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继续喝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但是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在一段较长的沉默后,尼采忽然说:“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一鸣夸张地笑着说:“怎么开始杞人忧天了?这不是你的风格啊。出什么事了?还是喝多了?”
“你才喝多了。”尼采答道。
“‘尼采’喝多了嘛!”一鸣笑着高叫道。
尼采没有理会这个冷笑话,低声制止着他的撒酒疯:“小声点,别激动。”
“我没激动。以后嘛,再说啊。现在不过的很好吗,先唱着再说啊。”
对,先唱着再说。尼采暗暗地点头。
“然后有点钱了,娶个媳妇,老了就教人家弹贝斯啊,写点歌啊,挺好……”
越听越觉得不靠谱,尼采皱起眉头,出声却打断不了他。
“你喝高了。”
“我没有!……”
害怕他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尼采付了酒钱,把一鸣带出了酒吧。一出门,又怕他掉进湖里,又把他扯到了公路上。
一边听着他意义不明的叫唤,尼采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的失策。平时一鸣可以说是相当靠谱的人,但是一旦喝高了后……
“沅……”他叫着自己妻子的名字,听得尼采叹气连连。不是自己多管闲事,而是身边没几个能让人放心的人。尼采拦了出租车,把一鸣塞了进去。不好大半夜的叫他家里人去接,所以还是跟着上了车。
安置好一鸣后回家,天已经微亮了。体力透支的感觉一下子汹涌地袭来。
草草地淋浴后,回到房间看到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罗素,尼采给他盖好被子,轻轻地睡在床上,盖上被子闭上眼睛。
眼前并不是一片黑暗,而是播放着今天在眼前出现过的各种画面。很快画面变得扭曲,在疲惫中融化,他知道自己要睡着了。
没有反抗,他继续紧闭眼睛,等待最后一丝意识被睡魔给抽走。
早晨醒来,浑身酸痛,但是精神好了些。下来后,看见上铺果然没有人了——罗素一向是自然醒得很早的。
出了房间,就听到了电吉他的声音。不用很久就听了出来,是Metallica的一段SOLO。具体是哪一曲不太记得,脑中还残留着宿醉的不适。
来到客厅,看见罗素正站在正中央,满脸严肃,一副现场的架势。没有鼓的配合,节奏也没有丝毫的紊乱,力度到位,弹奏着的右手手臂上绷出优美的肌肉的线条。清晨的光照亮他的金发,勾勒出他整洁的五官,白色的皮肤显得透明。
尼采在心中赞叹着不愧是混血的外观,等着一曲结束后才开始鼓掌。罗素看着尼采,干巴巴地说了句早上好。尼采也回了一句早上好,走近后才看见餐桌上有一碗炒饭,还有一瓶凉草茶。
“觉得还难受的话就多睡会儿。还早。”罗素提醒着。
尼采听着,忽然觉得感动,说:“谢谢。”
于是罗素继续摆好姿势开始练下一首曲子。尼采摸了摸盘子,还没有凉。于是他坐在餐桌前,一边吃一边欣赏对于一大清早过于吵闹的演奏。
今天不用去店里,可以安安心心地在家,或者陪罗素出去转转。总之一定是轻轻松松的一天。
他忽然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幸福。五年过去了,这个当时连中文都说不清楚的小鬼居然还在自己身边。他抓住了心中这些感觉,以音乐的形式。
脱开那些激烈的令人上瘾的东西,平平淡淡的也是必须有的。总有个人,他过去在自己的身边,现在在自己身边,而以后也一定也在自己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用来扯家常的。
每次都写那么多现场我真的能力有限,脑浆都快被榨干了。继续听amu中。专辑是pointfive的《enhAnce》。和声等等都很美好。……我的口味清淡下来了。
Metallica很够味哟。
第五章 叫做前进的阻碍
一鸣隔了一天就跑到尼采家里专程去道谢了。说是家,其实也是租的一间有些年头的旧房子,两层楼的红砖瓦房,离江比较,但是离公路比较远,走出去要走半个小时。里面重新装修过,也没让人觉得破破烂烂,对于两个人来说其实有点大了,在空旷的二楼弄的排练的房间很正合适。这种地段的房子没有正常人会要,但是对于他们这种低社会需求的特殊人士来说却刚刚好。
车开到很外面就只能停下来,一鸣辛辛苦苦走了半天才到了这栋房子。按了门铃,门很久后才开。一开门就是罗素的一张臭脸:“你来干什么?”
