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君三千场 by 沿街卖字(上)【完结】(11)

2019-06-08  作者|标签:

  袁显思拍开他手,“没干嘛。”他就是认定自己憋得时间太久,憋到自己连点判断能力都没有了,急需找个人泻泻火,让自己稍微能正常点。

  至于刚刚在袁显奕床边差点擦枪走火直到现在身体反应都还没消的事情,他半个字都不提。

  任少昂一时也不知道说他点什么,拎着酒瓶子翻白眼。结果这么几秒钟的空当,袁显思就招手钩来一大学生,引得吧台里头小酒保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起来。

  袁家兄弟俩本来就长得好看,再加上袁显奕以前在酒吧圈奠定下的人气基础,这会儿又是刻意跑出来勾三搭四,袁显思顶着这张脸当然是一下手一个准。看他这个调调任少昂就觉得别扭,顾不上理会沿路熟人打招呼,起身拉着他就往背静地方走,只是怎么都甩不开一直萦绕周围的违和感。

  “你要干嘛?”被任少昂推进沙发里,袁显思才拧着眉毛问他。

  任少昂眉毛拧得比他还厉害,手里的酒瓶子“砰”一声砸在小桌上,“我才想知道你要干嘛,发疯也不是这个发法,今天你抽什么疯呢,是个人就往怀里拉。”原来一起出来玩的时候,就算任少昂拉着泡吧的小孩儿直接在包间里演上全套,袁家兄弟俩也是自己喝自己的绝对不掺这一脚,任少昂还曾经点着他们俩鼻尖嘲笑这是一对儿性冷感。

  这回袁显思好像是终于不冷感了,还学之前的任少昂到处发情见人就伸手往怀里钩,可是……任少昂想,你丫就算发情,也先考虑一下你弟弟成么?反正泻火你也不用看脸。

  不过这话不能直说,他只能拧着眉毛看着好友,偷偷在心里边盘算要是今天晚上袁显思上了谁或者是被谁给上了,那袁显奕就亏大了。

  袁显思闷了半天没说话,一口一口往肚子里灌酒灌到后半夜。

  到一点多酒吧里的小姑娘都走得差不多了,一群又荡漾又□的老爷们开始满店面找人泻火过夜。这时候苏语哲就有点危险,说不定任少昂一眼没盯住就能让人拖厕所里去如何如何。那边任少昂忙着守着自己的媳妇儿,陪苏语哲去趟厕所一眼没看见,就有人托着小盒的爆米花溜达过来把纸盒往袁显思眼前一放。

  这是酒吧里的规矩,相当明显的419的邀请。

  任少昂根本来不及发现这茬,袁显思就伸手摸了一颗塞进嘴里。

  那人把纸盒在小桌上一横,沉身坐在袁显思身边。

  “不仔细看还真分不出来你们兄弟俩,一直听说袁显奕有个双胞胎兄弟,没想到今天有幸看见本尊了。”那人坐下之后立刻态度相当好的招手叫酒,单子摆在袁显思眼前随便他点。

  袁显思这会儿已经喝得有点高,抬眼睛看人都懒洋洋的,当然也没心思再点东西。身体里焦躁的感觉还在,随着身边人的体温慢慢传过来还有轻轻滑过他耳边的“袁显奕”三个字,几个小时之前滑过他舌尖的味道和触感像影片重演似的让他口干舌燥,连说话都无意识起来。

  “听你这意思,你对袁显奕的怨念还挺深的。”

  “这一片泡吧的都知道,常出来玩的有俩人绝对泡不上手。”那人笑得有点戏谑的味道,弯弯的眼睛看着他,“一个,是苏语哲;另一个,是袁显奕。”

  “泡不上我弟弟就来泡我?”

