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山村 8 赵叔
贾清和严志新背著行李走进去。
赵叔端著一盏油灯领他们去东屋,只剩一半的灯油上漂著层花白的烟渣。
西屋传来一个声音:"常空,都夜半了,怎麽这麽吵?"一个女人挑开帘子走出来。
女人很娇小,身材玲珑,可她露在外面的脸和手脚同赵叔一样,像放进滚水里煮了的死肉,白惨惨粘在一起,狰狞得恐怖。
贾清忍不住想,很久以前,在这对夫妇身上到底发生了什麽可怕的事。
赵叔看著睡意浓浓的女人,眼神一下子变得温柔:"没啥,村里来的客人暂时住在家中,你快去睡吧。"
女人抖了一抖,瞪著贾清和严志新,张嘴要说什麽:"你们......"
"去睡吧,芹兰。"赵叔说,"你累了。"
女人踌躇一会儿,终於退回那条黑糊糊的帘子里。
赵叔说:"是我妻子,叫郭芹兰,我叫赵常空,你们叫我赵叔就行。"
不知为啥,贾清觉得赵叔的气息很阴冷。他被毁容前,一定是个英俊严酷的男人。
"赵叔,"严志新说,"这儿能洗澡麽?我们俩好几天没洗了,不太舒服。"
"後院有个柴房,还有个水缸,你们打了水自己去烧罢。"赵叔说完转著轮椅走了,留两人在昏暗的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贾清看了看四周。这是个很小的偏房,靠墙放著张双人木板床,床罩上绣著俗气的鸳鸯戏水图,很旧了,不过挺干净,被套洗得发白。屋角一扇小门,推开就是後院。
说是院子,其实只是家家户户房後一片空地,抬头能眺望到海湾,此时还没涨潮,也不见光,黑洞洞的,只听见远远传来海浪轻轻拍打海岸的呜咽声。
屋里的矮柜上悬著一抹孤独的烛火。
严志新捣鼓半天,终於把火生起来。两人坐在劈里啪啦的锅子前,看那干柴上层层迸射的火星。
"这村子不对劲儿。"严志新突然压低嗓子说,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柴房里显得很飘忽。
贾清一下子紧张了:"你也这麽觉得麽?我刚进村就感到不对劲儿,一个个都阴阳怪气的。"
严志新说:"可能因为是晚上,村里又没电,所以有点恐怖,咱们观望一阵再说。"
贾清拽住严志新的胳膊:"你还想观望?我恨不得明天就走。"
"走了,你爷爷怎麽办?那块石头怎麽办?"
严志新突然扳过贾清的肩,深深看进他眼里:"阿清,我说过,不管怎样,我都陪在你身边。你要真想走,我陪你走,你想留下,我陪你留下。"
贾清沈默了,捂住脸。他是个懦夫,在坦荡正直的严志新面前,他是个言而无信的卑微小人。
水开了。
两人借著月光在後院冲澡。
贾清看著严志新倒一捧沐浴露抹在身上,渐渐搓起一层泡沫,那只手又蘸著泡沫伸到腋下、探进黑糊糊的胯间。
严志新仔细清洗了粗大的阴茎,又掰开屁股洗中间那条深深的缝。
贾清的喉咙紧了。他低头看看自己排骨津津的胸膛,心里不是滋味。
严志新拎起一桶水从头顶往下浇,那猎豹般的强健胴体流淌著银色的水光闪烁在夜色中,像尊青铜的男神雕像。
贾清颤著右手去摸自己的阳具,它已经高高翘起来,像把娟秀的女式手枪。
一阵冷风吹过,严志新脊背一凉,他机敏地朝四周看去。
山村静静的,像一床巨大的棉絮。
可他总觉得那些洞黑的窗子後面,有一双双鬼祟的眼睛在打量他,盯著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动作。
严志新摇摇头,自嘲地扯起嘴角。他太多疑了。
这时贾清靠过来,脸贴著他的後背,两截细细的胳膊绕到前面,揪住他褐色的奶头。
"志新,"他闷闷地说,"我憋不住。"
严志新笑了,转身抱住贾清,用粗糙的掌心摩挲怀里人不长毛的、滑溜溜的身体。
贾清**起来,浑身烧得像滚油,食指勾了点残留的泡沫就往严志新的屁眼里捅。
捅到一半,他突然看见赵叔坐在五六步远的偏屋门口,静静盯著他们。那张坑坑洼洼的脸背著烛火,看不清表情。
贾清大叫一声,推开严志新。
严志新抓著水桶转身,刚要掷出去,发现是赵叔,强忍怒火问:"赵叔,什麽事?"