“怎么?不欢迎我?”一鸣已经习惯他这种不友好,“尼采人呢?”
“在房里。”说完罗素就转过身去,继续窝在沙发上弹吉他。一鸣叹了口气,还准备让他去叫尼采的。真不知道这是该叫没教养呢,还是有个性。幸好尼采听到开门声,马上在楼上大声问:“谁来了?”
“抄水表的。”一鸣大声回答。
听到一鸣的声音,尼采很快在楼梯口现身了。“稀客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尼采笑着看一鸣,又看见他手里的大包小包,惊讶地继续说,“你这是想让我帮你办什么事啊,送这么多东西。我真的除了修乐器没什么特长了,帮不了你什么的。”
“切,你会的东西还少了。”一鸣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就是些水果,给你家孩子吃的。瘦的跟什么似的,一看就营养不良。”
“他还营养不良?每次都吃那么多。”尼采看着罗素笑了半天。罗素抬起头,轻轻地瞟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一鸣也看着罗素,可能是因为个头小的缘故,总给人一种小孩的感觉。无意识间的闲下来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支烟,发觉后啧了一声,又收了回去。罗素的眉头皱了起来,被一鸣看到后也没有躲闪。不知道为什么一鸣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敌意。
“你是来干什么的?”尼采问,并想让他坐在沙发上。但是目前沙发还是被罗素和他的吉它所占据。
“来跟你道谢的,前天晚上你把我送回去的,还付了酒钱车钱。”
尼采笑着摆摆手:“没什么,平时都还受你照顾呢。”然后瞟了一眼罗素,继续说,“到房里来吧,给你听个东西。”
“听什么?新写的?”一听一鸣又来了精神,今天算是来对了。
“嗯。”只有这个时候尼采才笑得跟个孩子似的。一鸣暗暗猜测着歌曲,跟着尼采到房间里去了。罗素继续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咬咬嘴唇,又捏紧了拳头,拨弄了两下弦,又停了下来,靠在沙发上,呆呆地去看天花板。
取下耳机,一鸣称赞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写情歌的才能?”
“什么情歌,又没歌词,你知道它是什么歌。”
“一听就是情歌的感觉。你昨天写的?”
尼采点头说:“对,是昨天和罗素一起写的。”
“和他一起?”一鸣满脸疑惑,“他会写?”
“我也没怎么教过他,耳濡目染吧。他提点意见什么的。”
“小东西有前途啊。”一鸣赞叹道,“话说今天来其实是因为Live house快完工了,他们叫我带你去看看。把小东西也带去?”
“好啊。”尼采赞成地点头。
“罗素?”
没有听到回答。两个人到客厅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有人了。茶几上有吃剩的苹果核,和一张便条。上面是“我去店里了”五个娟秀的字。
“他怎么跑了?”一鸣拿起字条,“哟,字还挺不错。我还以为他不会写汉字呢。”
“他好歹上过高中好不好。”其实他的字比一般同龄人的要写得好。
自习赏玩一番后,一鸣赞赏道:“大开眼界。”
真正让人大开眼界的其实是他的罗马字,花体和打印出来的一样工整漂亮。尼采默默想着,没多说什么。
“他为什么走了?去店里干什么?”
尼采一开始是沉默,然后摇头:“不知道。他最近有点奇怪。”
“我看他一直都这么奇怪。”一鸣说着,有些惬意地拿出烟来,“你说他是不是因为讨厌我?”