  “哪能呢。”那人摇摇头,看他没什么抗拒的意思干脆靠得更近点动手动脚起来,嘴里也不停下,“你那宝贝弟弟是真的煞风景,明明长一副那么勾人的样,大伙儿又都那么熟了,找他出去开个房跟要他的命一样。我们私底下都风传丫还没脱过雏。”说着说着那人的手就往袁显思衬衫底下摸,转了两圈没发觉任何阻挠,直接往下伸进裤子里,覆上袁显思明显已经抬头的下半身。“你一看就是个上道的,跟他可不一样。”

  袁显思眯着眼睛没搭腔,脸色却不知不觉冷了下来。

  这时候任少昂搂着苏语哲从厕所溜溜达达回来,看见俩人这姿势还有桌子上横着的那一盒爆米花,脸色就开始发青。可是这状况他又不好说什么——都到这地步了,袁显思肯定已经答应了人家要过夜,最起码也得打一炮,他这个时候插手就明显是闲事管太多。

  他怀里的苏语哲干脆有点发傻,仰着头拿眼神问他怎么办。

  任少昂顿时有给袁显奕打电话叫人过来砸场子的冲动。

  在他摸出手机之前,袁显思突然一把把那人推开,表情臭到极点,“你丫到底是来干嘛的,一直跟这袁显奕长袁显奕短是生怕我不知道你认识他是吧?你他妈敢不在我面前提他么,你是没有袁显奕就硬不起来还是怎么?阳痿就早说,没人笑话你。”

  大约是借着酒劲,他推这一下子直接让那人飞到隔壁一桌去,撞翻桌凳还有一堆酒瓶子摔在硬质地面上碎裂的声音顿时让整个酒吧里一片死寂。不等那人从地上爬起来,任少昂就把苏语哲塞到袁显思身边去,回身一把拦住那人挥过来的拳头。
  “哥们儿怎么意思?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呢。”他盯着那人泛红的眼睛,心说这状况实在不怎么好,又是一个喝高了的,“他借着酒劲儿发疯,我替他跟你道个歉。咱要是再动手打人,这事儿可就不好说了。”

  跟喝多了的男人没什么道理可讲,那人瞪着眼睛目眦尽裂,豁出命似的把任少昂往旁边一甩,顺手抄起地上一只空酒瓶就朝袁显思砸过去。

  沙发那边苏语哲见势不对抱着脑袋刚要躲,就被袁显思一把拎起来扔到沙发后头去。而后袁显思照着轮过来的酒瓶就是一脚,酒瓶应声而碎,飞散的玻璃碎片在那人身上划出不少细小的伤口来。

  任少昂拍着脑门心说今天算是又有机会活动筋骨了。

  他手还没放下来,那人就又往袁显思眼前冲。袁显思眼睛通红端着散打的架子,明显是要拿他泻火。任少昂赶紧从身后揪那人一把——这时候要是真让袁显思跟他动手,打死都不稀奇。哪想到那人被他拉回身来,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他是一拳,任少昂几乎是反射性又把人踹出去,砸塌了另外一桌。

  这时候酒吧里还剩下的人大多都喝高了,看见打架的势头就有热血青年根本不管谁打谁,撸起袖子就掺和进来,还有人在一边凑热闹叫好,给动手的人递酒瓶子。场子里边顿时一片混乱,酒吧老板没见流血牺牲也就没人打电话报警,让警察来自己的店里抓聚众打架的,这不是自己找晦气么。

  凑热闹的人多起来就有点混乱,这时候劝架是没有用的,任少昂把钥匙塞给苏语哲让他先到外边车里等着去,回身拉着正朝引发这一切的男人下狠手的袁显思往外拖。

  打架他不怕,可是现在状况太混乱,袁显思又只瞄着那一个人打,万一袁显思把人打死了或者被人误伤挂个彩什么的他可不好跟袁显奕交待。

  袁显思被他拖着,后退的空当还不忘给继续追打过来的男人两脚。眼看就要被任少昂拖出酒吧,他眯着眼睛指着那男人的鼻子喊:“我警告你,别再惦记打我弟弟的主意。你要是敢碰他一下,老子他妈的废了你!”

