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 by 幽幽云(上)【完结】(11)

2019-05-31  作者|标签:


  
  这是一件他当时无法理解的闹剧,不明白贺东情绪转换的原因。此时的感觉与那时有一点点相同,挣扎不开,阎启林马上就放弃了反抗,他心底对此人有过定位--约定时期内一切都配合他。他的身体都是由超强的精神意识控制的,比如对痛觉不要理睬,所以反抗也只是一瞬间,心底就冒出必须配合的干扰,也就安静下来。
  
  这就像他的脑子中有个设定,他事先把一个个人和事设定到脑中,遇到后由意识控制着行动,就不会有超出预计的失误,情绪也不容易出现波动。
  
  直到他手脚发软,有点跟不上喘息,贺东才放开他,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这么强大,这么有势力,怎么此时感到束手无策,从来不知道伤悲为何物,却在这颗贴不近的心这里感受到苍凉和无奈,还有淡淡的酸涩。他的双手支撑着阎启林,却把头又靠到他的肩上,呼吸喷到他洁白的脖子上,这细细的脖子经不起自己一捏吧。
  
  平息下自己的呼吸,看着有点异样的贺东,这个一向唯我独尊的男人,好像被什么困扰着,阎启林想了想,难道他和白当家有交情?从进门就问着自己是否悲痛。不过,他还要抱到什么时候,自己还要早点到白家去,答应了萧锐的事情总是要做好的,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
  
  “走吗?”终于恢复力气的手,拍了拍贺东的侧面,他的力气真是大,阎启林再次认知。
  
  贺东站直,伸手抹去阎启林唇上的湿润,一点点红肿的唇艳若桃花,他的脸色还是晶莹剔透的白,没什么血色,还好也不是营养不良的苍白,不知怎的有点无赖的说:“笑一个给我看看。”
  
  这是什么要求?稍微睁大双眼,刚刚激吻泌出的眼液还未收尽,里面不再是一泓止水,起码雾蒙蒙的看不真切也不死寂,倒是淡淡的疑惑以及有点看白痴的神色流露,嘴角勾了勾,太小的动作如抽搐并不好看。
  
  没想到他竟然会照着去做,贺东的烦闷一扫而光,犹如狂风扫掉乌云,阳光刹那笼罩大地一片金光闪烁,他高兴地扑哧笑了起来。
  
  果然这男人这次来H市有点不一样,褪去一身保护色和戏谑,好像更真实的触手可摸,阎启林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这个男人很认真,对自己是真的毫无防备。你看他笑颜如花,明明是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刀削般凌厉的五官,俊美中带着煞气,微笑中带着残忍,可这个笑容真诚得可爱,毫无血腥,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清香萦绕鼻端,这个味道一直隐藏着,其实已经记住了吧。
  
  “走吧。”贺东把他的衣服和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心情很好的拉着他的手不放,带着有点呆愣的人出门。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两帮人第一次混合出行,荣柯和贺三各不相让,都希望自家老大由自己人保护,现如今正是最混乱的夜晚,万一被人浑水摸鱼,后果不是他们能预见的。
  
  后来还是贺东妥协进了阎启林的车子,车子改装过,基本是H市最高改装水平了,简直可称铜墙铁壁,平时很少使用的加长黑色林肯,前后各三辆保镖车,荣柯和贺三的人一前一后分担警戒。
  
  靠近转弯路口开始,萧锐安排的人就拉链式的设置了警戒人墙,气氛紧张凝重,人人都配备了装备和通讯工具。
  
  很快就到达出事地点,萧锐留下大个子在现场,现场基本没怎么动,等着他们看完再撤。阎启林等车子停稳,两人一起下车,其他人也迅速到位查看四周,特别是树林。
  
  “雇佣兵,走私入境,这种火力H市就两家有货,这批人肯定撤离了,这是他们一贯的手法。这种手法后续要担心阻击手,”贺东围着几辆车转了一圈,查看了车上的弹痕,掏出洁白的手绢擦了擦手指,“白家要加大巡逻范围,这个程度的阻击手远程也有可能。”
  
  等他们看完,大个子一群人熟练的收拾现场,地面很快只剩下一片片污黑的血渍还在冲洗。
  
  车子经过检查后缓缓驶入白家大门,此刻门口两侧已经停了好几辆豪华车,应该是白家嫡系一批人马在与萧锐和谈。只要他们承认白莲,对内交流还是他们白家自己处理更妥当些,阎启林毕竟才刚刚当上姑爷,完全的外面人,此时参合容易激起矛盾,他的态度更多是做给外人看的。
  
