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毛一蹙,接过去摸了摸小叶的侧颈,脸色一变,急匆匆的唤顾芷晴拿医药箱,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抽出了针头消毒, 顾芷晴立刻进入状态,夫妻档配合默契,我看着从头皮扎下去的针头输送的液体,感觉像是自己被人提汞灌顶,小叶带着哭腔微微哼了两声,眉头锁得紧紧的却无力挣扎,看他难过的样子我恨不得以身相待。
这么一团小小的、脆弱的、需要我去保护的小生命,看着他受苦我却无能为力,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如果我没有一意孤行,打定主意不要他,对他而言是不是会更好。
但客观事实是,他就在那了,皱着小脸忍受发烧的折磨,我则束手无策的把希望寄托于谢景澄,又不能永远对过去也许会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否则会精神分裂。
我茫然无措地跟在谢景澄身后,他嫌碍事把我扒拉到一边,乔延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倒杯水给我,我接过杯子说声谢谢,忽然觉得很累。
疲惫地捏捏鼻梁,把手搭在乔延的肩膀上。每个人都会有不确定,我也会,以前我是把其他答案强烈地打压下去,孤注一掷的往前走,说这是我的选择,绝不后悔,现在那些被打压下去的回答甚嚣尘上,翻身农奴把歌唱,搞得我不敢选择了。
小叶的哭声又大了起来,像是催命的符咒,但声音还是细细的,有气无力,我想去抱他哄他亲他,把他锁在我的怀里,好像这样就能把病痛赶走,而事实是我只能坐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乔延的手握得更紧,我勉强笑一下,把手抽出来,摇摇脑袋示意我没事,他担忧地看着我,我搓了下脸,笑道:“没事。”
“……你不要担心,小叶会没事的。”
我知道他是好心安慰,但听在耳里还是很刺耳,我的儿子我怎么能不担心,可我又不能放纵自己的脾气,只好沉默。
他乖乖地坐在旁边,手指绞成一团,我叹了气,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不都说会没事的嘛,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有重复道:“不会有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谢景澄搬过衣帽架充当临时挂点滴架子,把小叶放在床上,吁了口气,转身说道:“没什么大碍了,”顿了顿又道,“他这么大点儿,受什么刺激了?”
我没听明白:“嗯?”
“连话的都不会说的小屁孩,诊断出的结果是受到刺激生病的,我当然要问问。”
我叹气道:“叶清来了,小叶很喜欢他,但叶清又走了。”
乔延道:“他来了?做什么?”
我耸耸肩:“来看看。”想了想补充道,“他很喜欢小叶的。”
虽然他没说,但从他教小叶说“爸爸”这一点就能看出来,他还是很喜欢小叶的。
我还想说什么,才发现谢景澄是光着脚的,顿时心生感动,为了小叶忙了一宿,等到天大亮的时候小叶烧也退了,人也精神了起来,谢景澄拿了药给我一遍遍讲服用方法,我认真听着,顾芷晴在床上拿枕头逗着小叶,小叶吸着鼻子,忽然开口道:“趴趴。”
顾芷晴一愣,谢景澄也愣了,乔延抄起小叶高高举向半空兴高采烈道:“诶,乖儿子!”
谢景澄:……
顾芷晴:……
我:……
我抽搐眼角,轻声道:“他是在叫我。”
乔延:“……你就让我过过瘾怎么了。”
小叶挥舞着短小四肢,好像知道抱他的人很开心,于是笑着又叫了一声:“趴趴。”
养孩子是耗命的活,晚上在把小叶哄睡之后,去阳台抽了根烟。
没吸一半就被乔延抽走,我无奈笑道:“都大半年了,就抽一根。”
他抿着嘴角,半晌道:“对身体不好。”
我眯起眼睛,看着外面万家灯火,忽然想抒发情怀,比如世界很大,人类很小之类的,但明显我没那档次,过了一会儿,说道:“身体很好又怎么样,与其毫无滋味的长寿,不如轰轰烈烈的短命,哈哈。”说着看向室内的婴儿床。
他欲言又止:“……你别多想。”
我转身跟他面对面,认真道:“但我还是想让他活下去,长长久久的,”眨了眨眼睛,叹气道,“也怪我,当初不听谢景澄的话,没有好好吃药,害得小叶身体差。就是拿我剩余的所有寿命加上下辈子的去换他这一生平平安安,我也愿意。但好像换不了。”
手一紧,他拿过我的手,手心翻上,神情认真仔细地看着我的掌纹,我笑道:“你会看?”
他抬起头道:“我看过了,你会健康长寿,能活到一百岁。”
我哈哈一笑:“用不着这么多,分给小叶五十年好了,我五十岁,他就成年了,就能养活自己了。”
“你不要这样说,”他嘟起嘴,目光沉沉的,“你还有我。”
他眼里有水,眼睛很黑,黑的像深夜。
我呆了下,笑着戳他的脑门:“嗯,对,我还有你。”
他抿着嘴笑了。
我想着那个和尚跟我说的“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好像,也不是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