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白 by 小马疯跑【完结】(5)

2019-06-08  作者|标签:


  
  巩青四处看了看决定从床上开始收拾,先把那个没了颜色的被套揭下来,再是枕套,然後把被子叠了,把三个空瓶子扔了,再是烟灰缸。把地上的纸一张张捡起来仔细看,有用的收好了,没用的扔掉了,正拖著地,李衡顶著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回来了,看了眼巩青,李衡什麽话也没说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包方便面来拆了往饭盒里一扔,去倒开水,壶里是空的,李衡把壶一放干脆抓著面‘嘎!、嘎!’干嚼起来。
  
  巩青被那个声音噎得直倒气,扔了拖把一把抢过那块方便面就要扔,“别吃了,我给你下去买饭。”李衡眼疾手快从巩青手里夺回了面又塞嘴里了。
  
  “费那功夫干嘛,这面我买的就是干吃水泡都可以吃的,诶,你洗手了吗?抓了拖把又抓我的面,真讨厌。”李衡把面翻来覆去捡查了一番犹豫了一下又塞嘴里了。
  巩青盯著那张苍白的总算有点人样的脸好一阵,短短的黄头发仍是堆茅草,不过成了雨後的茅草,底下还有一点水珠顺著脖子往身上滑。巩青拾起拖把低了头继续拖地。可身体的某个部位一下热了一点,巩青感觉了一下,来不及欣喜,甚至觉得有点悲哀。
  
  拖完地回自己屋里把打好包的行李拆了取出条干净被罩,枕套就不用了,他自己也没多余的,把自己的那个用了好几年的拆了给李衡他还真拿不出手,再拿了一个盆回来,李衡已经嚼完了方便面歪靠在床上抽烟。
  “起来,一边站著去。”巩青用力一扯李衡的胳膊。
  
  他等著李衡跳起来,然後他们可以吵架,再厉害点可以打一架,巩青自小没有挑起事端的能力,忍让谦和成了习惯,可李衡从来就有这种天赋,吵了打了,就能把事说开了,就能把气撒掉了,就不会这样要死不活什麽关系也不像的继续下去。
  
  可李衡像猜透了巩青的心事,乖乖地站起来, 还把烟灰缸拿手里接著把凳子上的脏衣服扔进巩青刚拿进来的盆里在凳子上坐下来。
  巩青把被子套好,再把地上的脏衣服和那些换下来的东西弄了一大盆。抱出去接了水又抱进来,指了指李衡屁股下的凳子,“起来,一边站著去。”
  
  李衡没有一边站著去,他坐回了床上,摸出一包瓜子开始嗑瓜子。
  “你有多少时间没回去了?”巩青坐凳子上开始揉搓衣服。他知道李衡从来没洗过衣服,以前的衣服都是每周五回一次家带个大包回去,周日晚上再带个大包回来。
  
  “两个月,还是三个月,我记不清了。”李衡歪了歪头说著话嘴里还在‘哢!、哢!’吃得起劲。
  “你妈回加拿大了?”巩青有些吃惊,往年李衡他母亲都不会挑这个季节回去。
  “没有。她嘱咐我最好死在外面。”
  “为什麽?”巩青一脸诧异地停了下来。
  “不为什麽,其实也没什麽大不了的,上回带一男的没找到地方就带回家了,正好让我妈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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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白---10

  巩青抓起肥皂狠狠地拍在李衡的裤子上,然後‘吭哧,吭哧’的搓著,好像那衣服有多大的仇恨一样每一下都似乎要把布料扯烂了。
  李衡瞥了眼这边的动静,弯起嘴角继续慢条斯理地嗑瓜子。
  
  洗了四件衣服、两条裤子,一个被罩,洗的巩青满头大汗,等巩青正准备端著出去倒水,李衡飞快地从褥子下面摸出几条内裤几双袜子出来,“这个能不能也洗洗,都没换的了。”
  
