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日月同人)一梦芳华·尽 作者:在荒原独自奔跑的狍子【完结】(3)

2019-06-08  作者|标签:在荒原独自奔跑的狍子

  师弟手往门外一指,说,出去右转,你见着没人就尿去吧。

  他低低唤一声,师弟。口气里六分的幽怨委屈,三分的我见犹怜,一分的酥骨透心。声音压得极低,师弟听到了,耳尖便有点红。却只是伸手招了小二过来,快速吩咐,带伊去茅房,照应则个,伊听不懂江南话。小二笑眯眯地请了他出去。

  回来的时候白鱼已经上来了,铁锅子,架在精致的小炭炉上,点了几块小碎炭,微微的火热着。他喜滋滋地坐下来,说,师弟师弟,江南怎么这么好?连茅房里都有Cao木灰可以净手诶!师弟彼时夹了块鱼,正在挑刺,然后愣住了,神色非常复杂,问,你用那个了?他轻快地回答,用了啊。师弟筷子一下没夹住,鱼r_ou_掉在碗里,他说,幸亏没掉出去,不然浪费了。师弟说,那灰是盛在桶里防溅的。防溅?防什么溅?他问。师弟就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看着他。

  他顿时惊呼一声,连忙冲出去管小二要水洗手。狠狠洗过好几遍,手都搓红了。

  师弟见他回来,噗嗤一声笑了,然后笑得几乎要趴在桌子上。他反应过来,开始有些恼,便说,好啊,原来你骗我!师弟笑够了,支起身子,擦擦眼角,才说,以前你骗我多少回?我左右不过还你一场。

  他嘿嘿两声,颇有些不好意思,便坐下来,将师弟碗里的那块挑好的鱼r_ou_夹起来吃了。鱼r_ou_鲜香嫩滑,细腻无比。吃开了,就觉得不枉自己饿着肚子等这么久。真正是好东西。吃完了又去锅里夹一块,下面有火热着,还烫。他囫囵吃下去,喉咙里一疼,猛地咳嗽起来。师弟急忙站起来拍他的肩,呛着刺了?说着赶紧用筷子夹了一大口饭送进他嘴里,快吃下去,用吞的!他喉咙里卡得难受,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端着碗,又说不住话来,只好眼泪汪汪地硬吞下那口饭。

  好不容易才把刺带下去,他便再也不想碰那鱼了。可瞧师弟吃的香,又有些不甘心,便说,我们在山上钓的鱼,也不会这样。师弟就说,这是江里的鱼,鲜呢,能比么?他笑笑,鲜倒是鲜,可不让人吃。师弟脸上有些嘲讽,笑话他,连鱼也不会吃。

  师弟手里挑好了鱼r_ou_,便夹到他碗里。说,白鱼r_ou_鲜刺多,只能慢慢吃,所以才用炭在下面烧,如此这样吃久了,鱼也不会冷。他就边吃边听,眼睛盯着师弟的手。师弟的手白生生的,握着乌木筷子,把鱼r_ou_拨开,挑出细细小小的和头发丝一样的刺来,又巧又快。

  可理刺是个细致活,他吃得快,便换了个方向坐到师弟身边去看着。师弟刚理好一块鱼,他低头一口咬住。

  这不是给你的,要吃自己理去。师弟急忙说。

  他咬住师弟的筷子不放,笑得一脸无赖。

  最终,那锅鱼还是一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事后想想,这么多年过去,他好像再也没有吃过那么鲜的鱼了。也许江水不一样了吧!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都不一样了,何况是江呢。

  他将风帽又拉了拉,穿过了一条街。

  有个穿红衣服梳两个羊角小辫的小姑娘卖花,脆生生地叫着,卖花哎——白兰花哎!他停下来,冲那个小姑娘招招手,说,买花。小姑娘一脸高兴地跑过来,脚被石头绊了一下,他伸手一托,小姑娘就险险地站住了。那小姑娘低头看篮子,拍着胸口说,幸好没有压坏。

  他问,花怎么卖?

  一文钱两朵。这是刚摘下来的。

  劣者全要了。

  小姑娘退后一步,歪着头问,相公说的可是真的?他点点头,是真的。这些花,劣者都要了。小姑娘眼睛亮亮的,连忙放下篮子,蹲在地上数。他也蹲下来,说,数清楚了吗?小姑娘说,数清楚了,一共一百零二朵。相公你给五十文吧!他问,不是该给五十一文吗?小姑娘笑着回答,那两朵就送给相公吧。

  他付了钱,拿了两朵,说,剩下的太多,劣者拿不了,都送给你吧!红衣小姑娘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甜甜地说,多谢!

  他有个妹妹,叫柔云。师弟也有个妹妹,叫笑眉。笑眉小时候爱穿红衣,大约小姑娘都爱穿红衣。他将白兰花放进袖袋里,慢慢走。忽然想起来,柔云小时候却不爱红衣服的,总是一身黑,也很少笑。他觉得自己从来都不了解柔云在想什么。

  每次师弟下山去探望笑眉,他都很羡慕。师弟有时候会送些糖果,有时候会送个荷包,有时候是两朵头花。那时候,笑眉就甜甜地笑,说,谢谢哥哥,谢谢师兄。师弟就推他,却笑着说,白让你赚了一句谢谢。笑眉穿着红裙子,手里拿着师弟送的玩具,头上戴着师弟送的花,腰上是师弟送的荷包。她跑啊,跳啊,笑啊。