"忘了告诉你们,"赵树幽幽地说,"千万别在干凉湾乱跑,也不要生了好奇,去看你们不该看的。这是鱼村的规矩,海里有我们的神。"
"外乡人,莫要亵渎了我们的神。"
严志新愣了愣,冷冷说:"知道了。"
赵叔呵呵一笑,坐著轮椅慢慢走了。
"操,"严志新把水桶一扔,"一个个跟鬼似的,走路没声儿,也不打个招呼。"
两人的欲火被这麽一折腾,完全熄灭了。
後半夜,贾清站在窗前,望著远处黑压压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海湾。
"阿清,"严志新拍拍身边的空被子说,"快睡吧。"
贾清嗯了一声,上床之前又回头看了眼窗外。
他似乎望见海边有一排摇摇欲坠的茅屋,那茅屋前又像是有什麽东西在爬,一拱一拱的。
贾清坐在床上,身旁的严志新已经睡著了。
他从包里掏出盒子打开。鱼石静静躺在里面,被烛火映照得光华四射。
贾清摸著那块石头,长长叹了口气。
人鱼山村 9 童谣
天终於亮了。
贾清和严志新端著水杯蹲在後院刷牙。
白天的村庄,像脱去了黑衣的少妇,揭开黯淡的面纱,露出瓷白的脸、黛青的眉、朱红的唇。
"真是奇迹,"严志新愣愣看著远处碧蓝的海湾,"你见过临海的山村麽?"
贾清没说话,他发现海边当真有一排歪扭的房子,用茅草和木头搭成,又脏又破,窗子黑洞洞的。
严志新又说:"山村,顾名思义就是山中的村庄,没想到竟有这种地方,海和山结合得如此完美,群起的山峦中有谷,谷又连海,真不知该叫它山村还是渔村。"
贾清笑著垂了严志新一拳:"你又自我陶醉了,没见过你这麽闷骚的人。"
严志新咧了咧嘴:"我的闷骚,只让你知道就好。"
这麽一打闹,两人都忘记了昨夜的不快。太阳升起,鱼村像一幅青山碧水的泼墨写意,逃离了夜色恐怖的阴影,豁然生动鲜朗起来。
厅堂桌上静静摆著两碗米粥,闻著有股腥甜的香气,似乎是用鱼汤做的。
严志新尝了尝,说:"不错。"
贾清悄悄挑开西屋的帘子,从缝中向里窥视。
那个叫郭芹兰的女人靠在床上补一件马褂,神情很专注。赵叔坐在通後院的门边,拿一把钝刀在二十厘米长的木头上凿来凿去。他的头垂得很低,脸都快贴到刀上去了。
那木头已经成了点形,像个直挺挺的人。
赵叔的身边,堆了大大小小上十块木头,每一块都像人,有头有身子,有胳膊有腿,有眉毛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
贾清觉得很冷,他又悄悄把帘子放下了。
还是不对劲,他想。
也许夜晚的鱼村,才是真实的鱼村。
"阿清,"严志新说,"快吃啊。"
贾清用调羹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的确很鲜美,应该是刚捕的活鱼。
"阿清,一会儿咱们去找长老,问问你爷爷的事。"严志新说。
"别,"贾清轻轻说,"再等等,等我想好了怎麽说,再问。"
严志新狐疑地看了眼贾清,没说话。
长老住在村那头。
两人走在曲折的青石板路上,路旁立著参差不齐的旧屋。
多麽宁静,这村庄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桃源。
石梯上长著青葱的草,草里的蚱蜢刺溜一声蹦没了,惊动了一只熟睡的黑狗,它抬起眼皮看了看,恹恹地又睡著了。
洗衣妇捋高袖子,露出半截被水泡得发白的粗壮小臂,吭哧吭哧搓出一盆子泡沫,在阳光下闪著光,赤橙红绿青蓝紫。