  巩青死死地盯著李衡,拳头都握在一起了,可他没有挥出去,一把扯过那些东西扔在地上。
  “诶,不洗就不洗,扔什麽!”李衡眉毛竖起来了。
  “你自己洗。”巩青伸手扯李衡,没扯动,手上沾著泡沫呢。
  “我要会洗我早洗了,那味儿熏得我都睡不著。”
  
  巩青脸也青了,指著那些黑的不像样子的白袜子,把气慢慢的又压下来了,“我教你总成吧。”
  “别呀,你以为我真那麽弱智啊,这些东西摸上去太恶心人,怎麽能下的去手。”
  “我就不恶心,我就能下得去手,我就是你的老妈子。”
  
  李衡又往後撤了撤,“你不想洗就不洗,厉害什麽,大不了我扔了买新的穿。”
  巩青冲上去一手捞著李衡的胳膊就把李衡压床上去了。
  “干什麽呀,你干什麽?”李衡躬起膝盖抵著巩青,巩青一把按下李衡的膝盖,李衡瞅了巩青一眼很快又笑了,干脆把腰挺起来,直接把下面摩擦到巩青身上。
  
  “是不是发情了,来我摸摸,摸摸我们老班发情之後的丑样子。”
  巩青面无表情‘啪’的把李衡的手打开,手伸进李衡的裤兜里摸出钱包拿出来打开,翻来翻去,里面总共就二元七角钱。
  这个月的补贴才发了刚刚两天呢,这钱包就能瘪成了这个样子!
  
   “你都快要饭了还要愣充大款,买新的?你去买去啊,揣著二块七你买去啊,你不吃饭了去买新的吧!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过完这个月。”把钱包“啪”摔桌上,巩青一转头拾起地上那堆臭东西扔盆里出去了。
  
  李衡躺床上好半天才直起腰来,扯了扯衣服,整了整头发,看著桌上了那个钱包,那是他妈去年送他的。五百八的GUCCI装著二元七。也不知是谁在污辱谁。
  
  在裤子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堆垃圾出来,有学校的饭票,有车票还有纸巾,李衡从里面拣出一盒烟来,摸了摸,竟然是空的。
  “你他妈的给我滚蛋。”李衡狠狠的一扔,烟盒摔在门上,叮叮当当,一个硬币从烟盒中蹦出来摔在门上又滚了过来。
  
  盯著桌子下的那枚一角硬币,李衡眼圈红了,捂著脸坐了半天还是钻桌子下面把它拾起来装钱包里了,再拾起那个空烟盒扔墙角,听到走廊里熟悉的步伐很大的脚步声,李衡飞速地抓起瓜子往嘴里扔了一把坐好了。
  
  巩青进了门放下盆子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有衣服架子之类的东西,只能找了块抹布把屋子中间那根绳子擦了擦,七条内裤,五双袜子往上一搭,原本就不怎麽样的地方又难看了一截子,“被罩和衣服我晾到你对面小陈的屋里了,那里能晒上太阳,干了後别忘了收回来。”
  
  巩青就有这种本事。只要是不关系到他痛痒的事情他都放不心里,就像刚才晾衣服把对面那个和巩青一样在这栋楼里混里好几年的那个大胖子惊得是目瞪口呆。
  “李衡是你儿子?连衣服你都帮他洗。”
  
  要真是儿子就好了,是儿子,巩青就能打得下去手,就像他那个没品的老子顺手抄著铁锹就敢往他身上劈。
  
  “听王老师说你这次的论文又是抄的,李衡,你好歹也把学习当回事儿行不行?”
  李衡没吭气,依然晃著腿嗑著瓜子鼻子里冒凉气。
  “我给你说的你听到没有?”盯著李衡的无赖相,巩青心里数了十下忍了再忍终於忍不住了,冲上去伸著两只被水泡得又白又肿的手一把打掉李衡手里的瓜子再拎起李衡的衣领子,把李衡硬拽了起来。
  
  “你到底想挣到什麽时候,你到底想弄到什麽程度才能收手,你到底想把你自己毁到什麽程度你才甘心,上次你说湿了小腿肚现在到哪儿了,到膝盖了没有,下次就到大腿根了,再下次就能到腰了,再下下次淹死也快差不多是吧,不要用这种自伤的手段报复我,尽管你的确报复了我,我难受,我恨不能阉了你,让你那根东西烂到菜地里,你呢,这几个月过去了你爽了吗?”
  
