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很奇怪。
我长长吐出胸间一口气,你现在还来做什么呢?
这么多人围绕你,你那绝美的五官就要被射成难看的窟窿了,你来是为了让
我替死去的你数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杀了你多少枪吗?你不带人你不带枪吗?你变
这么难看我再也不看你多一眼了。你还来做什么呢?
很大很大的风里,站着一个倾城大美人。快勾勾手指,大美人,就马上会有
好多人为你去生去死。别再站这里傻看着我,我比你还美吗?所以要这么目不转
睛,我会以为你迷上我的。你走吧。
“我现在知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能认出你了,成城。”
他好象风中惟一光亮的烛,绚丽得耀眼,他安静得好象奉献给我的羔羊,一
步步朝我走过来。
先瑜扬说:“这怎么办才好?成城?”他苦恼得好象因屠杀羔羊而不忍的天
生屠夫,他在问我怎么办?
我没有皱眉头,也没有退缩,我望着闯入者说:“让我亲手杀死他吧。”
原非动也不动,他笔直的站姿都不带弯一下,他当然不敢反抗他欠我好多,
这次总算一笔勾销;先瑜扬给我一把枪,他告诉我其实很简单保险栓已拉开我只
需扣扳机,他说已经没有爱只有恨了,对吧?成城;我从轮椅上站起来,拖着我
的氧气罩,我好象丑恶的复仇恶魔逼近亲爱的原非。已经没有爱了,恨,当然当
然。
附注:我饿了,我翻冰箱去了,都亲亲~~
倾城之恋38
这枪,重死了。该爆他的脑袋还是心脏,还是给他留全尸,留下那张漂漂亮
亮的脸蛋。
什么都不想说,争斗无止无休。我跟不上极了,我需要好好休息。我走到了
原非面前,我发现现在看他我已经没有心痛的感觉了,这个人在我的生命中打下
了好象主人烫进奴隶背脊一样的火红烙印,有时候,我也感觉自己真很伟大,我
上辈子该是耶酥转世吧,但耶酥大人爱过人吗?他肯定经历过才知道爱上一个人
不如去爱世上所有人。
“还有什么阴谋阳谋?你的人躲哪了?不到最后关头不准出来?你们就是喜
欢这样啊。”我拨开氧气罩,大口呼吸这久违了的冰冷空气,我用一只眼睛就能
看到原非,这算是进步,以前我有两只眼睛又怎样?
先瑜扬在我身后,原非在我眼前。前有狼后有虎,好悲惨。我提起枪,顶到
原非下巴,他不说话只眼神哀凉,曾几何时他也配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不配!我
告诉你原非,你可不配!你最配的就是立刻消失在这里,少装出一副情圣模样意
图拯救你受伤的小爱人,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从来不在,在我最不需要你的
时候,你都恰好出现,你坏到不行!我终于发现你根本不需要我来保护,就算当
年我不顶你罪你也未必会坐牢,就算现在我拿着枪顶着你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我
不会杀得了你。
我们的事,我们知道。跟其他人都没关系。不要再牵扯更多倒霉的人去死去
受罪了。
“郑炎死了,她也死了,你们还想多少人去死?”我用枪口顶着他,压力迫
使他不断后退,不断后退。
“我还欠你一个解释……现在,你还想听吗?”他此刻露出如花的笑靥,锋
利地震荡,用力撕开我的平静和勇气,当我不能平静失去勇气,我垂下了我的枪。
