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
人总是活在过去当中。
记得有人说过这句话。
刑业不喜欢怀念过去,可是清晨从梦里醒来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往事。
从前总是会想起抛弃自己的母亲,后来总会想起疼爱自己的父亲,现在总会想起曾共度两月浪漫的严函。
想起那晚他去城北带自己离开。想起在他怀里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小业,别怕,就要到家了。那一刻尽管身体伤痕累累,心里还是满足的,因为对方说他要带他回家。已经多久没有所谓的家了,身边的人马不停蹄地离开,原以为麻木的心,却在那一刻有复苏的冲动。
他说你可以永远留在这里,可是不久之后他却违背了这承诺。
尽管那不是自己要求的,尽管可以原谅他的年少轻狂,可是未来……所以说了需要对方等待那样的话,因为在偶尔也会憧憬的未来对他还有期待。
脸上忽然痒痒的,一把抓住在自己眼前乱动的手。
林笑没料到对方早已醒来,吓了一跳连忙抽出手,想到昨晚的事情不好意思地笑了。
昨晚林笑喝醉了耍酒疯,赖在这里不肯和冷祈回去。刑业于是开玩笑地说就让笑笑留下吧,出乎意料的是冷祈居然立即痛快地答应了,临走还笑眯眯地摸着林笑的脑袋说什么好好和你小业哥呆着之类的。于是林笑听话地在刑业床上昏睡了一个晚上,除了扒光了自己的衣服牢牢抱着对方的腰,倒也算是安分。
刑业伸了个懒腰活动下被压了一个晚上的筋骨,敲了敲他的额头笑道,“起来吧,一会儿你冷祈哥哥要过来了。”
林笑撑起上半身望着刑业的笑容试探性地问道,“小业哥,你觉得冷祈怎么样啊?”
刑业抚摸着对方光滑白嫩的肩头笑道,“只要他能满足你,我就会认为他是个好人。”
林笑脸一红,伏在他胸口嘀咕了半天。
刑业扯了扯他的头发,“说什么呢?”
林笑抬头略带疑惑地说,“我觉得他……”
冷祈打开房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人亲昵的样子,眉毛一挑笑道,“啊哈,笑笑一早又忍不住啦?”
林笑啊一声惊呼,快速缩到被子里藏了起来。
想必这半年来冷祈早已知道林笑在早晨□比较旺盛的特点,刑业摸了摸笑笑的脑袋抬起目光朝迎面走来的人笑道,“看来原飞已经被你收买了。”
冷祈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门卡和钥匙,“理论上我也是他的半个老板呢。”一把扯掉被子拉起脸红的人,拍了拍他的屁股,“该去看书了。”
“today”。
刑业透过车窗看着“昨夜”的门楣上闪烁的烫金花体大字,暗笑着摘下墨镜。两个月前,那里是相同字体的“lastnight”。
昨夜。今日。
原以为不够淡定的严函不久便会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至少也会打个电话来追问什么,事实上这次他猜错了。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两个月,期间没有对方的任何消息。直到早上冷祈过来时告诉他,昨夜换了名字。
阴暗逼仄的小巷子两边倒出垃圾成堆,散发着阵阵恶心的气味。连景用手帕捂着鼻子边走边暗骂着。他没有想到喜欢在脖子上围着一条粗金链的沈力居然会落到这个下场。当然自己的状况也比从前坏了很多,只不过稍微比他好一点,至少不用住在这种垃圾场一样的鬼地方。
自从上次在港口白粉交易失败后,沈力一蹶不振四处逃亡,一边躲避着警方一边还要防备原飞的手下。而冷祈虽然没有捅破纸窗也在暗地里削弱了连景很多实力,连景也知道冷祈暗中掌握了很多证据,自然不敢明着反抗只好继续挂着青原名誉老大的牌子,无所事事。想到这里不由将破坏他发财美梦的告密者,目前认为是和沈力不合的原飞,骂了一通。
一进门看着满屋狼藉,连景才深刻明白眼前胡渣满脸眼神愤恨身材高大的邋遢男人已经成为实际意义上的亡命之徒了。
“……lastnight is history,today is a gift……”
严旭穿过昨夜的大厅,第N次听到这首慢摇的时候眉毛终于抽搐了。
“你就不能换一些别的歌么?你希望你的客人整天被这些慢吞吞的音乐折磨得没有兴趣喝酒了么?”来到严函的办公室,将一打照片摔了过去。
“这歌挺不错的,小业听到肯定会明白我的心意的。”严函从文件堆里抬起头低声道,拆开信封浏览照片。自从答应严父的要求之后的两个月来,严函一直兢兢业业地待在昨夜和金碧,两家夜店的业绩均呈稳步上升趋势。这不但让严旭无比欣慰,连上次回祖宅吃饭时,老爷子也没有黑着脸拿高尔夫球棍赶他。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在国外念书的双胞胎侄子,也就是严旭的两个小少爷回国度假了。
“哼,人家刑业忙着港口呢,你以为和你一样这么多愁善感啊。”严旭冷笑一声,想想又哭笑不得,弄不懂刑业哪里迷住了这个风流不羁的弟弟。
“沈力?”照片上类似贫民区脏乱的小楼房,从窗口的一角隐约可见的模糊人影正是逃亡中的沈力。“他居然没逃出去?哈……”严函大笑,“现在是不是又逃了?”
