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结束后,大家把乐器堆在赵一鸣的车里,开始在大学附近晃悠。白天聚在一起还是很稀少的事情,能五个人大大咧咧地在街上走的感觉很棒。
路边的小摊,各种热乎乎的点心,驱除了深冬的寒意。
“今年怎么还没下雪啊?”
“去年圣诞节就下了呢……”
“全球变暖所以就不下了吗?真扫兴……”
罗素走到一半停下来,给修泽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修泽接过就说了句“谢谢”,然后发觉失言。幸好罗素没发觉什么的样子,正在付钱。
“你自己不吃吗?”
“我不吃甜食。你低血糖,还是吃一点吧。”
修泽心中的感情差点再次决堤。他颤抖着撕开外面的膜,把快要溢出嘴边的话语都塞回心里。冰糖甜的人心里发酸,每次罗素几乎是习惯性地照顾自己的饮食的时候,甜食都能甜得让人心酸。
修泽再次觉得,如果不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的话,眼泪又要出来了。
“你知道路边的树叫什么吗?”
罗素看向一边,有硬质阔叶的植物,很有地中海的味道。
“叫广玉兰,马上就会开花,白色的。”
罗素点点头,也没有揣测修泽的意图。
修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只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什么奇怪的话了。他忽然好想插入长桐和马庭之间,去谈点什么无聊的话题,避免自己的失控。
长桐像感觉到他的愿望一样,忽然回头说:“今天晚餐,西施请客。唱得那么好,下面的女生都要被你迷死了。”
修泽露出温和的笑容:“想吃什么?”
“吃日本料理!”
罗素看着修泽,感觉修泽的状态介于正常和不正常之间。本来修泽就多变这应该不奇怪。但他对长桐的微笑真是异样得过度。
高级的日本料理店,很符合修泽气质的地方。
长桐无节制地吃着刺身,马庭因为芥末而小心翼翼地吃着寿司,而赵一鸣只一口就断定这不正宗。罗素不吃生东西,于是吃着黄瓜卷。而修泽刚喝了口酒,就站起来,接了一个很长的电话。
“日本酒不错啊……”
“鸣叔你少喝点,喝高了就把你丢在这里不管了哦!”
“长桐你也少吃点,你一直在点最贵的吧!”
“又不是你付钱,马庭你心疼个什么?”
“礼节上也……”
罗素在意的,始终都是修泽这个过长的电话。过了很久,罗素发现修泽已经没有在接电话,放下了手,在看窗外的夜空。
罗素直接走过去,到了修泽的身边。“怎么了?”怎么说,今天都应该高兴才对。
修泽沉默着,看着微蓝的夜幕,没有一点星光装点。罗素站在一边,陪他沉默。
“过年的时候,我要回去。”
“回去?”罗素惊讶,然后又平静。他在中国肯定有故乡,虽然没有双亲,但肯定有其他亲人。
“嗯,很久没见,他们想见我一面。”
“什么时候回来?”
“过完年。”修泽撒了谎,他还没有回来的打算。
罗素没有丝毫的怀疑:“那过年的时候我也回去住好了。”
修泽忽然有种心平气和的感觉——一切就要结束了。所有的梦幻,在国外漂泊的数年和在这座城市呆过的半年。充满了过多美好的回忆,却注定不能延续下去。
“记得带点特产回来。”罗素补充着。
修泽想笑,但立刻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他为自己的演技高超而高兴,又为利用了罗素的信任而悲哀。
两人回到席上,回到欢乐的气氛中。修泽这次喝得格外的少,罗素还在一边嘱咐“喝多了对胃不好”,一切没有任何异样。
到了最后结账,罗素才发现其实修泽没动几次筷子。
正在罗素不解时,赵一鸣趁修泽不在,开始提醒:“今天马庭这家伙对修泽说,他和你不会有好的结果的。”
罗素抬起头,看着马庭。
“我只是说了实话。”他坦诚地说。
“但我也觉得,你不能再折磨他了。该说的应该快点说,他属于什么事情都想太多的人,你越晚给他答案他就越痛苦。他比你想象得要脆弱得多。”
罗素知道,他本来就很脆弱。
“他既然这么直接地表达了,你也要给他直接的回应才是。”
罗素点点头,回忆起刚才两个人站在窗边的对话。虽然有些许异样,但是感觉也没什么。
再回忆一遍,罗素突然发觉,修泽连家乡在哪里都没说。他一旦消失,可能自己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这时修泽付完账正向这边走来,罗素很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他不会逃走的。罗素这样想着。想唱下去,他今天才说的。
然后他望向修泽,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修泽一愣,然后很快地回报了一个相同程度的微笑。
这隐秘的微笑交换,只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罗素因此而满足。
回到家后,罗素看着修泽,轻声说着:“要是这种日子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嗯。”修泽背对着罗素回答。
可日子只要这么下去,我的痛苦和**就会无止境地扩大。
趁酿成恶果之前,切断一切吧,不能和艾尔莎一样……
对不起,比起爱,我还是更怕受伤害。
修泽看着夜空,拉着窗帘的手捏紧。
决心,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晚上,下雪了。
昏黄的路灯下,雪的反光晶莹透亮。
“你看,下雪了。”罗素指着窗外,语气轻快。
恍惚记起曾经讨论过关于雪的话题。
“漂亮吗?”