  终于出来把袁显思塞进车里,任少昂拿手扇着风接过苏语哲递来的冰镇雪碧,边喝边抱怨“我就是出来陪他泡吧,折腾的我一身汗,我招谁惹谁了”。

  他话音才落,就听后座里袁显思说:“不愿意陪着你就别来。”

  苏语哲没见过袁显思发火儿的模样,这时候也不敢说话,就从驾驶座边上的空当里回头看着他。一会儿担心地戳戳任少昂,“他喝那么多酒,不会又吐血吧?”

  任少昂瞄了一眼没答话,主动把驾驶座让给没喝酒的苏语哲,自己溜到后座去把喝得五迷三道的袁显思扶起来,哥俩脑袋挨着脑袋小声说话。

  “你今儿到底怎么了?”见过他不正常的时候,可是没见过他这么不正常的时候。除了出酒吧之前的最后一句任少昂勉强能猜出,那是打袁显奕主意的人太多,引发了这好哥哥的护短情绪以外,今天晚上的所有状况都让他眼晕。

  袁显思闭着眼睛不说话。

  本来他是想找个炮友随便过一夜泻火,哪知道炮友成了打架的对象。刚开打的时候他还惦记着多运动运动说不定也能有泻火的效果,可是还没打痛快就被任少昂给拖出来了。他现在得花好大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朝任少昂挥拳头,这种状况别指望他能开口回答问题。

  被提问的对象做闷葫芦状,这个时候任少昂胡搅蛮缠厚脸皮的优点就凸现了出来。

  “你不说我可随便猜了啊。”他搂着袁显思肩膀,俩人一起靠在后座里。窗外经过的车子的灯光还有路灯渐次扫过他们的脸,任少昂被对面的汽车大灯晃得眯起眼睛,“你今天是受了刺激呢还是被人刺激了?”

  苏语哲从后视镜里瞥他。这两种难道有什么区别?

  “我才刺激你的这个,他是个人。”任少昂说着,脸上的笑容又无耻起来,“我们都知道袁显思是挺理智的一个人,跟某些为了枕头就跟我闹脾气的小孩儿不一样,是吧媳妇儿?”

  苏语哲猛打方向盘一个急转弯蹿到超车道上去,后座任少昂的脑袋恶狠狠磕在车门上。

  **小男朋友**得挺开心,任少昂顿时心情大好,继续他的猜测大业。为了能废话多点,他干脆挑了个在他看来最不可能的理由:“不是显奕把你惹着了吧?”他算是看出来了,除非能把人彻底追到手,否则袁显奕就得拿他哥当祖宗供着,这辈子都不可能惹他半点不痛快。

  哪知道这句废话才是一语中的。

  袁显思抬了抬眼皮,话里话外全是不耐烦,“能不提他么?我今天听他名字闹心。”

  任少昂一愣,随即挥挥手说媳妇儿停车,而后放开袁显思溜回前边副驾驶座上,指挥苏语哲先送袁显思回家。

  一路上车里都没再有人说话。

  把袁显思送进家门撂在床上之后,任少昂回到车里才敢给袁显奕拨电话。这个时候袁大夫也正在床上翻来覆去闹心——谁能给他个理由,他哥为什么突然就冷着脸跑了。

  俩人电话的结果是没有结果,谁也不知道袁显思突然发的什么疯。

  挂了电话,任少昂躺在副驾驶座里仰头望天,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不祥的预感在脑子里边绕来绕去。他摸摸苏语哲的手,小孩儿趁着红绿灯的时间转头看他。就见他满脸惆怅,整个人都像泄了气似的没精神。

  “你怎么啦?”