今天的风在大太阳底下刮得狂乱叫嚣。他仍旧是他,仍旧是那个拥有锋利美
貌的总裁,人应该有进步,定格才是摧毁,我的印象定格在那个意气风扬的伟大
人物身上,我暗暗希望能有一天,他能懂得爱和包容。
他始终没有懂得。他们不停的戕害和诡计,那真没意思。
“相爱、结婚都是假的,都是麻痹对手的小手段,都是用作光彩的幌子,我
一直暗中筹划、收买、归拢,两个月后我压上原氏所有击倒先瑜扬,你信不信这
里半数人都已是我的人?当然要瞒你骗你,我想这不是背叛这只是小手段,我想
结果最重要过程哪里重要?我想赢先瑜扬,我想用我自己的双手赢得你,成城,
一直有个声音在我耳边上撺掇,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我不是你,爱把我变成
了魔。”
他说得非常温柔,但这并不是真心的温柔。我的爱,是那么无情。
我们退到那深深海沟不近不远,八九步距离。我听到先瑜扬脚步,他有意走
得平静越离越近,但我打赌他知道了!因为他总是把人从最坏的角度出发去想,
所以他的信任也支离破碎。
但先瑜扬毕竟救过我,但原非毕竟曾让我有如置身天堂。
我摔掉了枪,我拥抱了一下原非,我用我好的那只臂膀拥抱了仍然在寂寞不
安的他,已经不能再爱,恨,你知道恨是多可怕的东西?他总让你一辈子都不快
活。
太阳很温暖,风刮在脸上,很舒服,这是个广阔无垠的好季节。
“我始终没有能力。”我对原非说:“这世上,总有一天总有一个人能教会
你,爱不是残酷和争斗,到那时候,你一定要用一颗明亮的心去爱。”
枪从我的手里掉到地上。我推开原非,转身向先瑜扬走去。
在我的身边,隔着八九步,有一道看不见的海沟,只有地平线从那里碎裂。
先瑜扬把阴暗和怀疑都藏在了同样温柔的笑意背后,他遥遥伸出他的手给我,
显露出惟妙惟妙的震动和感触:“我再也不想斗,我只想和你离开,为什么不拿
枪杀死我?假如你对我有一点不忍心就不要离开我。”当他轻轻喟叹,却用自若
的口吻这样安抚道:“过去的都过去了。”这句话时,我是愤怒的。
这种愤怒,并不是他死我活就能解决,这种愤怒,是这个人,真是什么都不
知道!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先瑜扬,有些事情有些人不是过去就能过去,假如你失去这种过去你
就根本不配称上是个人!你说你爱我?你都是怎么爱我?你都在用你的阴谋诡计
你的无法无天你的道高一筹在爱,这算什么爱?你用这种爱让多少人痛苦,你全
不在乎,你用这种爱在强迫我去爱你,你照旧全不在乎,这就是爱吗?我什么都
不如你们,但我知道这肯定不是爱。”
我站在他们中间,停下我的脚步,我是那样惨白而难看,残缺而悲凉,坚定
而认真,这几乎骇着他。
——“失去了我这个借口,我祝你们继续在这场游戏里,玩得开心。”——
“成——”
这声尖利的呼唤,无法分出是从谁口中,因为走调变形得厉害。
当你走上你预谋已久的道路上时,心脏已经不加速跳动,你可以像只土老冒
兔子一样蹿出老远,蹿进小田野的边缘,你看着那黑沼泽,看着那沼泽心上那颗
嫩嫩的香香的芽苞——好想吃掉!越来越想,想得晚上做梦也在想。
沼泽慢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
于是,兔子跳了。
冰冷的**,那几乎是永恒。
我记得我在**中想,好了,这下我可自由了。
加油!成城,加油加油!你一定要活下去,你一定要好好生活,这次一定要
好好生活!