严旭白了他一眼,“你少幸灾乐祸,现在他可是最大的隐患,出门多小心点吧。”昨天手下还跟踪着紧紧的,今天一早已经不见目标的行踪。这让严旭有点担心,沈力可能已经知道是严函查到他们白粉交易的计划并暗中透露给警方。
严函送大哥出门的时候,路过大厅余光瞥见一个身影,冷祈。
刑业盯着手里的照片思索了会儿,抬头对原飞面无表情轻声道,“严家已经打草惊蛇了,沈力现在心理防线既严密也脆弱,时机——差不多了。”
原飞替对方接了杯热水端过去,“是,我知道了。已经让人去各处码头和机场高速了。”
刑业摇摇头,“让人去城南蹲着。”
原飞一惊,“城南?沈力没那么大胆子吧……”
刑业点点头,“之前可能没有,不过现在就不同了。”
原飞看着对方没有太多表情的清澈眼睛里隐约的精光,心里早就确信了他的猜测。认识对面的男人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从对方第一次单枪匹马过过来找他谈判的那天起,就被年轻男人少有的从容淡定不带感情的微笑震慑到。就像运筹帷幄的军师一样,深谙敌人心理的刑业总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果敢而不偏失目的的决策。然而除了公事两人接触不多,因此原飞一直想知道撇开这些面具之下的刑业到底是什么人,尤其是只有电话联系的前两个月对方的神秘让他几乎忍不住派人调查,只是最后没敢行动而已。
“您是说,他要去对付严函?”
刑业不置可否,只说了句,“他的性格你更了解,这时候已经疯了吧。”
沈力的性格原飞自然了解,性情暴躁而又穷途末路的对方几乎什么白痴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之前已经让人放出一丝风声,让沈力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转向城南。如今看来沈力一定会继续留在城内,伺机对严家出手。
严函给面前的人倒完酒,坐下来望着对方一阵无语,移开目光看了看他怀里的人,又是一阵无语。上次还看到这个面孔精致的男孩子在刑业怀里开心大笑的,这一刻又倒进了冷祈臂弯里了。这关系,有点复杂。然而下一秒又开始暗笑,这个男孩子让他直觉刑业和冷祈之间绝对没什么。同路人的直觉使他确定冷祈和林笑是CP。
“笑笑,好久不见啊。”严函给林笑倒了杯兑了冰水的红酒,递了过去。
“啊,谢谢严老板。”林笑从冷祈怀里坐好,接过酒杯微抿了口。他从冷祈那里得知了对方和刑业的一些事情,对刑业的爱虽然以不同于以往,然而依存的深厚感情使他如今对严函不得不投入极大的关注。容易害羞的林笑不好意思直视严函,只是清澈的目光时不时扫过那张玩世不恭的英俊侧脸以及微扬的嘴角上若有若无的笑容,暗暗推测对方是个怎样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他的小业哥爱上的这个男人能不能给刑业带来什么。然而下一刻冷祈拍了拍他的屁股让他去吧台要点水果。林笑吸了吸鼻子蹦了出去。
严函将目光重新转回冷祈身上,掏了根烟扔了过去,顺便给自己嘴里的点上,之后直奔主题,“他最近怎么样?”