  “我没事。”任少昂摇头,“我就是觉得他们俩再这样下去,迟早得出事。”

  第十八章

  任少昂这句话说出来还没过两天,这兄弟俩果然出事了。

  这天任大少爷本来是好不容易发挥了一下他作为老板的模范带头作用,从上班时间就老老实实坐在办公室里翻那些无聊的表格。中午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看见是袁显奕的号码他嘀咕了两句“不好好在家写论文,打毛电话”才接起来,而后脸色就变了。

  彼方传来的声音很小,虚弱到几乎让人听不见的程度,“少昂……帮我给韩主任打电话……叫救护车……”

  任少昂几乎是立马就毛了,捏着手机从椅子上蹿起来,也不问原因,“你在哪呢?”

  “……在家……”通过手机传来的呼吸声都艰难而且痛苦,还能听见彼方袁显奕痛苦吞咽的声音,随后是粗重而且缓慢的呼吸,“……别报警……”

  有这一句,就够任少昂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磨着牙开车冲过去,只不过是二十几分钟之后的事情,韩雷带着救护车赶过来只比任少昂晚到了两分钟。随行的急救医生才拎着急救基材冲进屋子里,就听韩老爷子疯了似的指挥着一帮年轻人紧急处置之后抬着袁显奕下楼。

  前两天还活蹦乱跳的袁大夫这会儿在担架上已经完全昏迷,眼镜根本不知飞到哪去了,脸上有淤青和血迹,嘴角全都是咳出来的血沫,可以想象被衣服遮盖的身体上会有多少伤痕。

  韩雷带来的全都是空总急救的精干力量,任少昂跟在旁边半点忙都帮不上。

  尽速赶到医院把人送进了抢救室,韩雷才勉强松了一口气,抖着手安排几个不当班的护士去接杨慧敏和袁安,最后一脸茫然地坐在抢救室外面的长椅上。

  昨天晚上才跟他交了论文初稿的爱徒,今天就伤成这样被送进抢救室,换成谁也受不了。韩雷坐在长椅上静了半晌脑子才稍稍缓过来,转头看着从刚刚开始就一脸凝重沉默站在边上的任少昂。年轻人手里捏着烟盒跟打火机,大概是因为医院里面不让抽烟才没摸一根出来点燃。

  “你知道怎么回事。”韩雷用的是肯定句。

  第一时间叫了救护车,折腾到现在还没打算报警,就连刚才韩雷让人去接袁显奕的父母他都是一副想要劝阻的表情,想也知道任少昂最起码知道这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任少昂连眼皮都不抬,只说:“我不知道。”

  他不肯说,韩雷也没有办法问得更多,只是皱眉看着抢救室里外来来回回走动的医生护士。

  出事的毕竟是同一家医院的医生,消息便在医院里传得很快。不消多时,光是普外科的医生护士就跑来十几个,小护士七嘴八舌询问袁显奕的状况,那紧张关切的模样不亚于躺在里面抢救的是他们的亲戚。

  任少昂拧着眉毛转身要往外走,被还穿着手术服就匆匆赶过来的林凡一把摁在墙上。

  “你要干嘛去?”

  任少昂把头扭到一边去没说话。

  毕竟是跟他们熟识多年,光看他这反应林凡就能猜出大概,“是他哥干的吧?你去找他?”

  任少昂转回头看着他,一言不发慢慢掰开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像逃命似的冲出医院。

  夏日午后的阳光很耀眼,任少昂拦住一辆出租车上去便让司机开车,车子几乎要插进二环他也还是不知道究竟应该让司机把车开到什么地方——袁显思的手机关机,他现在会在哪,谁知道?

  今天的事情想来也是袁显思下的手。只有挨袁显思的打,袁显奕才能完全不考虑反抗或者还击,中途不会求救,事后不会报警。说他缺心眼也好脑有病也罢,这个当弟弟的从小就认定哥哥受那么大的委屈完全是他的责任,不止一回说过“哪怕他打我一顿我也心满意足”的话。

  靠进座位里,任少昂嘲讽地笑。

  他现在这样算是美梦成真了?

