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山村 12 无路可走
三天後。
严志新坐在被雨水冲刷得油亮的石头上,脸色很臭,地图攥在手里,皱得快成腌菜了。
贾清靠著严志新,惨白的面颊蒸著两团热气腾腾的驼红。淋雨的第二天他就开始发烧,吃了点药,一直没好。
阿南很识趣地待在一旁不说话。
阿南的脸被雨水洗干净,露出瘦瘦的下巴和很小很翘的嘴,皮肤有点黑,样貌明媚清秀。
严志新的肚子很饿,但他没说出来。这两天他尽量省著,把食物分给贾清和阿南吃。
他们似乎在这片野林子里打转,路过的景色熟悉而陌生。
贾清心中涌起一阵恐慌,他曾经的预感成了现实,他们真的再也走不出这片山了。
严志新最担心的还是贾清,持续烧下去,会烧成肺炎。他甚至想折回村子,只要能治好爱人,不管长老让他做什麽,他都干。
可是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就像走入了一个迷宫,在这个迷宫里,太阳不是从东边出来,南侧的枝叶不比北侧的茂盛,石头上的青苔厚薄全一样......一切跟方向有关的辨识都不见了。
严志新说:"阿南,你是鱼村人,你不知道怎麽出去?"
阿南小声说:"他们不当我是村里人,什麽都不告诉我。我长这麽大,从没离开过村子。"
他小心翼翼看了看严志新的脸色:"哥哥,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严志新没说话,他心里十分窝火。他和贾清的手机早就没电了,没法跟外界取得联系。
他们成了甕中的鳖,捉鳖人是谁,没人知道。
这天夜里,月亮还是一样的枯黄,山风阵阵,像荒野中的狼哮。
贾清趴在严志新背上,他浑身发软,实在走不动了。
两个登山包,一个挂在严志新胸前,一个拎在手中。阿南太瘦小,不能帮哥哥分担负重,苦著一张小脸跟在後面。
路很黑,磕磕巴巴的。七扭八歪的树像魔鬼的爪牙,穿插支楞。
不知名的前方突然响起银铃般的童音,渐渐近了。
是阿强在唱童谣。
贾清的指甲一下子抓进严志新肩上的肉里。严志新忍著,没出声。不知为什麽,见到阿强,他反而舒了口气。
阿强在三个人面前站定。他额前的刘海似乎长了点。
阿强说:"大哥哥,梅爷让我来接你们。"梅爷就是长老。
他看著严志新身後的阿南,笑了:"怎麽,忘了自己的根了,想看外面的天地?这个大哥哥很对你的胃口罢。"他装作想起什麽,又说:"对了,我倒是忘了,你原本就是杂种。"
阿南的脸涨得通红。
严志新说:"我们凭什麽跟你回去。"
阿强看了眼贾清:"这位小哥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
他幽幽说:"传言这片山里埋了许多尸体,全是误闯的旅人,奇怪的是,人死了以後,自动就陷进了地下,连残骸都找不到。"
严志新一咬牙:"带路。"
这一次,贾清再没力气问阿强那些有的没有的。
远远看见村子,村口照旧立著两尊石像,黑糊糊的看不出是鱼还是人。
村子里,长长的土路,蛇一样向前延伸,延伸,闪著烁烁的磷光,通往不知名的地理断层。
贾清胸中涌起一股悲凉的绝望。
阿强头也不回地说:"对了,大哥哥,你的朋友来了,要见你。"他突然阴森地笑了:"也是个大哥哥。"
人鱼山村 13 学长严志新
还是一样黑的夜,还是一样曲折狭窄的青石板路,路旁深哑哑的门洞外,还是站著面无表情的村民,死死盯著阿强身後的三个人,像直挺挺的木头。
贾清突然想起赵叔做的那堆大大小小的木头人。木头像直挺挺的村民,村民像直挺挺的木头......他紧紧闭上眼,把脸埋进严志新颈窝里。
他明白了,为什麽那晚他们能如此轻松地逃出去,因为他们根本逃不出去。这句话听起来很矛盾,可也是唯一的答案。
路旁,一个小女孩问她妈:"娘,什麽时候能分到新鲜的鱼。"
她妈说:"快了罢。前几天李叔的小儿子又打了一条,快了。"
这不清不楚的对话让贾清浑身寒毛刷刷竖起来。
长老站在自家宅子外迎接他们。
他呵呵一笑,慈眉善目:"二位这趟可闲逛得远了点儿,我怕你们沿途高兴记不得回来的路,特意让阿强接你们。"
严志新压住火气:"我朋友病了,麻烦治一下。"
"好说,好说。我这里多的便是药草,名贵得很,包治百病。看他像是染了风寒,秋儿医术高明,不在话下。"他转身看低头站在後面的少年:"你扶他进去,相相脉,施几根针,配几副好药。"
"我背他进去就成。"严志新说。
阿南刚要跟著进屋,被长老凌厉的目光拦住:"阿南,你在这干什麽。"
阿南没想到梅爷记得他的名字,吓坏了:"我......我......他......"