  白管家神情低落,眼眶里是极力隐忍的泪光和愤怒,看来外界传他与白当家情同兄弟倒也不假,只是性子也与白当家一样讲究点迂腐的规矩,讲究上流社会的一套套理论。
  
  白管家把阎启林一群人引入休息室,而不是主人房,此刻敌我不明,大家对此也没有异议。灵堂的布置都由白管家一手包办了,别人也都插不上手,又怕人多手杂出了乱子。
  
  阎启林一向不喜欢人声喧闹,上半夜给个婚宴折腾得够呛,没休息两个小时又遇上此变故不得不出来,等到天亮估计还有一番争吵,进了白家门他就没开口,在他的计划里本来不该有这一步的。
  
  “要不要休息一下?靠着我躺一会。”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也与贺东无关,他来此的唯一目的就是阎启林,看着他为了不相关的人伤神费脑,心下有气又心疼,还发作不得,也只能把一腔热情都关注到阎启林身上去。
  
  也不管他是否愿意,贺东靠坐在大沙发一头,把他放平躺下,头枕在自己腿上强行让他闭目养神。11月初的夜晚盖一床薄毯足够温暖,窗外灯火通明,影影绰绰来来往往的车子人群都在紧张忙碌,房间里却安静无声。仔细倾听着他轻微的呼吸声,贺东的心一片平静,外面世界的喧闹都与他二人无关,指尖拂过他的额头、眉眼、鼻翼到甜蜜的双唇,再到他优美的下巴,这是他要追寻的灯塔,而他要做这个人心中的港湾,在他们的生活里,一瞬间就能生离死别。于是,人生每一次感动、宁静都弥足珍贵,每一刻相守都是最大的幸福。
  
  清晨七八点,阳光洒落大地,不管人间如何变换,谁的悲欢离合都阻隔不了日月更迭。
  
  “果然是逼急了,一大早就能找到这么多人来质问。”萧锐看了一眼紧跟在阎启林身后的贺东,对他当时的提议表示赞赏。他以及他带来的几个人都戴着超大墨镜,混在阎启林的保镖里分不出来。对这个只关注阎启林的男人,萧锐感受到一种本、能的威胁,仿佛他体内潜藏着一个凶猛的巨兽,只要不触犯他的逆鳞阎启林,一般人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到了他这种境界,返璞归真,是一个强大的对手,萧锐一边猜测着,一边小心谨慎的防范。
  
  “这样更好,拖一拖时间和平收缴了他,不过要注意狗急跳墙。”阎启林喝着咖啡,昨晚也只是枕着贺东的腿闭眼休息了一个多小时,等萧锐他们内部协商完之后,他的人也混合进去继续筹划。一直到早上大家匆匆吃了早饭,咖啡都没喝完,外面已经传来消息--白二领着不少道上的老佛爷进来了。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黑道也有黑道的仲裁,在双方能力不相上下时此类仲裁多少有点约束力,当大鱼吃小鱼时他们也不会这么笨来撞枪口。一般都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一辈担当,各个大家族都有人在里面,一旦发话作为小辈的起码明面上还是要遵守规矩的。毕竟黑道是最重辈分和资历的行当。
  
  白科敬还是一副子孝孙贤的模样,那张脸整个都是演绎着兄友弟恭的哀伤愤怒,恭恭敬敬的跟在几个老化石后面被引进大厅,看到已经完全变成灵堂的大厅,大厅上一角严阵以待的一群人,他愣了愣,脸色一变抢先发言:“大哥,大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就被奸人所害,害得你尸骨无存。”
  
  一转身,他面向阎启林的方向,意有所指的怒骂:“有些狼心狗肺的人妄想吞没我白家,门都没有!不要以为我白家只剩下个孤女势单力薄,就好欺负。白莲,这些老前辈我都请来主持公道了,没想到大哥刚被杀害,马上就有人挑拨离间又陷害于我,把这个罪名扣我头上。正好现在人都到齐,我们一定要齐心协力度过难关,守护好大哥留下的基业,为大哥报仇。”
  
  一个人义愤填膺的慷慨陈词,看到摇摇欲坠的白莲夹在阎启林和萧锐中间,白科敬还当她是被挟持,更是目中隐隐得意而言语更加激烈,妄图站在道义这边直接给人定罪:“陈老、汤老、白老还有诸位,你们都看到了,我侄女一向文弱从不管道上的心烦事,没想到竟然轻易就被外人挟持了。”
  