老头儿坐在门槛上,叭嗒叭嗒抽著烟锅巴,眼睛枯黄、浑浊,就像鼻子里喷出的青雾。
瓜皮头的小男孩和梳朝天辫的小女孩在巷子里玩跳格子,三五成群闹哄哄的,一边跳嘴里一边唱:
"四六七,一二一,长生门前将桃继;
桃绯红,脸绯红,燕子南去琉璃冬;
琉璃玉,玉生烟,游丝软木灵堂前;
灵堂落,月如歌,草影树间会哥哥;
大哥哥,身体壮,把了鱼尾下干凉;
干凉湾,夜中船,彼山彼水彼色蓝;
......"
贾清的身体一抖,下意识地,人已经拐进偏巷,抓住其中一个女孩的胳膊,紧张地问:"你们在唱什麽?"
他总觉得这童谣有些怪,不像是童谣。
小女孩看著他,哇的一声哭了。
严志新拍拍贾清的肩,说:"别这样,你吓著她了。"
贾清心里凉凉的,他突然感到刚才的黑狗根本没睡觉、洗衣服根本没刷搓板、老头儿根本没抽烟锅巴,他们的眼睛都藏在低垂的眼皮底下,死死盯著从面前走过的这两个异乡人。
这时一个白白胖胖,油光水滑的男孩指著严志新尖叫起来:"大哥哥,大哥哥,上啊!"
男孩女孩都朝这边看,轰的一下炸开锅。
"大哥哥,大哥哥。"他们叫著,捡起树枝抓起剪刀蜂拥而上。
严志新吓了一跳,迅速把贾清挡在後面:"干什麽!"
左边一个男孩甩著陀螺鞭子向他脸上抽去,严志新啊地低喊一声,捂住眼。趁著这当儿,十几个孩子七手八脚动手扯他的衣服。
贾清完全懵了,愣愣地回不过神,脚下仿佛生了根,半步都挪不动。
严志新大手一挥,推倒三四个小孩,捂著眼抓住贾清向外冲。
孩子们看他要跑,举起树枝往他身上乱戳。不知被谁绊了一跤,严志新一个趔趄扑倒在地。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身强力壮的篮球队队长被十几双硬底布鞋踩在底下,怎麽都爬不起来。
孩子们欢快地高呼一声,哗啦一下挤成团,扑通扑通叠罗汉一样在严志新身上越堆越高。
光脚男孩在门後看到这一幕,从一幢破破烂烂、半塌的房子里跑出来,上前去拉其他孩子,嘴里说:"别这样,你们别这样。"他很快被推倒在地,**的小腿挨了好几下,痛得龇牙咧嘴。
严志新埋在人堆最底层,感到被一座沈重的山压著喘不过气,树枝扎到的地方又刺又疼,衣服像烂布片,不一会儿就被扒光了。
"我操!"严志新破口大骂,"都给老子滚!"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可爱天真的孩子会变成恶魔。
那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还在喊:"上啊!上啊!"声音很尖,很刺耳。
一个长雀斑的女童抓著剪子朝"大哥哥"胸前戳去,严志新惨叫一声,牙咬得咯咯响。
他的乳头被扎破了。
无数只手在他身上又掐又抓,他的屁股被人掰开,一个冷冰冰硬梆梆的东西塞进屁眼,好像是陀螺,刮得肠子生疼,没准已经肛裂了。
那一刻严志新冒出这样的念头:完了,要死在这了。真他妈衰,竟然被一帮小屁孩儿干掉。
他动了动酸胀的胳膊,蓄足力气,打算抛开对孩子的温柔,把这群小恶魔掀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这时厚厚的人堆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不到,不到。"
轰的一声,孩子们以聚拢时的闪电速度逃散开了。
人鱼山村 10 光脚的阿南