——当时罗素说他讨厌雪。
而说过喜欢雪的自己,却可能因此再也无法喜欢上雪了。真想睡觉,睡着了就忘记一切了。真是自始至终都只会逃避的懦夫。
作者有话要说:写歌词是最痛苦的事情没有之一。为什么中文一定要押韵……
第四十三章
最近罗素的状态很不错,对很多事情都保持了超常的活力。因为长桐要准备期末考试,酒吧的演出的次数减少,罗素有更多的时间留在家中,尝试新的创作。而修泽在拍摄工作之余,开始翻译一本意大利的爱情小说。
两个人的关系和之前一样,仍然可以叫做亲密。一起进餐,适量的谈话,有节制的肢体接触。如同马庭的预言,没有再有任何的进展。
这种**的关系可能是罗素能做出的最清晰的答案。修泽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所以,他已不抱更多的希望,让剩余的时间一点点过去。想做点什么,但现在若是贪图快乐,日后的痛苦只能更深,一切都会更难忘记。
专辑的发行能赶在年前,罗素为专辑设计好了封面,而修泽已经默默地开始准备行李。
雪下了好一阵子,城市变成了白色的世界。修泽一个人走在桥上,拍着只属于冬季的美景。在修泽刻意的淡化下,回忆已经没有那么令人难过。就好像是很久以前一样,已经和现在没有很大的联系。
长桐和马庭的寒假已经开始,大家计划着过年后住在罗素的那里进行集训,讨论得很欢乐。赵一鸣开始和罗素讲起孩子的事情,说着沅沅腹部隆起的程度,讲着对这个孩子的打算。事到如今,对尼采的感情也谈不上恨或者爱,只是活下来的生命而已。只是每次自己的父母关心她的之后,她总会在自己怀里哭上一阵子。
修泽看着眼前的画面,庆幸自己终于又能和最初一样,置身事外。
专辑发行的日期和铅蓝的单曲发行日是同一天。当天,市内的音像店的店员指着海报对来客介绍这个本土的乐队。罗素带着乐队成员路过海报,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扫过那个曾经的名字。
今晚,是火山的第一场live。
KEY的外面贴着的海报是专辑封面,罗素画出的红黑为主色调的图案。专辑叫《Heavy Machinery》,没有更多的寓意,只因为这是尼采已经定好的名字。一半是尼采写的歌,还有一半是罗素的作品。虽然有修泽的深情在其中,总体来说这还是一张口味较重的专辑。
罗素站在台中央,和工作人员讨论着灯光,修泽坐在台下,像个观众一样看着被照亮的罗素,金色的发丝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这将是自己的最后一次演出,是个很好的结束。可对于修泽来说,他更愿意就这样看着罗素,当个观众。
排练,修改细节,纠正姿势……马庭一直放松不下来,长桐去安慰他,给他鼓劲。赵一鸣站在他妻子的旁边,对一切充满了期待。
提前的晚餐过后,最后的排练要开始了。赵一鸣坐在钢琴旁,弹着练习曲。
罗素还在和其他的工作人员谈论着,修泽坐着,看着赵一鸣在黑白键上舞动的手指。
“在发呆?”