“应该不是。你吸烟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也是。”一边吸烟一鸣开始思考。思考了一会,似乎有了结论,“你说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还没听他说完,尼采就噗哧一声笑出来了。本来是一脸正经的表情,看着尼采笑自己一鸣的脸立马黑了下来。
“笑个什么啊,我说老实话。你说我当年暗恋人家小学妹的时候,也有点奇怪,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我这是用亲身经历说话。”
“那是你,他哪来的什么小学妹。”尼采还没笑停下来。
一鸣没去理会还在笑的尼采:“说不定就是哪次听歌的女观众啊,或者来过乐器店的小姑娘啊……对了!现在不是去乐器店了吗?说不定就是去见对象去了呢。”
“对象……”他笑得更厉害了,“我怎么还不知道你还会搞笑?你都结婚这么多年了,怎么回事呢,是韩剧看多了还是言情小说看多了?”
“屁的韩剧。”一鸣吐出一口烟雾,“算了,那我带你一个人去吧。那小子……要不也顺路载去?”
尼采提议说:“还是我自己带他去吧。他跟你在一起好像不太自在。”
点头后,一鸣走向门口。尼采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浮出一丝担忧。可现在并不是应该为罗素担心的时候。
为了转换话题,尼采开口问:“话说回来,你放假不去陪老婆总跑我这里来,她不生气吗?”
一鸣自然地答道:“我放假又不是她放假,她总在赶什么设计,又没有固定的休息时间。我想陪都没机会。”回过头来,虽然看到的还是尼采一如既往的平淡表情,一鸣还是叹了口气。能为那个小子担心到那个程度,应该不是老好人可以解释的。
“走吧。”尼采淡淡地笑着,一鸣看着却笑不出来。他默默祈祷着两个人都赶快正常起来,不要影响到正常生活。
一鸣把尼采送到了店门口,就打招呼说回家吃饭去了。尼采进到店里,看到雇的员工已经不在了,只剩罗素一个人在里面打点。
“嘿。”他出声后,罗素才抬起头看到他。从眼神中似乎捕捉到一丝欣喜,但开口仍然是冷冰冰的一句:“你来干什么?”
“这是我的店,来看看还不行?”习惯于罗素的语气,尼采合适地回答道。
听后罗素摆出一副“要看就看”的表情,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尼采暗觉好笑,看着罗素穿着围裙一副有模有样的样子,又开始感叹。罗素对待吉他的态度总是比对人要好。可能多亏了吉他不会说话,只在它该发出声音的时候发出他想让它声音,这样罗素才不会嫌吵。
“罗素,走吧。”
罗素停下正在清理灰尘的手,转过头问:“去哪里?”
“带你去个地方。”他朝着罗素笑笑,一副骗小孩的表情。
罗素皱起眉头,更是一副不会轻易上当的表情:“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估计尼采是不会说的,罗素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两个人在车站搭上车,站在了并不拥挤的车上。罗素扶着面前的坐位上的扶手,而尼采自然地抓住上面的吊环——下面的对他有点太低,不好去扶。
罗素依旧像一只小动物一样地静静地站在自己的身边,眼睛一直看着窗外的景色。
其实这样的光景对于自己是相当陌生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动不动的并排站在一起了,或者说很少这样两个人一起出门了。
罗素非常宅,似乎除了音乐以外的东西都是无所谓的。他只会出门到附近去买张唱片什么的,根本不会想着去逛街散心,旅游就更不用说了。更可怕的是他在家也不看电视用网络,真不知道没有情报信息来源的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样违背常理的他就在自己的身边。尼采不知道这算不算幸运。
……可是他最近有些变化了。虽然没有多么显露出来,但是他能明显地感觉到罗素开始在意一些东西了。翻翻报纸,看看电视,还会一个人躲着尼采做点什么。这在普通人眼里肯定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在一直观察着罗素的尼采看来,真的很蹊跷。
他并没有比其他人更了解罗素,即使认识了五年,即使同居了三年,他还是并不那么了解罗素。罗素不喜欢掩饰,喜欢表露出他的真实感情和想法。