  李衡看著巩青激怒的样子不由笑了。这样子太难得了,四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向沈稳处变不惊的巩青竟然还能跳起来。
  
  “爽了,为什麽不爽,我爽死了。”李衡凑到巩青脸跟前刚伸出了舌头,看到巩青的眼睫毛跳了跳,李衡一下子指著巩青狂笑起来,“你以为我要亲你是吧,我亲过你多少次,强来的,偷来的,你知道不知道的,现在你的脸就在我嘴边,我一点也不想亲你,巩老师,我一想到你和我一样也在那个臭厕所和那个破树林子里嘴巴贴著一个臭嘴巴,我就一点兴趣也没了,我脏一点没关系,可两个人都脏会让我反胃。”
  巩青松了手,整个人像被什麽抽掉了灵魂似的,跨了。
  
  “我从来不知道生活可以过成这个样子------”李衡扯了扯衣领子,再拔拉了拔拉头发,推开挡在面前的巩青走到门口对著门上挂著的方镜子转来转去。“你想听什麽就有人说什麽,你想要什麽就有人干什麽,你为什麽会以为我不爽,你以为我被我妈扫地出门了,我现在邋遢的跟猪一样,我就真成了人人嫌弃的猪了,屁,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爽,只要我往酒吧里一站,周围全是男人,什麽样的都有,哪一个也不比你差,从来不会有人跟我胡矫情。”
  
  巩青慢慢放下外衣袖子,瘦高瘦高的身体驮了,顶了顶眼镜,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钱和一张纸塞李衡手里,“我要搬了,这是我家里的电话,有事的话别忘了打。”
  
  刚走出来关上门,‘!’巩青听到一只大脚狠狠地剁在门上。
  “滚!”里面的人哭了。
  
  巩青知道他错了,他用了四年功夫把李衡惯成了孩子。这孩子不知道该怎麽长大,明知道是错的就为了一口气还要一错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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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白----11

  从十四平米的宿舍搬进四十平米的公寓,巩青好长时间不能适应,东西太少了,房子太大了。新添了一张简易床和一个半旧不新的书桌就成了一个家了,没了隔壁宿舍传过来的吆五喝六,整个屋子太安静了。
  偶而他也会幻想这个屋子里有另一个人,那个人爱啃鸭脖子,爱啃鸡爪子,都是粘著骨肉不多的东西。
  
  巩青不爱,他不舍得掏了买肉的钱买了一多半骨头回来,那个人总是嘲笑他。可他爱看那个人啃鸭脖子,啃鸡爪子。一张油嘴,两只油手,一脸满意的笑。
  巩青现在不用再算计钱了,他收入高了,是去年这时候的两倍,每次路过那个他买了无数次的卤店,他总会想那个人现在在干什麽?钱包里是不是还只剩了几块钱。
  
  生活是用来适应的。巩青慢慢适应了。
  每天天不亮去学校,天黑了再回来。巩青的工作越来越忙,三个班的课再加上课题研究忙得巩青四脚朝天,家成了真正睡觉才需要回来的地方,而这个地方远没有宿舍方便。为了不走三十分锺的路,巩青买了辆自行车。
  号码给了李衡快三个月,那个声音从来没有响起过,巩青也适应了。他有的时候更希望那个声音最好永远别再响起来了,那样他还能踏实点。
  
