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日月同人)一梦芳华·尽 作者:在荒原独自奔跑的狍子【完结】(4)

2019-06-08  作者|标签:在荒原独自奔跑的狍子

  访了高僧,听了些禅语,也不外如是。高僧看着他,眼神清明,眉间一点朱砂印红得耀眼。高僧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心如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便是世界诸般痛苦。他将师弟安放好。禅房外撒了一地月光。他说,师弟,月色真好。师弟你记不记得,很多年前,柔云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那天你生我的气了,可有什么关系?

  他抚摸着师弟的头发,喃喃的说,有什么关系呢?

  他累极了,终于趴在师弟的床头沉沉睡去。

  梦里,他说,师弟师弟,这十年我为你受尽委屈,你要怎么补偿我?师弟就轻轻笑起来,笑得春光明媚,眼角眉梢都是灵动的,风月无边。师弟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眉心,说,遇见你,真是冤孽。是我欠你的,你说该怎么办呢?他便握住师弟的手,笑着说,那就用一辈子慢慢还吧,这辈子还不完的,就下辈子,下下辈子。你定是逃不掉的。师弟听了,脸上又是那样一片萧瑟的表情,像水中的月,像天边的月。

  师弟说,人哪有下辈子呢?我拿命还给你吧。

  说完,师弟就转身离开,像很多年前柔云离开的那个晚上一样,师弟一身清白,踏着月色就走了。他心里着急,想要追上去,又怎么都抬不动腿。他慌忙喊,声音有些发抖,师弟别走,师弟,师弟……

  我在。

  醒来时,阳光一片。

  师弟背靠着一棵菩提树,正坐着。一如十年前的样子,黑发黑瞳,神色清冷。师弟轻轻抚着他的头发,说,我在呢,没走。他有些不敢相信,爬起身来茫茫然地四下张望。这周遭野外的,哪里有什么高僧,哪里有什么禅房。

  他又伸手,摸了摸师弟的脸颊,消瘦的,温热的,真实的。不是梦。

  他定定地望着师弟,泪水瞬间冲出眼眶。

  然后,抱住师弟单薄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

  十年苦难,化作一朝眼泪如川。他在师弟的怀里,哭得像一个担惊受怕了太久的孤单的孩子。

  师弟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问,梦到谁了?

  问这话时,他站在溪水对岸,看师弟一手撩起袍角,一手拎着鞋,赤足踏在溪水中的石头上。他本来是要背着师弟过去的,师弟却摆摆手,说,你莫不是真的把我当成废人了?然后自己脱了鞋袜,慢慢走过来。他就问,师弟,你梦到谁了?师弟低头看水里的石头,一脚踩下去,身子一歪,又稳住了。

  听到他的问话,师弟停了脚步,就那么站在水中央。

  师弟说,我梦到了龙。漫天的火焰熊熊燃烧,烧红了天际,烧裂了大地,洪水就涌出来。有一条金色的巨龙裹挟着闪电,在洪水中肆意翻腾,搅起了滔天恶浪,将无数的生灵带入死地。巨龙张嘴呼出的气息就成了飓风。它愤怒地嘶吼,好像要把一切都毁灭掉。

  师弟望着他,说,我很怕,这条龙会连它自己也毁掉。

  他说,不会的。师弟,不会的,这只是梦。

  因师弟重伤初愈,十分经不起旅途劳累,故在江南又待了一阵子,他说,我记得江南的白鱼最好吃。虽然有十几年不曾吃过了,要不要试试?师弟想说些什么的,却又轻轻晃了晃脑袋说,随便吧。他就很高兴地去牵师弟的手,说,我们上次到过的那个店,不知道还在不在。师弟将手抽回来,指着一处开满桃花的地方说,在那里,旧时的旗帜还飘着。他顺势望过去,略微皱了皱眉说,我怎么记得好像不是?

  师弟说,十多年了,你哪里就记得这么清楚?他当然记得,他舍不得忘。但说出口的却是,印象中,那处原是没有桃花的。师弟凉凉地回答,那时四月,怎么会有桃花?

  他听了,便心中有些甜。山中的桃花总是开得晚些的。以前山里开桃花的时候,怕是外面的花都尽谢了。他们往那个客栈走去,走得很慢。到了客栈,店还是那家店,小二还是那个小二,表情还是那样识情识趣的表情,只是脸上长胡子了。小二热情地招呼,二位是要打尖还是要住店?若是打尖呢,我们有上好的烧花鸭,烤j-i子,蒸白鱼。要是住店呢,很不巧,今天就剩一间房了。

  他一听便乐,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师弟的后腰,说,这家店的生意忒的好,我们每次来却都只有一间房。小二笑了,怪不得瞧着二位眼熟,原来是老客。师弟便说,上两个容易的菜,我们……他接了口,我们不赶路,两个素菜一条蒸白鱼,鱼先蒸,再去收拾房间。然后他虚扶着师弟的肩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才刚落座,便听得有人细声说话,瞧人家夫妻两个,甚是恩爱,丈夫出门也带着妻子,白首不离,也就是样了吧?

  师弟冷哼了一声,面上有些生气。

  他瞧见了,便问,师弟,他们说的什么?

  师弟将头扭过去看外面的桃花。阳光透过红艳艳的花瓣,落在师弟脸上,也就有些红。他又说,师弟莫要生气。要是他们说了不好的话,师兄去打他们。说着,便站起来要过去寻衅。师弟拉住他的手,说,快些坐下来,人家说的并不是坏话。他便弯下腰,将脸凑近了低声问,既然说的不是坏话,那就是好话啰?