可是,即使是表达真实,那也不是全部。他不知道罗素除了音乐还喜欢什么,就算跟一鸣说的一样他恋爱了,他也连罗素喜欢的类型都不知道。
如果不去问,罗素很少主动讲话,有时候就算问了他也不会回答。性格使然,可多多少少尼采都会感到挫败感。
曾经那个百般依赖自己,缠着自己问这问那的小罗素已经不可避免地成长,似乎开始在意起音乐以外的东西。尼采不愿意面对这个真实的必然的现实,不想承认自己真的只是多管闲事,自作多情。
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罗素,尼采轻声提醒:“到站了。”
罗素抬起头看了一眼尼采,就跟着下了车。对于他这里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我们以后会经常来这里的。”尼采笑着告诉他。罗素还不明白的,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
只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一个建筑,外型上并不打眼,但是招牌的却让罗素眼前一亮——是刚刚完工的LIVE HOUSE,叫作KEY,似乎不久前才听说开始建造这个东西,没想到已经完工了。
“做房子有这么快吗?”无法抑制兴奋的罗素问道。
尼采看着兴高采烈的罗素回答道:“有的,又不是高楼大厦。”
平时很少有表情变动的罗素现在也难得地有了笑意,尽管只是一点点。在这几次的LIVE,尼采几乎都以为罗素对音乐失去了热情,每次都显得很疲惫——年轻人容易这样。他想让有些烦躁的罗素安定下来,也想确定罗素是否还是那么坚定。
现在看来,似乎很和以前一样。
目光回到LIVE HOUSE上,尼采满意地笑了。
这一定会是一个更加美好的起点。
接着就进去参观了。里面比酒吧要得多宽敞,而且灯光效果很好,据说音效也非同一般。
昂贵的PA还放在台下,罗素想象着它们被摆在台上,围绕着自己,发出的悦耳声音。他看着一排排的聚光灯,又怕他们太刺眼。
尼采站在罗素身后,看着他东张西望的样子,心里舒坦了很多。都是看过一遍的东西,但是从罗素的举动里,自己似乎像第一次见到一样重新看了一遍。
对罗素音乐志向上的担心算是消除了。尼采松了一口气。
罗素看了半天,回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时候来演啊?”
“半个月后。”
一定要在十五天之解决罗素的问题。尼采心想。
天色暗下,两个人从KEY出来,却还是没有更多的话语。
城东的夜晚快要开始了,下班的高峰期街上人来人往,公交车里也挤满了人。有人急于回家,有人急于赴向一个热闹的夜晚。餐厅里的客人逐渐增多,而夜市和宵夜的铺子也陆陆续续开张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面对罗素有些不耐烦的催促,尼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想让这次出行过快的结束。根本就什么都还没干。
“吃点东西吧。”这只是缓兵之计。可是对于罗素是非常有效。听到吃的,罗素马上问:“吃什么?”
尼采随和地答道:“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听到这样的回答,罗素陷入了沉默,因此两个人又能继续漫无目的地走上了一阵子。
罗素想了很久,却还是问:“你想吃什么?”
尼采实在是不知道罗素的口味,他试探性地问:“麦当劳?”
“垃圾食品。”罗素一脸不屑,“不想吃西餐。”
“那难道还吃中餐吗?”
结果罗素欢乐地点起头:“好啊。”
尼采暗自摇摇头,叹气。果然是没什么物质追求的人。
天黑后,两个人最后还是坐在了一个凉面馆里。由于罗素不能吃辣,所以很多提议都被否决了。但是这样也不坏。
既非上班族也不像学生,比起艺术工作者,看起来其实更像无业小青年。特别是尼采左臂的纹身和罗素的金色长发,两个人的气场实在是非同一般。应该是比较拥挤的时段,可是他们附近的桌子还是空的。可他们还是面对面坐着若无其事地吃着这顿廉价的晚餐。
罗素吃饭的速度总是出奇的快,但是也没见他长胖。相反因为年龄的缘故,尼采总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体重和脂肪率。他看着风卷残云地吃完的罗素,深深开始怀念自己年轻的时候。
“吃完了。”罗素放下筷子,抬起头就看见尼采关切的目光。
“好吃吗?”