花朵盛开,你会觉得她们很美艳,很想闭上眼睛,凑在面前,深深吸进芳香。
于是也真的这么做了。
“今年的花开得早了。”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放下花洒,用超乎外表的利落把
小小的太阳花挪到了太阳底下,好让她更欣欣向荣。“还在改作业?说好一天只
能看十本,剩下的我都转交给其他老师吧。”
“不是啊,今天是美术课,孩子们画了很多花和动物,您看看——”
老太太慢慢翻起来,一边笑:“小毛很喜欢你啊,你看她画的,正和你手拉
手走在花园里。”
“看到一脸刀疤的独眼龙也不害怕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这里了。”我抬起
头,学那太阳花闭上眼睛晒起太阳。“院长,我很喜欢这里,想赖在这,一辈子
都不动窝了。”
“不行。”老太太扶着我脖子,让我仰起头,把一些眼药水滴进我仍能睁着
的那只眼,“昨天点了吗?一定要天天点。”
“这些是什么?点了一年都不见用完,医生不是说‘所有视力负担都承载在
剩下的那只眼睛上,最后它也会失明。’?我这只眼怎么还是好好的?”我感觉
到焦灼的火热渗透进晶状体,不舒服却很有效。
“说是中医的方子,很便宜,那医生说跟西药一样管用,看来真是。”老太
太搬把小板凳坐我身边,又要给我揉腿关节,可能是看到它昨天又肿了。
“已经不疼了。真的。”我抓着她手,感觉到上面沟壑一样的深深皱纹,从
小她就像母亲一样照顾着我,现在她也老了,我也残了,我曾经是这孤儿院第一
个考上大学的好孩子,今天却这般下场,不是不愧,所以尽力弥补已经残缺的人
生。“现在,我连体育课也教得起来哦,绕操场跑个四五圈肯定不成问题。刚开
始真怕没本事教学生,幸亏数理化都是我强项,连教了三十年的王老头都跑来旁
听,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溜过来听我课?”
“你怎么回答的?”
“其实学习不是难事,而且这里的孩子们都很要强,假如我们能再买些新书,
能请一些更优秀的老师,能给他们盖座有电脑、有实验室、甚至有画展的新楼…
…我在说什么呢!老院长,再等个十年我们钱够了,我们就开个全国连锁的孤儿
院,专逼那些富商掏钱,把孤儿院开在学校旁边,让那些老师每天来讲课,我们
的孤儿是最聪明最上进的,他们都能找到最适合他们的家庭……”
在这个太阳下,老院长安静地带着沧桑智慧的笑容听我构建未来的蓝图。
“你比一年前有精神多了,小城,你从小就是个坚强的孩子。我该想到的,
你那么久不跟我联络一定是出事了。我该早点把你带回来,你这傻孩子,只有出
了事才想起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她仍旧坚持着揉着我的膝盖,她已经使不出大
的力气,却像妈妈一样努力让我能舒服点。
“没事啦,呵呵。我也风光过好一段日子,这些伤都是出车祸不小心弄的,
现在看我多好多强壮。”我精神很好,也很振作,“您不是教过我们,人不能总
往后看,那是懦夫干的事情,我们都要向前看,那才能好好生活。”
“要不是那100 万给地产商骗走了一大半,校舍早该建起来了……唉,人老
了,总想着过去怎样怎样。”老院长沉默着,在自责,她怎么能敌得过那些社会
上的骗子?她为这间孤儿院几乎贡献了一辈子,她该享享福不该再辛苦,我不服
气,大声发誓:“我一定要开个全国最大最好的孤儿院!您一定会看到的。”
她看着我,苍老的脸上都是释怀的平静,“小城,昨天有家城里的公司找到
我,说要捐款给我们盖新大楼,虽然不多但真是个好兆头啊,可能不用十年,五
年我们就可以。”
我也认为这是个好兆头。
“什么是角边角定义?大家看,就像我手里的三根火柴,我把它一个个首尾
相连……”日光管坏了,一会好一会坏,现在又坏了,这让陈旧的教室阴晦无光,
底下那些小小的脸上却显现着认真到不可思议的神情,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过来