修泽转头,万万没有想到长桐忽然坐到了自己身边。
“别惊讶,”长桐保持着微笑,“上次虽然误会了你,但这次还是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吧。”
修泽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以至于他几乎就要站起来逃开。
“你准备去哪儿?”
“我哪儿也不去。”
“别骗人了,我看到了你收拾好的行李,在房门没关的时候。”
修泽什么都没说。
“虽然罗素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我估计你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长桐看着修泽。
修泽还是沉默。
“你想过不辞而别,会给罗素带来多大的影响吗?”长桐低声说着,“你想让他回到刚失去尼采时那样吗?”
修泽叹气。他想过。
“然后这个乐队失去你的同时也失去他。他会对着你留下来的东西发呆,然后一直等你,甚至去找你。直到知道真相为止。”长桐断言,之后质问,“你,为什么要骗一个从不欺骗,对人充满信任的人?”
修泽皱起眉头,然后表情又平静下来:“这和你无关。”
“你真是够自私的。”长桐骂着,“我在关心的是罗素。你就这么无责任地接近,然后又无责任地离开,让他怎么办?”
“其实……你一开始就预感到了吧。”修泽回忆起他起初对自己的百般排斥。
“是的。而且你觉得你这样做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修泽失去了和他纠缠的耐心,也不想威胁他堵他的嘴:“我会回来的,在一个星期之后。”
“这种话,骗我有用吗。”长桐冷冷地说。
修泽不再说话,站起来,走到一边。最后排练要开始了,最后的演出也快开始了。赵一鸣弹奏的练习曲在中途弹错了一个音,于是就此停下,再也没有了下文。
观众已经陆续进场,空气中满是骚动。后台的休息室满是化妆品的气味,大多数人在进行最后的补妆,罗素在重新打自己的领带。
“紧张吗?”长桐问坐在一边玩着鼓棒的马庭。
“虽然还是很紧张,但比以前要好。”
“总而言之加油吧。”长桐重新看向镜子,“总觉得走到这一步真是不可思议,跟做梦一样,一切都像在一瞬间发生的。但总觉得,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还是有点太过顺利了吧?”
“不顺利的那些,罗素都替你们经历过了。”赵一鸣说。
马庭和长桐都不说话了。
修泽背对着大家,将自己埋在阴暗中。罗素站在一边,轻声说:“一切才刚刚开始,加油。”
“嗯。”
大家有力地回应着,只有修泽似乎没发出声音。
罗素走到修泽身边,拍拍他的背。
演出快要开始了,舞台以外的灯光暗了下来。然后没过一会儿,舞台的灯光也暗了。定位的灯光指示着站位。
伴随黑暗的一片短暂寂静后,贝司的声音缓缓响起,舞台的左方被聚光灯照亮,修泽拿着一把银色的贝司开始弹奏着一组根音,节奏缓慢但力度很重,低而稳,在音响效果下非常具有震撼力,预兆着狂热的开始。长相和身材本来就是那样完美,加上精心的造型和光线效果,观众们眼中的修泽已经有不输给任何偶像的魅力。
短短重复两次后,全场的灯光忽然亮起来,随着灯光响起的还有吉他和鼓的声音,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感官都被最大限度地刺激,充满力度的吉他特有的弦质感和电音结合的声音组成一组简单的重复,类似于弧线的起伏随着澎湃的鼓点密集地响起,让人忍不住想尖叫,置身在音乐中,狂热在一瞬间就被点燃了。
短暂的明适应后,能看见台上的乐手们背光而立,身体边缘被镀上耀眼的白光。罗素站在正中央,金色的短发随着身体微微颤动着,在强烈光照下几乎变得透明。皮肤在黑色衣服的反衬下显得更白,专注的神情更显得帅气。
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在同样激烈的鼓点下,罗素靠近了话筒。