冷祈当然知道“他”是指谁,耸耸肩故意皱眉道,“这个啊,还真不好说……”
严函和冷祈接触并不多,然而已深知对方的狡猾,呵呵笑道,“冷老板是大忙人,有时间和我开玩笑真是荣幸啊。”
冷祈挑挑眉,转身扯了扯百叶窗看了眼大厅里的红男绿女笑道,“最近生意不错啊,看来你的目标快要实现了。”从刑业那里听说了严家老爷子给二公子的圣旨之后,冷祈就一直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静观其变。然而也没听到什么风声,等金碧和昨夜的改革成果终于慢慢浮现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而同时昨夜改了名字。
严函吐了口烟,扯扯嘴角,“托你的福,凑合吧。”这句一半是客气,一半是实话。他很感激冷祈暗中对刑业的帮助。尽管冷祈对他说,帮助刑业是受他父亲之托,严函还是很怀疑他的动机。“小业有你帮忙真不错,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最近两个月冷祈将很多港口项目的高层负责人拉到城南的夜店酒店消费,一下子将销售额提升了两个百分点,确实是托福。
冷祈放下酒杯,沉思两秒突然抬头笑了,“因为,我爱刑业。”
今日
严家祖宅。
严家老爷子的大书房里依然弥漫着压抑的气息,然而严函这次完全没有食欲不振的感觉,相反,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这次他是带着必胜的信心来回复圣旨的。父亲给他的是半年期限,他只用了一半的时间便完成了。就连第二个抱孙子的要求,他都满脸黑线咬牙切齿地让人找了个身世单纯的女人完成了。
严父带上老花镜仔细地浏览着手里的两份文件。一份是金碧第三季度营业报告,一份是孕检报告。良久,老人家摘掉眼镜抬头默默看了小儿子两秒。
严函被父亲凌厉而复杂的眼神看得心里猛然紧张起来,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刚要开口,严父点点头发话了。
“行,我晓得了,就这样吧。”
这样是怎样?严函一激动连忙问,“爸,你是答应我和小业在一起了?”
严父冷哼一声挥挥手,“我不管你怎么疯,这两个要求你继续做下去,等小孩落地了我就不管你了。”
严函一听大大松了口气,本也没指望父亲能欣然同意什么,这么大的让步已经让他很满足了,反正对严家的责任也算尽到了,再说还有哥哥严旭分担呢。其实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父亲坚持不同意,他也可以放弃这一年来在城南建立的名利,离开严家。因为清楚自己的性取向将会对自己的未来造成的一系列后果,早在国外留学时严函虽风流放荡却并非不学无术,用哥哥给的私房钱做了几笔小小的投资竟也积累了些资本留着有路可退。
走出书房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微雨中的花园,花园里的青石板,石缝里的青苔。鲜艳欲滴的颜色,潮湿古旧的景色。这一切都是刑业很感兴趣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他带过来。清凉的雨丝打在脸上,思绪被拉回到那个下雨的夜晚。如果那晚没有将他丢在山上,现在的他们会是怎样呢。
“因为,我爱刑业。”上次冷祁的话犹在耳边,当时着实让自己心里一沉。他不是很了解冷祁,不过如果对方和他争刑业,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幸好接下来对方突然笑着耸肩说开玩笑。就算这样他也没有放松,他发现在别人面前不苟言笑的冷祁,似乎很喜欢和自己开玩笑,尤其是在涉及刑业的问题上。他希望这只是他的错觉。
目光所及的天空一片氤氲,自己的未来也如同这天空一样模糊。他不知道能不能挽回刑业,不知道老爷子的那句“不管你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lastnight is history,today is a gift……”
刑业靠在吧台仔细听着这首缓慢飘渺的歌曲,看着林勤熟练地转动手腕摇晃着手里的调酒壶。
“老板,我记得你不喜欢喝SCORPION的。”尽管刑业离开“昨夜”,如今应该说是“今日”,已经很长时间,林勤还是习惯叫他老板。
刑业挑挑眉笑道,“偶尔换换口味也行。”人生不过无数场经历,总要体验一些不同的才会圆满。在经历之后才会明白,怎样的方式原来最适合自己。就像当初遇到严函,也曾迷惑于对他的感觉不敢靠近对方,后来才发现不管对方怎么幼稚怎么误会自己,总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和他重新生活在一起。尤其在他不惜公开自己的性向之后。所以今天他来到这里,他要告诉他,等待已经结束。
接过林勤递过来的高脚杯,轻轻抿了口,久违的味道。犹记得刚开始认识严函的时候,对方端一杯SCORPION向自己走来时的笑容,满目纨绔,一身风流。
抬头笑问道,“小勤,你在这里有三四年了吧,这个店名字都改了两遍了,你从来都没想过要走么?这里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么?”