  师弟就在旁边看,眼神温柔。

  他想,师弟很会做哥哥。

  师弟说,因为你对柔云不亲。他想是这样的。柔云亲师弟,不亲他。师弟平时清冷,待人并不亲切热情,怎么柔云就亲他呢?师弟瞧着他,便说,你待她,与待旁人一样。他就问师弟,那我待你如何?师弟没看他,也没回答。

  师弟后来常常送东西给柔云。他只当因笑眉无故失踪了,怕是移情,将柔云当作了笑眉罢。况且每次送,他也都知道,因此并不在意。可柔云长到十五岁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妹妹是个大姑娘了,亭亭玉立,色如春晓,便有些担忧。又总见柔云跟在师弟身后,便更加的不是滋味。

  一回,柔云似乎因什么事情哭了,师弟站在旁边,拿帕子递过去。口中说了些什么,柔云便不哭了,后来又笑起来,师弟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他远远看着,心头尽是无名火,觉得这么个珍珠一样宝贝的妹妹,被人偷走了。

  他扇了柔云一巴掌,说,什么样的人的东西你都要的?

  师弟有些火,便将他推开,你为什么打她?一双凤眼狠狠地瞪着他,只是一瞬,忽然又冷淡下来。师弟退了两步,眼风里嘴唇边,带着满满的嘲讽,说,我是什么人?我自然什么也不是。柔云捂着脸冷笑,说,你现在看见了,他是什么样的人。这句话却不是对着他说的,而是对师弟说的。

  那天之后,柔云不理他,师弟也不理他。他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柔云是他唯一的妹妹,自然要嫁给天下最好的人。他对柔云说,师弟这个人劣者很清楚,你不要和他来往。柔云那时候站在山门口,对他冷笑,我与谁来往,跟你无关。你不是我哥哥,我没有哥哥。

  他的心忽然很冷。

  他看着柔云的身影慢慢远去,直到完全消失。夜半的月亮升起来,把山门口那段路照得雪白一片。师弟就站在不远处的树林里,他知道。他习惯x_ing地笑了笑,对师弟说,她走了,柔云走了,她恨我了。

  师弟从树影中走出来,满头乌发束成一个高髻,山风把他的衣袂吹得翻起来。站在月光下,仿佛就要离开人间一样。师弟没有回答他,只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柔云只想要一个独对她好的哥哥而已,可惜你做不到。

  说完这句话,师弟转身离开。他当时望着师弟的背影,心想,自己真是冷情的,冷情至此。笑眉失踪多年,师弟就把柔云当笑眉来疼。可他不一样。即便是血亲的妹妹,他也毫不犹豫地推开。所以师弟比不过他,永远比不过他。

  三月初的江南,开遍了桃花。

  风一吹,桃花纷纷落下。他顺着水走,桃花也顺着水漂。

  师弟,你喜欢桃花吗?他问。

  定是不喜欢的。然后自己回答了。

  为什么呢?他想了想,又问了一句。

  他们那时候坐在一处悬崖边上,凝神望去,远远的另一处山脚下红云漫天,正是桃之夭夭的十里繁华。脚边稀薄的云烟翻腾,恍若天上,目之所及,却是人间。

  算了,不要回答了。他又伸出手,将师弟散开的乌发慢慢捋顺,又挑出一根来,说,师弟的头发都开始见白了。

  师弟一直望着远处,眉眼前所未有的柔和。

  他就说,师弟,你看,你不和我说话的时候,就特别温和,像个仙子一样。可我还是觉得师弟生气的样子更好看。师弟坐在悬崖边,崖下的风一阵阵地卷起来,把师弟的头发又吹乱了。他又重新去整理。如此理了三遍,就干脆把头上的簪子拔下来,替师弟挽了个发。

  他又笑,你若是一直这么呆下去,我就把你卖到山下去,做成人r_ou_包子。

  然后,一口一口吃掉你。

  他笑得有些残忍。

  刚入门的小师弟怯怯问他,大师兄,你要背着二师兄去哪里?

  他背着师弟,腾出一只手来摸摸小师弟的头,说,大师兄要把二师兄带回来。无忌要乖,师父就快回来了。小师弟看他的眼神有些害怕。

  十年光y-in,千山万水,荒林大漠。

  他想,这大概就是执着了吧。

  他不肯放开背上的那个人,他觉得,背上背着的,就是全部。尽管那个身体在渐渐冷却,渐渐凋零,他却始终坚信,师弟应如同万年果一样,长命万年。

  那时候,他一心遍访名医。不敢腾出时间去想,为什么自己练功的时候,身体里会冲出一道龙气,也不敢去想,为什么那道龙气反噬自身的时候,师弟会不顾x_ing命地扑过来。

  他只敢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遍一遍抚摸师弟的头发,一遍一遍轻声念着,师弟,快醒来。师弟,快醒来。师弟……

  仿佛这样就能压下心头蔓延的恐惧。握着师弟冰凉的手,便感到胸口的热量也跟着退却,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死寂。有时候走过繁华的城市,有时候穿越人烟罕至的深谷,有时候翻过莽莽大山,找医者,找灵药。

  最后他说,师弟,我们去一趟江南吧。

  听说江南出现了一位已经得道的高僧,心存慈悲,普世救人。他想,再去一次江南吧,哪怕只是去看看风景呢。

  睽违已久的小河流水,撑乌篷船的船娘俏生生地问,相公要搭船吗?彼时,师弟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头发散在他耳边。他就问,师弟,要搭船吗?师弟毫无反应,只是闭着眼睛。他心里有些酸,又笑了笑,将师弟的身体往上托了托,说,不想搭船就算了,师兄背着你走吧,师弟这么轻,师兄能背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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