“Rust 心中锈迹斑斑
Lust 无法抑制贪婪
Faust 被魔鬼所引诱
Ghost 你不轨的图谋
渴望的快感沉溺于疯狂
看不见他人的尖锐眼光
在物质化的空壳里游荡
一击即破的脆弱屏障
你永远不懂愉悦的肮脏
只是笑着将苦痛遗忘”
演唱时背景的吉他适当地间歇,制造出更强烈的节奏感,并且凸显出罗素的声音。经过大量练习,罗素的唱功已经大有进步,比以前要稳定得多,独特的声音也更好地发挥出来。唱法更富于变化,吼叫也更加具有冲击力。对于真是再适合不过的嗓音,明显而不刺耳,能和乐器一起让人的血液升温。
修泽在背后的合声也恰到好处,让演唱的声音更加丰实,具有层次。
每一句都充满了力度,那种由衷的宣泄的感觉,就好像是不能再拖延一秒的爆发一样,将所有听众都点燃。
“Cast 生命的出演者
Guest 大家都是过客
Quest 到底如何割舍
Just 属于自己的风格
被人轻视的昨日的悲伤
全部化为此刻我的力量
独自站在虚拟的舞台上
仰望夜空中点点星芒
你永远不懂孤独和沮丧
将会让我打倒绝望”
吉他弹出一组流畅华丽的旋律,钢琴装点在其中,这是□的铺垫。结尾处两记重重的扫弦后,鼓重重地敲响。
“只有在夜晚才能知道光
失去后才知道还不够强
去守护心爱的一切
不因任何人改变方向
请嘲笑我无谓的顽强
让你失望
最后没有人同情的是
你软弱地放弃抵抗”
似乎能夺去人的意志,高昂的声音让人觉得他说的就是真理。那从每个人内心挖掘出的激情和冲动,和音乐共鸣,与节奏共振。听众被完全带入现场的气氛,沉浸眼前的演出,似乎到了另一个世界。演唱,演奏,音乐组成了更深的东西,敲击着人们的心灵。他们高喊,他们欢呼,他们叫好,他们晃动身体和手臂,他们渴望继续。
接下来的并不是和刚才一样猛烈,而是舒缓下来,鼓声也停止了。钢琴是主角,而修泽换上了木吉他,弹奏着舒缓的和弦。观众也安静下来,让自己舒缓,顺着音乐声深呼吸。
钢琴的一个高音的结束,接着的是吉他的高音,然后鼓也加入,长桐开始演奏一个高把位的solo,手指在下端的指板飞速移动着,让人不由得感叹他技术的高超,华丽得让人窒息。气氛再次被点燃,接着是罗素的solo,一开始较为舒缓,然后节奏渐渐加快,高音和低音交替着,左手在指板上上下移动,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最后收尾,由高音收到低音,几乎是一瞬间完成的。贝司的低音作为缓冲,激烈的旋律再次响起。
“Dust 最卑微的草芥
Best 最骄傲的职业
Trust 只要信仰不灭
Burst 让我燃烧一切”
结尾的伴奏提前停止,尾音留白给了演唱的声音,结束得非常有力。台下短暂的静默,然后迫不及待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尖叫。
“谢谢。”
罗素鞠躬道谢,台下的尖叫没有丝毫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置身于欢呼中,罗素不确定自己的体温的升高到底来源于自己,还是他们。他下意识地看向修泽,修泽静静地站着,脸上有细细的汗珠,被灯光照亮,表情意外的平静。
其实想了想,这个场面,居然最想给寒池看到。可这么想的时候已经晚了。只是有点明白了寒池邀请自己去听第一场专场的心情。稍稍冷静下来,下一曲就开始了。
新歌只有数首,后来开始唱火山以前的老歌。心情本来十分顺畅,可唱起以前尼采唱过的歌,罗素心底不免有些惆怅起来。只是一边唱着,脑中不断回放起过去,然后想象起如果他还在的话……唱下的观众越热情,罗素越觉得难过起来。
其实罗素没有发觉,更难过的是修泽。因为修泽的难过,都是罗素的难过的带来的。在一边静静看着罗素的修泽,本来就较为伤感的心情,变得更加低落。在这舞台上,被万众瞩目,忽然觉得自己的无力,惺惺作态。
在主要的演出结束后,修泽中途退场,说身体不适。罗素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嘱咐了一句,然后接过了他的贝司。