  巩青终於利用假期把他妈妈从东北老家接了出来,那个已经六十多岁还在外面四处逛的男人依旧逛著。尽管家里差点没吵翻了天,大哥说他也要出来打打工,村子里很多人都出来了,谁谁还挣了多少多少钱,二哥说妈要来就得把他小儿子带出来上上学,窝山沟沟里一辈子没出息。
  这一次巩青一反常态,冷著脸坐在炕头上,“目前我没这能力,也没这些义务。”就再没多的话。
  把卧室让给母亲住,自己在小客厅里支了一张沙发床。巩青开始教母亲用煤气罐,教母亲用各种小电器,教母亲去菜场买菜,看著那个对自己儿子都没法大声说话的女人脸上开始放光了,巩青觉得自己做什麽都很值。
  
  他在学校门口的市场里看到过一次李衡,李衡拿了一个不锈钢的饭盆在一个小店里买馄饨。他知道这是李衡的习惯,李衡在外面吃饭从不用小饭馆里的碗,嫌脏。
  等巩青陪著他妈买完了菜出来,他看到李衡正站在市场门口的卤煮店的门口发愣。
  “李衡。”巩青的声音刚喊出来,李衡已经头都不回的走了。
  巩青知道李衡是个天生的斗士,他是一个天生的懦夫,不管他现在表现的再强,骨子里还是软弱的。
  
  他知道一切都会好的。心情再阴霾总有放晴的一天。巩青的母亲很少跟他说教,唯一的一次是他考上大学母亲送他出门。
  “别做那些拉不到人前的事,不光害了自己,将来也会害子女。”
  
  巩青不会做,就算他知道他对李衡做错了,他能做的也只有把李衡拉到正道上去,好好学习,将来好好工作,真要找人,也踏踏实实的找。
  
  巩青从来没想到真的会接到李衡电话。
  电话是半夜打来的,声音也不是李衡的,一个男人声音特冲。“是巩青吗,李衡是你的学生吗?”
  
  巩青差不多是连滚带爬的坐起来,一著急裤子怎麽样也套不到腿上去。戴上眼镜穿著衣服一站起来脑门‘咚’的撞在书柜上,巩青顾不得揉就冲出了。
  蹬上车子猛骑了100米,巩青一下停下了。这是回学校的路,电话里的城西派出所究竟在哪儿呢?
  骑著车子朝西一路狂奔,朝西总是不错的,好不容易看到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巩青问完心里一直默念著再往前两个路口向北再一个路口再向西。
  
  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派出所再登记完进去,巩青已经累的只有进气没出气了,扶著栏杆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向上爬,什麽人都没见著,巩青眼泪先一下出来了,蹲在楼梯口,著急的右口袋左口袋一阵乱摸,没摸到纸,倒摸到一把钱,十元的、五元的、贰元的冷冷地看著他。
  一抓一把泪,从小挨他爸的铁!他都没这麽哭过, 他爸再强,他也可以把手伸过去挡著那个快要砸下来的东西,可现在,他连抵抗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两手空空却找不到任何的著力点。
  
  “干什麽,哭跑这地来哭了,出了什麽事吗?来报案吗?报案的上那头。”巩青飞快的在脸上抹了抹,把钱装口袋里,撸了把鼻子,直起身体来。
  “不抱案,我来接人,听说你们抓了------”
  “噢,是那个酒吧的是吧,去那楼上,哭个什麽大劲,有劲儿留著回去好好的抽他一顿是正经。”那个人狠狠地剜了巩青一眼,走了。
  走到那个人指点的门口,巩青拍了拍脸又深吸了好几口气,终於鼓足勇气敲开了那扇门。
  