  “您到底要去哪儿啊,咱们都快绕了十公里了。”司机好心提醒他,他们已经在大下午的二环上转了好一阵子。

  任少昂才想答话,手机就响起来,他只好示意司机师傅继续开。

  打电话来的是最近一段时间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乔安方,一接通就听这二世祖满嘴的不耐烦,“到底怎么回事,谁能给我个靠谱点的答案吗?他们家老太太死活要报警,林凡告诉我这事不能捅出去,他们这到底唱的哪一出?”

  虽然说的没头没尾,任少昂还是听得明白——这么大的事情,还出在袁显奕身上,想让杨慧敏不捅到警察那边去是不可能的。偏偏事情是袁显思干的,他那么敏感特殊的身份无论如何不能在身上挂案底,要摆平这茬,也就只能叫乔安方出马了。

  “你先扛下来,我现在找凶手去。顺便你告诉林凡,回头我请他吃饭。”

  乔安方在那边还想说什么,电话却被任少昂挂断。他拿着手机敲了敲膝盖,转向还在专心开车的司机,“师傅,我今儿下午包您车,咱们得多去几个地方,回头您随便开价。只要我找着我要找的人就成。”

  袁显思坐在天台上抽烟,屋顶上烫的沥青被夏天的大太阳晒到融化,青灰色的水泥也早就烫手。他身边扔了少说三四十个烟头,有几个随着高楼楼顶的风就这么穿过天台边的护栏,从十几层高的楼上飘落。

  身后脚步声响起,他连头都没回就问:“有水么?”声音完全是吸烟过量之后的干涩喑哑。

  任少昂一步一步晃过去,表情早就只剩下尖酸刻薄。

  “没有水。怎么不渴死你算了!”

  “抽烟渴死。”袁显思笑,“这死法不太光荣。”

  “被你爹妈抽死你就光荣了是吧?”

  “他们现在估计顾不上抽我。”又点起一支烟,袁显思慢悠悠吸进去一口,带着烟草味道的热气顺着口腔涌进呼吸道,不过已经麻木的喉咙完全感觉不到这种刺激,“显奕怎么样了?”

  任少昂站在那看着他,真有一脚把他从护栏缝里踹下去的冲动。

  “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还抢救呢。想知道你自己上医院看他去。”

  袁显思拧着眉毛,没搭腔。

  “你回医院守着去吧。”静默了半天,袁显思终于开口,“别人守着我不放心,你回医院去,随时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一会儿就开。”

  任少昂盯着他,没有转身离去的意思。

  “我现在回医院,一会儿你又想不开从这跳下去,显奕醒了还不得跟我拼命?”

  袁显思苦笑,“我没那么想不开。”

  “你们兄弟俩上演这么一出就已经够想不开的了。”

  “……我现在也这么觉得。”抿着嘴皱眉,袁显思盯着手里吸到一半的那支烟,只见白烟缓缓升起,“到现在我都还觉得像做梦似的。”

  任少昂撇嘴,“您这场梦做得可够长的。”

  袁显思就那么夹着烟,盯着烟灰一小段一小段跌落在水泥的楼板上。

  “你们俩到底有多大矛盾,好好说话都不行非得动手?你也真下得去手,那可是你亲弟弟……”一想到他刚赶到袁显奕家里的时候看着袁显奕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样子任少昂就觉得揪心,要是可以他真想采访一把袁显思,看见自己弟弟在自己手底下慢慢被打成那样,心里是什么感觉。

  “就算你们俩不是兄弟,你也不用下那么狠的手吧?”任少昂眯着眼睛,完全是觉得眼前人不可理喻的表情,“那是一外科大夫,就算你不稀罕,他好歹也救过上百条人命了。你就没想过他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要是就这么死了还好说,万一救活之后留了点什么后遗症让他没法再上手术台,他这辈子就毁了。”

  袁显思闭嘴不再答话,脸色一分一分灰败下去。

  俩人就这么僵持着对峙,一直到任少昂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抿着嘴再瞥袁显思一眼,转过身去接通电话。