  师弟呆了一呆,脸突然红了,说,怎么、怎么能算是好话!忽然又想起来他刚才与小二对话的样子,分明是听得懂的,便更加的脸红,愤愤地放开他的手,又有些被捉弄的恼怒,于是说,你从前就是这样,三句里要骗两句。他摆摆手,说,我何时三句话骗了两句?师弟便瞪着他,说,你明明听得懂!

  他笑得很算计,若是师弟认为我听得懂,我便听得懂吧,都依你。师弟见他笑得十分赖皮,知道自己又着了道,便轻叹一口气。不多时饭菜上来,两人不再说话,他给师弟盛了一碗饭,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然后坐下来,只是等着,并不动筷子。

  直等到鱼蒸上来,揭开盖的时候,清香满鼻。他就伸筷子去夹。夹了鱼r_ou_,却是放在师弟碗里。师弟便将手里的筷子架起来,只歪着头看他,嘴角一勾,眼风却是凉的。他笑嘻嘻地说,师弟,我不会挑鱼刺。

  师弟并不为所动。

  他想了想,又低声唤了一句,师弟。

  声音里一分期冀,两分等待,三分委婉,剩下的尽是柔软绵长的纠缠。

  师弟便恨声道,你莫要总用这种手段。说归说,师弟还是将鱼r_ou_翻开来。他举起茶杯,将满怀暖暖的笑意都藏在了茶水的氤氲中。师弟慢慢剔鱼骨,他便看着,将对面的人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

  窗外桃花漫漫,飞红映天,他坐在江南的客栈里,听外面成双成对的黄鹂鸟胡乱叫着,又望见不远处的流水里滑过一条细细瘦瘦的乌篷船。船娘撑着篙,唱着歌,长篙一点,就飘动数丈。他对自己说,江南如梦一场,不枉十年荒凉。

  师弟将鱼r_ou_放进他碗里,伸过来的手细白瘦长,衬得乌木筷子更加古拙。他说,师弟师弟,我们就在这里住一辈子吧,不回去了。师弟只顾低头挑鱼,没有听到。

  回山之后,一个少年拦住他问,你是何人?

  他刚想要说什么,师弟便从身后站出来,对那个少年唤了一声,无忌。

  少年愣住,然后飞快扑进师弟怀里,连声喊,二师兄?真的是二师兄!他便有些无奈,苦笑一声,无忌,你不认得大师兄了?少年听见声音,才退了半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就有了一些难过的神色,大师兄,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

  他干咳一声,说,先让我们进山门吧。

  师父常常云游,总是见不到的。坐定之后,小师弟絮絮叨叨地说,大师兄,你当年背着二师兄就那么走了,师父回来之后,骂了你好久。后来师父又出去云游,这山上总是我一个人,寂寞得很。又说,我因翻书得了很多技巧,闲暇时便试着做了两个机关人。说着他腼腆地将怀里一个物什掏出来,按了一下,登时外面就跑进来两个机关人,其中一个口里还叫着,无忌徒儿!无忌徒儿!他细看,那个叫着无忌徒儿的机关人做得和师父几乎一模一样。若不是行动时会发出木头的声音,他几乎要以为那就是师父了。另一个,做得消瘦修长,飞眉凤目,果真有七分神似师弟,便讶异了好一阵子。

  师弟瞧着他的神情,就说,无忌上山的头两三年一直是我在带,记得我的模样也不算什么。只是难为无忌,我们走时才六七岁,竟一直这么孤单。

  无忌的眼眶有些红。

  他便说,无忌不要难过。师兄们当初上山的时候,师父也只是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不顾的。师弟就回答,莫要这样比。那时你我是在一起的,还有柔云……顿了一顿,又接着说下去,你却把无忌一个人扔在这里。须知师父那个人并不靠谱,靠他照顾无忌,无忌倒有九分要求天保佑。

  他听了便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机关人说,因此无忌便做了一个师父在家里奉茶倒水么!无忌涨红了脸,急忙解释,我做师父的样子出来并不是奉茶倒水的。他抬眉哦了一声,又道,那你平时是让二师兄来倒水的?无忌实在说不过他,便往二师兄身边坐了坐,口里连连说,大师兄不要这样说,我没有那个心思。师弟抬眉将他瞪住,说话就有些狠了,你欺走了柔云,现在又来欺负无忌么?尽管知道师弟心里还遗憾着着笑眉的事情,只是拿柔云做了借口,他心中还是难免有些滞碍,便转脸对无忌说,大师兄逗你呢。

  师弟见他如此,一时也有些不是滋味,于是聊起机关人的事情,问道,无忌,你如何让机关人发出师父的声音来?无忌很有些兴奋,便起身拍拍机关人的后脑,弹出一个暗匣来,从里面取出一个圆筒说,这个叫留声筒。师父说话的时候,我将师父的声音取下来,存在里面,将里面的发条上紧,便会说话的,可是这个留声筒只能留一句话。师弟便说,以后我与你参详参详,说不定可以将它改得更好。

  无忌很高兴。他说,无忌,你光知道二师兄的好,大师兄却问也不问。师弟便对无忌说,你大师兄闹别扭呢,别理他。无忌便摸着脑袋笑。十六七岁的少年,总是哀愁一阵快活一阵,没心没肺的。

  回山后第二天,师弟便去了密室闭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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