谁知罗素并没有摆出一副好脸色:“没有你做的好吃。”
尼采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了半天罗素的臭脸,他说:“那下次就在家里吃吧。”
罗素点头。
把剩下的面留在桌上,尼采付账后带着罗素离开了。
其实自己做得东西并不好吃,尼采自己心里清楚。但是他不能将罗素的话语当作完全的恭维。
无论如何,他只“现在”能够继续。
天黑了。
街上车流和人潮从未间断。女人大多是穿着连衣裙和高根凉鞋,拎着漂亮的包。而男人却各式各样,青年中年老年,零星地走着。可他们两个还是显得打眼。
路旁有许多小摊,卖的都是些便宜但质量不好说的小玩意。尼采漫不经心地用眼睛扫过,目光落在了一个卖凉拖鞋的年轻人身上。年纪应该和罗素一般大,但是有一副老成的表情。
“多少钱?”尼采并不是想买,而是单纯地问着。
“十块一双。今年卖得蛮好的款型,防滑的。”他一开口就是很重的口音,而且听不出是哪里的。
尼采回头看见在旁边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这边的罗素,转身准备离开。
青年连忙出声:“要是想买的话可以便宜一点。”
尼采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向前走去。
罗素本来应该是和那个人一样的,即使现在不同以后也会变得和他一样。但是他不能变成那样,绝对不行。
这样想着,尼采越发觉得自己的无助和不现实。其实一成不变都只是奢望。
他偷偷看着身边的罗素,几乎和五年前一样一尘不染。不羁的金发,没有经过修饰的面容,简单的,空着口袋就出门。不被任何东西所束缚,除了他甘愿奉上一切的音乐。
其实罗素才是他的支柱。在这个令人作呕的世界里,只有罗素给了他美好——纯粹的与梦。他觉得自己不能失去这一切,不能让他失去对音乐的坚定,否则看起来强大的自己,一定会在现实面前一败涂地。
没有其他的,只希望现在能够继续下去。
罗素对四周的人们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却唯独在一个卖水果的面前停下了。借着街边店铺的灯光,身前的白色纸盒里数量不多的深红色樱桃被照出了诱人的光泽。
虽然生活并不很拮据,但是也没有无聊到去买不好吃而且很贵的水果的程度。可罗素像脚底生了根一样,就是不肯走。
尼采没办法,只好询问价钱。卖樱桃的妇女抬起头,用干巴巴的方言说二十块一斤,听得尼采直咋舌。
还没来的急反应,罗素拿出了一张百元的纸币,递给她。尼采诧异于他居然带有人民币。
那个妇女布满皱纹的脸出现了欣喜,她把樱桃称了,装好,递过来,然后找钱。对于尼采来讲,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在他看来一切甚至像约定好的那一样发生了。
当看到罗素拎着一袋鲜红的樱桃走在自己的前面,尼采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挫败感。他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且问不出口。罗素在一瞬间变得陌生起来。
他觉得更加的害怕了。
在车站,再次不约而同地沉默。身边很多等车的人,也有几对情侣。对于热恋的人来说,每天都是约会的吉日,每天都过**节。他们拥吻,有的自然有的生疏,有的旁若无人有的扭扭捏捏。他们让旁边的人觉得,原来这个城市也充满着爱情,它看似高贵可其实只是满大街都有的普遍的廉价物。
两人上车之后,身边还跟上了一对情侣,一直在哪里搂搂抱抱,咬耳朵。说不上尴尬,只是尼采的心情因为这两个人更糟了。而罗素还是那种事不关己的无所谓态度。
尼采有了一种想在家里,并且不再出来了的心情。总算有点懂得罗素的宅了。
眼不见为净。
回到家里,尼采心情并没有好转。罗素去洗了樱桃,摆在盘子里。整理好后,尼采就尝了一口——不出所料的难吃,酸的,很涩。但是罗素确若无其事地一个接一个地送进嘴里。
“这个不新鲜。”尼采客观地评价着。
“那下一次应该会来卖新鲜的吧。”