长老慢慢说:"本本分分做人,虽然是娃,淘气得过了头,也会惹祸上身。你已经错了一次,莫要再错。"
阿南手心冒汗,不舍地看了眼严志新的背影,一溜烟跑了。
贾清半躺著,看秋儿从盒子里取出一排亮晃晃的银针,整齐码在布上,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喉咙发出咕咚一声。
秋儿安慰他:"放心,不痛。"
严志新坐在一边,脸色很难看,忍了很久,终於憋不住问:"梅爷,咱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只是路过的游客,你把我们困在这儿,到底什麽目的。"
长老笑了:"这话不对。二位远道而来,是客。是客就要尽心地款待,让你们不妄此趟。这村子为何叫鱼村,你们到现在仍不知道罢。再过小半月就要祭神,是每年最隆重的庆典,你们看得多,也长见识。我从不拦你们,想走,随时送行。"
严志新本来想说:废话,走得出去我们早就走了。可梅爷的话勾起了他的好奇。
严志新骨子里是个有猎奇探索精神的人,什麽都不怕,也总觉得没什麽是值得怕的,他想了想,决定等两天,到贾清病好再说。
头发丝儿一样细的针扎进穴位里,胀麻胀麻的,果然不疼。贾清惨白的脸色有了好转。
严志新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朋友来了?是谁?"
长老说:"你的同乡,我已经安顿好,就住在赵叔的隔壁,阿强家。阿强这娃很苦,从小就没了爹娘,是外婆一手带大,婆孙俩相依为命。"
严志新这才发现阿强又不见了,无声无息。
长老呵呵笑起来:"鱼村,已经很久没这麽人气兴旺了。"
走在路上,一只黑猫嗖的一下跳到巷子中央,拿绿幽幽的眼睛看了他们一会儿,又飞快窜走了。
赵叔坐在门口,木木的。
贾清有点心虚地问:"赵叔,这麽晚了还不睡?"
赵叔说:"我正在睡。"
"可你睁著眼睛......"
赵叔笑了:"你不知道我睁著眼睡麽?"
贾清打了个寒颤,严志新搂住他的肩,对赵叔说:"晚上有点凉,你进屋睡吧。"
赵叔果真一句话没说,轮椅打个转进屋去了。白不拉刺的帘子挂在门口,像一块长长的裹尸布。
严志新和贾清刚跨进房门槛,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床沿边,看上去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男人长得很帅,也很年轻,头发不长、皮肤不白、眼睛不大、嘴唇不厚,一身结实的肌肉疙瘩,露在外面的两截胳膊像包著油膜的钢铁。
贾清忍不住拿他和严志新比较,不知道打架的话,谁更厉害些。从外表的某种程度上讲他们俩是一类人,同属於肉食猛兽,一个像狼,一个像豹。
男人戴了副眼镜,把五官冷冽刚硬的气息冲淡了。
"成哥!"严志新吃惊地说,"你怎麽也跑到这鬼地方。"
男人抬头笑了笑,走过来帮两人提东西:"我不放心你们,加上自己实在好奇,就来了。你别担心,这事儿我没跟任何人讲。"
"你怎麽找到这儿的?"
"最近一次跟你打电话,我用了GPS定位系统。"
"谑,够狠的。你没迷路?"
"当然迷路了,後来碰到个小孩儿是这村子的人,叫阿强,我现在就住他家,在你们隔壁。"
严志新皱了皱眉:"你不觉得那小孩儿怪怪的吗?"