的吧,为自己的未来而拼命努力,尽管幼小也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被好人家领养。
沙沙哑哑的广播突然在上课时间响了,院长让我到她办公室来一趟。
狭小的斗室,虽然桌椅都擦得非常亮堂,但都是用了几十年的老家私,坐在
那椅子上我这块头真是感觉摇摇欲坠,院长的喜形于色也感染了我,而当我真的
听到又陆续有几位好心人慷慨捐赠,数额正好可以盖起新大楼时,我跳起来,甩
开不灵便的手臂,挥舞起欢乐的节拍。
“我们开始走好运了!”我拉着老院长双手跳起舞,她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
那是她渴盼了数十年却无法做到的事,我们只是偏僻乡下的一间小孤儿院,我给
她抹泪,逗她乐:“您看着吧,好人肯定是有好报的。天上会掉下黄金的,到时
候您只要弯点腰就能捡一大把。”
新楼建造得非常快速,我都担心起它是不是豆腐渣工程!但一打听,真不简
单,设计师是国内最好的,施工队是连获几年质量标兵可也是开价最贵的,他们
来到这里好象都有无懈可击的理由,或发善心或朋友托,好人似乎一下子就都涌
了出来,不安就少了点。
这不安,有点荒唐吧。再来一次那样的人生,真的会开枪杀人拼个鱼死网破
吧,好不容易才从那样冰冷汹涌的水里游啊游游啊游游活了过来,要是再丢进那
种燃烧到沸点的火焰里,肯定会爆开炸碎。清点一下自己,哪怕再拿走一样小小
的东西,都要负荷不起了。所以,不给了。
花谢的时候,新楼盖好了,孩子们逐渐都搬了过去,有住的有学的有玩的,
路灯在晚上也能自动开起来,还有一个彩色小喷泉,综合性的现代化的我只在杂
志上见过的大楼,你要见过,就一定知道能在这里学习的孩子一定快活而充实。
除了上课,我还是留在了老校舍里,虽然破旧和灰暗,但已经变得适合我,
在这里我有安全感,好象回到家一样,反而是住在现代化的设施里更让我茫然无
措。我在惟一一块小绿地上撒了很多花种,原本孩子们只在这里活动踩踏,现在
清净了,我想明年就能在这块土地上长出美丽的花朵来。
老院长也舍不得离开,虽然看房子的我一个足够,但她非说住不习惯新楼,
其实是怕我寂寞,我不寂寞,虽然看上去是挺寂寞,但当你意识到新的生活就要
开始并正在开始的时候,心态上就会乐观和向上起来。但终于还是没谴走她,好
象年老的妈妈和不多话的儿子,我们在这片土地上默默耕耘,这是一个值得人为
之付出的梦想。
日光灯又开始闪,校工们都去接待今天来参观的众多捐助者,修理工肯定是
找不到了,我搬了把椅子,找了把起子,把墨镜摘了,露出疤痕和瞎眼,反正大
晚上也没人,也不担心吓着小孩,便开始咔嚓喀嚓干起随便哪个男人都行的修理
活。我有点瞄不准,两只眼睛看起来非常简单易行的事,你换一只干干,平衡感
就整个失去了,我不能在高处站着,渐渐就开始头晕流汗,当我使力拧着灯管,
还是失去了重心,绊到自己脚摔了下来——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眼瞎!以前这些
灯泡总能三下五除二就换掉的!我躺在地面上,脚和手歪斜着,被咯着的疼跟以
前试过的疼比简直不能相比,但脸色很难看,就像受到重伤。
日光灯又灭了。一切都是黑暗的,桌子椅子安静无声,好象世界上只剩下我
一个人,我动也不动躺着,气喘吁吁,爬不动也不想爬,让我静静歇一会吧,我
知道我最后总能一个人爬起来,因为也没办法啊,总不能指望老院长抱我起来。
脚步声很安静,从一间间教室这样走过来,每间教室都走进去看了,一个男
人的脚步,可能是参观者吧,虽然大晚上的,他也不害怕。要是发现了躺在地面
的横尸,会吓一跳吧!这么黑,又怎么能发现呢?
居然还是发现了,我想他从走进这教室的第一步就发现了,因为他是直冲我
走来的,差点一脚踩到我,我尽量不吓到他,我说:“对不起,我休息一会。”
在黑夜里,看不清的对方对彼此来说,都很诡异。
我依旧无所动作。他站了一会,无所进退,我感觉到他慢慢弯下了身体。
当他用手碰到我脖子和腿弯,意图将我抱起的时候,我的身体先排斥了他!
我受惊般的甩过手,扎扎实实打着了他一记狠狠耳光——“啪”一声,响亮得好
象鞭炮!