尼采听出了罗素的情绪,豁然开朗。原来这么简单。他有些高兴,确又有些难过——罗素以前并不这样做这么些无聊的事情。
恍然大悟。
面对罗素的成长,尼采读出的,其实是自己的自私。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罗素只是单纯的中二,只傲不娇。
继续听amu。下了他的个人专辑《Mu》,一般吧。不过《snow noise monster》这首实在是美好,旋律编曲都神了。
第六章 回答我
罗素搬到尼采那里的是三年前。那天尼采第一次见到罗素的父母,母亲是个金发碧眼的英国人,非常漂亮,而父亲现在是美院的教授,看起来像个传统的中国人,带着眼镜。理应是非常有教养有涵养的知识分子的家庭,但是这个孩子却叛逆的离谱,不想读书,刚上高三就说不想考大学,想和尼采搞乐队。
之前已经被父亲说了无数次“你会后悔的”,但是现在罗素似乎铁了心不想上学了。本来就有文化差异,成绩也赶不上一般的同学,罗素这两年的高中生活可以说是糟糕至极——除了和寒池的乐队。越是时间的推移,罗素越发明白自己和身边人的差距——语言、文化、理念等都不相同,他觉得大多数中国学生莫名其妙。为了找到好的工作而学习,为了赚钱而工作,却不知道钱其实是用来生活的。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想过要回到意大利,但是被父母拒绝后,他选择离开高中这个看不到和纯真的扭曲的工厂,追逐自己认为的纯粹。在旁人看来,这只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的不计后果的一意孤行,可却是罗素自己认为最好的选择。尼采想了很久,自己应不应该答应他。因为尼采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正正确的。在罗素强烈的意志下,尼采答应了。
母亲不停地用英文嘱咐着,罗素极其不耐烦地重复着“I see”。一边罗素的父亲则冷眼看着自己儿子的东西被一件件搬出去,一脸严肃没有说一句话。傻瓜都能看出来他是有多生气。
对于尼采来说,这是一副极其不现实的光景,类似于美国大片。几乎是当事人的尼采被眼前的戏剧性所折服,他也不知道这种事情居然会真的发生。
“那罗素就拜托你了。”他的母亲对着尼采郑重地说着。即使再怎么见过市面,尼采也不知道这种场面该怎么应对。他只好说着“我会的”,然后偷偷地瞟一眼罗素的爸爸,那看着自己的眼神几乎可以用仇恨来形容。
尼采在心里皱着眉头,想又不是我把你儿子拐走的,是他自愿的,你恨我也没用。嘴上仍然说:“罗教授,你就放心吧。”可尼采自己也不知道罗素以后会怎么样。
罗素的父亲还是一言不发,转身就离开了。潜台词肯定是“你这个不争气的家伙”之类的。在场的人,可能只有罗素最淡定了,其余的人心里都五味杂陈。
也只有这样了——尼采想着,反正也已经答应了,大不了就这样养着他。反正是个不会乱花钱的小鬼,应该不会对自己经济上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最后的告别,母亲再三说“想回来了随时回来”,然后就听到屋子里父亲的大喊:“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了,你别后悔!”
罗素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吻了吻母亲的脸颊,就转身出了家门。尼采跟在后面,发觉自己已经浑身冷汗。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答应这个没成年的小鬼的,这一答应就让自己成了千古的罪人。一个可能大有作为的才俊艺术家就被自己一时糊涂给毁了,还让他跟家人决裂,走上了不归路……其实尼采一路上都在后悔,特别是想到罗素的父亲的表情和话语的时候。虽然自己现在活得还算滋润,但是比起罗素家那种上层阶级自己只是在为生计而奔波的底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