"我今天下午刚进村就觉得不对劲了,不只他奇怪,所有人都不太正常,很木讷,阴森森的,还有一堆小孩儿拿石头扔我,嘴里不知道念叨些什麽。"
严志新脸色变了:"你离他们远点儿,那是帮小恶魔。"
成哥笑了笑:"还不至於,一群小孩儿,吓唬吓唬就跑了。"
这时严志新突然想起贾清一直被他俩撂到一边,表情已经不大好,忙说:"对了,成哥,介绍一下,这就是贾清,我......死党。"他又转头看贾清:"阿清,这是关成章,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学长,我哥们儿,你叫他成哥就行。"
关成章伸出手:"你好,老听严志新提到你。"
贾清不太自然地同关成章握了握手,他显然不高兴严志新将鱼石的事告诉别人。
气氛一时有点僵,严志新打圆场说:"成哥,贾清病了,发烧,比较疲倦,有什麽事明天再说吧。"
关成章说:"好,那我先走了,你们小心点儿,好好养病。"
人鱼山村 14 窥视
关成章走了以後,贾清坐在床上,一直没说话。严志新紧张兮兮地看著他,讨好地说:"阿清,你洗不洗澡?"
洗完澡,贾清还是不说话,严志新额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他试探:"阿清,你是不是在生气,因为我把这事告诉了成哥?"
贾清说:"我不生气。"
严志新知道,贾清是真的生气了。
贾清很在意个人隐私,有些事甚至不愿意让严志新知道,又怎麽能允许一个外人介入。
"阿清,成哥是好人,我和他交往了这麽久......"他想想不对,又改口,"我和他当了这麽久的哥们儿,成哥是什麽样的人,我最清楚。他说不告诉任何人,就绝不会说出去。成哥很博学,教了我很多,也很有热情,喜欢钻研。他来了,说不定还能帮上咱们的忙。"
贾清说:"我真没生气。"
严志新叹口气,想了想,走到一边捣鼓半天,从背包里掏出两根绑睡袋用的、长长的绳子。
"阿清,我陪你玩那个。"
贾清奇怪地问:"哪个?"
"就是那个。"严志新脸红了,咬咬牙,一梗脖子说:"你一直想试的,绑绳子......"
贾清本来就在发烧,听了这句话,一条火舌激灵灵地从下体点燃,一路蔓延到胸口。他狐疑地看了眼严志新:"真的?你不是打死不愿意?"
严志新大声说:"你到底做不做,不做拉倒。"
"我生病了,没力气,你自己做。"
严志新愣了,结结巴巴:"自己,自己怎麽绑......"
贾清突然笑起来,他的脸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很靡丽:"我教你。"
严志新打个寒颤,乖乖脱掉衣服,走到床边躺下。影和光像蝶的翅膀,翩然在他山脉般的躯体上飞舞,又像清凌凌的河,浮了滚滚的雾,四处蜿蜒流淌。
贾清侧卧,直直看著他:"你把左腿曲著抬起来,大腿小腿折在一起,用绳子一端绑紧。"
严志新照著做了。
贾清说:"不够紧,重绑。"
严志新把绳子解开,重新绑了一遍。
贾清说:"不够紧,重绑。"
严志新猛然看向贾清,忍了好一会儿,终於没说话,解开又重绑一遍,那绳子都陷进肉里去了。
贾清说:"右腿一样,用另一端绑起来。"
严志新照做。做完以後,他只能曲著腿,两个膝盖直直冲天花板立著,中间悬著一截摇摇晃晃的"秋千"。
"现在把中间那截绳子挂到脖子上去。"
严志新吓坏了:"这麽短,怎麽挂得上去......"
"你做不做?"
"做,做。"
严志新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他是个打篮球的,又没跳过舞,浑身钢筋铁骨哪有那麽软。等到终於挂上去,脸都憋紫了,两腿根扯得生疼。
挂完以後,严志新像只青蛙一样仰面朝天,腿折成M字,膝盖分开吊在胸口两侧,肛门和阴茎**裸暴露在空气中,瑟瑟的凉。
他欲哭无泪。
贾清又说:"还有一条绳子,你用一端把自己左手腕绑起来,另一端绑右手腕,中间留短一点,看到床架中间那根木头柱子了麽?挂上去。"
严志新两手吊在头顶,完全动不了了。"阿清......"他艰难地说。
贾清静静看著他。
贾清其实挺好看的,就像严志新说的那样,睫毛像两排小扇子,笑起来脸颊一边一个酒窝,很甜。可他总戴一副黑框老头眼镜,把乌溜溜的眸子藏起来。
贾清慢慢说:"志新,你说我就让你这样待一整晚,好不好?"