林勤一愣,开玩笑道,“老板有好地方介绍我当然要去啊。”随即低下头仔细混合着各种酒,边倒边回答,“呆熟悉了,别地儿又不会多很多工资,人来人往的……见多了……挺热闹的……”
刑业暗笑,他知道他的意思应该是说,这里能看到形形□的人和事,很有趣。忽然觉得像林勤这样聪明内向而不善言辞的人,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众生百态,大概会领悟出很多道理。忽然伸手捏住他领子扯了扯笑道,“咦,现在还有蚊子么?”
林勤脸微红地笑了不说话。
刑业又逗了他几句,刚转身撞到一个人,后退半步抬头看到一张久违的熟悉的面孔。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深邃的目光却认真地凝聚在自己眼里。刑业看着对方慢慢扬起嘴角笑了,轻声道,“你们店里的歌,太慢了……”
严函等他站稳后放开他的手臂,盯着他沉默了几秒钟,才慢慢微笑起来。“因为唱歌的人在等一个人,他也才来……”
时针停止不前。分针也是。秒针滴答滴答地走得很欢快。
连景一动不动盯着桌上的腕表。自从上次和沈力在破旧的小屋会面之后,他再也没有对方的消息了。自此他就在猜测沈力的下一步行动。他希望对方能暗中干掉害他们发财计划破灭的人,也就是原飞,至今他仍以为是那帮人内讧造成的。同时他也又不希望沈力伤害到刑业,尽管刑业是原飞的老大,这次毒品交易的告密十有八九是他指使的。他知道刑业对自己只有厌恶,不过他对他还有留恋,尽管至今也不清楚自己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到底是血缘上的留恋,还是迷恋他的肉体或者在他身上得到的某些感觉。总之他还会想起他,想起他是既有后悔和痛苦也有兴奋和**。另一方面他不希望沈力过来找他商量退路什么的,更怕对方突然跳出来向冷祈揭发他们曾经的勾当。如果说之前他还有青原老大的面子,那么现在他连这个面具都找不到了。日复一日他只能坐在这个冷清的办公室里,如同被打了亢奋剂一样不能入眠不能安静,除了想方设法从一堆快要发霉的资料中寻找能让自己翻身的线索,再也不能做别的事情。然而一直一无所获。没有人过来向他汇报什么,也没有人会将他赶离青原总部,可是他觉得自己被软禁了,事实上对于被架空一切权利的虚拟老大来说,也没差多少。他恨冷祈,咬牙切齿地恨,下一秒他又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曾经浪费掉的时间。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和情绪严重影响了他的身体,使他变得迅速憔悴。
此刻他大脑一片空白。深陷的眼睛里,目光随着秒针不停旋转了几圈之后忽然受到刺激般猛然闭上眼睛甩了甩头,再睁开时已换了个阴狠的表情。怒气冲冲地抓起手表“啪嗒”一声狠狠地扔到墙上,随即屈肘撑着桌面抱着脑袋揪扯着头发,皱眉发起呆来。
门忽然开了。
连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向对面的人。那是他的手下,严格来说是曾经的手下。前几天他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查一些事情。可是对方却面色仓惶地摇摇头,语无伦次地告诉他,没有结果。就在连景要抬腿踹那人的时候,门又开了。看到门口出现的人,连景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全身泄气般软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完了。
真相
冷祈面无表情地开门见山道,“林均确实没有死,你不用查了,还有,城东码头的泊位确实是刑业卖给我的……”
连景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恶狠狠地盯着对面从容冷淡的男人。尽管这一切过了这么久,他也已经有了点眉目。然而亲耳听到一步步削弱自己权力的人向自己坦白,而态度这么悠闲这么淡定,他忽然有种沮丧到绝望的感觉。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冷静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才能脱离这困境,唯一的想法就是,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四年前父亲会带这么个阴险狡诈的人回来。就算前途黑暗,总要死得明白。于是他问得咬牙切齿,“冷祈,你这么做对得起父亲么?你忘了自己是怎么坐到……”
“连景,”这是冷祈第一次直呼对方的名字,也是第一次打断他的话,沉稳的低音冷酷的表情立即让对方噤若寒蝉。停顿了两秒,“事到如今,我就不瞒你了。”说着将一个文件袋扔到对方面前。