  在仲裁委中,这三位老人年纪最大,维持过多次仲裁,可以说H市四大家能够长期和平共处他们出过不少力。此次白家的事情他们得到的信息大部分都来自白科敬,到现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白二话里有水分,白二自认被冤枉被排斥,导致现在白家一分为二,他自己只得到手里紧握着的两条走私渠道及少部分产业,地盘经过昨夜激烈的争夺,被超乎想象的打压收缩,仅仅占住了四分之一,不过有这四分之一,白家地盘上的业务就不能顺利运转,要避开这部分可不容易,得不到给他们制造麻烦白二还是做得到的。
  
  昨夜只死了一个人,白莲竟然没在车上,萧锐这个令人头疼的死对头也幸免于难,大大超乎他的预料。为了等到这个把他们三人一网打尽的时机,他花了不少代价,没想到竟然是功亏一篑。更可恨的是,本以为白家就剩下他自己,他可以借由报仇的大义一手揽过执掌权,和平收复余下势力,结果被倒打一耙,萧锐出乎意料的直接放出自己背义的消息,虽然是隐秘渠道的散播谣言,对白科敬来说怎样都是最坏的结果。
  
  再要找机会暗杀可能性不大了,一直以来萧锐就把白莲保护得滴水不漏,他只好借仲裁的机会先站在道义的规矩上,起码把传言这一块从根本上扼杀。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弑兄夺位贼喊做贼,白二爷,各位老前辈可不会听你一言堂。”萧锐平静的说到。
  
  “放肆!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你不过是个下人!蒙骗蒙骗白莲还行,别以为有几个人马就能做老大!”白科敬气急败坏的说道,对于萧锐敢这样直接挑明的回应令他措手不及,他一直挑衅着要让白莲出来应对的。而且萧锐一直没有与他正面交手过,只知道这个人坏了他不少计谋,不然白家爷孙两个光是慢性毒药就早早没命了。
  
  “二爷,我不懂这些。不过昨天订婚宴上爷爷亲口说过要把地盘交给我和启林打理,我和启林信任萧锐,已经决定让他协助处理事情了。他救过我和爷爷的命,不是一个下人,爷爷也从来没当萧锐是下人。萧锐的话就是我们的话。”此时的白莲柔弱却坚韧,这场仗不仅仅是为了死去的爷爷,还为了她身边这个付出太多的男人,她也不能忍受有人轻视萧锐的身份。
  
  “今天我站在这里,势必要为白当家讨回公道的。没有证据就不能乱说话,白家这样分崩离析也不是长久之计,各位就坐慢慢谈,总要有个说法来解决。”阎启林不急不忙的说着,他的声音清冷平静,比白二的更能说服人心。他这一番表白立场,而昨天白当家确实有过交代,倒是比白二还来得名正言顺。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一订婚我大哥就被暗杀,占着这个名义是不是就想白白接收我白家基业,那也先要问问我们白家男儿答不答应了。”
  
  “就是,当家的糊涂了。孙女嫁出去了没关系,怎么能把白家地盘也送人。”
  
  “会不会是订婚前当家就被人威胁了啊,怎么也没有这个道理,不是还有白二爷嘛。”
  
  …………
  
  一众跟随在白科敬身后的随从七嘴八舌的声讨,萧锐身后的人一看这架势,不甘落后也跟进,指责的就是白二谋杀论,靠得近的还会互相推搡,眼看着恨不得拔枪相向了。
  
  三位老化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前后一琢磨,谁下的黑手不清楚,不过明显这个超出了他们能够仲裁的范围,再说事发紧急,谁都没有明确的证据,两边都指责对方,白二和他们关系是更好些,打交道时间更长,也多少有点人脉利益纠葛,但阎启林一方有白莲和白管家撑腰,还有那不显山不露水的萧锐,一路上的警戒就能看出滴水不露的防护和应变,都是白家的下属,一夜间这白家就天翻地覆换了当家人,他们私下眉来眼去交流,很快达成一致。
  
  于是威望一向最高的陈老喝了一口茶润喉,咳嗽了一声,等着杂七杂八的声音停下,才开口道:“这属于白家的家务事我们不应该管。”
  
  ”陈老,他们雀占鸠巢,我白家当家不能白死了,我请求签发追杀令为我大哥报仇。“白二说道。
  
  ”胡闹!证据都没有,怎么仲裁,更何况发追杀令了。“陈老气得要吐血,这明显把自己一批人拉下马做枪使了,现下他已后悔不该急着过来的,他一把年纪了为了白二许下的那点利益趟这趟浑水不值得,晚上祭奠再来才是正途。
  