演出继续着,罗素弹着贝司,产生了更加奇妙的感觉。后台的修泽趴在化妆桌上,不想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想就这样睡去,不去管任何事情。后来开始唱其他乐队的歌,总算从尼采的影响下脱离出来。还有赵一鸣的奏鸣曲,马庭的即兴,长桐和观众的互动,罗素的小提琴……
果然live带来的快乐是无与伦比的。每个人都筋疲力尽,在安可了一曲又一曲后终于宣告了结束。
连罗素都没有预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这么热闹,还有人跟着自己唱着。有些声嘶力竭,但他还是在继续给观众道谢。
而修泽早就偷偷地离开了后台,站在台下,看着台上的四人,特别是罗素脸上的汗水被照亮,露出疲惫而无法掩饰的喜悦的神情,忽然有了一种现在就悄悄离开的冲动。没有自己也很好,就这样很好,其实台上并不需要自己。可他忍住了,还是这样站在最后,看着涌动的人群。罗素到最后没有发现他。
一切都结束了,修泽怀着这样的心情,和罗素回到家中。洗了热水澡,换上舒适的睡衣,然后裹上被子。心中已经被没有形状的东西灌满,再也进不来别的东西。
罗素洗完了后,也回到房间。只是他坐在了修泽的床边。
“睡了吗?”
觉得装睡也没意义,修泽把头探出被子,望着罗素。
罗素擦着头发,随意地问:“身体好点了吗?”
修泽点点头,尽量不让自己的心情从眼神中显露出来。
“好好休息。到时候我送你去机场。”然后罗素转过头,让修泽看着他的背影。
修泽知道了,罗素一定要说些什么。他不想听,不想被动摇,明明心里已经决定了,可罗素一旦再说些什么的话……
“我曾经问过尼采,为什么要一直和这样糟糕的我在一起。”果然,他开口了,“我非常渴望过答案,当时他的回答让我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想要的。”
过了一会儿,罗素深呼吸了一口才继续:“第二天,他就不在了。”
修泽怔住。
“过了很久我才明白,当时的回答不如就那样平稳继续下去的时光。我曾经觉得他的死就是那晚的回忆换来的,那是我固执的后果。我无数次到湖边,寻找那天的记忆,可我逐渐发现尼采活着,并不在那里,而是在认识以来五年的日常中,已经渗入我的身体,无时不刻。重要的到底不是那句答案。
“而且,对于感情,我没有过多的经验,也不想欺骗你。所以我说不出更多的。”
修泽沉默了一会儿,问:“长桐告诉你了什么吗?”
罗素轻轻地摇头:“不,和别人无关。”
修泽轻声地叹气,闭上眼睛。“我在翻译的那本小说,里面的男女主角从学生时代就认识,相互了解对方,可最后还是没能在一起。”
“所以呢?”
“男人和别的女人上床,女人嫁给一个爱慕自己的男人。两个人都充满了瑕疵,在成年后很久的一天回到故城,两人再次相遇时,在一起时却发现对方还是对方还是没能给自己想要的。”
“那是他们败给了时间,”罗素说,“他们没有能一直在一起。”
“可是……”
“修泽,”罗素打断他,“就算你能欺骗别人,欺骗自己,也无法欺骗你的身体——你现在很难过。”
“我没有。”修泽表情平静。
“我知道,”罗素强引着握住修泽有些冰冷的手,“我能感觉到。”
修泽诧异,罗素并不是说这种花言巧语的人。
“我知道你打算离开后不回来,可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相信你内心是这么想的。”罗素充满底气地说着。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修泽看着罗素,产生了强烈的挫败感。一直在妄图欺骗一个即使知道自己在骗人还会相信自己的人。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能隐藏自己的感情了?”修泽静静地问着。他想到的是那个喝了很多酒的晚上。
“不是你的问题,”罗素缓缓地说着,“是我渐渐地感觉你成了我的一部分,就像你在我身体里一样。”