贾清捂著嘴蹲在一边,抖得像筛糠。
长老鹰隼一样的眼睛盯著他,冷冷笑了:"年轻人,胆子颇小。"然後他调转视线去看躺在地上的严志新,一寸一寸,从头到脚。
刺眼的天光下,长老显得更老了,干瘦的身体缩得瘪瘪的,像一截枯死的树桩。
贾清听到他的话,脸一下子烧得通红,又惭愧又羞愤,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秋儿在不远处惊呼一声,跑过来,掏出一张手帕要给严志新擦脸。
"滚。"严志新低低吼了声。
他是个男人,从没受过这种侮辱。此刻他光溜溜的,身上被剪刀树枝划出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深,可是很多,纵横交错。他的乳头破了,肿得吓人,肛门里还塞著一只儿童玩具。
严志新觉得自己想杀人。
秋儿被推到一边,十分尴尬地站著。
这时光脚丫子的小男孩跛著腿爬起来,衣服发出悉悉唆唆的响声,众人这才发现他的存在。
小男孩和阿强差不多大,头发像草窝,有点长。他的衣服很破,像叫花子,两只小脚黑乎乎的,一条腿已经紫了。他的眼睛很清澈,在脏兮兮的脸上闪著晶亮的光。
男孩看著严志新,耳根子唰地红了,支支吾吾:"我......我......"
"我叫阿南。"他飞快地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一溜烟跑了,消失在破屋歪斜的门後。
严志新的脸臭得要死。他抓起衣服站起来,晃了晃,冷静地把几条破布重新穿上。
肛门里胀痛胀痛的,很难受,像便秘的感觉,可是理智告诉他,决不能在长老和秋儿面前把陀螺抠出来。
长老一直盯著他。
严志新被看得冒火,刚要张嘴骂,长老突然开口了,语气很诚恳,可又似乎听不出歉意:"对不住了,客人。村里的娃没管教好,你莫要同他们一般见识,一会儿秋儿替你上药。这样的打扮,难免受人排挤,我让人备了几件衣服,你们拿去换上罢。"
这几句话让严志新满腔怒气无处倾泻。他想骂,可又觉得不该对一个老人发火。他感到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具体哪儿不对劲。
再没管教的小孩,也不至於见了陌生人去扎他的乳头,去捅他的屁眼。严志新想不通。
算了,就当被狗咬了。
贾清始终低著头,他的身体在缩著的时候看起来很单薄。
严志新走过去,抱著他前前後後检查:"受没受伤?"
贾清还是低著头,不说话。
长老再次冷冷笑了,说:"二位跟我来。"
又到了那幢宅子,很冷清,似乎只住了长老和秋儿两人,空荡荡的,连一个多余的人、一件多余的家具都没有,仿佛阴气森森的道观。
严志新半躺在床上,秋儿端著一盘瓶瓶罐罐走进来,放在床头。
严志新看看坐在一边的贾清,说:"我自己擦就行,麻烦你了。"
秋儿笑了笑:"这麽些种类名目,该擦什麽,你也不清楚罢。"
严志新说:"一点小伤,本来不需要擦药,你随便给我挑一瓶,我消消毒就成。"
秋儿说:"那些树枝剪刀,指不定沾过什麽脏东西,感染伤寒就不好了。"
严志新不再说什麽,放松身体躺平。
沾了药的棉签很凉,秋儿的手也很凉,碰到皮肤时,严志新倒抽一口冷气。
长老在外间的厅堂里,无声无息。
秋儿垂著眼。他的眼角向上挑,眼睑还浮了层淡淡的烟红,像雾一样。他露在外面的手腕很细很白。
严志新打量著他,小声说:"长老是你的什麽人?"
