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波兰波兹南的一所东正教教堂里发现了他。”苏联人用右手食指在自己下巴前做了个“切断”的手势。
“我们在波兰波兹南的一所东正教教堂里发现了他。”苏联人用右手食指在自己下巴前做了个“切断”的手势。“腹股沟动脉被切开,现场非常可怕。”
“可怕?我才是真正差点给吓死的那个可怜虫。老兄,你设想一下一个狗熊一样的大个子冲你扑过来是啥感觉。而且我手里没有枪,为了世界的和平我出外勤从来不带枪。”阿历克斯抄起苏联人放在桌上的纸杯,自己一口灌光了里面的浓红茶。“甭拿他家未婚妻和老太太的眼泪来蒙事儿,我要是被他给得了逞在美利坚国土上的每一个州都有至少一位女性会流下悲伤的眼泪。何况我都想象得出你能编出来个什么故事,他女朋友一准儿叫柳德米拉,或者叫什么喀秋莎。就好像我家小妞儿叫珍妮,我妈叫伊丽莎白一样……”
“我见过你,很多次。”苏联人别有深意地看了看阿历克斯的蓝眼睛,比尔?莫顿站在两人后面,和那个给阿历克斯让座的年轻人隔着大半个车厢瞪眼睛。“要烟么?”
阿历克斯摇摇头,试图抽回被攥紧的手腕,对方没有丝毫放松。他撇撇嘴,上半身松弛下来,手肘撑着桌面。“老兄,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拦住我。要是换了我是你,我大半会当场掏出一门88毫米榴弹炮来把这个家伙拆成分子状态。”
那个站着的年轻苏联年轻人似乎是实在忍不住笑了,艰难地咳嗽了一声。比尔?默顿刚刚尾随阿历克斯走进这节车厢,警觉地站住了。他看到那个浅黄色头发高额头的苏联特工组长拍着阿历克斯的肩膀,笑得像他们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完了,我会被怀疑到死。”阿历克斯懊丧地用手背擦擦额头。“我会被撵出蓝利——没有退休金,没有养老保险——没准那群政客还会在大门口挂上个牌子上面写着……算了你不用知道我的真名——‘那谁与猪不得入内’哩。”
“我觉得这似乎恰好是你的梦想。”苏联人耸耸肩,将阿历克斯瘦骨伶仃的手腕换到另一只手里攥着。“这列火车还有三个小时才能到终点站。你想干点什么?” “给我支铅笔,我给我女朋友写信。”阿历克斯将手腕在裤子上擦了擦,伸展一下手指。“我好久没有见我可爱的邦妮了——”
“嘿,你刚才说她叫珍妮。”
“俄语读法,明白么,伙计?”
苏联人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伸伸腰,没有忘记更紧地将他的俘虏攥在手心里。“可以让你的朋友过来坐一会儿,没关系。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而且,”他眯了眯眼睛。“我知道你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中情局特工,我也不觉得你们会为了区区几千卢布而卖掉你们这次的行动对象。”
“没准。”阿历克斯给坐在他旁边的比尔?默顿让了几英寸的地方,继续皮糖一样扭着身子。“菲利克斯?贝切诺夫斯基,说实话把他宰了卖肉都不值五美元,但是。”
“但是我答应了他要让他活着看到美利坚的星条旗。”阿历克斯斜起一只眼睛。
十六.
天气很好,干燥而寒冷。天空是接近白色的浅蓝,浮着一两丝棉絮一样的轻云。窗外的雪松林一片寂静,俄罗斯的冬天过于寒冷,没有什么小动物会在这个时候还在外面活动。伊萨耶夫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将老花镜推到鼻尖上。“还是没有‘浮冰’的消息?”
“他上一次与我们联系是在八个小时前,没有什么具体情况。”国家人民安全事务委员会的少校军官翻了翻手中的笔记本。“我们没有与他主动联系。”
“不要频繁地主动接触他。甚至可以对他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联系得可以不那么多。”老侦查员摘下了眼镜,用一块绒布擦着镜片。“有时候我很担心这个孩子。”
“他是我们之中最好的。”
老人慢慢地点点头,用手指叩着桌面。“最好的,是啊,是最好的。”
“我有一个儿子。”他的灰眼睛望向窗外被冻结成一片寒冰的天空。“我一直以他为骄傲,他却让我深深地失望了。”
少校眉头皱了一下,他听说这位克格勃的传奇英雄有一个独生子,在伟大的卫国战争中为苏维埃牺牲了生命。
“秘密?不,完全不是这么简单。”老人摇晃了一下右手的食指。“作为一个地下工作者来说秘密永远不是最重要的。它们就像橡胶球,掉到地上还会再弹起来。而且永远可以失而复得。但是生命不一样,如果一个人死去了,那么将会造成一个几乎无法再次愈合的漩涡式挫裂。没有人可以为他作出解释,没有人可以补回这个漏子。”
“我有时候在想,这个办法是不是最好的。但无论如何,我们使用了,就要保证它的最佳使用效果。”伊萨耶夫从桌边拾起了手杖,撑着地面费力地站起来。“他不会再回到我们的老俄罗斯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念这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他的人生还有多长,他肯定是不会想念你和我的。”
打字机的字模敲击纸张的声音清脆干净,有节律的“咔嗒”好像前进着的列车钢轮叩动着铁轨。这台德语打字机是他在二战快要结束的时候在维也纳买的。跟了他很多年,几乎没有维修过。马什觉得它简直像一个老朋友,却在时间洪流中顽固地不肯老去。
身后菲尼克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抬手敲敲开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