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穷 by:随意【完结】(3)

2019-01-25  作者|标签:随意

两人进了屋中,谢泽扶顾箴坐下,又在顾箴的指点下找出了些绷带药品。那边顾箴已经想办法脱了外衣,正苦恼着该怎么处理伤口。若放在平时,他直接砍断了箭杆,再把箭头强拉出来便是,这么做虽是疼了些,恐怕还会留疤,但确实比较方便——况且他长年只身一人,也只有这么一个手段可选。但在旁人面前,这么做似乎太血腥了些……他这么想着,便巴巴地向谢泽投去了目光。

谢泽似乎已经注意到了顾箴的异样——寻常人若是伤得这么重,恐怕早就已经死透了,但顾箴除了看上去比较虚弱外,似乎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他还是在壁炉里生了火,然后挽起袖子,在顾箴身后坐了下来。

箭头是带倒钩的,又嵌得很深,想要取出来,还真需一番功夫。但这样的场面,谢泽已见过不少,心底有十足的把握。于是他从容地将小刀在火上烧过,徐徐地切开皮肉。然而刀尖刚刚落到脊背上,他便看到顾箴的身子猛地一震。

他忍着不去猜顾箴的表情,心里却先笑了起来。先前中箭的时候,这家伙的反应也很是有趣,想来是真的很怕疼。这么想着,他手上的动作便放缓了些。好不容易将两支箭镞取出,谢泽的衣襟上也早已满是鲜血。他伸手抹了把汗水,便取了伤药替顾箴包扎。

他注意到顾箴背上伤痕累累,有的似乎尚是新愈,便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

顾箴原本早已疼得没了声息,这时候忽然含糊地说:“屋后往南走百米就有水,不过别直接在水里洗。千万别乱走。”

谢泽应了一声,便向屋外走去,还不忘掩上房门。

顾箴听得他脚步声渐远,便稍稍定下心神。虽然刚才折腾许久,还不如将箭头直接拔出来的痛快,但谢泽似乎颇有些技巧,没有让伤口流太多的血。此刻疼痛渐消,顾箴便提起气来,慢慢地调整着呼吸。

从十四岁起到现在,他在山里长住,已经五年有余。这五年来他很少与人接触,隔三差五才会下山去买点儿日常吃穿用度的必需品。

每年春夏之交或是初秋时节,会有人进山狩猎,山下的村人有时也会上来挖野菜蘑菇。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人都劝回山下去。

挖野菜的人倒是好打发,但猎人就难办了。山脚寻常的山禽野兽自然是可以随意狩猎的,但山顶上还有一种唤作银鹿的珍奇生物,据说以幼嫩鹿角入药,有起死回生之效。鹿群生活在山顶上,原本数量就极少,就算是顾箴自己,也很少见到它们。

就外形来看,银鹿与普通的梅花鹿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个头要小一点儿。然而一到夜间,它们的脊背处就会散发出微弱的光。细细密密的光芒如河流一般从它们的后颈淌落,远远地看过去,就如同落地的银河。

顾箴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那奇异的景象时,那种恍如沉入梦境的心情。也难怪猎人们拼了性命也想要打一头银鹿回去——别说是鹿茸了,光是这美丽的毛皮,就能卖个大价钱。

不过,想要上山也并非易事。因为,除了银鹿之外,在山顶上,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

山上的路大多是自然生长的,但有几处,大概是经过人工栽培,竟形成了奇门遁甲之势。一般人一进到山里,就会摸不清道路;要是在山里迷失了方向,便只有死路一条。

十年前他被师父从街边捡起,在山下的小村里读书习武,待到师父去世之后,他便顺理成章又别无选择地继承了师父的职业。与他一同守着这座山的,还有一个长他三岁的师兄,名字是叫做顾策的。但两人每日在山里各自按照固定的路线巡视,也没什么机会见面。

五年过去了,他渐渐变得木讷。他的心地同这座山脉一起,渐渐沉落了。然而他却极喜欢山里看似无聊的生活,小时候在外面受尽欺侮的经历,让他多多少少对外面的世界有些许的畏惧。

猎人们往往心思活络,狡计百出,顾箴对他们自然无甚好感,但想要把他们赶下山去,倒也不算什么麻烦事。况且这五年来,他见得场面多了,对付这些事,也渐渐变得得心应手。

可今日的遭遇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此地已接近山腰,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上来,但今天竟能同时与这么多人相遇,若不是有人指路,那么这些人的本事也未免太大了些。

谢泽虽好心救了自己,但也难脱嫌疑。不过顾箴又觉得,此人看上去虽然散漫了些,可人却挺温和,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同他亲近。他不习惯与人交往,也很久没有同陌生人接触,但谢泽站在他身后的时候,他竟既不觉得别扭,也完全没有起疑心。

他暗叹一声,想要翻个身,忽然想起自己背后有伤,只好生生地停下了动作。

门边传来“吱呀”一声轻响,谢泽用肩膀撞开房门,拎着两个水桶走了进来。他动作轻巧地踢上了门,又将水桶稳稳地放下,一滴水也没有撒出来。他见有个锅子,就在灶上煮起水来,又把破破烂烂地椅子在壁炉前夹起,将洗过的湿衣服在上面一字摊开。在渐浓的暮色里,顾箴注视着他被火光照亮、散发着如同琉璃一般的光芒的面颊,却忽然想到了暮冬时候的残雪——冰凉地孕育着春意。

他想着想着,便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章

次日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小屋里寂静一片,顾箴躺了一会儿,听着窗外簌簌的叶落声,慢慢地站起身来,随便披了件衣服,就拉开门向外走去。

谢泽在屋外练剑,他的剑细而长,剑身泛着青白的光芒,看得出是极为锋利的;而他的剑法如游鱼般灵活婉转,旋转翻动间,动如脱兔,十分精巧。然而虽然谢泽用力到位,但这套剑法似乎还是花架子多一点,用于应敌恐怕还远远不够。顾箴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便转身回到屋里。

谢泽进去的时候,顾箴正艰难地抬起手臂,想要把披散的发丝束起。谢泽便很自然地从他手里取过桃木梳子,帮他理好了发髻。

“谢兄要往哪里去?”顾箴看着谢泽从他手中取走发带,低声发问。

“我想去山的那头,不过似乎迷了路。”谢泽说得不动声色,手上的动作也毫无停滞。

“去山的那边,从山下绕行即可。那里来往行人众多,谢兄这迷路迷得,可有些远了。”顾箴太久不说话,每次开口得时候,虽然语速很慢,还是显得有点儿紧张。

然而谢泽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的声音依然平静温和:“是吗?我是第一次来到此地,对这儿的情况实在不甚了解。其实,我是跟着昨日那群人一路上来的,没想到……”

顾箴扭过头去,直视谢泽的眼睛:“那你昨日为何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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