严志新彻底傻掉:"阿清,你饶了我......我让你操还不行......"
"哈哈,骗你的。"贾清凑过去,趴在严志新身上。男人此刻的形态就像母体子宫中的婴儿,回归了生命之初。
这时通往後院的门板啪的响了一声,两人立刻抬头去看。
一只黑猫刺溜一下从门缝里闪过,以黑夜做伪装,隐进不知名的罅隙。远处潮水哗哗,哗哗,一声惨过一声。
贾清回身,狠狠咬住严志新的乳头:"伤好了吧,好得还挺快。"
严志新苦著脸:"阿清,真的饶了我吧,要做就快做,我腿疼得受不了啦,筋都要拉断了。"
贾清没说话,一直舔,从胸口起伏的崇山峻岭到下腹毛茸茸的森林,吮得亮晶晶的,像蒙了一层透明的保鲜膜。
严志新又疼又累,被这麽慢慢舔著,昏昏沈沈快睡著了。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屁眼噗的被贾清的鸡巴捅穿,严志新啊的大叫,一个激灵惊醒。
门板又啪的响了一下,比刚才的动静更大。那只猫把放在门口的簸箕打翻了,垃圾丁零当啷滚了一地。
贾清和严志新已经无暇顾及。他们一个骑上另一个,在床这片辽阔的草原上驰骋起来。
窗外风声呜呜作响,像人在**,嗯哎,嗯哎,嗯嗯哎。
阿南的脸火烧火辣的痛,心里却拔凉拔凉的,刚要溜走,身後传来个低哑的嗓音:"好奇心害死猫。"
他吓得蹦了三尺高,连滚带爬向东跑,跑了很远才敢偷偷回望一眼。赵叔坐在爪牙般的树影下,两只凉森森的、永远合不上眼皮的眼珠目不转睛盯著他。阿南叫了声,回头继续狂奔。
他最怕的就是赵叔,比对梅爷的怕还厉害。从记事起,那张奇丑无比的脸就常常在某个角落出现,一动不动看著他,像具木楞楞的僵尸。
直到阿南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赵叔才回过头注视面前那扇虚掩的门。门里两个人在做爱,木板床嘎吱嘎吱响,万马奔腾。
"自作孽,不可活。"他说,滚著轮椅慢慢走了。
**来临的瞬间,隐隐约约,贾清听见海上破空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那叫声同他的梦重合了。
他在剧烈的振颤中向窗外看去,一个穿月白衫子的少年在沙地上奔跑,像白荧荧的蝴蝶。他很瘦,身段很好,跑起来十分轻盈。
是秋儿。
他越跑越远,一下子拐进海湾边那排破草屋後,不见了。
人鱼山村 15 刘婆
这边关成章回到寄住的阿强家,半躺在床上看书,那本书的名字叫《历史疑团 失落的宝藏》。烛火一晃一晃的,明明灭灭,将他的侧影扯得老高。
看到半夜,他觉得有些气闷,就点了支烟坐在院子里的老榆树下抽。
纸一样单薄的月亮悬在树梢,村子睡著了。可谁知道呢,没准儿还有些没睡著、或根本不睡觉的东西在黑糊糊的巷子里东游西荡,窥视毫无防备的人间。
比如现在,一只通体油亮的黑猫看了他一眼,就从矮墩墩的篱笆下钻走,消失在杂草丛中。
乓当,隔壁赵叔家的簸箕被人打翻了,他寻声望去,太暗,看不清楚。
他转过头继续盯著远远的干凉湾出神,他似乎看见岸边点燃了一排篝火,围著一圈人不知道在干啥,影影绰绰的,仿佛正举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涨潮了,涛声夹著夜风呜呜作响,像男人低低的哭。
又过了会儿,村西头跑出来一个白衣少年,跌跌撞撞在海滩上狂奔,越跑越远,一头扎进那群人里。
关成章觉得有点冷,於是掐灭烟,进屋去了。
他刚要脱衣服睡觉,突然想起阿强的婆婆一直坐在堂屋口,一整天没动静,嘴里叽叽咕咕嘟囔不停。
他推开门,轻轻走到刘婆身後。
刘婆的背影又瘦又小,干扁扁的,像新鲜的水果被晒瘪了,缩成一粒核儿。她坐在门槛上,两只枯黄的眼望进夜色中不知名的角落。
关成章也在门槛上坐下。
刘婆仿佛不知道身边坐了个人,动都没动,眼神还是直直的。她应该已经老年痴呆了,要不就是疯了,变成个疯婆子。
刘婆没有牙的、瘪瘪的嘴蠕动著,关成章听出她在说:"麽爸......姥姥......舅母......爹......娘......三姑......二哥......四弟............"