  汤老和白老脸色也不太好,汤老也是得了利益的,白老是自家直系子侄有人跟着白二发展,白二能上位那是最好的,但如果不成事而又公开支持被牵连的话后果就不同了。
  
  再说,自从他们三人开始和周围几个老头一起议论,就总是感觉来自阎启林那边的一股危险气势,看过去无甚奇怪之处,但心底涌现的危险之感挥之不去,暗中潜伏着的杀意一个不慎估计老命都丢在这里了。
  
  他们不知道是贺东已然快要憋不住了,还以为白二会请来多厉害的角色,没想到就是一批老家伙组成的绣花枕头,但这批老家伙确实有点老资历,他们可以签发H市的黑道追杀令,一旦榜上有名,那是黑道中人人人见者可诛之,简直无处可逃。这种追杀令一般用来追杀严重侵犯黑道道义的人,比如严重的叛帮罪行,比如像这次的暗杀当家的罪行的,当然首先必须是被害者一方提出要求,并且支付巨额奖赏,经仲裁会三位长老以上同意才可通过,仲裁会最高长老共五人。所以贺东墨镜后的视线就像X光一样强烈,就看这些老家伙是否会判断形势了。
  
  他们交换了信息,还是陈老继续说:”这次算我们几个老家伙鲁莽了。不过既然我们来了,要是大家还给仲裁会这个面子,建议先把白当家的丧事办了,同时收集证据,找到正主才好报仇。白家地盘白当家是有公开许诺给两小夫妻打理,白二也不要执着。不过都是一家人,也不要打打杀杀,坐下来漫漫和谈好了。白家还是要有个主事人才好,也不要给别人可乘之机。“
  
  这话是两头不得罪,两边不想帮。估计此时也不可能直接来火拼,关起门来怎么都行,走出去白家还要这个脸,更何况最底层的兄弟关系都很好,一分为二就是要兄弟相向,死磕不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愤愤然大闹一场,不管抱着什么目的的,也都偃旗息鼓维护着表面的和平。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为了表面的和平及各自思量,白二的人没有全部撤走,他自己也在傍晚吊唁开始前再次到来,与他的人汇总一起占据主人位的一角,没有那么强势,起码还是有个位置。
  
  地面铺设了大量的照明,头顶还有两辆直升飞机巡逻,在这多事之秋,人人脸色都很沉重,如果说昨天的订婚宴还能嘲讽调笑一番的话,今天哀悼就是再次给黑道中人一个响亮的巴掌,谁都不能置之事外,出来混的总有一天要还的,管你是地痞流氓的小混混也好,还是位高权重的一派当家也好,真正能寿终正寝得善果的人太少太少。
  
  充满算计的道路,啖肉喋血的日子,昨日欢颜今日白骨,莫不是在别人的一声谓叹中缓缓落幕,更有甚者如白当家,一派大家照样尸骨无存。
  
  庄严肃穆的灵堂,来人缓缓一个挨一个跟进,有同辈老人的哀思,有小一辈的主事人的仰慕,还有最年轻一代的复杂心思,时快时慢的流动着。
  
  H市的格局要变了,仅仅两天所有人哪怕是收收保护费的地痞混混都知道这个事实,人人自危,唯恐牵连到自己,各处打探消息者见缝插针,想要混进来的更是络绎不绝。好在萧锐办事过段,能力出众,白家嫡系也信服于他,随他调度,才能够稳稳控制了局面。
  
  正当大家都低头垂目顺位吊唁时,后面众人自动自发让出一条笔直大道直通进来,一群人大摇大摆的行走在中间,领头是一个更见苍老的古稀老人和一个明显春风得意却乔装哀怨,奈何如何收也收不住那嘴角眼角的兴奋,正是阎单魁和李永强二人并排前行而来。
  
  一时间风头无限好,各种私语从人群中散发开来,最诧异的莫过于没有消息来源的人看到李永强竟然公然与阎单魁平行进入,落后一步既是尊重也是上位者的尊荣。
  
  人流实在庞大,大部分人都是拜祭后稍微休息就直接离开。灵堂连着几大休息室的门,大家不约而同的自然形成了几个区域。汤家沈家及其他一些大家族的主事人都已吊唁完,只留下些最有地位的话事人被引入最靠近主位的侧厅休息,大家都默契的等待着什么。
  