"是我爷爷。"
"哦,你父母呢?"
"死了。"
严志新皱了皱眉:"抱歉。"
"没关系。"
"你们村子......"严志新犹豫了一会儿,"你们村子很奇怪,是不是有什麽秘密。"
秋儿的手颤了一下:"我信命。"
"什麽?"这回答驴唇不对马嘴,严志新没听懂。
秋儿叹了口气,说:"我信每个人的命,都是上天安排好的。譬如爷爷,譬如我,譬如注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村民,譬如本来是外乡人、可是阴差阳错闯进来的你们。"
严志新越听越迷糊。
"我早就放弃了去改变命运,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我只求来生,这世上仍有我、仍有他。"
严志新还是听不懂。
擦到臀沟时,他抓住秋儿的手:"下面我自己擦。"
秋儿识趣地退出去,走之前说:"对不起。"
屋里只剩下严志新和贾清。
严志新将三根指头插进肛门里,咬牙将那东西缓缓拔出来,上面全是血。
"操。"他骂了声。
他突然发现贾清一直很安静,奇怪地问:"你怎麽了,从刚才起就没说话。"
他仔细瞅了瞅,发现贾清的眼睛红红的。
严志新慌了,顾不上痛,走过去摇晃贾清的肩:"怎麽了,说话啊,哪儿受伤了。"
贾清抬起两只兔子一样的肿眼泡:"志新,你会不会不要我。"
严志新吓了一跳:"什麽不要你,我为什麽不要你?"
"我又胆小,又懦弱,刚才看到你被围攻,我吓坏了,可我只能缩著,缩著,我不敢上前,我连孩子都怕,我救不了你,我什麽都做不了。"两行泪从贾清眼里淌出来。
严志新舒了口气,紧紧搂住他:"什麽跟什麽啊,又胡思乱想,我怎麽可能不要你。你是独一无二的,阿清,你有你的好。很多事你不用做,有我就行了。"
"我很怕,志新。"贾清说,"今天的一切,仿佛是个序幕。这村子不正常,以後还会发生不正常的事。我怕,怕下次冲上来的,就不仅仅是一群孩子了。"
严志新亲吻他的头发,一下一下抚摸他的肩:"没关系,咱们走,今晚就走。惹不起,咱躲得起。"
长老看见两人从里屋走出来,说:"客人,昨夜怠慢了,有什麽要紧事麽?"
严志新说:"改日吧,我同伴今天不舒服,我们早点回去休息。"
直到走了很远,贾清都感觉到,长老杵著拐杖站在路中央,冷冷看著他们的背影。
人鱼山村 11 梦
这一说要走,竟然拖了四五天。
那晚严志新和贾清收拾好行李,刚跨出门就看见赵叔坐在堂中,背对他们,只露出一截黑乎乎的脖子和同样黑乎乎的後脑勺。
"刚来一天就走?"他问。
"我们......待在屋里闷,出去逛逛。"不知为什麽,贾清撒了谎。
"背这麽重的东西,散步不累的麽?"
贾清哑口无言。
严志新说:"赵叔,我们想起有件急事儿,要赶紧回北京一趟,这两天麻烦你了,谢谢。"
赵叔顿了好一会儿:"饭菜已经端上桌,吃完再走罢。"
严志新和贾清再也不好意思拒绝,跟著去了灶房。
灶房很昏暗,两口黑黑的锅子架在灶台上,看起来异常巨大,像两柄倒扣过来的伞。
郭芹兰坐在桌边,刚和严志新视线相撞,就匆匆低下头。她似乎有点怕这两个外乡人。
四菜一汤,全是鱼。那汤说不出是什麽鱼的汤,上面飘著一层看不出形状颜色质地的肉,味道也很怪。
吃完饭,赵叔说:"天这麽黑,路都看不清,你们明早再走罢。"
严志新想了想,也对,大晚上的,乌七抹黑。又不是做贼,没必要偷偷摸摸。
於是两人又回到房里。
贾清不安地问:"你说明早长老会让咱们走麽?"