  “……人找着了,我跟他说不通,丫脑袋里养的就是一桶皮皮虾……我一会儿回去,把这桶皮皮虾弄明白了再说……医药费什么的你让他们不用想,该用什么药就用,他们家没钱我给掏……这个我不听,你自己跟皮皮虾说去。”

  这句话说完,他就把手机塞到袁显思耳朵边,屏幕上显示的还是通话中,来电显示的名字是林凡。

  手机贴过来的时候袁显思全身都一僵,呆了片刻才抬手接住被体温煨得发热的小玩意。

  “你好,我是袁显思。”

  彼方的林凡连招呼都不跟他打,直接念报告似的平声道:“轻微脑震荡,下颚软组织挫伤,第六第七肋骨骨折,左肺肺叶损伤并发血气胸,肝脏挫伤,脾脏破裂。”

  袁显思僵硬地听着,做不出任何反应。

  彼方林凡的声音仍旧平静,平静到完全不正常的状态,“因为脏器破裂造成腹腔大出血,从抢救到现在他输了整整一千五百毫升的全血,脑震荡的具体情况也还不知道。现在韩主任还给他修脾脏,连院长都进手术室了。拜你所赐,他这回最起码得修两个月的病假。”说到这里,林凡话锋一转,“你下手可够黑的。”

  袁显思深深吸了口气,可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少昂跟你们兄弟到底有什么交情我不管,你们兄弟之间到底有什么情仇纠结也跟我没关系。”平静的声音里终于加进几分狠戾,那是几乎克制不住心中怒火的感觉,“我认识袁显奕十几年了,那是我的兄弟。如果这次他真的有什么不测,就算你是他哥,就算他再怎么喜欢你,我也绝不让你好过。”

  脸色灰败地挨到彼方林凡挂断电话,袁显思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不停退出自己的身体,四肢全都空荡虚弱到无力动作。他面前的任少昂也不问医院里袁显奕的情况如何,只是拿回自己的手机之后,表情复杂看着这个知交二十几年的好友。

  “现在知道后悔了?就他那小体格,就你这么硬的拳头,你随便给他几下就能要他半条命,这会儿他还活着就算给你面子了。听医院报告的感觉怎么样?林凡没跟你下病危通知?”

  袁显思努力吞咽着根本不存在的口水,试图滋润一下彻底干燥的喉咙。

  “林凡说他还在做手术……”这时候脑子大概清明了几分,上午时候的惨烈景象就像影片回放似的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根本没做出任何反应,或者说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袁显思皱着眉毛,“他为什么不躲不还手?”

  现在想起来,他的拳头第一次挥过去的时候,袁显奕确实是瑟缩了一下,但是那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后那个人就僵着身体站在那里任由他疯了似的拳打脚踢,直到最后慢慢滑倒,在咳出一大口血沫之后横卧地面缩成一团。

  袁显思咬着牙,动手的时候他确实是有点发疯,难道袁显奕跟他一起发疯?

  “换个人打他,你看他还不还手。”在任少昂看来,他这个问题问得简直搞笑,“你是不是到现在还做梦呢?我以为这么多年你最起码能看出点蛛丝马迹,感情您就只是在做梦?”说着说着任少昂的声音又尖酸起来,“就算小时候他对不起你,可最近几年他对你真是仁至义尽了。你以为他对你那么好就因为你是他哥?我拜托你也长点神经,你这个弟弟虽然傻,但是没傻到这辈子都拿热脸贴你冷屁股的程度。他要是只想当你弟弟他用得着费这么大力气么?哥们儿醒醒吧,天底下没这么伟大的弟弟。他对你好是因为他喜欢你十好几年了你知不知道?”

  静默片刻,袁显思把烟头摁熄在地上,声音干涩沙哑得就好像锉刀磨过纸面,“我知道。”

  “……什么?”