  消息灵通者已然知道就在今天白天,安和帮老帮主终于主动退位,接位者情理之中又情理之外的是李永强,他是安和老帮主的养子,不满十岁从外接回来,一直就混在安和帮里,从小到大理所当然发展了庞大的人脉,他接位可以说是水到渠成,而且有消息说其实十年前就要传位给他了,只是出了意外而已。有说他其实是老帮主的私生子。
  
  更隐秘的消息是这孩子是老帮主当年拜把子兄弟的遗腹子,一起拜把子的还有白当家,他们三人可是小时候一起玩着长大的。而这个兄弟却是给老帮主挡子弹死的。更具体的信息都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随着一个个消逝的生命,也许没有谁能够知道真相。
  
  这很明显就是显摆给阎启林看的,他们两个暗地里斗了这么长时间,对对方都是同样的仇恨,这激烈的挤压着的仇恨甚至使得李永强保持不了自己一贯的虚伪假面,他等这一天等太久了,他的复仇还没结束,还有两条命他没收割完。今天他终于帮父亲拿回了应该是他父亲的帮主之位,剩下的就是那主位上的青年,即使他是个绝色,即使他一样能力强悍,但越是强大的敌人,复仇的快,感越是强烈,比之当年一场车祸就灭了两人,他更愿意一刀一刀撇下他的肉,放干他的血,哦,忘记了,还要找几个男人轮了他……
  
  弯腰拜了一下,没理睬后面的人李永强就迎向侧厅,那里早已等着要给他庆祝的人了。
  
  阎单魁的脸色非常不好,昨晚如果说喜庆还能遮盖一些憔悴的话,今晚他脸上的皱纹犹如深沟一样明显,毫无血色的肌肤,干瘦的脸颊,透着深沉的哀悼的双眼,长久的弯腰而不起。
  
  面对仇家阎启林能够克制噬血的冲动,但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弓着身子的老人身体已大不如前,也许不需要多少时光他就如他正在面对的棺木里的人一样回归尘埃中,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动辄骂自己废物,不再有机会在自己任务失败时抽鞭子惩罚,他的双臂孱弱的垂着,宽大的袖子风一吹就飘荡起来,心中一动,好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一瞬又归于平静。他的眸光至始至终都没有过变化。
  
  阎单魁默哀结束后挺直背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那里,抬眼以细致的,不可错认的温柔的,同样长久的看着主位上的青年。他已经没有多少机会再看到这个令他无比骄傲的孙子了,他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能够告诉孙子一些不一样的事实,他耗尽心血为这个出色的孙子铺平道路,他多想从那双眼中看到十年前那个微笑会起酒窝的爽朗男孩……所以就这一次,不用语言,他不再克制自己的眼光,把他对孙子的赞叹、骄傲、疼惜、认可等等所有应该在好几年前就该给他的都毫无保留的表现出来。
  
  然后他略微调整目光,以一个长辈的姿态去看站在孙子身边的--男人。是的,他看的不是昨晚才与自己孙子牵手的女人,而是那个戴着超大墨镜遮住半张脸依然挡不住凛然气势的霸气男人,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个男人对自己孙子的维护之意,那个男人就站在那里,巍然不动,彷如定海神针一般,谁也靠近不了阎启林,谁也伤害不到阎启林。
  
  这一瞬,阎单魁竟能通过墨镜与那个男人心意相通,两个人完成了保护者的对接一般,这边卸下,那边接起。这种对阎启林绝对意义的保护之情,使得一辈子要强流血不流泪的阎单魁,在感到自己生命垂危之际了无遗憾,他的双眼竟然流下两滴眼泪,晶莹的泪珠顺着他苍老粗糙的肌肤滑落,他迅速地垂下头转身向外走去,从头到尾没有与任何人交流过一句话。
  
  他的背影也与昨晚不同,昨晚是无望中的孤寂,可今晚他的步伐竟隐隐有些轻快之意,身体笔直,两手也大幅摆动,就好像他迎向的前方道路是灿烂朝阳,他的生命一如夏花般绚烂。
  
  李永强引起一片吵杂声,权力更迭也更引人注目。只有少数几个人看到了那两滴珍贵的泪珠,不仅仅是爱护之意,也许,还代表着一代人的传奇也就此结束了。
  
  后面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秩序,继续一个挨着一个向前推进,继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忙碌到半夜,灵堂上来吊唁的人已稀稀拉拉几乎不见踪影了,留下白莲和萧锐守夜。
  