  
  门里面就像个难民营,有光著膀子的、只穿内裤的,化著妆的,形态各异,每一个都靠墙蹲著,一看到有人进来,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恐的又有点焦急的目光,这个目光里没有李衡的。
  巩青提著心找了找,终於在最角落看到了低著头的李衡,还是那天看到过的花衬衣,除了上面两个扣子敞著其它的扣著的,下面似乎是条牛仔裤。
  巩青一下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李衡算是这里面少数衣冠整齐的人才松了口气,还是为了没有看到李衡抬起头松的气。
  
  巩青四处打量了一下,除了这一大群蹲著的还有站著的轮著衣服正抽著的,压著嗓子骂著的。
  “不要脸的死东西,你还活著干什麽,我祖宗八辈子人的脸都让你丢干净了。”
  巩青避开这件衣服,再避过一条腿,刚挪到那个办公桌的跟前,向里挤了个头“你好,同------”後面那个字让巩青硬生生地刹住了。“我是来------”
  “挤什麽,挤什麽,那边等著排队去,好事抢著扎堆,垃圾事也忙著抢头份啊------”
  
  巩青退了回来,前面站著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正抹著眼泪语无伦次,“同志,教育教育就好了啊,我儿子一直很优秀的,以前在厂里还当过标兵的,能不能不通知单位,这样一来他不全毁了-----”
  巩青心里一沈,心就开始不听使唤了,腿也开始打哆嗦了。
  “你接的是哪个?”
  终於排到了巩青,巩青小声报了名字,指了指那个角落头都不抬的李衡。
  
  工作人员翻了翻笔录头都没抬“他们是聚众淫乱,破坏社会风气在周围造成了恶劣影响,他算情节轻的,交5000元罚款,回去好好教育,等天亮上班後去财务室交了钱,就可以把人带走了。”
  巩青一颗心一下子落了地,看了看表,已经凌晨六点了。
  “我能给他拿点吃的吗?”
  工作人员一脸鄙薄地抬起头。“你以为这是哪啊,招待所,接待站,还送吃的,不行。”
  巩青临出门再看了眼李衡,李衡还是那个样,低著头只是偶尔的会小心地交换一下腿的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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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白--12

  蹬著车子飞速的冲回自己的家里,母亲刚刚起来,看到巩青冲进门里吓了一跳。
  “这麽早,去哪儿了?”
  “出去有点事。”巩青翻箱倒柜翻出两张折子来,把上面的两个数一相加,巩青的心踏实了。幸亏不是一年前,要是那会儿,自己只有撞墙的份了。
  
  “妈,早饭你自个吃自个的,吃完出去到小花园散散心,中午我也不回来了,别做我的饭。”巩青跑下楼取了钱又去学校请了假然後蹬著车子飞奔到派出所忍了好几个白眼换了张红条子出来,巩青重新回到了三个小时前站著的地方。
  墙角还蹲了好几个,那些动作快的已经领回家了。
  
  “走吧。”巩青踢了踢李衡。
  李衡没动弹。
  “还等著八抬大轿抬你走啊,赶快起来。”巩青伸手去拉,李衡一把甩开了。
  李衡手撑著墙想站起来,可腿麻了,试了好几次都站不起来。
  巩青心痛了,架著李衡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
  “赶紧活动活动就不难受了。”
  
  出了派出所,巩青推著车子走在前面,李衡僵著腿半瘸不瘸地跟在後面。
  看到有卖早点的滩。巩青停了车子坐下来,李衡也默默地坐下来。巩青要了一碗豆浆四个包子,给李衡要了一碗稀饭四个包子,听著那边呼噜呼噜狼吞虎咽的声音,巩青的心被人伸进去狠狠的挠了好几下。
  
  “够不够?要不再来两个包子?”
  李衡没吭气,巩青又要了两个包子放李衡的盘子里,不到两分锺,就只剩个空盘子。
  结账的时候,巩青看到旁边有个小卖部,进去在柜台里看了半天,金丝猴的四元八,金帝的七块六,巩青付了钱,把金帝巧克力装口袋里出来,李衡仍坐在桌子边对著桌子上几个空碗发愣。
  
