眼窗外,赞同地点点头,现在人民群众都知道,从去年开始“七月到北京来看海”已经成为一种时尚新潮流,现在的问题在於??

“我说潘大少啊,你的车停在哪的?”

在得知潘良很遵纪守法地把车停进了地下停车库後,王君就断绝了出去拯救它的念头。停在路边的话也就被淹个轮胎,在车库的话基本就是个雨後三天等人拖的命了。两人商量了下觉得还是虐待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快递人员,中午就叫个外卖得了。然而!在王君回房找外卖单子的时候,没吃早饭的潘大少决定找块冰砖垫垫肚子,不小心就拉开了冰箱上层的冷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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