严志新说:"腿长在咱们身上,他管不了吧。对了,你爷爷的那块石头......"
"感觉怪危险的。"贾清答非所问。
严志新还想问什麽,突然一阵困意袭来,他衣服没脱、澡也没洗就爬上床。
严志新睡著没两分锺,贾清也在他身边躺下,陷入沈沈的黑甜乡。
贾清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站在透明的墙外,看墙里一群灰褂子灰裤子的小孩把严志新捆起来,吊得高高的,一下一下用手中长长的木棍捅他,边捅边整齐划一地唱道:
四六七,一二一,长生门前将桃继;
桃绯红,脸绯红,燕子南去琉璃冬;
琉璃玉,玉生烟,游丝软木灵堂前;
灵堂落,月如歌,草影树间会哥哥;
大哥哥,身体壮,把了鱼尾下干凉;
干凉湾,夜中船,彼山彼水彼色蓝;
色亦空,空亦色,撑篙摇桨渡泪河;
......
贾清想要接著听下去,可是已经听不清了。
他想动,却动不了,他想叫,却叫不出。
他听见远远传来涛声,涛声中夹著一个男人的**,一忽儿又变成一群男人的呼嚎。那**很低沈,很凄厉,也很真实。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天空中乌云翻滚,遮住了月亮。
严志新也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眼睛睁著,半睡半醒。长老站在床前,拿白多黑少的眼珠死死盯著他。那眼神不带感情,像在审视一头牲口。
身旁的贾清睡得死死的,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长老伸出一只骨瘦嶙峋的手,从他的眉毛开始,慢慢向下摸,在他裸露的身体上摩挲,时不时还捏两下。
严志新浑身肌肉都懈了,软绵绵的,一丝儿力气都没有。
那只手提著他的鸡巴晃了晃,又向後移,按了按他的屁眼,终於摸上两条腿。
这种丝毫不带色情的抚摸让严志新毛骨悚然,他想起屠夫在杀猪前也会用手去量猪的口岁,这儿的油多不多,那儿的膘厚不厚......
长老摸完了,对隐在身後的赵叔说:再养几天,就能做了。
......
严志新和贾清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窗外远天一片苍黄,很暗沈,像是要下雨。海边潮水怒涨,哗哗,哗哗。
贾清晕乎乎的,仿佛脑中长出了一只手,抓著他,让他一脚跨出梦外,一脚陷在梦里。
他总觉得梦中的**和呼嚎来自海岸那排七扭八歪的破屋。
它们就像一张张丑陋的人脸,被毁了容,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
贾清想到了赵叔。
那排房子和赵叔一样,给人一种阴沈、森冷的感觉。
远远的,两个村民拖著一摊东西向干凉湾走去,一头一尾抬著将它扔进海里。那东西很快被潮水打上岸,撞进石头堆,不见了。
贾清闭上眼,他已经不确定自己看见的是真实还是幻觉。
身边,严志新嗖的一下坐起来,捧著脑袋低哼一声。
"怪了。"严志新看看表,摇摇晃晃走到窗前,"怎麽睡了这麽久。"
他回头对贾清说:"可能这两天神经绷得太紧,累坏了。看天色像要下雨,今晚估计又走不了。"
这时寂静的屋里响起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严志新古铜色的脸红了,抓了抓脑袋,像只憨憨的大狗。
贾清忍不住笑了,坐起来:"我也很饿,不知道赵叔留没留咱们的饭。"
灶房还是那麽昏暗,灶台上的两口锅子还是那麽黑,那麽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