  阎启林伸了伸僵硬的手脚,按着一直跳个不停的太阳穴,今晚见到不少人,他也更费了心思,特别是阎单魁的异样他总觉得好像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在发生,心底隐隐有一股不祥之兆,牵扯着神经,仿佛不理睬就一定会后悔一般。这种强烈的不受自己控制的情感,已经很少出现,或者是此地的关系?难道白当家的灵魂还未离开?不过白莲是萧锐的责任,阎启林问心无愧,自问对得起他们任何一人,所以他能够坦然的在这里。
  
  他看着执意要陪着白莲的萧锐,这个其实可以做枭雄的高大男人,为了一个女子费尽心机,不忍她操劳,方方面面都护得滴水不漏,此刻也依然是那女子唯一坚强的依靠,无人时她可以完全依靠着他的温暖跪立。
  
  甩了甩头,阎启林的脑海里一些画面飞速略过,以往只要想起就头疼不已,梦中都被遗忘的父母相处的画面模模糊糊闪过,与眼前的两人交互重叠,他们的身上都被幸福的温暖光晕笼罩着,仿若世间所有的苦难,最强大的武器都击不破那层薄薄的光晕,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自己身后也曾有一个高大温暖的躯体,刚刚离开不久,好像那炙热的体温还围绕在自己身后。贺东整整陪了他差不多一天一夜,拖到接近午夜贺齐催了又催,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他说他很快就会回来。
  
  手掌慢慢的压在心脏的位置,这里跳动的心今晚特别有力,一声一声很强劲;一直护着自己的人,在自己累的时候会把手掌捂到自己腰上偷偷按摩;食欲不振时他会强迫自己吃东西,让自己靠食物维持生理机能而不是靠意志力;还有离开前的温牛奶,一定要看到自己喝完才离开……穿堂风在呼呼的响,也许黑白无常领着小鬼们已经到来,四周阴森森的,可自己的身体从胃里散发着温热,一直暖遍四肢,暖遍所有的末梢神经。他想原来深秋的夜晚也可以是暖和的。
  
  阎启林仿佛真的听到荒漠的心海被滋润过,有无数细小的种子在生根发芽,他听到了扎根的唏嗦声,密密麻麻很快织出一张网,想要在沙漠中也绽放生命之芽。这,也不受他钢铁般强硬的意志力控制。
  
  “小少爷,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荣柯心急的道,他家小少爷很少有发呆的时候,更多只是冷漠平淡,外人看不出区别而已。
  
  “没事。过去吧。”阎启林放下手,转头向休息室走去。那里有专人等着他过去呢。
  
  阎启林的身影刚跨入侧厅,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都静默下来,他们等到这么晚不走就是要看这幕戏,看看这复杂的安和帮迷雾般的爱恨纠葛,看看李永强这个胜利者的作态,看看阎家独苗阎启林是否能够如他爷爷一样顶天立地。
  
  倒不是八卦或者完全置身事外的旁观,安和帮闹了这么久没有被人乘隙搅合也有很多原因,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还是退位的老帮主。如果说今天到场的很多小辈对白当家是感激,因为白当家虽迂腐却很喜欢提携后辈,那么他们甚至同时代的人对安和老帮主那就是推崇,他即使退位了,只要一句话表明立场,道上一呼百应都能做到。
  
  阎单魁是他那个时代的佼佼者,作为一个完全没有接受过黑道继承人培训的局外人,结拜兄弟身死后临危受命接过安和帮的大权,在那个还是打打杀杀的年代挑起大梁。最令人称道的是他的高瞻远瞩,可以说H市目前的黑道格局和行事方法,黑道今日的生存之道都是他一手引导的。
  
  阎单魁年轻时就是典型的翩翩公子。他父亲是上上代安和当家人,从不讲究子承父业,自己的儿子是个经商天才不愿意混黑道,他就从帮里挑了个孩子精心培养,很巧合这两个孩子和白当家关系很好,玩得很开,老辈们也乐见其成没有干预。
  
  可就是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阎启林被临危受命,一次次大改革奠基了他的地位,甚至可以说他其实是H市的黑道教父。他是个低调的人,阎家都是低调的人。汤家早期一直是四大家最弱的,屡次受他照拂度过被侵吞的难关,甚至走出了现在的军政背景道路,几十年的发展如今白道势力更深,已经脱离纯粹的黑道路线,走出了C国特有的一条黑灰白兼容的生存之道,引路者就是阎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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