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不说完,竟然被项潋手指按在我唇上,不让我再说。
我见项潋神色不对,连忙道歉:“是我不对,以后我叫你项潋便是。”
项潋摇摇头,神色竟有些痛苦,并不看我:“我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叫你称呼我名讳十分为难,是项潋任性。可我一贯不让别人称我‘三皇子’,即使奴仆宫婢,也只称呼三公子即可,云显可知道是为什么?”
我摇摇头。
“项潋从小在明蒙为质,并没有朋友,这些话我也无法向他人提起。”项潋笑容凄楚,“‘三皇子’这个称呼,自幼在明蒙中听了无数,不想再听人提起……”
我虽方及弱冠,却觉得十六岁的项潋不过是个孩子,令人怜惜。明蒙人毕竟是蛮夷外族,并不像我中原各国讲求礼数,即使表面功夫都不一定做全。想来项潋质子生涯,不仅是寄人篱下,更受尽欺凌嘲讽。
如此心思一动,我伸手揽过项潋消瘦肩膊,轻拍抚慰。
“潋儿。”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我连忙放开项潋,回头一看,来人竟然是项渊。眼看项渊面色不善,我连忙拜见王爷。
“王兄……”项潋深呼吸,转眼换了笑嘻嘻模样,似乎并不想让项渊看到自己难过。“王兄还没回去陪嫂嫂?”
项潋话音未落,船尾传来一声琴响,细细听来,竟然也是一曲《鹿鸣》。
“涵如难得出门,正在船尾弹琴。”项渊答道。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项渊的王妃也在船上。
“太好了,王兄,我们去听嫂嫂弹琴吧!”项潋正巴不得有个机会调节气氛。
“那云显先告退了。”我转身就溜。项渊这人,人如其名,深不可测,与他待在一起多一刻我便危险一分,自然是有机会便躲得远远的才好。
谁知道项潋却硬要把我拉住:“云显也一起去吧!”
我连连摆手,“云显身份低微,怎配得上欣赏王妃琴技……”
“哪里!出门在外就不讲这许多规矩,”项潋算是铁了心,还拉出项渊来,“王兄,云显原来可是齐国王爷府上的琴师呢,若说懂得音律,也非他莫属了!”
项渊看我一眼,“走吧。”
我只得尾随两位到了船尾,见王妃在月下弹琴,身旁立着两位婢女,各端着一支蜡烛。
“王嫂。”项潋招呼。
“王爷来了。”王妃说着要起身,却身下不稳跌了回去。两个婢女连忙去扶,险些翻了手中红烛。
“涵如现在双腿不便,就不用行礼了。”项渊答道,微微一笑。
王妃摇头叹息,“弹琴入神,我竟忘了。”
“我嫂嫂前不久从马上摔下来,伤了膝盖,恐怕很久都不能站立行走。”项潋在一旁悄声告诉我。
可惜可惜。
我看着王妃,本来姿容上乘的女子,在项渊身边倒显得只有中人之姿了。
项潋上前招呼,看到王妃手下的琴大吃一惊,“咦,王嫂怎么不用‘琤明’了?”
“琤明”,十二名琴之一,听说是乌骨木上七根白玉弦柱的极品,销声匿迹也都几十年了,想不到竟然在王妃手上。
王妃低头笑了一下,“我怕水上潮气太大,伤了琴。”
看来王妃也是爱琴之人。
“哦……我还以为是因为‘琤明’是王兄送给王嫂的,特别珍惜呢……”项潋故意摇头叹息,一脸坏笑。
王妃被他说得有些羞涩,到底也是新婚不久,想必夫妻感情正浓。反观项渊,只是稍微笑了一下。
唉,这男人,真是冷漠。
“这位是……”王妃看到了我。
“这是我朋友云显,”项潋介绍,“王嫂,你不知道吧,云显从前是位琴师,我还听他弹过《鹿鸣》呢。”
“琴师?”王妃看着我,虽在笑,却见其中一点嘲讽意味,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知道琴师的隐义。
不过话说回来,我长得有那么像男宠小倌儿吗?
“那公子如今……”王妃饶有兴致。
“如今……”
“如今在我身边随侍。”项渊开口,我好不惊讶。
项潋一拍手,“正是了!”
王妃低头一笑,不知何意。
一时无人说话。
“啊,云显,不如你也弹一曲《鹿鸣》吧。”项潋打破僵局。“王兄,云显的《鹿鸣》与我们从前听到的都很不一样,虽然《鹿鸣》清新柔美,可是云显说还能弹出铁甲峥嵘呢!”
“岂敢……”这项潋,救我几何,便害我几何。我看项渊,满脸推辞。
可我得到的回答是——
“本王,很有兴趣。”
祭出“本王”来压我,我就无计可施了。