关成章听著听著,脊背有些发凉。刘婆反复念叨的就这几个名字,听起来像是死了很久的人。
他轻轻叫了声:"刘婆。"
刘婆纹丝不动,嘴里还是念:"麽爸......姥姥......舅母......爹......娘......三姑......二哥......四弟............"
关成章又叫:"刘婆?"
"麽爸......姥姥......舅母......爹......娘......三姑......二哥......四弟............"
关成章想了想,说:"刘婆,你二哥托我带话给你了。"
刘婆的脸一下子转过来,两只蜘蛛一样的手死死钳住他,声音打著抖:"仁治?仁治托你带话给我了?"她的眼泪呼啦涌出来,渗进刀刻般的皱纹里:"他过得好不好?仁治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关成章温柔地安慰她:"别担心,他说了,在那边过得很好,你不要牵挂。"
刘婆的眼泪止不住了,哗哗往下流:"仁治,仁治啊......二哥......"
等到老人哭够了,平静了些,关成章小声问:"刘婆,你告诉我,你的二哥......还有那些亲人怎麽死的?"
刘婆恢复常态,又变成木呆呆的,看著前方:"怎麽死的?怎麽死的......"
"对,怎麽死的,告诉我。"
"杀了,都被伪军和日本鬼子杀了,有烧死的,有砍死的,有打死的,有活埋的......"
刘婆的眼里,已经没有悲伤了。她又开始喃喃自语。
关成章陷入沈思。
这时身後传来个冷冷的声音:"你在这干什麽。"
关成章一回头,看见阿强幽灵似的站在那儿,额前的刘海仿佛融进了夜色中,黑得不见一丝高光,把巴掌大的一张脸衬得惨白。
关成章很尴尬:"我......陪你外婆......说话。"
"谁允许的。"阿强说,"你该记住,你只是住在我家罢了,与你无关的事情莫管。"
关成章更尴尬了,抓了抓脑袋。不知为什麽,这个十四五岁的男娃散发出的气息很凌厉,让他不能仗著年龄身高抖威风。
"呵呵,很晚了,我去睡了。"关成章打哈哈说,起身回房。
阿强看著他的背影,黑不见底的眼里闪起一簇火花,瞬间就熄灭了。
人鱼山村 16 重重的疑团
第二天,关成章见到贾清和严志新时,两人已经换了一身行头,梅爷给的灰不啦叽的棉衫,摆子底下还是牛仔裤运动鞋,显得有点怪异。
"一时半会儿可能出不去了,不能太另类。成哥你也换了吧。"严志新顶著两个黑眼圈,看起来很累。他穿长衫显得出奇的英挺高拔,洗脱了运动大男孩的气息,越发成熟稳重。
"我无所谓,这样就行。"关成章说,在他身边坐下,"你们有什麽打算吗?"
"走一步算一步吧,阿清身体不大好,现在出去只有迷路的份儿。梅爷似乎也没打算找人带路,像是留咱自生自灭了。"严志新说,"这里怪是怪,待了几天感觉也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把你扯进来,真不好意思。"
"别这麽说,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好奇心太旺。"关成章眼睛亮了亮,"说实话,我开始对这村子感兴趣了。"
贾清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地听。
"昨天晚上,我找了个机会套刘婆的话,就是阿强的外婆,已经痴呆了。她们家当时死了不少人,被伪军和日本鬼子杀了。我估计,咱们现在看到的都是刘婆那样的幸存者和他们的後代,这村子以前肯定发生过惨案。"
严志新说:"这没什麽吧,战争年代死的人多了,还有的整个村子都被灭了。"
"死人当然不算什麽,但死了人以後,这村子仿佛被冻结在动荡结束的那一刻,从历史记载上消失了,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它还是存在的,只是不为人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