  走吧。
  仍是巩青推著车子在前面走,李衡慢慢在後面跟著,不过李衡的腿已经恢复了常态。
  巩青看到前面写著‘冶金招待所’的字样,巩青停下了,把车存在门口进去了,李衡什麽也没问跟在後面。
  一间不大的房间,两张床,一个简单的浴室。
  
  一关上门,巩青一个字没说出口狠狠的一拳头就把李衡砸到了床上。
  “我是断掌,还是单断掌 ,这种人特狠,这是你说的,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妈也说我这种人特狠,所以我从来不敢打人,怕一动了手就收不住。从小,我受了那麽多欺负,我都没动过手,你,是我活了这麽大打的第一个,肯定也是最後一个。”
  
  李衡挨了揍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一句话不说,一眼也不看巩青,就那麽大睁著眼看著天花板。
  天花板是那种老式的墙布,黄黄的斜纹布,浅浅的小花。
  
  看到李衡这个样子,早先跟那一群人蹲在派出所角落被人视为**的李衡的样子又出来了,这个不把自己玩死就不消停的混蛋!
  巩青心里快憋死了,“说,到底怎麽回事?”
  李衡不吭气。
  
  “说,到底他妈的怎麽回事?”巩青扑上去死死地扣著李衡的衣领子,把李衡硬提起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怎麽样你才满意,你说,只要是你说出来的,掉脑袋的事情我也去做,你说,今天你给我张个嘴。”
  
  李衡两眼空茫看著前面,好半天咳嗽了一声,把巩青刚才那一拳头打憋了的气顺出来。嘴抖了半天还是一句话没说,伸手把巩青卡在衣领子上的手掰开,然後摸出裤子口袋里的烟盒还没等把烟抽出来,巩青一把掌把烟打掉了。
  
  “把你自己毁了你就这麽不在乎,你不是在跟我赌气,你赌的是你自己,你赌的是你的青春你的命,你想到过没有,要是今天他们不是通知家里人,不是通知老师,而是通知学校保卫科,你怎麽办,你的心就那麽空虚,那麽郁闷,空虚了为什麽不来找我。”
  
  李衡看著巩青。普普通通走到街上一抓一大把的男人,这个男人瞪著的眼睛里是成片成片的红血丝,这个男人眼睛有为了他才拼命忍住的眼泪。
  为他流泪,这世上会不会就只有他了。
  
  李衡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巩青的鼻子,然後嘴边咧了个难看的笑容,“老班,结婚吧,如果你不想和男人生活,就早一点找个女人结婚吧,也不耽误你生儿子,你可千万别为了我,最後弄的你也臭不可闻,这个晚上蹲在那里我他妈算是彻彻底底的活明白了,人是个什麽东西,你蹲在那里,就什麽都不是。”
  
  “你给我起来。”巩青咬著牙拽著李衡把他拉起来,拖著李衡进了浴室就开始拨李衡的衣服。
  李衡身上的衣服不多,就三件,T恤,长裤,内裤,拨完把水龙头一开,也不管水热水凉把李衡往水里一推,“洗,你给我洗干净------”
  把旁边台子上的摆的瓶瓶罐罐也不管里面装的什麽,巩青抓过来一股脑往李衡头上身上浇,“洗,你他妈的给我洗干净------”
  巩青的嗓音破了,最後两个字像断弦一样刺耳尖锐。
  
  “洗个屁------”李衡的目光一下子凶了起来,恶狠狠地盯著巩青。“你也以为我脏我乱是吧,我没有错,我没有淫乱,我什麽也没有做,我就坐在那里喝酒,我消费了我付钱了,我就想知道他们为什麽要抓我,你说啊,他们为什麽要抓我,你不是有的是大道理,拿出来一条给我用用,他们为什麽要抓我!”
  巩青什麽也说不出来,为什麽,谁都知道为什麽,他知道,李衡也终於知道。
  