我撑着地面,撑着能摸到的椅凳站起来,他沉默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我们
隔得远了生分了,已经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和味道。快一年多了,我如同真正的盲
人,脆弱的视力失去黑暗中的点滴光感,我四顾着摸索着终于让我摸到了凳子,
我慢慢坐了下来。
“你还来做什么?”我叹声气,除了叹气已经对他没有可表达的了。这一片
黑里,他好象一个大黑洞,真栽了真怕了。
再来一次我是会死的。就别搞我了,大哥!
他摸摸索索的声音是站起来,走开了几步,退到了我可以接受的安全范围,
“参观孤儿院而已。”
“你知道我在这多久了?”
“这对你很重要?”
“……不重要。”我笑笑,闭上我的眼睛,可以想象到他的姿态应该还是高
傲,高傲——某人永远不变的标记。“你现在做什么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
从跳下去开始,从扔掉戒指开始,可能早就开始了,你的重要和我的重要从
不搭轧。
他的呼吸很平稳,这显示了一个好开端,也是一个必然的结局,当我们阔别
已久终于走到了陌路,他不在意我说什么做什么,这让我舒服,到我这地步被人
在意简直就像雁过拔毛一样煎熬,这样很好,如同反朴归真,我们真是很平静在
对话,双方都不用激动忘形、惨不忍睹、支离破碎。这真是很好。
他继续说话:“我也是捐了一些钱后,才看到校工名单上有你,你毕竟对我
有恩,我捐钱,你该不会反对?”
“不会。谢谢你。”我说完了。
他又补充:“成城,都过去了,现在想起来觉得是太疯狂。”他发出短促的
笑声,似乎要舒缓停滞在我们之中的紧张。
“你也这样想?”我也模糊地一笑,“是挺可怕的,好在都过去了,不仅疯
狂,而且很夸张,像演戏一样。”
他还是用那种和缓的降调说话:“但是,毕竟不是演戏。”
“现在想起来,好象做梦一样,我还记得出狱后再见到你,烟花下,你真漂
亮,以后再也没有找不着那么美的烟花了,原非……”当我喊出这个名字,恍如
隔世。“你赶紧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我们都好好生活吧。”他乖乖站起来,靠前了一步,在安慰我一样,“爱
不是生命的全部。”
有些滑稽吧,不知不觉我已经为爱付出了大半部分,他到最后仍然否定了我
的全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我镇静而有些疲惫了,谨慎和他对话、提防
他的所为、担心他又来次想当然!大幅损耗我本就不多的精力。
“我知道,谢谢。”我没站起送他走,他一个人走了,他的脚步声是坚强和
不拖泥带水的。
当他的脚步即将消失在门口,我对他摆摆手,“再见了,一直都没说过再见,
这次要好好说声。”
他嗯了声,含糊带过就走,还是没来得及说再见。
再次见到他,也不怎么吃惊了。地产商拿来一些地产评估报告,很多术语在
里面,老院长当然是看不懂的,还好我在,这次我不能再被无良商贩压榨了,我
仔细地拿着计数器和草稿本一页一页核算,太过认真,就连大善人们来院长室都
不知道,5 班的小文拿了个全国数学大赛一等奖,这是非常光彩的事,一个出身
孤儿院的孩子也能有所成就,他们过来颁奖,还提出要设个奖学基金。我吧嗒吧
嗒敲计算器,因为都见过,他们倒也习惯我“车祸”后的创伤,他们坐下后,我
才看到他。
这种小事,需要麻烦他大驾光临吗?他却显得很认真,低调得穿上最不喜欢
穿的黑西服,脸色有点倦怠但眼睛仍十分光彩精明,他就安分守己坐那听别人说
这说那——怎么看都怎么像黄鼠狼给鸡拜年吧!虽然坐着一圈有钱人,但这么个
财经周刊封面活生生坐在中间,还是有些吃不消。“您有什么建议吗?原总。”