连景满脸狐疑接过来,掏出一份文件,只一眼便煞白了脸。这一份白纸黑字的DNA个人亲子鉴定报告他再熟悉不过了,多年前他也曾用过这一招对付刑业,遗憾的是没有奏效。如今这报告上的主角换成了他自己,更遗憾的是结果居然是,他和已过世的父亲居然没有血缘关系。连景的手在颤抖,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报告沉默了会儿,忽然唰地站了起来,将文件揉成一团用力向眼前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男人砸了过去,狠狠地骂道,“冷祈你他妈的什么意思,你现在什么都有了,整个青原都听你的还不满足么,弄这个来糊弄谁啊,要赶尽杀绝么想得美……”
冷祈伸手接住纸团展开,冷笑一声重新放到连景面前的桌子上,“比不上你对小业做的吧,我不是要糊弄谁,只是要你清楚一些事实。”
从对方嘴里听到小业两个字,连景一愣,心里有某种诡异的直觉。神色变了几变,瞬间复杂无比。猛然抓起桌上的报告哗啦一声撕成碎片。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父亲到底留给我什么吗?”冷祈继续冷笑,让手下递过去另一份文件。那是格式一模一样的DNA个人亲子鉴定报告,这次连景花了很长时间才能让大脑从一片空白中恢复过来。
原来父亲是将整个青原都给了他,或许应该这么说,青原本来就是他的。而自己只是好运地接住了天上掉下的馅饼,挂着老大的身份悠闲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纯粹是黄粱一梦。连景无力地颤抖着双手,不可置信地盯着手上的报告,他想起多年前因害怕被刑业分了家产而对他暗中做过的一切,如今报应来了,第一次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
“我,一直在等你……”严函放下酒杯,目光幽幽地落在对面朝思暮想的那张脸上。
刑业双臂环胸靠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目光复杂的人笑了起来。微微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来看看你。”时间会摧毁一个人的热情和毅力,所以他等到现在才来。两个多月而已,其实并不长。不过看得到的变化,已经让他觉得很满意。
严函也扬起嘴角微笑,“我不止希望你来看看我。”
他要他的回答。刑业沉默两秒,慢慢开口,“严函,不管以后我们能不能在一起,有些事情我有必要让你知道。冷祈他……”
“我知道他是你哥哥,以后我不会再误会什么了。”
“你已经知道了?”刑业一惊,“什么时候……”
“前两天。”严函起身来到刑业身边坐了下来,给对方添了些酒,端起杯子递了过去,“说起来我要感谢他,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原来你们居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连景到头来居然是个傀儡,你父亲太聪明了,这简直可以去拍电影了……”
刑业喝了口酒,笑得有点无奈,“我还在想这该怎么和你说。”他也是最近才从冷祈那里得知这一切。原来四年前连父和冷祈偶遇,惊然发现对方是失散多年的大儿子,为避免引起帮里内讧,于是将冷祈作为得力助手带回青原,暗中扶植。这一切当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直到如今冷祈完全掌握了青原大小命脉,才将之公布于众。想起这些,刑业由衷佩服对方的智慧和坚韧。
严函皱眉,忽然一把抱住对方,“小业,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虽然之前我也怀疑过你们的关系,可是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的。”
刑业眉毛一抽,谁说他变了的,还是一如既往地冲动啊。忍俊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沈力,可能到城南来了……”
“没事,我让人盯着呢。”严函对此并不敏感,只将怀里的人更加抱紧,以此弥补这两个多月来的相思之苦。
刑业下巴搁在他肩上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我放出消息,说是你……”感觉抱着自己的人身体一僵没了动作,刑业慢慢无声笑了开来。
再见
“哈哈哈,你当真这么和他说?”冷祈听过之后大笑不已,乱揉着林笑的头发。
林笑不是很清楚他们在谈论什么,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漫画,任头上的大手乱动着。
“看他最近这么紧张,开个玩笑而已。”刑业翘腿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想起当时严函的反应一阵好笑。
“你就不担心沈力真的去城南找他?”