  “洗!洗完了睡一觉一切根本没发生。”
  身上的衬衣像一层塑料布一样粘在身上难受憋闷,巩青干脆扯下了衣服,再把裤子袜子脱了,把李衡身上又是洗发液又是沐浴露还有洗手液总之呈液体状的东西在李衡头上身上拼命揉搓起来,等搓到下面,李衡那根东西抖了抖慢慢翘起来了,巩青一呆抬起头,李衡两只眼睛红红的,也不知是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蜇伤了还是别的什麽,李衡死死地盯著他的下面看。
  
  巩青一下慌了,眼神一分锺都停留不住,把手上身上的泡沫一冲,“你-----你自己洗吧。”踉踉跄跄地冲出去了。
  
  巩青躺在其中一张小床上看著天花板,脑子里轰隆隆直响。
  ‘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他一点儿没法把那个扎著辫子在学校舞台上弹著吉它吼得声嘶力竭的人和昨晚那个蹲在墙角的人合二为一。
  我玩摇滚玩的是摇滚的状态而不是摇滚的音乐。
  
  这句话巩青懂。但他没法懂的是李衡玩摇滚的状态。
  什麽叫状态。李衡是个孩子。从第一次把李衡从学校保卫科带出来他开始注意李衡他就知道十八岁的李衡仍是一个孩子。哪怕他装的一脸老成什麽都懂什麽都敢做,他抽烟喝酒他谈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表现的就像个老嫖客,他就是个孩子。
  
  班主儿,你是不是也看过那种录像,要想看的话下回我也带你看。这是李衡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就是,班主,你这一身打扮真够倒人胃口的。
  
  对於接受了十几年正统教育的巩青来说,李衡这两句话就是不尊师,就是以下犯上,就是个小流氓,可他还是记住了他,就因为他身边从来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过话。他甚至为了这句话把他当初一狠心买的西服以为自己穿了就接近了城里人的皮毛给扔了。
  
  李衡是个富家子,就跟他从小没怎麽享过福一样,李衡从来没有吃过苦。他不知道苦该怎麽吃。他不知道人活著除了争取更多的是忍受。
  蒙住被子,巩青好好地给了自己一拳头,他知道这拳头没法把刚才打出去的那拳头的痛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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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白--13

  李衡终於出来了,在两张床中间站了一会儿,上了另一张床也像巩青一样蒙住了被子。
  巩青听到动静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露出头来瞅了那边团成一团的东西,看了好半天,李衡一动没动,估计是蹲了一晚上,累了睡了。巩青这才敢伸手把地上刚才打落在地的烟拾起来,摸出一根塞嘴里才发现没火,爬起来进了浴室找火机定睛一看巩青鼻子一下酸了。
  
  自己刚才脱了扔地上的衣服全部洗了一件件搭在挂毛巾的杆子上,连袜子都洗了晾了起来。台子上放著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的钱包火机还有那条巧克力。
  
  重新回到床上,巩青嘴里的烟抽得很慢,好半天一口,其它时候烟慢慢地燃著。那边床上动了动,动的很轻,他知道李衡原来也没有睡著。他没去想李衡在干什麽。那个被窝裹得严的连脑袋都露不出来,李衡躲在里面干什麽。
  
  李衡干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事。譬如在学校倒买法国香水,被一个女生告到了学校,说货是假的,巩青知道李衡也许会卖货,但绝不至於买假货,他没那个必要,譬如曾穿过一次女装出现在班里的晚会上,不是那种裙装,是一身女士西服,当然了有高跟鞋,要不是半个小时候後一个女生惊叫了一声,没有人会发现坐在人群中的那个就是李衡,最过分的是他曾伪造他们宿舍的一个男同学的笔迹给男生暗恋的女生写情书,让两个人一下收不了场,李衡的快乐是建立在这种突发奇想又没有什麽意义能让人张嘴咋舌然後他再心满意足的状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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