老院长先问他了,把一堆报告列表什么放他面前,“这是我们每一笔支出的款项,
请看看吧。”他居然有些紧张地坐直身体,好象被调查的是他一样,连连说:
“没有,没任何问题。”他可不是这样的人啊,他总是习于做领导者,冷静戳穿
别人的小伎俩。
我看着他,美貌依旧,微微的改变又不知从哪说起。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只有仙人掌花还在开,其他都萎了,中看不中用,但我
注意到空地上钻出些小苗,努力地钻出来了,很有些星星之火足可燎原的架势。
我坐在空地上晒太阳,软趴趴靠着躺椅,手脚蜷起来像条小狗晒起秋天的好
太阳。老院长带他来拿花种,他最近似乎对花产生兴趣,老院长对他的印象越来
越好,昨晚还跟我说“已经很难得了,年纪轻轻这么有本事也一点也不骄傲,原
非他真是个很有礼貌又善心的青年。”——好吧,我是对他有偏见,好象变成另
一个人一样,那么没小动作。
“小城,眼药水该点了。”老太太的记性不要太好,远远地陪着人还能记得
这边的我。
我摸摸索索掏出药水,仰起脑袋,瞄准——害怕点眼药水,有点心理阴影,
有点不想要任何东西再进入自己的眼睛了,所以,“啪嗒”点到脸上浪费了。再
瞄准——
被就势接过透明瓶子,一手扶住我下巴,五根手指轻轻地搁着,按在一咽一
咽的喉咙上,冷冰冰的手指,却又快又准好象枪击,他就把药水滴进了我傻傻睁
着努力看清的眼眶里,火热的侵入,要一直一直眨眼才能缓过劲。
“进去了。”他说。
我说是啊。
“我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我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你面前,好像刻意安排的
一样。”他站着,看我把墨镜戴上,我摇摇头,“没有不舒服。”因为他的眼睛
特别平静吧,我知道这是什么都结束了的眼神。
“最近有笔大生意,客户是个吃斋念佛的老太太,做的善事跨遍全球,对手
也很强大,现在我相信我的赢面会更大。”
“果然,我就知道,你做事都是有目的的。”我冲口而出,说完有些讪讪,
慢慢坐起来,双肘撑着膝盖,看那点绿芽。
他也在看着那点绿芽。“结果最重要,过程并不重要。”
“但还是感谢你的钱,至少钱是真的。”我开玩笑:“你该再娶个环球小姐
佳丽什么,这次不用娶船长女儿财阀女儿了,我觉得凭你现在一定娶得到手,你
这么多钱,没人跟你一起花多可惜。”
他笑笑,斯文大方地一笑,并不把我小老百姓的渴望当一回事。他的美貌,
随笑出尘,这样近地看着,好象欣赏画,而不再想能亲亲摸摸该有多好,从前的
无尽的激烈、沉醉、疼痛,最后的幻灭,以及那声用尽全力才能说出的“我把这
辈子的幸运都给你”这种听上去特天真的话,确实都是真的,但现在已经做不出
来,看他就好象看一幅名画,沉默着矜持着遥远地静看着,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像
胆小兔子缩回自己的小土坑。
“在认识你以前,我也想娶个扎两条辫子的姑娘。”我也很羡慕他,什么都
影响不了他的结果最重要。“只能等下辈子了。”我躺回去,四仰八叉,摘下我
的墨镜,闭上眼睛,让可怕的疤痕也晒晒太阳。
“我想一定很疼很疼。”他这样平静地说着,很有些假客气的成分包含其中,
因为疼的毕竟不是他,但他边这样说边这样作势碰到我的眼睛,好象蜻蜓点水的
力气,我微微一躲,他就立刻受惊一样把手缩回去,我就说是假客气吧,又不是
我逼他的漂亮手指碰到我丑陋疤痕的!是他自己要提到过去又不是我。“先瑜扬
跟我说了你眼睛……我们打了一架,看不出他年纪一把还挺能打,我们现在已经
不斗了。”
那个名字有点心惊肉跳啊。卖了他戒指才有看医生和一路回到这里的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