“他也不是小孩子了。”刑业扯了扯嘴角微笑,又似乎是苦笑。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玩得差不多就行了,我看他对你还是很认真的。你还真想让他等你一辈子啊。”
“知道了,哥。”刑业挑挑眉,无奈笑道。自从两人关系公开之后,刑业试着叫他哥哥,不过一开始总是有点别扭。最近才习惯了。只是没想到在冷酷的外表之下,冷祈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关怀备至得有点过火,从生意到生活到感情事无巨细一一过问,比保姆还周到。这让刑业不止一次嘴角抽搐无奈至极。“不过我已经向他坦白了,你说他还会……”上次向严函坦白的不止沈力那一件事。还有,比如曾打算让严函盘下昨夜,利用金碧的势力抵抗连景。比如在严函身边暗中收集客户资料为开发城东做铺设。这些他都向他坦白了,他不知道严函当时什么想法,因为说完之后他就离开了。就像严函辜负他的,他也对此隐瞒和欺骗感到内疚,如此分开,两不相欠。
“放心吧,我看他一定会等你回心转意的。”
冷祈带林笑离开后,有人送来一个锦盒。刑业打开来取出里面的白金戒指放在掌心仔细端详。这是很久之前严函度完蜜月回来时送给他的一模一样的对戒中的一个。只不过现在这戒指内环上多了一个字。
刑业躺在沙发上,举起左手打量着无名指上光泽细腻的戒指,想起昨日的种种,心里一片平静。手伸到坐垫下掏出那把蝮蛇来,慢慢玩弄着。
金碧地下停车场的东南角落里有一个狭窄的垃圾房,白天无人看管,只有凌晨4点左右才会有清扫人员过来。沈力在这个阴暗逼仄臭气轰天的地方潜伏了五天了。饥饿和恶臭让他变得迅速憔悴,和一触即发的敏感。就在他自己认为撑不下去的时候,老天给了他一个机会。他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严函独自一人从电梯里出来径直走向自己的车。他吹着口哨,表情和脚步都是轻松的,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丝危机。
沈力目光随着对方距离的拉近而渐渐明朗和锐利,趁着对方转身开门的时候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勒住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里的抢牢牢抵在对方脑门上,低声喝道,“上车”。
严函心里一凉,慢慢放松了身体,手放在门把上却不打开。平静道,“沈力,你终于来了。”感觉额头上的枪口抖了下,继续道,“你要什么,开价吧。”对于沈力这样的亡命之徒,很容易能够猜测到对方的**。
果然哼了声开口道,“算你识相,把我搞得这么惨,也改好好补偿下了。不废话,给我开张一千万的支票,我立刻走人。”
严函心里冷笑一声,他知道沈力这种穷凶极恶的人是不会放过让他吃亏的人的。于是应了声,缓缓抬起右手作势要伸进怀里却被对方阻止。
沈力帮他掏出衬衣口袋里所有的东西扔在车顶上示意严函动手。
严函拿起钢笔正要拔出,可是余光瞥见反光镜里的一个身影,原本平静的心陡然紧张得快要冒出嗓子眼。他不是一个人出来的,最近的出行都有两个保镖暗中跟着。只要严函做个轻微的手势,那两个人就会出来。可是就在他拔出钢笔想要发出暗号的时候,他见到一个原本不该出现的人。
刑业双臂举平双手握着蝮蛇慢慢走近。
他是过来找严函,告诉他,他即将远行,去国外一段时间。他想告诉他不管曾经如何,他依然很感激对方为他做过的一切。
然而一来就遇到这样的场面,他几乎要失笑,这还是他第一次带枪出门。他之前曾想过会有一天将这枪口指向连景,因为对方是他最想除去的人。
如同沈力将枪口指着严函的脑门一样,刑业也将枪口瞄准沈力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