听完,修泽脸上泛出一片潮红。然后罗素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了修泽的额头。当修泽还处于震颤时,罗素又看着修泽的眼睛,吻上他的嘴唇。
修泽条件反射般闭上眼睛。
一个绵长而缺乏□意味的吻,舒服到修泽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一切。
结束后,修泽睁开眼,就看到罗素琥珀色的眼睛和浅色的睫毛。现在修泽浑身麻痹,只有强力的心跳征兆着情绪的高昂。自己曾经渴望的,已经如期发生了。而修泽因为突如其来的刺激而感到轻微脱力。
“这样,够了吗?”罗素看着修泽,温柔地说着,“语言的话我可能说不好。”
咬住嘴唇,修泽再也无法自制,坐起来一下用力地抱住罗素,发热的皮肤透过薄薄的布料被清晰地感觉。“够了。”他低声说,有些沙哑的声音近距离地清晰地传入罗素的耳中。
罗素相反很淡然,也伸手抱住他:“那就好好休息吧,我不哪里也不会去的。不管你想去哪儿,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这不是自己想象的结局,却是自己内心想要的结局。“嗯。”修泽的声音带着哭腔,觉得自己是多么无力,连想要的都要让别人给自己。
罗素松开修泽,伸出手抹去他的泪水:“别哭了,已经没事了。”
哭泣没有停止,修泽反而靠在罗素的肩膀上继续着哭出了声,就好像是哭尽了以前没能流出的泪水一样。罗素抚摸着修泽的背,像安慰一个孩子一样。
而其实,修泽本身就是个孩子。怕痛,怕摔倒,所以一直在寻找能够和自己一起走路的人,然后紧紧地握住那个人的手。又或者,干脆停留在摔倒的地方,等着痛消失。
害怕那个人松开自己的同时,他忘记了会有人也会紧紧地牵着他,在他受伤后为他包扎,然后两个人继续前进。这永远比一个人好过。
真是傻透了。
而修泽,脑中持续着一片空白,只是哭着,哭出了一直以来的痛苦。没有人让他这样依靠,没有人让他这样发泄,一个人在心中埋藏了太多太多,那些感情快要腐烂……只有罗素,这样地靠近他,包容了一切。他更用力地抱住罗素,像是永远不要失去他一样。
过了好久,修泽的抽泣逐渐平缓。罗素感觉着修泽依靠的力度,轻声地说:“以后有什么事情,还是两个人一起面对吧。就算是你的痛,我也能分担一半。”
修泽抬起头,点了点头。眼睛肿着,鼻子也红了。罗素看得他哭得乱糟糟的样子,抽来纸巾给他擦眼泪,还抬手为他理好头发。“注意形象,哭成这样,可能除了我谁都认不出你了。”
“没关系。”修泽破涕为笑,再次靠在罗素的肩膀上,“……只要你能认出来就好了。”
罗素笑了,也轻轻靠向修泽。两人的手牵在一起,十指相扣。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
写到这里算是圆满了……歌词依旧苦逼死了……我干嘛装B要写英文在里面我的英文目前还是小学水平啊!!!
第四十四章(完)
修泽的身体很快地好起来,到出发之前已经完全恢复到比以前更健康的状态。乐队几人聚在罗素家,目的只是单纯的聚会。接下来马庭和修泽都要各自回家乡,长桐要做寒假作业,赵一鸣要照顾各地过来的亲戚。最闲的还是罗素,只用回到爸妈家蹲一个星期就好了。
大家讨论着之后一起住的时候要干什么,长桐首先说出口的居然是要带游戏机过来,和马庭一起打游戏。马庭似乎也很期待的样子,然后两个人开始讨论游戏的角色和技巧。赵一鸣得到了特赦,开始自由自在地吸烟,随口说着乐队之后的打算。罗素手里玩着魔方,试图将自己带入一个和艺术无关的世界,并从中发现了乐趣。修泽准备着午餐的食材,考虑着晚餐的菜单,听着闹哄哄的客厅的声音,俨然一副过年的热闹气息。
午餐是饺子,修泽做好了馅,然后马庭和长桐轻车熟路地包起饺子,罗素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可意外的是赵一鸣居然也一点都不会。
“你平时都不下厨吗?”长桐语气充满轻视。
“是的。”活了这么多年,赵一鸣第一次因为不会下厨而被羞辱。
长桐得意地笑了:“娇生惯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