  “我知道。”袁显思说着,声音干涩沙哑,“他小时候偷偷跟着我逛前门大街,高中时候偷偷对着我打枪,我胃出血那次他在医院偷亲我,我全都知道……你觉得还有什么我应该知道但是我不知道的,都可以告诉我。”

  你丫比我知道的齐全多了……任少昂看着他,如是想。

  “可是我知道又有什么用?”袁显思拧着眉毛,无可奈何,“他是杨慧敏的儿子,我妈把这辈子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了,就等着他出人头地结婚生孩子。你觉得我妈会让她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儿子跑去喜欢一个男人?更别提这男人还是他哥。我妈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觉得她会给显奕这个机会么?”

  袁显思这话一出口,任少昂便想起从小到大袁显奕在杨慧敏面前胆战心惊唯唯诺诺的模样来。杨慧敏对待次子确实很好,但是也许就是因为太好了,管教得太严厉太全面,袁显奕这个人从幼年时候开始对母亲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特别小的时候,因为杨慧敏严厉,周边没有任何人敢对她说个不字,袁显奕的这种状况看起来还不那么明显。但是天长日久见过的人多了,才能逐渐体味出这种根本不正常的惧怕。

  让袁显奕去反抗杨慧敏,比逼他去卖身更难。

  可是……

  “能不提你妈么?”提到那个女人,任少昂就觉得脑仁疼。这么多年杨慧敏对他虽然是照料有嘉,但是一想到她居然上天入地下海管的比什么都宽,他就有种烦躁的感觉。“咱们不提你妈会怎么想,先说你自己成么?显奕对你追求讨好了这么多年,难道你就装看不见?”

  “能装看不见的时候,就装看不见。”袁显奕小心翼翼得太明显,原本兄弟关系恶劣的时候还不觉得,最近几年袁显思自己的心理问题缓解之后,这种明显已经出格的小心翼翼还有刻意的讨好在袁显思的眼中就变得突兀起来。他一直都拿两个人的兄弟关系说服自己,至少保证不管袁显奕做些什么,他的反应不能出格。

  事实证明这个办法带来的只有反效果。

  “那这回呢?是他的动作明显到让你忍无可忍了?”

  袁显思想了想,无力地开口:“这次是我的责任。”

  “嗯?”听见个出乎意料的回答,任少昂转头看着他。

  “我一直觉得,如果我能让他死心,不给他留任何念想的余地,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的。可是后来我发现,没办法彻底死心的不是他,是我自己。”

  第十九章

  上午的事情回想起来其实是一团混乱。

  拜前两天那次极度危险的擦枪走火所赐,最近几日袁显思的心情都差到极点,给袁显奕送饭的时候脸上摆的都是相当刻意的冰冷表情。心理医生的判断是他对弟弟在“情欲”这一层面的抵触太过强烈,建议他跟弟弟暂时隔离几天,至少不要有面对面的肢体接触。

  可是袁显思没办法放任那个已经彻底陷在论文里的人自生自灭,于是仍旧一日按三餐送饭,只不过尽量避免在袁显奕面前做过多的停留。即使是稍微有一点交谈的机会,他也尽量回应的冷淡,大多时候还是把食物放下就走。

  早晨袁显思照例买了早点送过去,摊放在桌面之后去叫已经睡傻得袁显奕起床。看到床上的人有苏醒的迹象,他就转身往外走。走出去还没三步,身后便传来几乎要用“委屈”形容的叫声,是袁显奕刚刚睡醒时候迷糊黏糯的诱人声线。

  “哥……”

  袁显思登时觉得全身血液都往下半身涌,两条腿就此僵住,往前迈不出半步。

  身后是窸窸窣窣的动作声,不必回头袁显思也能想到是那个人从被窝里爬起来整理着身上被睡成抹布样的睡衣,然后在枕头边摸索到眼镜戴好,最后才踩着拖鞋站起来,挺高大的一个男人迷迷糊糊摇摇欲坠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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